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种的两成,与无人耕种的十成,杜相不可能算不明白吧?”
“哼!你们只是一看到那些不利于家族的田地被夺,心绪全乱了,也不看看那小子是如何安置同州军政的!”
李晔听了此话,精神一振,终于说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语,急忙问道:“裴爱卿难道发现了什么?李悍虎在同州安排莫非还有玄机不成?”
裴贽拱手道:“陛下仔细看看那小子在同州任命之人。”
“同州一分为三,以幽州败将高思继为防御使,以义昌军败将韩都、独孤家之子独孤战为防御副使,以独孤家现任族长独孤求败为同州太守,并且由那小子挑选官吏、朝廷任命,为同州配其官吏。”
“难道诸位就没发现?这里面可曾有那小子亲信爱将?就没发现那小子把所有嫡系辽东军全部留在身边?”
刘崇望呆了一下,张嘴道:“这是何意?”
裴贽冷哼一声,说道:“何意?那小子就没在意同、华两州!他根本就没打算长时间待在关中!”
“换作诸位是那小子,诸位会不把自己亲信爱将镇守同州?你们会相信这些仅仅投靠才不足一年之人?这可能吗?”
“再看看那小子在潼关所为,以一女婢为太守,看似胡闹,恰恰说明,那小子并不想让手下五千辽东军沾染太多权利!”
“沾染太多,以后如何回关外苦寒之地,那些将领会同意吗?”
裴贽越说,头脑越清晰,沉声冷笑道:“蠢货才会现在得罪那小子!蠢货才会不占同、华两州土地,等上三五年,那小子打造出一个强悍的两州,人口众多、钱粮众多之地,等那小子离开后,那里留给谁?”
“哼!”
裴贽指着崔昭玮,把多日来的不满全爆发了出来。
“若非你崔相一再敌视那小子,让那小子觉得我等朝臣全是酒囊饭袋之人,那小子岂会认杨宦官为父?岂会与他一万兵马?”
又指向脸色大变的刘崇望冷声怒道:“之前所做之事造成现今朝廷之困境,还不知反省,还一再敌视那小子,是否觉得朝廷还不够窘迫,是否非得逼迫那小子发兵长安才满意?”
愤怒的裴贽此时如同愤怒的公牛,无人敢与之争锋。
“陛下,此时不是讨论如何对付那小子之事,而是要选择贤臣能吏前往同、华两州治理地方,谁获得百姓的支持,谁就能最终获得同、华两州!”
李晔早已没了之前的愤怒,越是揣摩裴贽话语,越是觉得裴贽有些话语很有道理,尤其是李思钰那些军政人员安排,换作任何人,都会安排自己兄弟子侄坐镇同州,纵然李思钰年轻,没有成年亲属,手下亲信爱将还是有的,可是却全部留在了身边,一个都未放出去,这不符合正常道理。
李晔心下把天下所有节度使们,一个一个想了一遍,没一个像李思钰这般的!
至于与杨复恭一万兵马,这事已经从被废公主李璇那里得知了原委,的确是李思钰当着李璇面说出原本打算的,打算是以裴仲德为将的,由于崔昭玮的介入让裴仲德犹豫了,这才换了杨复恭。
一想到杨复恭将率领一万军卒入京,心下就又犹豫了,无论如何,杨复恭重掌大权,对他都是致命的一击。
皇帝李晔皱眉道:“可那阉奴又该如何?”
听了这话,裴贽也有些犹豫了,心下虽有些大逆不道想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皱眉说道:“据公主所言,那小子本意是想让文达领兵,用以平衡不受制的神策军,若是那小子真是如此所想,想来他也是不愿京师动荡的!”
“杨宦官入京后,会让现今的神策军大恐,必然同力对抗杨宦官,避免那宦官吞了神策军,如此一来,与那小子之前预想并无差别,想来杨宦官也知此事不可大动干戈,如此”
杜让能点了点头,插嘴道:“敬臣此言大善!”
“自杨权阉罢职后,无论是那李顺节,还是左右两军将军,都是一再闹事威逼朝廷供应其钱粮,甚至左右中尉刘景瑄、西门君遂和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以及其他权阉也日益跋扈无礼,长久下去必为大祸!”
徐彦若看了一眼想要张嘴的刘崇望,却轻笑道:“杜相所言甚是,无论如何,杨权阉不可能再与神策军那些人相善了,陛下居中,只需打压强者,扶持弱者,我等自可平安无事,”
听了诸相之言,李晔心下恐慌惊惧终于缓缓散去,也恢复了从容不迫来,笑道:“就依诸位所言,不过潼关那里还需派遣一持重老臣前往,想来那李悍虎也未经历过科考之事,这些还应由朝廷来做为好!”
