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周瑜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小乔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面颊飞起一片潮红。
不知乔蕤伤情如何,是否会有性命之忧,周瑜根本未留意小乔的小心思,只想着最好还是将此事瞒下,不让她知道:“对了,令姊还未回来罢?”
小乔不悦哼道:“还说呢,趁我去拿饭的功夫,姐姐又找孙伯符去了,现下好似又到了吴夫人帐里,蛐蛐咕咕也不吃饭”
原来大乔还未回来过,那便还来得及嘱咐她,周瑜眉间微动,霍然起身:“既如此,周某告辞,改日再来看小乔姑娘罢。”
中军帐里,韩当方送来寿春军报。果如周瑜孙策所料,因为徐州战败之事,袁术勃然大怒,不仅发函申斥了几位攻打徐州的将领,还顺带责骂了攻城数月未果的孙策。
孙策自是烦躁不堪,他右手扶额,掐着眉心,脑中大乔的倩影与袁术怒不可遏的模样交替出现,令他无法静心思索。
头上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正当孙策苦笑承受之际,一双柔软的小手蓦然攀上他的双肩,环住他的脖颈,绵言细语在他耳畔响起:“孙郎,对不起”
没有一丝迟疑,孙策将大乔拉入怀中紧紧抱着:“莹儿,你不生我气了?”
大乔轻轻摇头,眼泪飞溅,如神女落花钿,鲛人流明珠。孙策抬手为大乔拭泪,沉吟道:“莹儿,许多事我不想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我坏,故意要欺瞒你,只是这世道险恶,许多事不光鲜不好看,我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你跟我一起烦心”
大乔未接孙策的话,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头上的绷带:“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莹儿,我母亲跟你说什么了?你不会再偷偷跑了吧?”
看着孙策满是忧虑的双眼,大乔忽然觉得,他好似与自己初相识时不同了。彼时他纵横天地,无所畏惧,现下却顾忌良多。自己既然心悦于他,本应与他分担,现下却成了他压力的来源。想到这里,大乔愧悔交加,扬起小脸,颤抖着樱唇轻轻吻在了孙策的薄唇上。
孙策心头大震,僵在原处半晌,待他反应过来,大乔已羞涩地抽身而去,捡起一侧的药箱道:“我给你换换药罢。”
孙策倒也不心急,歪头坏笑坐在原处,看着大乔用纤纤素手慢慢取下他头上的绷带。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小的伤口,未成想却是一道深深的伤痕,大乔簌簌落泪,赶忙回身一避,深恐眼泪濡湿了他的伤处。
明白大乔心下不好受,孙策揽住她的腰肢,宽慰道:“莹儿莫怕,不会留疤的,等这伤口好了,我还像原来一样俊。”
果然,大乔听了这话,瞬间破涕为笑:“哪有这样的人,天天说自己俊。”
“我若不俊,只是个舞枪弄棒的糙汉子,你能看上我吗?这世上唯有我才配得起你,这张脸责任颇大,我可不得好好看着吗?”
大乔忍笑不理会孙策这些刻意逗弄的说辞,精心细致地为他重新包扎。孙策见大乔不住端详自己,眉飞色舞调侃道:“怎么?又被你夫君迷住了?”
大乔撇撇小嘴,放下手中的药酒:“涎皮赖脸,我只是想,等你老了不俊了,岂不是每日都要生气?”
“等我老了你也不小了,还能嫌弃我不成?”
孙策依然兴致勃然地与大乔玩笑,大乔却霎时收了笑容,重新跪坐在孙策对面,欲言又止:“孙郎我有个不情之请,只能求你帮忙。”
“你我之间,说得上求这般见外的话吗?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包在我身上。”
大乔抿着樱唇,鼓足十二分勇气,对孙策道:“孙郎,我要回寿春看我父亲求你带我回寿春看我父亲!”
第87章 不情之请(二)()
乔蕤大战新败,又身负重伤,生死未明,此时此刻他帐下各路裨定会明争暗斗,出尽百宝,欲在乔蕤不测时取而代之。大乔若是现下回去,定会陷入重重矛盾。前几日,那李丰竟已嚣张到去居巢抢人,背后还可能牵涉黄祖,孙策怎可能让大乔身涉险境,他斩钉截铁回绝道:“不行,莹儿,别的事我都能依着你,唯独这一件,绝无可能。”
大乔猜到孙策不会答允,她虽不十分明了其中利害关窍,却明白此一去危险重重。可父母双亲如心头肉,即便万劫不复,亦不能轻言放弃,大乔继续央求道:“孙郎,原本我是想自己回去的。可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我不敢向父亲留下的守城军求助。可若自己贸然前往,不知会不会半路遇劫孙郎,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助于你,否则我真的不愿意你牵扯其中”
大乔泪眼汪汪,又说得十足恳切,孙策心头一软,却明白必须坚持底线才能保护她的周全,只是他一时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回绝,恰巧帘外传来侍卫的通传声:“少将军,周大人求见!”
