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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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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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回过神,目光定定地望向孙策:“便依几位将军所言,去打黄祖,只不过,不单单是打黄祖罢了。”

    三两日后,宛城中的刘勋收到了孙策的来信,言辞一改往日的张扬霸道,委婉谦恭得令人害怕。刘勋感到十足稀奇,召集帐下群臣赶至府中商讨。

    袁术去世后,张勋、杨弘等人都投在了刘勋帐下,张勋自诩功勋卓著,在袁术帐下唯有乔蕤可堪相比,现下入了刘勋帐下,被迫俯首称臣,心里别提多么不是滋味。杨弘则分毫未介怀,一口一个“主公”,唤得恭敬又亲热。刘勋嘴上谦虚推却,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对杨弘亦不由多宠信了几分。

    众人看罢孙策的来信,交头接耳议论个不休,张勋自诩老资格,率先开口道:“孙伯符素来骄矜,先前对袁将军亦多有不敬,现下又怎会甘愿,以晚辈下属之姿,奉刘将军为尊?其中只怕有诈……”

    张勋话未说完,便被杨弘生生打断:“张将军此言差矣!那孙伯符手下有三万兵马,主公手下亦有三万兵马,旗鼓相当,他何故要与主公为敌,岂不自伤心肺?再者说,你看他信中所言,说着要率部去攻打黄祖,为父报仇,并奉劝主公发兵攻打海昏,这是何意?分明是希望主公不要插手他攻打沙羡,他便愿以海昏之地相让,互不干涉罢了。主公此时若不攻打海昏,只怕孙伯符收拾了黄祖便会银枪一转。若是再被他拿下海昏,与江东连成一片,我宛城便是孤立无援,再也没有依仗了,请主公三思!”

    海昏位于宛城之南,曾是汉废帝刘贺的封地,十分富饶,刘勋早已有心将其收入囊中,却碍于袁术不好出手。现下袁术既死,刘勋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又生怕孙策抢了先机,杨弘的话无疑正中下怀,刘勋大手一挥,当即就要宣布发兵去攻打海昏。

    就在这时,长木修站了出来,拱手道:“刘将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必将落入孙伯符的圈套之中!”

    刘勋一怔,定睛望去,只见堂下站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立如玉树临风,落阔潇洒,眉眼间却处处透着精明算计。刘勋知道此人是张勋的侄儿张修,先前颇得袁术信赖,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袁术如此相信此人,却落得个僭越称帝,身死为天下笑,现下此人来自己帐下,又究竟是否可信呢?

    刘勋这样想着,嘴上却说着:“早就听闻张将军的侄儿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方才你说不让本将军轻举妄动,是何意啊?”

    长木修拱手回道:“不瞒刘将军,在下曾在江东,与孙伯符周旋数年。此人看似粗枝大叶,一介武夫,实则心思缜密,又很会笼络人心,想从他手上夺取方寸之地都是难上加难,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将海昏之地奉与刘将军?现下那 ‘江左周郎’周公瑾亦明目张胆地投在了孙伯符麾下,阴谋秘计难免为孙伯符所用,故而在下以为,刘将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落入奸人的计谋之中啊!”

    长木修的话,犹如兜头向刘勋泼了盆冷水,他虽有些恼火,却也不由起了几分疑心。杨弘看出刘勋心思,适时又开口道:“主公欲甄别孙伯符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难,只消按兵不动,等看他究竟是否去打黄祖不就好了?一旦孙伯符发兵,我等便随主公前往征伐海昏,等孙伯符与那黄祖杀得鱼死网破之际,说不定主公可发兵沙羡,一道料理了他二人……”

    刘勋深以为然,满意地点点头,朗声吩咐道:“好,那便依杨卿之言,等看孙伯符如何行动罢!”

    孙策向刘勋传信后不久,便亲率大军三万向沙羡进发,刘勋时常派探子监视,见孙策果真率大军西去,走到石城,便迫不及待地亲自率兵绕过彭泽,出兵攻向了海昏。

    以孙策与刘勋此时的形势来看,孙策前往沙羡打黄祖,可谓天时地利,出师有名,想来刘勋也不会怀疑孙策的初衷。而周瑜这一计,便是虚晃一枪,调虎离山,再图宛城。

    明知所爱之人的行踪却不能即刻行动,这几日孙策与周瑜皆是度日如年,可要想保二乔姐妹平安,便必须潜心压抑,不可令刘勋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眼见刘勋终于上钩,孙策即刻下令分兵两路,命他的堂兄孙贲带领五千人马驻守彭泽阻截刘勋大军回援,自己则与周瑜率两万余众连夜奔袭,疾驰到了宛城之外。

    刘勋为赶在孙策之前抢占海昏,几乎倾巢而出,偌大的宛城只剩士兵三两千,在孙策二万铁骑的威势下,显得岌岌可危。可孙策却没有盲目攻城,而是命人在宛城西北的山麓扎营,自己则带着周瑜攀山而上。