崔昭玮急忙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老臣推举裴相前往”
刘崇望赶紧上前应和道:“不错!老臣也以为裴相忠贞持重,是前往潼关最佳之人选!”
李晔和其余诸相全是一脸诧异看向两人,随即就明白了为何两人极力推举裴贽。这两人被裴贽怒骂一通,若还留在京师,以后还如何见面,如何在裴贽面前抬头?
杜让能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敬臣前往潼关的确是最佳之人,纵然敬臣有何不妥,文达也能从中帮衬一二。”
徐彦若也赞同道:“正是如此。老臣也赞同敬臣前往潼关,陛下,是否是否让公主也一同前往?”
“嗯?”
李晔愣了一下,随即皱眉。
“遂宁么?”
看到李晔犹豫,徐彦若轻声说道:“据臣下所知,公主与李悍虎,李悍虎好像”
徐彦若没有明说,李晔却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沉思片刻,这才微微点头。
“那就如此吧!”
五相相互看了看,齐齐躬身,赞道:“陛下英明!”
这些大唐中枢们商议着裴仲德送来的奏章,直到天色以暗,五位宰相这才起身告辞离开,今日之事太大,所有人都要回去仔细揣摩。
刘崇望好像忘了换地一事,急匆匆离开了,跑的飞快,根本不给裴贽开口机会,看着“逃跑”的刘崇望,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一旁的杜让能有些好笑,可又觉得悲哀,若是盛唐之时,又岂会发生如此违约之事,不过现今谁都要为整个家族考虑。
正如裴贽所言,再多的土地,没人耕种,那也只是荒地一片!京畿之地,纵然有一些田地还在耕种,纵然佃租很高,高达七八成,可是真正落在手里又能有多少?每隔几年就逃离京师一次,每次逃离都是损失惨重,这还不算要供应禁军和家族私兵!
反倒是同、华两州那两成却可以存留下来,只要在那里建个粮仓,只要李思钰不败,那里就是安全的,粮食就不会损失。
这些事情,本不难想明白,如同裴贽所说,他们只是一时被恐慌惊惧蒙蔽了,想明白了这些,刘崇望自然不会再置换土地,此时一切都是假的,粮食才是真的。
第322章 朝堂震荡(下)()
裴贽缓步离开皇宫,老仆正在皇宫外默默等待,见到自家老爷出来,急忙上前搀扶裴贽。
就在将要登上马车时,后面的杜让能叫住了裴贽。
“敬臣,等一下。”
裴贽回头看向正向他走来的杜让能,眉头皱了一下,裴贽不怎么掺和朝廷太多事情,他大多都是关门处理自己刑部事务,不掺和,不代表他不知道一些事情,之前杜让能同意了崔昭玮、刘崇望二人之策,让他前往潼关,裴贽心下很是不满,不是说让他前去有何不妥,而是这些宰相们都不想让他留在长安而不满。
赶过来的杜让能看到裴贽表情,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略带笑容。
“敬臣不会责怪老夫之言吧?”
裴贽抬眼拱手道:“杜相何出此言,杜相一心为公,此乃大义,本相怎敢心怀怨怼。”
杜让能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这老儿是真的怪罪老夫了。”
“敬臣,你我自幼便相识,以敬臣来看,老夫是否是在偏颇崔、刘二相?”
裴贽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按理说应不会,崔相与王行瑜为儿女亲家,刘相又与李茂贞交好,而你杜家”
“可也不好说,听说你这老儿正要为子迎娶刘相之女。”
杜让能苦笑一声,摇头道:“敬臣啊,老夫的确想与刘相结为秦晋之好,可老夫还不至于以此而坏朝廷之事!”
“哦?你这老儿又有何算计?”裴贽嘴角露出讥讽之意来。
杜让能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杨复恭此次回京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虽说神策军与杨复恭现今可谓水火不容,看着实力相当,你我都知,这双方必须有一方获胜,或是一方主动退却方可。”
“可这又如何可能?”
听了这话,裴贽沉默了起来。他知道杜让能这话真伪,不但是杜让能,就是他裴贽心下又何尝不知此事艰难。
杜让能轻轻开口道:“整个朝廷,再也找不到如你裴家更合适之人了,若是若是可能,敬臣可让文达担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嗯?”
裴贽心中大惊,霍然抬头看向杜让能,却听杜让能轻声道:“文达久在李悍虎身侧,可”
裴贽摇头拒绝道:“文达不可能任杨复恭行军司马一职!”
