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费劲周身之力,终于抓住了孙策的手,周泰与吕蒙紧紧抱住孙策的腰,三人一同使力,才将周瑜与小乔拽至岸上。
鲁肃赶忙命早已候着的郎中上前,周瑜却喘息摆手:“我没事,快给小乔姑娘看看。”
周家老宅里,大乔纤腰束素,云鬓微颓,在庖厨内帮周婶做午饭。半个时辰前,周婶已命吕蒙去寻小乔与孙权回来,现下却仍不见人影。大乔心里莫名忧虑,七上八下,切菜时险些切到纤纤玉手。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由远及近。一眨眼的功夫,吕蒙咋咋呼呼推门而入,满头大汗大呼小叫道:“周婶!快!小乔姑娘溺水了!”
大乔闻声,疾步从庖厨中跑出,只见周瑜浑身湿透,抱着小乔飞奔而来,她面色青白,裹着一条薄毯,双目紧闭,异常憔悴。
大乔尖叫失声,上前扶住小乔的瘦肩:“婉儿,婉儿”
孙策赶忙宽慰道:“你放心,她虽溺水,却性命无忧,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把她送回房中,请郎中进一步医治。”
大乔这才放了手,跟着众人一道快步走入客房,看着郎中为小乔把脉。
孙权亦放心不下,欲走入客房,却被孙策一把拉住后衣襟:“仲谋!你过来,快与兄长好好说说,你今日闯这大祸,可该怎么算!”
孙权垂着头,一脸沮丧,拱手道:“今日之事,皆是仲谋的错,但凭兄长责罚!”
这般一折腾,周瑜只觉头痛难当,扶额才发现起了高热。可他并未放心心上,沐浴更衣后,便来到客房探望小乔。小乔仍在昏迷中,青白的小脸儿却恢复了几分血色,周瑜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
大乔为周瑜奉来一碗姜汤,揖道:“今日若非周公子,舍妹只怕早已丢了小命,请受我一拜。”
周瑜赶忙放下碗盏回礼:“大乔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孙策扶起大乔:“莹儿,公瑾为人仗义,救小姨子并不求谢,你这般客套,倒是让他为难了。”
大乔拭去面颊上残存的泪珠,轻声道:“婉儿没事了,你也别再罚你弟弟了罢,他小小年纪,已在毒日头下跪了快两个时辰,若再这般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孙策无奈笑叹:“我根本没有罚他,是他自己要跪的。这孩子性子倔,对自己又苛刻,认定的事无人能劝。”
门外忽传来吕蒙的叫嚷声:“大人,少将军,马车备好了,何时出发?”
周瑜低声对孙策道:“你们该回舒城了,快让仲谋起来吧,若是晒坏了身子,岂不让伯母担心?”
虽出了这样大的事,围城亦不可耽搁,孙策沉吟一瞬,高声回道:“知道了,去请小公子上车罢。”
又至分离,此次因为吴夫人的态度,大乔心中尤为苦涩,她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孙策道:“去罢,时辰不早了”
四目相对,大乔眼底丝缕的哀愁分毫逃不过孙策的眼睛,他不顾周瑜在场,捧着大乔的小脸,在她额上一吻:“莹儿,万事有我在,你且放心,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大乔羞得满面通红,推开孙策背过身去:“快别闹了,若再不出发,可要半夜才能到舒城了。”
看出大乔极力克制分离之苦,孙策未再多言,与周瑜一道走出了客房。
车马皆已准备得当,见到孙策与周瑜,众人拱手一礼,孙策翻上大宛驹,对周瑜道:“公瑾,我这就回舒城去了。你今日受了大寒,可要注意身子,千万别病倒了。”
周瑜迎风玉立,微笑颔首:“你放心待到舒城破城之日,我再去与你共饮一杯花酿酒。”
孙策拱手向周婶哑儿等道别,而后吟鞭东指:“出发!”
车行浩浩,俄而消失在了视野之内,周瑜只觉浑身冷嗖嗖,却不知究竟因为冷水侵体,还是担忧未来之事。总归该来的挡不住,而他周公瑾,早已无所畏惧了。
第70章 舌桥不下(一)()
居巢老宅小院里,南风渐起,潮声涨落。夜半时分,小乔终于幽幽转醒,断断续续嘟囔道:“水喝水”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托住小乔的肩背,将碗盏放在她口边,随着她吞咽的节奏缓缓抬起。
察觉面前之人不是大乔,小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周瑜讷道:“怎么是你”
周瑜拿起丝帕,边为小乔擦拭樱唇边回道:“大乔姑娘在庖厨给你煮药呢,一会儿就过来。”
小乔垂眸点头,一双小手抓紧锦被:“多谢你下水救我,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死了。”
“如若我不救你,伯符也会下水的,他是一军主帅,怎可轻易犯险好在你没事,伯符与仲谋已经赶回舒城去了。”
周瑜这一串说辞,摆明是告诉小乔,他救她乃是为着孙策,而非为了小乔。深沉水底的窒息感再度来袭,小乔裹紧锦被,半晌未能说出一字来。
昏迷间听到的那几声“婉儿”,真的只是幻觉吗?彼时他眼底的心疼与悲哀,难道真的只是臆想?