孙策本十足享受与大乔独处的每一瞬,此时却如蒙大赦,快步上前掀开帘子:“公瑾,你平日不是想进就进,怎的还让人通传”
周瑜拱手轻笑:“若只是你在,自然无妨,大乔姑娘在此,周某怎敢唐突?不过我并非来寻你,而是来寻大乔姑娘的。”
大乔赶忙抬手拭去面庞上的泪珠儿,对周瑜道:“周公子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令尊受伤之事,周瑜十分挂心。我认识几名神医,擅治皮外刀伤,姑娘若不放心,周某可以想办法将他们送去寿春军营,为乔将军医治”
周瑜这话,竟让大乔眼眶一红:“多谢周公子,军中的裴军医一直为家父诊治,素谙家父体质,不必劳动公子费力了。有公子这一席话,小女子已是万分感激。”
周瑜并不勉强,只道:“大乔姑娘不必客套,若有难处,随时告诉周某另外,周某是外人,本不该置喙姑娘姐妹之事,却有个不情之请。”
周瑜怎也说自己有个不情之请?孙策与大乔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听周瑜徐徐道:“大乔姑娘,周某与令妹相识未深,可我觉得她看似坚强,实则心性柔软细腻,虽有胆识,却不免莽撞。令尊伤势未明,若让小乔姑娘知道,她难免会胡思乱想。故而周某僭越,恳切大乔姑娘,可否将此事相瞒,待令尊康复,再告知小乔姑娘。”
未想到周瑜竟为小乔筹谋如此周全,大乔轻揖回道:“多谢周公子关怀,公子所言极是,婉儿打小没娘,心里特别依赖父亲,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她的”
孙策叉腰无奈而笑:“莹儿平日里也是这般惯着小姨子,把她都护得没样了。你们看尚香多么坚强,都是我这兄长教导有方,若要我说,跟小姨子不必隐瞒,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哪有这般费劲。”
“小乔姑娘与尚香是不一样的女子”,周瑜背手蹙眉,“不可一概论之,伯符,想来你与大乔姑娘还有话要说,我先回房去了。”
语罢,周瑜起身离去,帐中又只剩下孙策与大乔两人。孙策握住大乔的瘦肩,宽慰道:“莹儿,我是家中长子,你是家中长女,你担心乔将军之心,我感同身受。可现下时局危险,你若独自回去,说不定会落入那几个裨将手中。乔将军受伤,他们定会觊觎乔将军帐下人马,若是娶了你,岂不名正言顺?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至于你父亲那边,我一定会派人前去探望,看看伤情究竟如何,而且我舅父一直在寿春军中,我已写信让人传去,拜托他关照乔将军。莹儿若是信我,便将此事全部交托与我罢。”
大乔半晌未说话,清泪却一滴一滴地滚下来:“孙郎,你为何要出来打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孙策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莹儿这是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费尽千心万险投入袁将军帐下,难道不是为了为父报仇吗?其实你清楚,当年受孙老将军恩惠之人颇多,即便你不出手,亦会有程普将军、黄盖将军、韩当将军、朱治将军等人寻到机会,为他复仇。可孙老将军是你父亲,你怎会袖手旁观?想想在六安城外,仲谋看到黄祖手下,为何那般失控?因为父母亲人,无人能够替代!即便你今日筹谋再得当,我亦必要亲眼看到我父亲才行。孙郎,算我求你,送我回寿春罢,我会尽快回来,不会沦为他人要挟你与我父亲的把柄的。”
孙策喉间梗塞,犹如窒息,大乔还不知眼下他们所面对的,并非夺位夺权那般简单。李丰的种种罪行,孙策已打算报呈袁术,毕竟通敌之事绝非小可,袁术只怕宁可枉杀,也不会轻易放过。
若是能将此人除去,悬在乔蕤与孙策头上的利剑便能解除,故而在此关口,决不能横生旁支。可孙策不能名言,只好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浮道:“那可不行,我们还未定亲呢,若是那些混蛋占了你的便宜可怎么了得?天色不早了,我找韩将军有事,莹儿早些回去歇着罢。”
大乔瞪大双目望着面前的孙策,突然间觉得与他如此陌生。一直以为,她托付芳心的男子是个磊落知礼之人,今时今日,她父亲深陷险处,而他所在意的,只是她会不会被那些裨将占了便宜?她的不安与担忧,仿佛鸡同鸭讲,对他好似根本不重要。
大乔不住颤抖,一颗心冷若寒冰,她此时才明白,原来人在极度愤怒之下,竟会毫无反应。大乔木讷地转过身,快步而去,窈窕身姿随着帐帘翻飞而消失无踪。
