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心弦一震,歇斯底里喊道:“当心!”
碎石砂砾簌簌落满全身,孙策明白,若不快速通过此处,便会葬身石海,他逆着颠簸跨步站上车辕,使出全力扬鞭打马。大宛驹被飞石击伤,皮毛处渗血不止,却仍奋身跃出数丈。飞石加速陨落,几乎擦着马车后轮坠下。孙策回身一望,只见身后之路已被巨石掩埋,而周瑜与小乔竟然没了踪影。
大乔不顾马车未停稳,跌撞而下,瘦弱的身躯向前推滚着巨石,双手流血不止:“婉儿!婉儿!”
说时迟那时快,孙策方冲上前去将大乔拉至怀中,十余块鹅卵大的碎石便顺着石阵缝隙滚落,重重击在孙策的金盔银甲上。孙策抱紧大乔,团身一跃,跌跌撞撞逃出数丈,两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忽听身后有人浪笑道:“好一个吴郡孙郎,着实有两把刷子!”
巨石阵那头,周瑜与小乔被飞石阻断了去路。小乔急得直掉眼泪:“这可如何是好?我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周瑜望着巨大山石,思忖片刻:“为今之计只有下山绕道居巢,带些人马再来寻伯符与你姐姐了。”
小乔万般忧心,哽咽道,:“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她会不会”
周瑜轻声宽慰道:“不会的,伯符反应机敏武艺高超,而且他很在乎大乔姑娘,一定会护她周全。若想早点见到她,我们就要赶快动身了。”
语罢,周瑜翻身上马,探手伸向小乔。小乔一怔,颤抖着小手递向周瑜,轻巧地被他拉上了马。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时间,周瑜御马如飞,脑中惦记着孙策安危,未注意小乔一直捂着心口。若说方才心中悸动是小鹿乱撞,现下被他拥在怀中,简直犹如千百斤巨石在心头乱锤,小乔只觉自己即刻要断气,可恨周瑜身上那若有似无芷兰般的香气时时萦绕,简直让她头晕眼花,难以招架。若非记挂着大乔安危,心头吊着一口气,只怕自己早已昏厥过去。
眼见小乔的身子越趔越远,周瑜抬手轻扶她的纤腰:“坐稳你是不是害怕了?”
如清川碎玉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合着吐纳的气息,令小乔的小脸儿一直红到纤细的颈根,可她将门之女,生性倔强,怎能受得被周瑜小觑:“不就骑个马,有什么怕的”
语罢,小乔坐直了身子,挣出周瑜的怀抱欲逞强。谁知周瑜一把将小乔揽回身前,又把缰绳塞入她手中:“前面是陡峭弯道,不可玩笑,抓好!”
周瑜竟不顾自己安危,将缰绳全给了自己,小乔心中暖流涌动,小脸儿红得宛如三月里的桃花。
白马疾驰,两侧美景无人观,山谷间忽然传来一阵悠远而低沉的声响。小乔立刻警觉起来,问周瑜道:“你可听到了?能否听出这是什么声音?”
江左之地,无人不知周瑜通晓音律,他偏头思忖:“像是大笙,又像号,怎么了?”
小乔语带哭腔,急道:“那日在巢湖边,就是这声音引来一群大鸟袭击了我!”
话音方落,山谷中由远及近刮起一阵强风,应和着滔天白浪之音,数十只怪鸟集结,如乌云般向策马奔驰的周瑜小乔追来。周瑜见情况不妙,抬手拂过胯下骏马的鬃毛,马儿咴叫一声,四蹄奋疾如击战鼓,踏地而飞,风驰电掣般蹿了出去。
前面不远处正是山谷豁口,生死一线间,那些长羽鱼鳞的怪鸟突然收紧翅膀,如同离弦利箭般俯冲下来。小乔偏头一望,长袖善舞,只听“啪啪”几声应和着惨叫,几只飞鸟蓦然坠地。可怪鸟数量众多,根本无法尽数击落,十余大鸟一齐俯冲而下,千钧一发之际,周瑜横过斗篷,将小乔牢牢包住,自己却被尖锐的鸟嘴重重扎在手臂与肩背上。
身上之痛犹如万箭穿心,周瑜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口气力,御马蹿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一马平川,飞鸟见无处避身,不再追击,即刻振翅飞出了九霄云外。
胯下战马亦被怪鸟扎伤,悲切地咴叫几声,驻步溃然跪地。小乔不安地抬手拍拍压在自己身上的周瑜:“你没事吧?”
孰料周瑜那颀长俊秀的身子竟失了平衡,猝然坠下马去。
周身血液一瞬凝固,小乔慌乱滚下马背,连滚带爬扑向坠落草丛中的周瑜:“周郎!周郎!”
第34章 美人之恩(一)()
山谷间,晚风吹拂着苜蓿草,惹得马儿摇尾上前,咴鸣不住。乱石阵外,十二锋银枪戟染血未干。孙策将大乔牢牢护在身后,循声望去,只见十余山匪拱卫着一身骑高头大马的男子,他头戴凤翅盔,身着金吾甲,手握丈八红缨枪,气魄慑人。
此人竟能叫出自己名字,难道是相熟之人?孙策觑眼细观,却毫无印象:“你是谁?为何认得我?又为何在此伏击我们!”