见小乔缄默不语,周瑜亦喉间干涩,起身道:“我去看看药煮好没有。”
小乔本就是直接爽快之人,早已受不了周瑜这般忽冷忽热。见他甩袖欲走,小乔一把拉住周瑜的衣袂,磕磕巴巴道:“周公瑾,在水下时你有没有”
正事还未问出口,大乔便捧着汤药走入房中,惊喜道:“婉儿醒了?身子怎么样?还难受吗?”
小乔赶忙撒了手,嘴角挤出一丝笑,神色却仍悻悻:“我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心。”
大乔捧着汤碗坐在榻边,搅动汤匙轻吹,一勺一勺喂给小乔。周瑜拱手对大乔道:“大乔姑娘,令妹痊愈,周某深感欣慰。夜深了,不打扰二位姑娘休息,周某告辞。”
眼睁睁看周瑜走出客房,背影决绝好似没有一丝留恋,小乔心中酸涩难当,亦觉口中药万分辛苦,她扁着小嘴推开药碗:“这什么药啊,怎么这么难喝?”
大乔含笑劝慰:“是药三分苦,哪里有好喝的?郎中说你心肺间都染了湿气,让好好吃药驱一驱呢。”
“周公瑾呢?可找郎中看过了?”
“周公子下午便起了高热,现下看着倒是好多了。不过婉儿,你以后可不许再去水边玩了,今日简直差点吓死我。”
小乔乖巧地点点头,脑海中又浮现水下周瑜那心痛又哀婉的俊颜,她不由脸红起来,眼角盈盈满含秋波。
大乔见小乔小脸儿嫣红,探出素手摸着她白玉般的额头,喃喃道:“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小乔环膝摇头:“姐姐,今日在水下,周公瑾好似叫我婉儿了”
大乔一怔,心中几番计较,待思量定,才柔声对小乔道:“婉儿,周公子才华横溢,俊逸不凡,实乃良配。可你年纪尚小,即便纳采问名,也要等到将笄之年。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猜测他的心意,不妨好好做自己在姐姐看来,摒弃了唯唯诺诺的婉儿,还是最讨人喜欢的啊。”
大乔所言不差,自从迷恋上了周瑜,小乔便时常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够温婉淑慧,畏首畏尾,愈发不像自己了。本身就是碧玉小家女,而非大家闺秀,若是再丢了本性,便真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小乔埋头一叹:“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了。”
大乔一应,扶小乔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又压灭了灯盏。未多时,小乔便发出了细微又均匀的甜呼。
到底还是个孩子,大乔望着小乔,满面温柔笑意,可她却丝毫睡意也无,纤弱身躯飘至窗前,望着倒映在巢湖中的明月,暗自担忧孙策。
不知他有没有平安到舒城,亦不知吴夫人可会为难他,大乔倚在月色下,满面惶然无助。
舒城军营里,孙策漏夜方至,来不及休息,便钻入中军帐,细细查看各处往来的信函。
及至三更时分,百里连营悄然无声,唯有打更与巡逻之人的步履,伴着孙策的无眠之夜。
吴夫人掀帘而入,将桂圆枸杞汤放在木案上:“伯符,快入秋了,你一到秋日便爱伤风,可该仔细着些。若是病倒,围城之事便愈发百上加斤了。”
孙策赶忙起身:“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休息呢?”
吴夫人团身坐下,轻笑道:“傻小子,你未为人父母,自然不懂,你们兄弟二人未回,我怎么睡得着?”
孙策垂头道:“伯符不孝,令母亲忧心了”
“大乔姑娘可还好?”
听得吴夫人问起大乔,孙策颇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未回话。
看孙策如此模样,吴夫人笑容清苦又无奈:“伯符,你打小一根筋,为娘能不知道吗?单说大乔姑娘本人,为娘确实喜欢得紧,可她父亲”
孙策径直打断了吴夫人的话,匍匐拜道:“母亲,这世上,我最不愿忤逆的人便是你。可眼下形势未定,我并非定然会与乔将军对垒。何况有公瑾智计在侧,我们一定会运筹帷幄,即便将来与袁术反目,亦不会将乔将军牵涉其中”
孙策双目坚定如炬,灿烂如星。吴夫人双目低垂,满心不忍,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自五年前孙坚离世,孙策便担起了家中重担。提起这长子,吴夫人既骄傲又心疼,若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驳斥他这份痴心。
可人各有命,该他承担的,即便身为父母亦不可代劳。吴夫人重重一叹,从怀中拿出一本黄旧的书稿,递与孙策:“伯符,母亲并非不信你,只是许多事实在比你想象的复杂许多。”
孙策接过书稿,大略一翻,抬眼问吴夫人:“母亲,这难道是”
吴夫人微微颔首,低声道:“这是你父亲当年征战四方的手稿,里面详细记录了与袁术等人的书信往来。最后几页,正是他出战岘山讨伐黄祖的记录。”
孙策赶忙将书稿翻至最后,双手颤抖仔细查看,眼波触及一行字后,他倏然抬头,眸中尽是惊惶与不信:“母亲,难道当年父亲遇伏被害,与乔将军有关?”