    山下的小城四四方方,依山傍水,景色极其秀丽雅致,放眼望去只见四处是白墙乌瓦,柳堤青翠,难怪能孕育出二乔这两位绝世倾国的美人。周瑜的目光未在景致上多作停驻,而是望着城中赫然凝成“卍”字的两条小路,蹙眉思索着。

    孙策插腰叹息道:“我曾无数次想要来莹儿的家乡看看,却不想会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形。我早该猜出,这局是有心之人设下,从乔将军去世到莹儿被人煽动出走,再到此地这布阵,都是冲着我来的。”

    这几日孙策夜夜难眠,人也瘦了一圈,他嘴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周瑜知道他时刻担心着大乔,吃不下也睡不着。周瑜又何尝不担心小乔呢?若非因为二乔人在城中,他们早已攻破了宛城,现下却要多方顾忌,在短时间内以智谋巧取。

    从前总觉得小乔还小,人生还长,却不想一个未留神,竟让她落入他人股掌。这几日,她咽泪装欢的模样时常浮现在他脑中,令周瑜心痛又焦灼,时常恍惚无法专注思索。从前无论是发兵曲阿襄助孙策,还是探访谜窟遭遇大蟒,周瑜都能用智谋一一化解,现下事关小乔,却是关心则乱,令他进退失据,无论怎么做,都有良多顾虑。周瑜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那毒蛇般的长木修一定借机随张勋进了宛城,环伺在小乔身侧。

    小乔人在宛城,既是周瑜的掣肘,又是周瑜的动力,现下看到城中犹如示威般的“卍”字道路,他脑中灵光一现,绝伦清俊的面庞上牵起了一丝浅笑:“若是三日之内,我能破城,能否恳请主公为我保媒,我要在此处娶婉儿为妻。”

    孙策显然没想到周瑜会如是说,怔了片刻后,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你已有破敌之法了?快说来听听!”

    不知不觉间,斜晖脉脉,又到江南秋日,大乔与小乔已被困在宛城中两月有余,说什么被留在此地休养,实际则是形同坐牢,全瞎全盲,根本不知外面的动态,亦不知孙策与周瑜人在何处。

    长木修倒是时常会来,小乔每次都变着法儿地向他要些补物,为大乔养身子。大乔的肚子渐渐大了,身子也有些笨拙,可丧父之痛以及对孙策当年命人代笔的不解嗔怪仍噎在心头,令她肝肠寸断,加之担忧小乔的安危,挂念琼儿与吴夫人等情绪搅和在心间,大乔终日忧思,原本就瘦削的身子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小乔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搜肠刮肚地想主意,希望能找个契机,将大乔送回江东去。

    是日,小乔蹲在灶台前,不住向炉火中添柴。大乔本在厢房中安歇,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赶至庖厨,只见锅里的粥都已熬成了锅巴,她急忙出声道:“婉儿,别发呆呀,快添些水来!”

    小乔这才回过神,笨拙地举瓢浇在了锅里,只听“吱啦”一声,锅里冒出浓烟滚滚,小乔一面以袖掩口,一面推着大乔向外:“姐姐快……快出去……”

    大乔并未离去,而是挺着身子,麻利地收拾起来,不消片刻,浓烟终于散去了,大乔扶着腰问道:“婉儿,你这几日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长木修又跟你说了什么?”

    小乔垂下眼帘,长长的羽睫轻颤,目光掠过大乔微微隆起的小腹, 苦笑道:“没……没什么,他找我闲聊来着,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看了小乔的反应,大乔的疑心不由更重:“你打小一说谎就结巴……婉儿,长木修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想急死我吗?”

    小乔咬着薄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心的委屈却只能烂在肚子里:“真的没什么,姐姐,我只是,只是想周郎了……”

    小乔的性子虽然开朗,每每提起对周瑜的情愫,却是无限娇羞的,怎可能不打自招地承认思念周瑜?大乔笃定她有事欺瞒,刻意装作伤怀,叹息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只可惜以后我不会回江东去了,等你嫁给了周将军,我们还是要姐妹分离……”

    “姐姐不回江东了?”小乔心下一紧,果然上了大乔的当,“可是我已经买通了门外的看守,今夜就要送姐姐出城,姐姐无论多气姐夫,总要当面找他问个清楚啊!”

    这丫头果然背着自己别有图谋,大乔扶着灶台站着,语气里满是心疼与自责:“送我出城去,你又要如何?继续留在此处当人质吗?”

