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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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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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行的家丁从林间探查归来,上前拱手对鲁肃道:“禀郎君,树丛里有个可疑的大木匣子,约有一人高。”

    “这边也有!”另一名家丁从林间喊道。

    “快搬来瞧瞧!”鲁肃吩咐道。

    几名家丁合力搬来一只大木匣,匣上满是圆孔,约莫铜钱大小。鲁肃与孙策若有顿悟,相视神情皆震,只听家丁又喊道:“禀郎君,顺着木匣直线的方向,发现许多箭矢!”

    鲁肃捋须冷道:“伯符,此事实在蹊跷啊”

    “如此精细的工夫,如此很辣的手段看来,她们二人已被人暗中跟踪监视,欲伺机除之。”

    “这箱子又大又沉,四角共有八个,想要在如此短时间内运送到此处并布置下来,绝非易事,不知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姑娘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遭此毒手!”想到此,鲁肃神色愈发难看,仿若凝了三秋之霜。

    孙策咬牙道:“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嗜杀疯魔之人太多,我们乱猜无意,不如回去问问那两个丫头罢。”

    鲁肃苦笑道:“她们二人本就来得蹊跷,会有实话告知吗?”

    孙策笑道:“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总能揣测出些许端倪。鲁兄不必担心,随我回老宅便是。”

    老宅客房里,周瑜调好药糊,交予大乔,让她为小乔擦伤。这满身的伤痕十分密集,伤口又深,可大乔为小乔上药时,小乔却一声未吭,唯有小手凸白的指节显示出她仍有感知。

    客房外,周瑜立在回廊下,面色凝重。漫天的箭雨,魑魅般的飞鸟,奄奄一息的小乔与孙坚胸前的“卍”字伤痕接连闪现在他脑中。周瑜眉头“川”形紧拧,青筋虬起,一张俊脸上尽是难言之苦。这世上有人能够驾驭如此诡谲又强大之力,不论正或邪,都足以让人心惊。

    大乔猛然打开房门,上前对周瑜一礼:“周公子数度搭救舍妹,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但凭公子差遣。”

    周瑜正过身来,肃然道:“谢倒是不必了,敢问姑娘,难道真的不知道今日之事幕后主使?”

    大乔一怔,抬起清亮双眸,噙在眼角的泪珠陡然滚落:“我父亲身为将兵之人,生死杀伐,总会有僭越得罪之处。可若说如此狠辣的手段,小女子与舍妹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周公子聪慧过人,细想看看,若我知道有人追杀,怎还会故意泛舟巢湖,给人以下手之机?”

    周瑜正不知该如何接,孙策的嗓音忽然响起:“大乔姑娘不必介怀,我兄弟妻室新丧,心情欠佳,并非怀疑姑娘。此地不宜再居,明晨卯时,我们准时出发,还请姑娘为令妹细细打点。”

    大乔见孙策与鲁肃并肩而来,微微点头垂眸问:“孙公子与鲁大人回来了,可是查出了什么机窍?”

    孙策轻笑摇头:“没有丝毫头绪,总归打不赢跑就是了。有我保护姑娘,你不必有任何担心呢。”

    “那便劳烦孙公子了”,大乔倾城一笑,不再与周瑜废话,起身走回了客房。

    周瑜与孙策、鲁肃一道走入堂屋,掩紧门板,三人皆满面肃然,不再有分毫玩笑之色。

    鲁肃急迫不已,却只得压低嗓音:“少将军你可是疯了?出了这样的事,明早还照原计划出发?”

    孙策神情凝重,嘴角却挂着一丝赖笑:“此事着实越来越有趣了,家父之死,我一定彻查到底。不论来路是什么牛鬼蛇神,我孙伯符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周瑜烹茶煮水,看似心如止水,实则暗流涌动:“伯符所言不差,现下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再躲实在无意义。不妨直捣龙庭,拼他个你死我活罢。”

    鲁肃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震悚中带着几分钦佩:“好好的周公瑾,遇到孙伯符就疯了也罢,鲁某本应随你们同去,好尽一份心力。可家中耄耋祖母不能无人照拂,故而鲁某散尽家财,招募了一百江东子弟,便作为鲁某的一份心意,护送你们去讨兵罢!”

第12章 江都之谋(一)() 
密地丛林小道上,百余人策马前行。正值军阀混战,四境不安,拥兵三五百便可抢占山头,自命为王,往来商旅备受其苦。周瑜不愿做无谓牺牲,下令车队钻丛林走僻路,全速而行。自清晨出发至晌午时分,一行人已迫近江都地界。

    山路颠簸,大乔坐在马车中,面色惨白,目眩不止,可她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小乔倒是毫无反应,小脑袋倚在车厢上,随着车行律动摇摇晃晃,睡得十分香甜。

    东风缱绻,春阳高悬,车行辛劳,周瑜命车队驻步,饮水歇息后再上路。孙策翻身下马,上前撩开帘栊,递上牛皮水袋:“大乔姑娘累了罢?如此赶路实在是委屈你。”

    大乔接过水袋,苍白的小脸儿上浮起一抹浅笑:“多谢孙公子,我不要紧,倒是我妹妹”

    小乔见孙策来找大乔搭话,嘴撇得像瓢,翻身下了马车。大乔轻蹙峨眉,柔声问:“婉儿,你去哪?”

