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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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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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纠仙逝的消息,将自己幽闭在房中,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理不睬。谁知今日终于一出,竟搞出了这样的阵仗。

    偌大的古殿内,窗棱破败,尘埃落白,绿姬一身缟素跪在公子纠灵位前,面无血色。她纤弱的身前放着公子纠的十弦海宝琴。绿姬望着这琴,方才理解公子纠为何挥剑断弦,一个没忍住,又滚下泪来。

    这几日发生的事,她根本不愿回想,她多么希望从洛阳到齐国寻找盖世英雄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可公子纠的音容笑貌总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脑中,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世事残忍如斯,那个她心中最美好的少年,早已死在了那场乱战中。

    可她最信任的人,她的夫君,却将此事欺瞒,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还以为公子纠已经全身而退,只不过为了避嫌,才远离朝堂,在燕地纵情山水。她以为多年过去,小白心中已无芥蒂,即便她托人给公子纠送去她亲手裁制的御寒冬衣,他也不会介怀,没想到他之所以如此淡定,只是因为斯人早已灰飞烟灭。想到这里,绿姬心头的怨恼不由又重了几分。

    可比起怨恨小白,她更怨的仍是自己。那日在泰山之中,为断公子纠的痴念,她决绝说道“若是真能重来一次,我宁愿从未遇见过公子。”

    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在如何绝望的情形下,被步步紧逼走上末路。若是知道泰山一别是永别,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那般残忍的话来,现下想起,何止锥心?

    大门外投进个人影,绿姬循影望去,但见来人并非小白,而是管仲,鲍叔牙紧随其后,面色沉重。这两位的来意不必说,绿姬一语不发,跪在堂中,对他们视若无睹。

    管仲与鲍叔牙自然知道,绿姬心中有怨气,这怨气不单单是对小白,而是对所有知情不报将她蒙在鼓中之人。即便如此,鲍叔牙见绿姬这般作为,仍忍不住出言劝谏:“君夫人即便要悼念公子纠,也应顾及自己的身份吧。阖宫上下搞出如此阵仗,堪比国丧,君夫人让君上如何自处啊。”

    绿姬缓缓开口,声音暗哑无光:“总要为未亡人思虑,那亡者便是白白牺牲了吗?”

    鲍叔牙急道:“怎的叫白白牺牲?君上这几年为何动辄伐鲁,谁人劝也不听?不就是心中孤愤难平,要给公子纠复仇吗?可他不仅是君夫人的夫君,公子纠的亲兄弟,也是齐国的国君呐!齐宫之内一举一动,皆牵连社稷,难道君夫人一点不为齐国的社稷思虑吗?”

    此时小白正缓步走向大殿,庭中宫人内侍见小白到此,次第匍匐在地,不敢做声。小白行至殿前,听得绿姬与鲍叔牙争论,即刻停住了脚步,默默立在廊下,留神着殿内的声响。

    只听得绿姬凄然一笑,冷声道:“好一个一国之君,好一个江山社稷。只要事关这八字,任何的错漏便都可原谅吗?”

    管仲已有数年未进过公子纠寝殿,今日来此,才知道何为睹物思人。他尽量控制着情绪,对绿姬一拱手:“管某教授公子多年,见君夫人于此处祭奠公子,实在心有戚戚。可君夫人定然知道,以公子的性情,若泉下有知,目睹你今日所为,必会心怀不安。宫内人多眼杂,君夫人若要祭奠,不妨移步姝子苑,于苑中设下灵堂私祭,莫要授人口实啊。斯人已矣,还望君夫人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绿姬冷笑一声,“管大夫还真是嬗变。想当初大夫辅佐公子,可谓死心塌地,如今仍是死心塌地,可侍奉的主上却已变作小白了。”

    鲍叔牙听绿姬这样说,顿时气不过,出言维护道:“君夫人说的哪里话!若是没有管夷吾,齐国哪来今天的万象更新?何况让管夷吾辅佐小白,乃是公子纠的遗愿,而不将死讯告诉君夫人,同样也是公子纠的遗愿呐!”

    “我乃大卜一脉传人,公子纠当时到底有何遗愿,我自能测算。可管大夫是否想过,若是小白于乾时击败鲁军后肯及时收兵回齐,而不是穷追不舍甚至兵临城下,公子庆父又如何会在情急之下逼杀公子?难道对于公子的死,小白就半点责任都没有吗?”

    听到绿姬此言,门外的小白如同被闷雷击中一般,五内轰然。可即便内心委屈,小白依然咬紧牙关,没有挪动半步。

    鲍叔牙喟叹一声,回道:“君上何尝不知道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停地逼迫自己学习治国理政,四处求贤问道,昼夜不息,为的就是让齐国尽可能强大起来。君夫人若能回想起当年的公子小白是一副什么模样,再看看现今朝堂上的这位君上,定会知道让他改变如此之大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君夫人和公子啊!”