    小乔不敢与大乔相视,右手悄然插入了左手青白色的袖笼中,暗暗转动着碗花手链:“姐……姐姐不必担心我,长木修不会伤我,过不了几日,周郎一定会来救我的。”

    在这冗长又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每日所能看见的就是老宅头顶上这一方小小的天,能听到的便是门外士兵四处抓人时的铁履和惨叫声,可小乔始终相信,周瑜会来救她。大乔感受到妹妹对自己的保护和对周瑜的痴情,再不忍数落她半分:“傻丫头,你以为我就算出了宛城,便能到得了江东吗?莫说我腹中怀有孙郎的孩子,即便是我一个人,亦会被看作是要挟孙郎的砝码……何况我虽然气他有事隐瞒,却并未全然相信旁人的话,即便要生嫌隙,也是我们夫妇二人当面争吵所致,而非旁人能够挑唆……所以,我也相信,孙郎会来救我,我就在这里等他,哪里都不会去。”

    大乔话音才落,便听得窗外传来一阵异响,声势极大,天色忽地转暗,白昼若暗夜。大乔与小乔禁不住向外望去,只见千百只长翅麟羽的怪鸟不知从何处而来,盘旋汇聚于宛城之顶,将这四方的城遮当得密不透风,再也飞不进一只蚊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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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破城纳妻(一)() 
“姐姐小心!”小乔深知这怪鸟的厉害,赶忙将大乔挡在身后,重重合紧了庖厨的大门,顶上了门闩。可庖厨的木窗却有些破落,一旦怪鸟飞来,不知能否抵挡。小乔焦急地四处寻找,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菜筐之上,她上前几步,将筐中贮藏的蔬菜悉数倒了出来,扶着大乔走到灶台后,让菜筐挡在她的身前:“姐姐,你快蹲下藏进去,就算鸟儿飞进来,你也千万别出来!”

    “婉儿别忙”,大乔拉着小乔的手,指着小院顶上不住聚积团飞的怪鸟,“你看这些鸟一直在头顶上盘旋,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我想,应当并非是要袭击我们罢。”

    大乔说的不错,这些怪鸟从四面八方赶来,盘飞于顶,弥漫在整座宛城上空,只怕要有上千只,却不似从前那般,横冲直闯,逢人便咬。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小乔搜肠刮肚回想,思绪蓦地回溯数年,飘至黟山之巅,周瑜素衣玉冠的模样充盈脑海,那般的儒雅潇洒,她穷尽一生也无法忘怀。

    “是……是周郎……”小乔如泉水清淙般的嗓音因激动而颤抖,大眼睛中蓄满了清泪。

    大乔满面不解,问身侧的小乔道:“婉儿说什么?”

    黟山之巅,周瑜吹着一方竹笛,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头顶上数千飞鸟一如今日徘徊。小乔莞尔轻笑,两滴泪盈盈滚落:“姐姐,是周郎来了,一定是周郎来了!”

    宛城北门处,风吹芳草萋萋,一色秋景间,周瑜身着银盔银甲,月白披风,在距离城门一射之地外抚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往复来回,琴音便如流水般倾泻,引得万千怪鸟从四面八方来此栖迟。在他身后,数万人身披玄青甲胄,手握利刃,齐整列阵,一动一静间,衬托得周瑜愈发俊逸潇洒,儒雅倜傥。

    宛城守军吓得大惊失色,匆匆向守在城中的张勋汇报,张勋亦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手足无措慌乱无比,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众人争执讨论之际,长木修不顾阻拦,阔步登上城头,拿起管篪吹起了与周瑜相似的曲调。

    两日前,长木修便得知了孙策大军已至孤城外的消息,他心里清楚,以宛城此时的兵力,若与孙策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拖过三日,刘勋的大军便有可能突破孙贲的堵截,回援宛城。这两日长木修连连挫败了孙策手下的小范围攻城,现下看来,那不过是虚晃一枪,今时今日,才要见真章了。

    这些怪鸟,乃是长木修的伯父张角所豢养的黑鸩,起初只有百余只,随着这些年的繁衍,已有成千上万。此鸟牙尖嘴利,喙中天然带毒,当年曾在黄巾中自成一军,称为“影刺客”。数年前探访罢花山后,周瑜便一直着人暗查,寻访多年,终于摸清了怪鸟的栖息地与习性,此时反戈一击,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长木修怎么没料想到,周瑜竟敢用他伯父豢养的鸟为先锋来攻城,这种祸起萧墙之感,令长木修怒气冲天,可他深知一旦怪鸟啄伤守城之将,周瑜身后的万人之军便会即刻攻上前来,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随着幽咽的竹管声,盘旋于顶的怪鸟开始蠢蠢欲动,三两成群地向城外一射之地的周瑜袭击而去。

    萧萧秋风间,周瑜垂眸抚琴,没有一丝慌乱,待怪鸟近前,他絮絮拨弦三两,琴声未闻一丝呕哑,依然如行云流水,怪鸟却已逃匿四散,旋飞九天,去向渺茫。

    长木修显然没想到,周瑜对这些鸟儿的掌控已到达如此地步,可他怎肯认输,纵身一跃,生生从两丈高的城墙上跳下,吹着管篪,信步向周瑜走去,飞鸟闻得变奏的曲调,忽然急躁了起来,呼朋引伴,数百只盘蜷成一纵,如巨龙般呼啸着,向周瑜袭来。

    左右两侧即可有护卫上前,欲保护周瑜,周瑜却一抬右手,示意他们速速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如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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