好不容易把她哄好,现下却又闹成这样,孙策捂着头上的绷带,心中颇不是滋味。可大敌当前,孙策无暇他顾,走出中军帐,吩咐左右道:“传令,在大小乔姑娘帐外加派守卫,无令不准她二人踏出营门半步另外,请朱治韩当两位将军到我帐里来。”
第88章 东走西顾(一)()
孙策这一道军令下来,不许大小乔离开营房半步,实际与软禁无异。小乔不知乔蕤受伤之事,每日看书下棋,乐得清闲。大乔却愈发焦灼,虽然孙策心疼她,每日命人将所了解到的乔蕤部情形告知,大乔却仍不免茶饭不思,日渐憔悴。
可孙策几次来寻,大乔皆闭门不见,加之军中诸事烦扰,孙策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近日居巢与东乡两县过冬的粮草已备足,周瑜便赶回老宅去,将筹集来的剩余粮草尽数运至军中,加上周边村落献入军中的黍米稻谷,粮草难题迎刃而解。
立冬将至,本以为围城孙策部已经熬不下去,谁知他们又添粮添衣,重振旗鼓,激发起了斗志。这攻守之势,本就此消彼长,孙策部一旦昂扬,守城军必当见颓。孙策适时将几位将领召入中军帐内,慷慨对众人道:“列位将军,先前孙某闭门不战,不少人私下议论,说我孙伯符徒有其表,比我父亲差的太远,根本不配带兵。其后军粮不济,军中又有风声,说我必当耗死在此处。这些非议谣言,我从未去解释过各位将军研习兵法,皆知春秋时齐国强大而鲁国衰弱,可鲁庄公以一鼓作气之力,大败齐军,守住了一方山河。强如齐桓公尚且不能违背天时地利,我们用兵,便更应遵从此道。近几个月来,各位将军辛苦,我们虽未大规模攻城,却从未疏于操练,而城外百姓,亦不似从前那般与我们敌对。反观城内,粮草虽多,却经不起消耗,守城将士已现疲颓之意。故而战机已现,我等万万不可错失!打从今日起,望列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本将军上阵杀敌!”
众将已苦等数月,此时慷慨激昂,连连称好,恨不能马上冲上舒城城头。
战前动员罢,众人散去各自忙活。孙策却拉住周瑜,轻笑道:“来回来去为我筹谋,实在辛苦你了,可你我这关系,我就不谢了。”
“本也不必言谢你打算何时攻城?”
孙策抬手一敲周瑜的心口,挤眉弄眼道:“少装蒜,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准我的攻城之期。”
“倒不是看不准,只是怕你被旁的事牵累。昨日伯母唤我入帐闲聊,还让我多劝劝你,这几日你的脸色实在难看,可得注意着身子,莫要累垮了。”
“我的脸难看?怎么可能,多俊啊”,孙策明白周瑜所指,却故意曲解,“你这几日,可有去看过她们”
“昨日去过,趁着小乔姑娘煮茶的功夫问了几句。大乔姑娘脸色很不好,人也愈发纤弱了。我说你们俩怎的还是这样,先前伯母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
孙策无奈苦笑:“我心疼她,她心疼她父亲。你也知道,李丰已被召回寿春去了,此人犹如太过危险,我却一时无法铲除。莹儿若是回去,岂非羊入虎口?”
“话虽如此,可你为何不能好好说与大乔姑娘,定要让她误解于你?”
“公瑾,你不了解莹儿。我与她说得再多,都不如她自己去看乔将军一眼。况且她心中充斥的,定是自己多承受些苦难,便能减缓乔将军伤痛的蠢念头。既然知道她在刻意苦着自己,我便陪她一起承受便罢,其他的事,根本不必多说你若真想帮我,就多替我跟小姨子说说,让她劝莹儿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罢。”
出营外七八十步,有一条浅溪。天寒风冻,大乔却仍在水边浣衣,洗好的衣服堆叠如小山,纤纤素手却早已冻得通红。三五丈外,十几名士兵奉命在此保护大乔,心中却对她颇多怜悯。这几日,大乔神思倦怠,形容憔悴,众人不知前情,只以为她与孙策吵架赌气,才会这般难过。
若真如此,孙策可真是太不知怜香惜玉了。正当士兵们悄声议论之时,一身常服的孙策打大营走来,士兵们急忙拱手欲礼,却见孙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大乔心中惦记父亲,只顾出神,未察觉身后十余士兵已悄然离开,她偏头欲拿皂角,却对上孙策一张明媚的俊脸。孙策递上皂角,挑眉笑得十足帅气:“莹儿,你可是在找这个?”
大乔瞥了孙策一眼,未再理会他,亦未接他手中的皂角,继续埋头洗衣。孙策托着皂角的手僵了半晌,才不自在地放下:“莹儿,都好几天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大乔仍不理会他,用捣衣杵一下下敲打着手中的衣物。孙策哪里能受得了大乔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