    管仲见绿姬不为所动,继续劝道:“自从管某第一次遇见君夫人,就知道君夫人并非凡俗之人。管某确曾费尽心力辅佐公子即位,甚至不惜引发齐鲁一战,为此也曾利用过君夫人。可时移世易,如今再回想往事,虽仅隔数年,却恍如隔世。君夫人乃是大卜一脉,而管某仅市井出身,论贤论德管某自叹弗如。即便如此,管某也知道,君上绝非是欺瞒利用他人的肖小之徒。他之所以能够赢得君位,靠的正是能够断常人所不能断,受常人所不可受。君夫人试想,若君上当初没有彻底击败管某,若公子还活着,则管某助公子复位之念必不绝,他二人便要继续兄弟相争。彼时于公子、于君上、于君夫人,于社稷乃至天下,又有何益?君夫人今日在此祭奠的是公子,可若天机稍变,他二人异位而处,君夫人今日在此祭奠的又会是谁?怨的又会是谁?难道公子不是看穿了如此情势,为了成全我们所有人,才自刎而逝?大仇未得报,举国须得勠力同心,方能为公子报仇雪恨,君夫人过度拘泥于过去之事,又有何裨益!”

    管仲这席话似是触动了绿姬,她沉默良久,回道:“即便知道没有意义,我也必须为他做些事,否则心底实在难安”

    说到此处,绿姬哽咽不已,再也说不下去。管仲与鲍叔牙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再劝,只好悄然退了下去。

第102章 东走西顾(一)() 
孙策这一道军令下来,不许大小乔离开营房半步,实际与软禁无异。小乔不知乔蕤受伤之事,每日看书下棋,乐得清闲。大乔却愈发焦灼,虽然孙策心疼她,每日命人将所了解到的乔蕤部情形告知,大乔却仍不免茶饭不思,日渐憔悴。

    可孙策几次来寻,大乔皆闭门不见,加之军中诸事烦扰,孙策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近日居巢与东乡两县过冬的粮草已备足,周瑜便赶回老宅去,将筹集来的剩余粮草尽数运至军中,加上周边村落献入军中的黍米稻谷,粮草难题迎刃而解。

    立冬将至,本以为围城孙策部已经熬不下去,谁知他们又添粮添衣,重振旗鼓,激发起了斗志。这攻守之势,本就此消彼长,孙策部一旦昂扬,守城军必当见颓。孙策适时将几位将领召入中军帐内,慷慨对众人道:“列位将军,先前孙某闭门不战,不少人私下议论,说我孙伯符徒有其表,比我父亲差的太远,根本不配带兵。其后军粮不济,军中又有风声,说我必当耗死在此处。这些非议谣言,我从未去解释过各位将军研习兵法,皆知春秋时齐国强大而鲁国衰弱,可鲁庄公以一鼓作气之力,大败齐军,守住了一方山河。强如齐桓公尚且不能违背天时地利,我们用兵,便更应遵从此道。近几个月来,各位将军辛苦,我们虽未大规模攻城,却从未疏于操练,而城外百姓,亦不似从前那般与我们敌对。反观城内,粮草虽多,却经不起消耗,守城将士已现疲颓之意。故而战机已现,我等万万不可错失!打从今日起,望列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本将军上阵杀敌!”

    众将已苦等数月,此时慷慨激昂,连连称好,恨不能马上冲上舒城城头。

    战前动员罢,众人散去各自忙活。孙策却拉住周瑜,轻笑道:“来回来去为我筹谋,实在辛苦你了,可你我这关系,我就不谢了。”

    “本也不必言谢你打算何时攻城?”

    孙策抬手一敲周瑜的心口,挤眉弄眼道:“少装蒜,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准我的攻城之期。”

    “倒不是看不准,只是怕你被旁的事牵累。昨日伯母唤我入帐闲聊,还让我多劝劝你,这几日你的脸色实在难看,可得注意着身子,莫要累垮了。”

    “我的脸难看?怎么可能,多俊啊”,孙策明白周瑜所指,却故意曲解,“你这几日,可有去看过她们”

    “昨日去过,趁着小乔姑娘煮茶的功夫问了几句。大乔姑娘脸色很不好,人也愈发纤弱了。我说你们俩怎的还是这样,先前伯母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

    孙策无奈苦笑:“我心疼她,她心疼她父亲。你也知道,李丰已被召回寿春去了,此人太过危险,我却一时无法铲除。莹儿若是回去,岂非羊入虎口?”

    “话虽如此,可你为何不能好好说与大乔姑娘,定要让她误解于你?”