    小乔头也不回,敷衍道:“我去更衣。”

    听小乔如是说,大乔不好再问,她秋波一转,恰好对上孙策双眸,两人一怔,皆有几分不自在。沉默片刻后,大乔轻启朱唇:“孙公子,此番前去讨兵,可有良人引荐?”

    虽说大小乔姐妹与孙策周瑜结伴而行,却从未置喙过讨兵之事,今日猛然一问,实在令人颇感意外。孙策楞道:“此番前去袁将军营中,不为求官,只为讨回我父亲旧部,故而未托人引荐。”

    大乔没有再继续问,而是含笑拔下云鬓间的青鸟玉簪,递向孙策:“孙公子心中有丘壑,自是不愿理会旁人之言。小女子不妨与公子打个赌:三日之内,孙公子必然会有求于我,公子可敢应承?”

    听到此处,孙策陡然来了兴致,他一步踏上马车,团身钻进厢内,坐在大乔之侧,挑眉应道:“虽不知姑娘为何要赌,但美人之邀,孙某不敢推辞,敢问姑娘拿什么做赌注?”

    孙策的气息近在咫尺,灼热里隐隐透着几分掠夺之意,大乔不由红着脸向后挪了挪身子:“此簪虽不算价值连城,却也是用上等的蓝田玉打造,价值不菲,公子若不嫌弃,可用此做赌资。”

    孙策接过玉簪,指尖微微一撮,抬手插回大乔鬓发间:“按我孙伯符的性子,若赌便赌个大的,大乔姑娘可敢?”

    见孙策身着银甲,头配金冠,器宇轩昂,大乔歪头一笑:“孙公子乃将门之子,家中私藏良多,不知公子打算以何等珍奇作赌资?”

    孙策昂首拍胸:“孙某最大的宝物,便是我这个人了!”

    此言正中大乔下怀,她眸间泛起圈圈涟漪,尽量平稳着嗓音:“以公子下注若我赢了,公子可是肯为我做任何事?”

    “那是自然。”

    大乔伸出小手,欣然道:“愿与公子击掌盟约。”

    孙策赖笑一声,趁机握住大乔的手:“姑娘莫急,姑且看看,我也要你这个人作赌注,你出不出得起?”

    大乔没想到,孙策竟会说这样的话,她一把抽了手,红脸侧向一旁,嗔怪道:“公子唐突了。”

    “孙某不才,却也算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自然要与凡间绝品的美人匹敌,这才算做公平吧?不过姑娘也别骂我唐突,孙某并无轻薄之意,只是缺个心细之人在我身边,为我打点一二”

    大乔看着嬉皮笑脸的孙策,好气又好笑,但她心中对此有十足把握,咬着薄唇答允道:“公子所言有理,小女子未敢不从,那就依公子所言,以你我二人为赌注罢。”

    道旁丛林间,小乔踽踽独行,她面色异常惨白,清亮的双眸黯然无光,满身的啄伤传来蚀骨般的痛感,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待确定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后,小乔如飘零落叶般蓦然失重,靠着道旁乔木缓缓跪倒,不住喘着粗气。

    伤成这般,至少要休养五六日,可她与姐姐背负父命,一刻也不敢耽搁,便强装无事随众人上了路。前方仍有数百里路相候,小乔抬手擦擦额角上的虚汗,从袖笼中掏出一只小葫芦,苦笑着打开了瓶口。

    如林籁泉韵般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语调极冷:“小乔姑娘喝的是什么?”

    小乔惊得差点摔了葫芦,她转过身去,只见周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薄唇微抿,眉峰紧锁,漆黑如夜的双眸中火苗攒动。小乔不明白周瑜为何生气,将葫芦揣在袖子藏好,吐舌道:“女儿家的私物,不过是桂花油之类的,周大人也要看?”

    周瑜一反往日谦谦君子之态,沉着脸一把攥住小乔的手。小乔身手灵巧,反手一推便挣脱了周瑜。周瑜看出小乔身段灵活,主要靠肩臂用巧力,一把按住她的薄肩,向前一拉。小乔身条瘦小,被重力驱使,不偏不倚正正落入周瑜怀中,瞬间臊了个大红脸。

    周瑜无心轻薄,取下小乔手中葫芦,放在坚挺的鼻翼下一嗅,面色愈发难看了三分。

    小乔打小命硬,素来天地无惧,见周瑜如此,却有些小腿肚打颤。只听周瑜气道:“这麻沸散可是神医华佗与人刮骨时才用的东西,你竟敢如此服食,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这一路颠簸,若非麻沸散将她麻痹,小乔怕是早已痛晕过去。而她舍身犯险,皆是为了不拖累行程,却被周瑜如此数落!小乔不由深感委屈,没好气道:“乱世飘零,横竖都要死,早死晚死又与你何干!”

