“低头。”
刘寻躬了躬身,李思钰赤着脚跳了起来,对着刘寻脑门就是重重一个爆栗。
“邦”
第402章 煮酒论英雄()
刘寻身子摇晃了一下,忍不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却不敢呼痛。
“你们都是猪吗?你还一步十计、百计?一肚子坏水吧?哼!屁本事没有,坏水一堆!”
李思钰大怒,阿蛮那丫头这么笨,都能教军卒百十个字,小棒头更是厉害,这些家伙竟然还比不上几个孩子,李思钰顿时恼怒了起来。
“哼!滚回去好好想想!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点屁用没有,老子养你们有何用?”
刘寻眼泪都出来了,想要反抗,可一想到李思钰整人的花样,又成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李思钰很是恨铁不成钢,冷着脸把他们轰出大帐。
就在受了委屈的刘寻和冷着脸的朱友裕离开帐篷,裴贽找了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裴贽有些担忧道:“行乾如此对待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裴贽犹豫着说出了这些话语,李思钰好像很不在意。
“小子明白裴相为何担忧,无论小子如何善待他们,他们都会把战败被俘当做一生的耻辱,都会在今后想法设法击败咱们,证明自己。”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李思钰之言,轻声说道:“确如行乾之言,此次河中之争,行乾不但俘虏了朱友裕、晋王妃、晋王世子,击败了宣武军和晋军,让他们损失惨重,而且还让行乾夺了最重要的谢县、安邑两地盐池,现在看似低头,日后必然再次发生争斗。”
“宣武军在河北和如今河中,一再战败,可谓损失惨重,如此情况下,东面、南面的宿敌朱家兄弟和时溥已然蠢蠢欲动,再加上行乾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兵入河南姿态,朱温在此情况下,不得不低头掏钱,以稳定河南之地。”
“河东晋军同样面对这些问题,所以他们不得不与行乾讲和,暂时退避。”
裴贽眉头皱起,看向正在穿鞋子的李思钰,有些不解道:“晋军和宣武军现今实力受损,不得不退避,辽东军看似强大,可同样面对不少问题。河中经此兵灾,百姓急需休养生息,非但不能为行乾提供钱粮物资,反而需要行乾对其供养,河中如此,同州、华州同样如此,而行乾从河北带回的钱粮最多仅够当前所需,纵然获得再多土地,也无力供养其地饥民。”
“行乾,你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一场战斗了,除非你不管百姓的死活!”
李思钰脸色越来越郑重、严肃,直到裴贽说完这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都说裴相在京城只管刑部上的‘三分地’,事事是个老好人,没想到裴相眼光如此老到!”
“正如裴相所说,我军的确不能再打了,再打,无论得了多少土地,都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其他地方,就是河中五州、陕虢、同州、华州同样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这些,还有来自背后的神策军、王行瑜、李茂贞这些威胁,我军同样面临不少困难。”
裴贽不解道:“那为何行乾如此。。。。。。如此折腾朱友裕他们?”
李思钰走到桌案前,示意裴贽坐下,提起酒壶给裴贽倒了一杯,嘴里叹气道:“说实话,小子并未真的想要折腾他们,而是小子知道,这些人一旦被朱温赎回,今后必然成一大敌,无论你是否优待,都是死敌!”
“朱友裕是朱温嫡长子,在宣武军的地位很高,是宣武军下一代节度使,小子很清楚这些,至于为何这么折腾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让他们要有足够忌惮,忌惮小子,让他们在没有把握面前,不敢轻易招惹小子,尽最大可能把战争向后推,为我军争取足够的时间,而我军恰恰缺的就是时间!”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来说,更容易冲动,小子这么折腾他们,或许会让他们学会谨慎,今后可能更难对付,但是同样的,在面对我军时,他们就会犹豫,犹如小子在他们内心种下了心魔一般,犹豫了,时间也就出来了,不至于让我军时时面对过多的压力。”
李思钰自斟自饮了一杯,叹气道:“小子在对这些人的态度,想来裴相也看在眼里,应该明白小子为何如此吧?”
裴贽看着眼前的李思钰,尽管面色还略显青涩模样,可嘴里说的话语,让裴贽感到此子的可怕,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老夫是有些猜测,前些日,行乾对他们进行了分析,之后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妥,想来行乾是想降服其中几人吧?”