那人畅快大笑几声,讽道:“江都孙郎花名在外,我即便知道,也不稀奇罢?”
见这人竟当着大乔的面浑说,孙策急忙否认:“少放屁!我哪有什么花名!都是那些女子喜欢我,胡乱纠缠,我可与她们没什么瓜葛!”
那人歪嘴一笑,冷声道:“不管真假,今日你算是风流到头了!你杀我的弟兄,我焉能坐视不理,定要宰你复仇,方可祭我兄弟亡魂!可现下你我力量悬殊,谁胜谁负早已是天注定,我敬你是条汉子,许你自尽,快快动手吧!”
感受到身后大乔不住颤抖,孙策悄悄探过手去,与她十指交合,嘴上回应却毫不耽搁,铿然有力:“你这身衣服是偷来的还是自己的?若是自己的,你好歹也是个将士,落到与山贼为伍,已是不耻,竟还敢口出狂言,跟我说这些屁话!你脱队而逃,是为不忠;乱杀无辜,是为不义!若我是你,早已一头戕死在巨石上,哪里还好意思让旁人自尽!”
此人出身行伍,虽落草为寇,却从不滥杀无辜,这一身戎装亦是他生平所重,听了孙策这话,他扬鞭立马,一字一顿道:“鄙人东莱人太史慈,因为在家乡斩杀了几名官宦人家的渣滓,被州府通缉,流落此地,幸得这帮弟兄们接济,我才没有饿死街头!你杀了他们,便是杀了我恩人,我岂能放过!”
果然不出孙策所料,此人并非寻常草寇,孙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你既要做报仇雪恨的英雄豪杰,就该与我决斗,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一众山匪不耐烦起哄道:“决斗什么呀!寨主,我们三两下戳死他,抢了他们的行李和马,再干下一票便得了!若是这小子使诈,把大家伙儿都折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手下贼人所言有理,可以多欺少亦是不义,太史慈半晌未说话,似在权衡利弊。
大乔虽被孙策挡在身后,却一直搜肠刮肚,思量着破敌之法。现下孙策激将未果,大乔深吸一口气,缓和几分紧张情绪,翩跹从孙策身后走出,颤声对太史慈道:“这位英雄可是在想,决斗却无彩头,实在扫兴?小女子愿意以身做赌注,不知你意下如何?”
未想到孙策身后竟藏了个绝世美人,聒噪不住的贼众们看到大乔容色,刹那间噤了声,各个呆头傻望,似已忘却今夕是何夕。
大乔未施粉黛,小脸儿依然苍白傲雪,一双明眸如缀碎琼乱玉,晶莹清亮,一颦一笑皆能撩人心弦,她身着烟色襦裙,纤细身姿掩在三尺云锦中,风流婉转,不与人间烟火相干:“小女子乃后将军袁氏帐下乔将军之女,素来爱慕英雄,故而年过二八尚未婚配,今日在此得见阁下,不胜欣荣,今日决斗,若你胜过孙伯符,我便嫁与你为妻”
众山匪一阵惊呼,兴奋地交头接耳。孙策心急不已,一把将大乔拉至怀中,气道:“莹儿,你别混闹,你可知道这”
大乔未理会孙策,垂眸继续说道:“若你胜过孙伯符,我便嫁与你,但请你手下留情,莫要伤害孙伯符性命。若是孙伯符赢了,请你放任我二人离去,莫再为难,如何?”
明明吓得战抖,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清晰了然,太史慈望着大乔,情思复杂。站在太史慈身侧的山匪上前一步,低声喃道:“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寨主,你可真赚到了!弟兄们,赶紧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那个碍事的小子,把大美人儿抢回去,给咱们寨主做压寨夫人!”
“且慢!”太史慈一抬手,制止了贼众们的蠢蠢欲动。乔蕤乃称霸淮南的袁术手下大将军,若真能赢下这噱头,娶大乔为妻,自己不仅能怀抱暖玉温香,更能重获机会,征战沙场。想到这里,太史慈朗声应战:“好!便依姑娘所言,我与你决斗!”