第71章 舌桥不下(二)()
三日之约方至,一大早,鲁肃便带着仆役,搬着一只巨大木箱赶车往周瑜老宅。他人未到,声先发:“公瑾,你要的庐江所有辖县的县志我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托人搜罗来的,今日定要在你家蹭饭了,快让周婶给我烧几个好菜!”
周瑜一身素衣,手握书卷,一副俊逸儒生模样,信步走出前堂:“哪日来少了你吃喝?恰好这么多书卷我看不完,你帮我一起看看。”
鲁肃才进院来,听了这话,转身疾走:“本是来蹭饭的,饭未蹭到,倒是又给我派了这些活计”
周瑜一把扯住鲁肃的衣带:“子敬兄来都来了,我还能轻易放你走不成?”
大乔方在湖边采了莲藕,她绢袖轻挽,云鬓花颜,美目流盼,看到鲁肃行礼道:“见过鲁大人”
鲁肃轻揖回礼:“呵,好新鲜的莲藕,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好菜?”
“晌午虽热,早晚却已起了凉风。我打算炖些汤羹来,给舍妹与周公子清肺,鲁大人若不嫌弃,便请留下尝尝罢。”
鲁肃急忙答允:“好好好!今日得尝大美人做的菜,真是三生有幸啊”
大乔莞尔一笑,转身走入了庖厨。周瑜一把撒开手,讽道:“我说子敬兄,怎的我让你留下,你就百般不情愿。大乔姑娘随口一邀,你就乐颠颠答允了?”
鲁肃搭着周瑜的肩背,捋须大笑:“我说公瑾,你是美人儿吗?只有美人之约最难拒绝啊。话说回来,乔蕤长得那般粗糙,生得两个闺女倒是国色天香,令人见之不忘啊。”
周瑜好气又好笑,背手走向正堂,幽幽道:“当着我这般便罢,万莫当着伯符如此,仔细他揭你皮。”
“那小子已经下手了?”鲁肃一脸惋惜,“不过仔细想来,他二人倒是般配罢了罢了,君子有成人之美,鲁某扼腕相让罢。”
“子敬兄可别装风流了,看着怪恶心的。试问居巢东乡两县,谁不知道你鲁子敬与结发妻伉俪情深?”
鲁肃叉着腰,一脸不服:“怎么?我长得不够俊,连风流都不让装了?快别啰嗦,赶紧查你的县志去!”
客房里,小乔按照郎中之言,老老实实躺了三天三夜。对于一个活泼好动的人而言,堪比酷刑,此时此刻,她再也忍受不了,趁着大乔帮周婶烧饭,迅速下榻,蹿出屋去,顺着矮檐一路溜走。
谁知周瑜恰立在正堂檐下看书,看到小乔,他不由蹙眉道:“你怎的下地了,这”
话未说完,小乔一把捂住周瑜的嘴,嘘道:“小点声,别被我姐姐听见。”
鲁肃看到小乔,低声招呼:“哟,小乔姑娘看着精神好多了,可是都痊愈了?”
小乔放开周瑜,连蹦带跳跑到鲁肃面前,一屁股坐下:“老伯,可别提了,你家那个郎中是不是骗子啊?开的药那么苦,还日日让我泡药澡,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我家那郎中可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杏林圣手啊!等等,小乔姑娘怎的叫我老伯?我才只比公瑾大两三岁”
鲁肃还未解释完,小乔已将他丢在一旁,翻腾着眼前的一大堆书卷:“哇,怎么这么多书?这都是什么啊?”
周瑜没来得及开口,鲁肃便答道:“县志,公瑾托我找的。”
小乔偏身睨了周瑜一眼:“怎么,你还在怀疑修哥哥啊。”
“修哥哥?”鲁肃一脸茫然,“他又是谁?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周瑜背手回道:“查明真相是周某职责所在,并非针对谁。”
小乔杏眼骨碌一转,扬起小脸儿对周瑜道:“不妨我也帮你们找罢?你不就是要找五六年前官兵上山剿匪的记载吗?”
“小乔姑娘竟然识字?”鲁肃听说小乔要帮他们一起查书,几分惊讶。
“你可别看不起人啊!”小乔气鼓鼓道,“天下没有我没看过的兵书,怎么还编排我不认字呢。”
鲁肃忙拱手致歉:“鲁某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曾想,小乔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
周瑜拿起一卷书递与小乔:“莫说嘴了,既然要查,就仔细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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