李思钰给裴贽倒了杯酒,看着眼前颇有威严的老人,脸色犹豫不定,最后叹气一声,说道:“有些事情,小子并不想现在挑明,裴相知道,小子是想降服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这点不假。”
裴贽一边小饮了一口酒水,看着李思钰面色犹豫不定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就见李思钰皱着眉头说道:“天下节度使,能够称霸一方的节度使,裴相是否可点评一下?”
裴贽没料到李思钰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看向李思钰,有些不解为何他会如此一问,看到李思钰一脸严肃,裴贽也严肃了起来,皱着眉头沉默了起来。
裴贽开口说道:“淮南节度使孙儒”
李思钰听到“淮南”两字,立即伸手阻止,说道:“自古江南之地只能偏安一地,江南乃繁华之地,胭脂气盛,英雄之气素来偏弱,北地祸乱之时尚好,一旦北方平定,江南自平!”
“再说,孙儒乃残暴之人,又非江南之人,很难在江南立足,仅以残暴戾气之能,离死不远矣,实乃冢中之骨,不提也罢。”
裴贽想了想,微微点头,自秦汉以来,江南的确非天下雄主之地。
裴贽张嘴说道:“西川王建如何?”
李思钰想也没想,摇头说道:“川道之难难于天,虽有‘天下未乱,川已乱;天下已平,川未平’之说,但这是因为川道艰难之故,自成一国。”
“同样,想要出川也非易事!”
李思钰手指轻击小几,轻声说道:“王建本为一无赖子,其后贩卖私盐,继而从军,为忠武八都都头,为禁军神策军都将,按理说他应与我义父最为亲近才是,可其人身居忠武八都,却拜入田令孜门下,之后被踢出忠武八都,跟随田令孜入川为将。”
听着李思钰话语,裴贽轻轻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听李思钰说道:“王建能从贩卖私盐,继而担任忠武八都都头,自有其能,否则大伯也不会让其身居如此高位,但是之后又拜入田令孜门下,可见此人乃背主叛离之人,后来王建夺了西川,也算是验证了此人品性。”
“此等品性之人与朱温差不多,可威霸一时,死后必然致使属地动荡!”
李思钰也不用裴贽评论各节度使了,自言自语起来。
“王建虽与朱温一般狡诈,可毕竟身居西川险地,为害不过一地,终非天下霸主。”
“徐泗节度使时溥,南有残暴孙儒,北有更加强大的朱温,夹在其中的徐州终将为他人所夺。”
“山东三镇皆为一家,原为淄青平卢节度使,其后一分为三,王师范年幼,又是朱家兄弟旧主之子,若无强大的宣武军,三镇或许会相互厮杀,最终合为一个强藩,但是现在么西面有宣武军,北有横海军,能勉强偏居一地就不错了,想要逐鹿天下,呵呵”
李思钰说到这里,轻笑了起来。
“河北现今有幽州节度使马仲安,横海节度使李存孝、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至于还有一些其他的杂鱼不说也罢,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陷,想要逐鹿天下很难!”
裴贽皱眉道:“以李飞虎之悍勇也不可吗?”
李思钰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李飞虎悍勇之名堪比楚汉霸王,但争夺天下,终究非武勇即可,李飞虎或可称霸一时,但绝非天下之主!”
历史上这种勇霸天下之人历朝历代都有,但都非天下之主,可为良将,非人主之人。这种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缺陷,就是不懂政治妥协和暂时的退让,或许这种人都有一种勇往直前的勇气,这才成就了勇武天下的英名,但终究还只是将军罢了。
从李思钰与李存孝的交往来看,李存孝的确就是这种品性,河北诸镇哪个不是滑头一个,要说河北诸镇当中,谁或可成就一番霸业,李思钰或许会选择马仲安这个匹夫。
但是马仲安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李思钰不确定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贽想了想河北诸镇情况,慢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思钰说辞。
李思钰又说道:“关中藩镇现今也只剩下了王行瑜三兄弟和李茂贞、李茂庄两兄弟,这是小子需要今后解决的,不提也罢。”
“环顾天下诸多节度使,也就只有河南的朱温和河东的李克用有称雄天下之资!”
裴贽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低头倒酒的李思钰,心中暗道:“应该还有你李悍虎吧!”