    “公瑾,你不了解莹儿。我与她说得再多,都不如她自己去看乔将军一眼。况且她心中充斥的,定是自己多承受些苦难,便能减缓乔将军伤痛的蠢念头。既然知道她在刻意苦着自己,我便陪她一起承受便罢,其他的事,根本不必多说你若真想帮我,就多替我跟小姨子说说,让她劝莹儿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罢。”

    出营外七八十步,有一条浅溪。天寒风冻,大乔却仍在水边浣衣,洗好的衣服堆叠如小山,纤纤素手却早已冻得通红。三五丈外,十几名士兵奉命在此保护大乔,心中却对她颇多怜悯。这几日,大乔神思倦怠,形容憔悴,众人不知前情,只以为她与孙策吵架赌气,才会这般难过。

    若真如此,孙策可真是太不知怜香惜玉了。正当士兵们悄声议论之时,一身常服的孙策打大营走来,士兵们急忙拱手欲礼,却见孙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大乔心中惦记父亲,只顾出神,未察觉身后十余士兵已悄然离开,她偏头欲拿皂角,却对上孙策一张明媚的俊脸。孙策递上皂角,挑眉笑得十足帅气:“莹儿,你可是在找这个?”

    大乔瞥了孙策一眼,未再理会他,亦未接他手中的皂角,继续埋头洗衣。孙策托着皂角的手僵了半晌,才不自在地放下:“莹儿,都好几天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大乔仍不理会他,用捣衣杵一下下敲打着手中的衣物。孙策哪里能受得了大乔这般冷待,他急急拉住大乔的小手,不许她再回避:“莹儿,你若怪我,只管打我骂我,怎能不理我?前几日我去你帐外找你,都被小姨子赶走了。我真是哑巴吃黄连,又不能对她打骂,你就心疼心疼我,跟我说几句话吧。”

    大乔低垂眼波,抽手出来,欲继续洗衣。孙策趁势拉住捣衣杵,不肯撒手。大乔本就气孙策蛮不讲理,此时不由更恼,使出浑身之力与他抢夺。

    孙策心生一计,猛然一撒手,再去揽大乔纤腰,结果自己亦未站稳,两人踉跄间一道滚入了寒冷的溪水中。

    孙策不由大窘,稳住平衡后即刻去拉大乔:“莹儿,莹儿你没事吧”

    秋水冷如冰,大乔浑身发僵,万般无奈下,只得依着孙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孙策轻声一笑,即刻环着大乔向岸边靠去。

    待上岸后,大乔颓然坐在水边,却见孙策已然恢复了精神,褪去外衫拧水。不等大乔喘匀了气,孙策便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向军营赶去。

    大乔惊吓不已,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

    孙策好似听不懂大乔所言,眉飞色舞道:“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两人回至营门处,众兵士看到孙策与大乔,都转头扭身,不敢直视,大乔愈发恼怒,颤声气道:“你身为一军之帅,怎能这样不要脸面”

    哪知孙策毫不介怀,只顾着吩咐前侧内卫:“快去给我准备热水来!”

第103章 君子好逑() 
才过上元正月半,寒潮未退,晨起还是东风袅袅,午后却蓦然转作阴云密布。冬阳被流云遮挡,昏暗似傍晚,及至夕阳西下,更是漆黑如深夜。气温骤降,冷意弥散,顷时风雨大作,直欲吹落墙角白梅。

    孙策应付罢袁术的令官,满身泥水回到帐中,他褪去铠甲,摘掉金盔,露出英气绝伦的面庞,那额上的浅浅伤痕却比他璀璨的双眸更加醒目。

    围城这一年,他受尽千般委屈,历经重重磨难,却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对袁术此人已是深恶痛绝,再无分毫信任。可他尚在袁术帐下,此时此刻不得不忍辱负重,只盼能早日开拔去往江东。

    可袁术注定不会让他好过,方才那令官来此,称袁术已答允了他的请求,只是要他率部回寿春听封。

    孙策不知袁术又要搞什么名堂,只是可怜这朝廷礼官三天两头要往寿春跑,实在辛苦,不若干脆住在寿春侍奉袁术拉倒,也省了舟车劳顿。

    想到这里,孙策的神色更冷了三分,袁术人不在寿春,却执意让他回去复命,只怕会是一场鸿门宴。可莫说是鸿门宴,即使是刀山油锅,孙策亦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并不畏惧,甚至还有几分兴奋,毕竟他的志向远不在此,若现下就畏首畏尾,还提什么终结乱世,匡定天下?

    孙策活动活动筋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内室,脱掉衣衫准备洗澡。不管怎么说,既是受封,沐浴焚香总不能少,孙策方欲解裤带,忽闻外堂一阵窸窣声,他想当然认为来人应是吕蒙,高声道:“臭小子,今日是你给莹儿找的甲衣罢?还好她没出什么事,若是出了岔子,看我不拧断你的脖子!把外面那两桶热水给我提进来,我有事嘱咐你。”

    外堂的窸窣声突然停了,那人踉跄一步,差点绊倒。这等身手定然不是吕蒙,孙策目光一凛,团身鱼跃而出,如电光火石,霎时便将那人扑倒按在了地上。

    满怀软玉温香,口鼻间尽是兰桂之气,孙策怔在当场,讷道:“莹儿?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吕蒙晃晃悠悠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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