    “你当我周公瑾是什么人?你若因为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说着,周瑜一把拉过小乔的手,为她搭脉。

    清风徐徐,碧叶沙沙,和煦春阳晒得青丝暖暖,腕上却传来周瑜指尖的微凉。小乔负气欲挣脱周瑜的手,反被钳得更紧,她连掐带抠,周瑜皆不为所动,倒是小乔周身的伤痕痛痒愈烈。小乔只好作罢,静待周瑜诊脉。两人相距方寸,小乔翻眼睨着周瑜,只见他侧颜俊朗无比,青眉入鬓,眼波如画,灵动却胜画三分,清亮的瞳仁间零星几点愁楚,应是离恨点缀而成。

    小乔蓦然软了眉眼,痴楞间,忽听周瑜问:“这麻沸散你从哪里得来?”

    小乔随口编道:“自己制的。”

    周瑜可不吃这一套:“你与神医华佗相识?”

    “不认识,我在市面上随便买来的。”

    听出小乔在插科打诨,周瑜不再多问,举起葫芦将药水倒了个精光。

    小乔尖叫一声,跳起来欲抢,却因身高悬殊不得,她气恼不已:“还以为你与那孙伯符不同,谁知也是恃强凌弱之辈!”语罢,小乔狠命一跺,重重踩在周瑜的皂靴上,气鼓鼓向马车处走去。

第13章 江都之谋(二)() 
树林外,阿蒙揉揉惺忪睡眼,打着哈欠流下了两行热泪。周瑜自林间走出,对上阿蒙一双朦胧泪眼,惊得一怔:“怎的才离家半日就哭了?可是想你那相好的了?”

    阿蒙抬起袖笼胡乱擦脸,憨笑道:“我可没什么相好,哪似大人那般莺莺燕燕的”

    听出阿蒙话里有话,周瑜神色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蒙贼笑着,双手做成个喇叭样,俯首欲向周瑜说悄悄话。周瑜一掌将他推开,正正衣襟:“大丈夫顶天立地,有话好好说,莫要在这里私语。”

    阿蒙坏笑道:“大人可真是改了口味,怎的对那假小子如此上心?”

    自己不过是将小乔当作悬壶济世的对象,落在他人眼中,竟是别有所图。周瑜心中磊落,回道:“即便不是小乔姑娘,换做是你,我也一样会救。”

    阿蒙吐舌道:“大人心里只有夫人,可有些事,还是想开些好”

    听了阿蒙这话,周瑜未曾伤怀,反倒笑了起来:“你这小猴崽子知道什么?好好带你的路,若是带错,我就将那麻沸散全灌给你。”

    阿蒙嬉笑着拱手一礼,小跑回到队前,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马车处,大乔早已等得焦急,见小乔回来,不由嗔怪:“你跑到哪去了,我还担心你遇到坏人”

    小乔余光瞥着周瑜,冷哼道:“姐姐算是说对了,确实遇见了坏人。”

    大乔茫然不已,开口欲追问。谁知小乔猴儿似的,掀起车帘一溜烟钻进了轿厢中。

    周瑜上前,与孙策并肩而立:“大乔姑娘,令妹身上的伤口,还请多加照拂。天气渐热,车行颠簸,万勿留疤。”

    “多谢周公子关照”,大乔冲二人一礼,登入车内,放下了帘帐。

    孙策伸了个懒腰,对周瑜道:“照如此速度,后天一早便能赶到袁术军营。”

    周瑜拍拍孙策的肩,低声道:“伯符,我正要与你商量,我们不妨慢些行军罢,今日就宿在江都,如何?”

    孙策一怔,用手肘蹭着周瑜的心口,打趣道:“可是太平官做久了,身子不牢靠,骑马颠得受不住了?”

    周瑜笑道:“我见道旁纸草丛里有片空地,不放我们去比划比划?”

    “罢了罢了”,孙策冲周瑜挤眼道,“你我情胜兄弟,若因为这些小事动武,岂非让人笑话?为兄让你便是!”

    车厢中,小乔将孙策与周瑜这一席话尽数收入耳中,小脸儿上波澜不惊,瘦弱的身子却靠在大乔怀中,喃道:“姐姐,帮婉儿上上药罢”

    傍晚时分,众人行至江都,阿蒙调转马头驶向车前,对周瑜道:“大人,天快黑了,今日是否在江都投宿?”

    孙策低声骂道:“你这臭小子装什么傻?我们是去军营,不是去郊游!再者说,这一百余号人如何打尖住店,要花多少银钱?西城门外有片宽敞空地,今晚我们便在那里安营扎寨了!”

    阿蒙撇嘴嘟囔两句,似在偷骂孙策小气,百般不情愿地打马而去。孙策气不打一处来,叉腰道:“这小混球,动辄就甩脸子,也不知道你究竟看中他什么,竟如此信赖他!”

    周瑜含笑宽慰道:“莫动气,小子虽然鲁莽不知礼数,确是个实打实的可靠之人。而且他祖籍亦是吴郡,与你同乡。”

    孙策明显对阿蒙没什么兴趣,张圆嘴哈欠道:“早知道还得绕回江都,不如就在原地等你,省得生出那些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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