第403章 满意否()
“李克用和朱温都是从黄巢之祸崛起的,河东西有黄河、吕梁山,北有长城、东有太行山,南有太行与中条山,境内又有胡人杂居其中,其地之人性坚而悍勇,居高临下,可谓天下之资。”
“河南地处中原,虽为四战之地,但素来钱粮、人口众多,周围藩镇皆为弱藩,唯有北地河东强敌。”
“李克用、朱温之下良将众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静等其后争夺。”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我军若不入关,河东、河南必会有其一得天下!”
“小子说这些与裴相,就是想告诉裴相,关中之地虽为天下王霸之地,但这也只是地利!”
“称霸天下者,天时,地利,人和!关中先天占据称霸之地,近些年一年冷一年,旱灾、蝗灾一年比一年频繁,关中雨水较少,除却京畿之地和河套之地,关中其余诸地皆非产粮之地,如今又战乱频繁,粮食更加稀少,天时不在我啊!”
“至于人和”
李思钰提起“人和”就忍不住叹息了起来,说道:“自安禄山叛乱之后,禁军将领挟持玄宗,朝中就不再以武将统兵,其后文臣白志贞丢下德宗,带着神策军独自逃跑,自此德宗不再信任文臣,文官武将不可信,这才最终确立了宦官统领禁军之职。”
李思钰抬头看了看张嘴想要辩解的裴贽,可最后裴贽也未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宦官虽恶,在朝中时有欺辱大臣之事,甚至杀帝废帝也非难事,可裴相想过没,若无这些可恶的宦官,大唐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这这唉”
裴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反复复几次,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正如李思钰所说,宦官这个特殊的群体数次挽救了大唐,若非他们的存在,大唐或许真的早就不存在了吧。
李思钰叹气道:“阿父是此时最大的宦官,可没了阿父,还会有其他的宦官,这是无法避免的,终究还是因为文官无能,武将背主!”
“裴相别这么看小子,小子说的是事实,朝中那些文官大臣如何争斗,您老比小子更有体会,相互扯后腿,一个比一个厉害,可具体去做事的又有几人,就算去做了,又有几人可成事的?西川之事、河东之征讨这些还不够吗?”
裴贽嘴里更加苦涩起来,李思钰所说都是文官去操作的,首相韦昭度主持西川,结果西川丢给了王建;次相张浚主持、次相孔玮支持的河东征伐之战,十万禁军一战皆没!
这两次征战,韦昭度丢了皇帝大臣逃跑避难之所,张浚丢了朝廷手里仅有的兵卒,再无还手之力。两次征战,不但死伤惨重,钱粮花费无数,更重要的是把朝廷变成了没有任何遮体衣物的女人。
看到裴贽一脸灰败,李思钰觉得自己有些不妥了,是不是对这老头打击太大了点。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朝廷就像是世家大族的角斗场,放眼看去,朝廷诸相无一人是贫寒之家,四品之上无一人是贫寒之家!”
“家国天下!家永远在国之前,这无可厚非,可国破家如何可寄身?覆巢之下岂能完卵?或许你们会把鸡卵分开,或在李克用身上,或是朱温那里,或是他们身边都有,或许这就是你们世家豪门生存之道!”
李思钰一想到这些老妖怪、老狐狸存身之道,他就有些泄气,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更加剧了朝廷灭亡的速度,更加剧了扯后腿的力度。
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任何家族想要获得他人的接纳和信任,那就需要投名状,大唐再如何破落,那也是天下之主,还有那么一个遮脸布的大义在身上。
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是个大杀器!
一个节度使击败了另一个节度使,在这个世道,会造成无数饥饿致死的百姓,会有无数官吏、兵卒需要安抚,想要很快吞掉消化,那就需要大唐的认可,需要一个“大义”的存在,否则得到了也不能安稳下来。
而朝廷就有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大义”!
想要让朝廷承认,想从朝廷手里拿到这个“大义”,仅仅依靠武力胁迫是不够的,这个时候,那些心怀二心的文臣就显露出足够的价值来。
成为一个世家豪族的显著标志,就是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并非仅仅只在一地,而是各地都有些,只不过是多少罢了。
天下分崩离析在即,各地田产地契都在各节度使名下,朝廷又无力威慑天下,这些大族世家们与外藩交好也在所难免。
李思钰知道这些,裴贽身为裴家之主,更有亲身体会,两人一时沉默了起来。
裴贽从李思钰手里接过酒壶,与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水。
“行乾,你说这些与朱友裕又有何干?”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贽,这才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