无论眼前形势多棘手,孙策从未想过以大乔为赌注,令她以身犯险,更未想过大乔竟不顾自身安危,要求人留他性命。
孙策将大乔紧紧抱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溶入自己的骨血:“莹儿别怕,你躲到车上去,让我来结果了这几个疯子”
大乔双眸含泪,假意装羞,趁着轻轻推开孙策的功夫,小声讷道:“敌众我寡,莫吃这个哑巴亏,趁这机会,全身而退”
这女子当真不只容貌倾城,七窍玲珑更让孙策动心,他痴痴望着大乔,俊俏绝伦的面庞上挂着云淡风轻的浅笑:“你放心,我即便死,也不会让你嫁与旁人。”
语罢,孙策提起十二锋银枪戟上前,对太史慈道:“山间道路狭窄,在这里打定然无法尽兴。你我不如移至平地,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山谷出口处,萋萋荒草间,小乔不顾浑身伤痛,上前艰难扳过周瑜的身子,查看他的伤情。
虽武艺高超,却不过凡胎肉体,周瑜的肩背上多处溃烂,令人触目惊心,他紧紧护在怀中的小乔却毫发无损。小乔不由肝肠寸断,纤细的手臂紧抱周瑜,痛哭不止。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伤处皆不致命,小乔颤手抽出周瑜随身的短剑,割破他的衣袍,将他染血的衣物除去,露出血肉模糊之伤处。方忍住的泪水又决堤而出,小乔割下裙裳,撒上药粉,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处。
血终于止住了,小乔见此,长长舒了口气,为周瑜合上衣衫,再上前给受伤的汗血马擦药。
可止了血的周瑜未有分毫好转迹象,气息愈发微弱了。小乔手足无措,回到周瑜身侧,在他耳边不住唤道:“周郎,周郎”
定是怪鸟喙子上的毒汁浸体,周瑜的伤势再也耽搁不起。大路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小乔抬眼望去,只见一架马车匆匆驶过,她赶忙放下周瑜,踉踉跄跄向车追去:“救命!救”
谁知马车一骑绝尘,顷刻便擦身而过,小乔早已体力不支,重重摔在石板路上,她拼尽全力,撑起身子,将周瑜随身的短刀抛出,直直命中在马车后厢上。
马车依然未停,渐行渐远,缓缓消失在了道路尽头。小乔大哭不止,绝美的小脸儿上泪水血水混做一团,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小路上终于又有一驾马车驶来,看到小乔,驾车之人即刻勒马,一名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少年跳下车,走上前来:“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小乔费力站起,央求道:“救救他”
少年顺着小乔目光看去,只见一俊逸非凡的男子仰卧草丛间,四周血腥气极重,他顾不上问前因后果,立刻对赶车的管家道:“范伯,这人受了重伤,劳烦你赶紧带他和这位姑娘回府里,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医治。其余之事,我去向祖父通传。”
语罢,那少年翻身上马,扬鞭向大别山官道方向驶去。
第35章 美人之恩(二)()
青山夕阳晚照,北岭高地上,风吹麦浪,彼黍离离。大乔立在车辕上,望着不远处那金盔银甲玄红披风的潇洒身影,心中且喜且怜,滋味难辨。
身为乱世中的倾国佳人,又是乔蕤长女,大乔深知荣辱爱恨皆是过眼云烟,从不敢奢望与心悦之人共白首。母亲早逝,她所希冀的,不过是倾尽一己之身,换得父亲和妹妹永世平安喜乐。
可孙策的出现犹如夏日晌午最耀眼的光芒,穿透了层层铜墙铁壁,令她不可遏止地心动了。此一时此一世,若能一直这样望着他,该有多好。
晚风卷残阳,决斗即将开始。孙策与太史慈御马向相反方向各行五十步,而后调转马头,正面相对,如同两颗流星般对冲而来。
大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孙策握紧银戟,太史慈舞起长枪,两马交颈一瞬,金石铿鸣,孙策使出全力,挡开太史慈的刺击,而后利用惯势,将银戟大力劈下。太史慈后仰躲过,挺身刺向孙策心口。
从未有过如此牵肠挂肚之感,大乔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好在孙策反应奇快,略一偏头晃过这一击,枪尖擦着金盔划过。
两人各自策马分开,重新上阵。孙策握戟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太史慈亦然。两人对视一瞬,朗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江东猛虎孙坚之子!我太史慈闯荡江湖,征战沙场,你是第一个能与我过这么多招的人!”
孙策御马横枪,回敬道:“你也不赖!”
大宛马与太史慈的栗色大马似乎亦认定对方是此生宿敌,卯足了劲兜圈缠斗,座上的两员大将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自抡起手中的枪戟勾挑砍刺。太史慈步步进逼,孙策亦愈战愈勇,原野上电光火石,宛如传说中黄帝大战蚩尤。一旁观战的大乔更是万分煎熬,生恐孙策有任何闪失。
两人酣战间,大宛马后蹄不慎踩到草莽中的顽石,座上孙策亦跟着一个踉跄。此等千载难逢的良机,太史慈怎肯错过,手中长枪如同一道闪电般直朝孙策心窝刺去。眼见太史慈手中的长枪距孙策不过毫厘,大乔腿一软,险些跌落车辕。
千钧一发之际,孙策未躲,反而猛然朝前挺身迎上,枪尖擦着金甲自心口处划至肺协,激出一道微弱却耀眼的火花。孙策的金甲竟如此坚不可摧,太史慈不由一怔,孙策反应奇快,偏身一侧,立刻曲臂用护肘死死夹住太史慈的长枪。太史慈用力去拔,却无法动弹分毫。
趁此机会,孙策咬紧牙关,挺起十二锋银枪戟,刺向太史慈的心口:“我绝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太史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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