“文达送来的奏章你也看了,本来李悍虎是想要调出那一万军中辽东军卒,后来杨复恭拒绝了,而且还不知何种缘由,杨复恭竟然与辽将一般,签下了就职宣誓书,并且张贴潼关,以示天下。”
“如此行为,杨复恭也算是辽东军一系之人了,那一万兵马依然是在辽东军之下,按照辽东军规矩,行军司马,也就是那个什么参谋一职,是由参谋部决定任免的,文达不是辽东军之人,无权任行军司马。”
杜让能呆愣了,他没想到这些,以为会很轻松做到这些事情,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些门门道道,可回头一想又不对,忙说道:“从赵州一直到潼关,辽东军一直都是文达为主,怎么现在不行了?”
裴贽叹息一声,说道:“因为因为文达未曾签下名字”
杜让能顿时无语。
签下就职宣誓书,虽不能说究竟有多大意义和用处,可这代表了一个团体,如同投名状一般,裴仲德没有签字,就不在这个体系内,或许之前很模糊,现在被李思钰明确了,裴仲德也就失去了担任军职的可能了,至少在杨复恭签下名字之后,他就没了机会。
杜让能摇头叹息道:“文达糊涂啊!”
杜让能很是失望,独自默默离开
裴贽看着腰背有些佝偻的童年玩伴,心下叹息一声,今日之事太大,那封奏折表达出来的意思太多,他现在有些头晕,需要回去仔细想想。
老仆一直在一旁躬身等待,在两人对话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像什么都未听到一般,表情从未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沉静谦卑模样。
直到裴贽看着杜让能独自默默离开,看着杜让能登车离去,老仆这才轻声说道:“老爷,外面风大,还是上车吧。”
听了这话,裴贽这才叹气一声,在老仆搀扶下登上马车。
老马已经很老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伤马,一瘸一拐拉着马车前行。
马上晃悠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来到裴府,裴贽尚还未下了马车,掀帘就见到自己小孙子急匆匆跑到身前。
“阿翁,太爷爷正着急等着阿翁呢。”
裴坚一边搀扶着裴贽下马车,一边快速说着。听了这话,裴贽愣了一下,不解问道:“子固可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你太爷爷会在此时前来?”
裴坚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太爷爷在阿翁房里正大骂李悍虎呢,说是李悍虎夺了咱家的同、华两地,而且太爷爷说要问阿翁要咱家的田契,说是与刘家老祖置换同、华两州田产”
“什么?”
裴贽大怒。急忙向府内大步走去,裴坚急忙伴随在左右,唯恐裴贽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裴贽尚未来到厅堂,就听到厅堂内一个如同暴怒的狮子在怒骂。
“混蛋!混蛋——”
“想夺咱家田产?想也别想!”
“#%”
裴贽听着屋内怒骂声,甚至语言之粗鄙让他都觉得脸红,无奈下,只得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见到房内两老头。
一个吐沫横飞,指天骂地
一个已经成了熊猫眼,正想要劝解,却不敢的模样,很委屈模样
裴贽一看到两老头这般模样,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七叔!十叔!你们”
厅内没别人时,裴庆这位长房唯一的长者指天骂地,好像逮谁咬谁一般,可现在裴贽推门进来了,反而一脸威严严肃起来,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不与裴贽说话。
“老十,你问问他,你给老子还好问问这逆子,这逆子是不是要把咱家田地全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李悍虎!”
裴素苦笑一声,看向裴贽很是有些无奈,叹气道:“敬臣,此事”
裴贽听到暴怒的七叔话语,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皱眉不解问向裴素道:“十叔,您与七叔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你这逆子还真打算把咱老裴家的命根子送人啊?”
裴庆四处找棍子,却被裴素死死拉住,裴庆大怒,骂向裴素。
“老十!你你这混账东西,拉着老子干嘛?松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
“七哥七哥,你听听敬臣怎么说再再生气啊七哥你别打俺七哥”
裴素大怒,抬拳打在裴素右眼上,这下两眼乌青,真正成了熊猫眼。
“七哥,你消消火敬臣性子沉稳你哥你停手”
“撒手!再不撒手,老夫”
“七哥七哥”
裴贽一阵头疼,大声吼道:“住手!”
随着裴贽大吼声,纠缠在一起的两老头顿时愣住了,纷纷看向一脸阴沉的脸孔。
“七叔、十叔,小侄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这件事小侄才刚刚从陛下那里得知,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嗯?”
裴庆愣了一下,平静了下来,推开裴素,看向裴贽一脸严肃模样,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