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抬起朦胧泪眼,哽咽道:“少将军哪里会错?”
孙策本就没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忍见大乔哭,才如是说,此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赶忙假意思索,看向周瑜处。
周瑜指指心口,再指指薄唇,示意孙策回答不应口是心非。孙策心领神会,即刻在大乔背后冲周瑜竖起拇指,而后望着大乔,认真回道:“莫说这些了,你饿了吧?我们吃鸡,你是不是不吃鸡皮?公瑾都烤糊了,你等我撕下来”
不远处,周瑜抚着胸胁,几欲吐血。天知道孙策是怎么根据“口”与“心”联想到“饿”和“鸡皮”的。
果然,大乔怔了一瞬,小脸上诧异转怒,后又化为克制自嘲:“孙少将军慢慢吃,告辞。”
大乔起身欲走,孙策登时急了,丢开烤鸡,一把将她拉至怀中,一字一顿道:“你嫌我哪里做的不好,只管明着告诉我,不要让我瞎猜好吗”
大乔冷冷看孙策一眼,从他怀中挣脱,走上马车前,轻轻唤醒小乔:“婉儿,婉儿快醒醒,我们去城中投宿,不跟这些臭男人待在一起。”
第32章 但为君故(一)()
从寿春城到庐江郡皖城五百余里,六安城位于行程正中,南傍千年沉雪大别之山,东望烟波浩渺居巢之湖,依山傍水,物阜天宝。
虽是四方小城,却南北交融,八方通衢,商旅往来密集,门庭若市。昨日夜里,四人投宿城中客栈时,只剩下最后两间厢房。
孙策自是与周瑜同屋,他辗转一夜无眠,脑中皆是大乔与乐就之事,天还未亮,便迫不及待将周瑜摇醒。周瑜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迷蒙间起身摸出短刀:“可是有歹人杀来?”
清晨极寒,孙策穿着亵衣坐在榻边,边打喷嚏边问道:“公瑾,我想了一夜,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周瑜未及深思,想当然道:“玉玺的事你不必担心,袁术并无证据,定然不敢贸然行动。伯母回到吴郡后,四面皆是你舅父的人,不会有差池的”
孙策摆手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大乔若是那混球真的找乔将军提亲,乔将军一时疯癫答应了,我可该怎么办呢?”
周瑜未想到,孙策天不亮将他叫醒,竟然是为了大乔的事,他掀起锦被,歪身躺下,背对孙策不再理会。
谁知孙策仍不依不饶,绕到软榻的另一侧:“公瑾,你娶过媳妇,懂得多,快帮我想想啊。”
周瑜被孙策闹得睡意全无,他揉揉惺忪睡眼起身披上儒裳,行至案前斟茶。
孙策知道周瑜讲究多,早起先要漱口,赶忙接过茶盏为他斟茶。
周瑜洗漱停当,坐回案边对孙策道:“混闹了这么多年,终于见你正经几分,连今日倒的茶都像醋一样,酸人得很。只是我也没有什么妙计,唯有‘抓紧’二字送你,你若不抓紧,就等着喝大乔姑娘的喜酒罢。”
客栈绣房轩窗外,黄鹂鸣翠柳。小乔坐在小窗下,借着日光读书。
大乔收拾好行囊,上前轻轻拍拍小乔的肩背:“婉儿又在读兵书?再读下去可要成了大司马,定会把我未来的妹夫吓跑了。”
小乔小嘴一撅,将书卷丢到一旁,百无聊赖道:“姐姐还说呢,还不是姐姐教我识字,教我看兵书?现下怎的又揶揄起我来了?”
大乔抬手拂过小乔的总角,笑道:“我们家里只有兵书,闲时读来十分有趣,就是把婉儿教得像个小子,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
小乔明眸骨碌一转,掩口笑道:“姐姐也不白看啊,兵法用的炉火纯青,一招‘声东击西’,就引得孙伯符发了狂,好生厉害呢!”
大乔的脸儿刷地红透,又羞又气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我哪里有用计谋算计他?”
小乔吐舌回道:“是是是,姐姐乃是情之所至,才不是什么兵略呢!”
孙策与周瑜收拾停当,沿走廊来到大小乔房门前,听得内里一阵嗔笑,孙策不由蹙眉,低声嘟囔道:“你看她昨日对我那般冷脸,今日就笑成这样,真是”
周瑜做了个手势,示意孙策噤声:“若不想罪加一等,现在就少说几句。”
孙策心领神会:“那就按照原计划,你用美男计,把我小姨子领开,让我跟大乔姑娘说几句话。”
看孙策这般挤眉弄眼之态,周瑜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清清嗓子,叩门道:“小乔姑娘可在?”
听到周瑜的声音,小乔拍案而起,走到房门处却又绕回来对着铜镜理了理鬓间的碎发。大乔从未见过小乔这样,忍笑上前打开了房门。
周瑜与孙策赶忙向大乔见礼,大乔亦对二人回礼,望向孙策的神情却仍是冷冷的。孙策步伐微动,轻碰周瑜的鞋履,周瑜即刻对大乔道:“周某打算再买匹马,听闻小乔姑娘擅长相马,特请小乔姑娘随我前去看看。”
小乔自然知道,周瑜是为了给大乔和孙策创造说话的机会,才想出买马这样拙劣的由头。小乔虽不喜欢孙策,却更讨厌乐就之流,何况有周瑜作伴,便十分欢快地答允了。
见小乔与周瑜走下阁楼,大乔嗔视孙策一眼,欲关房门。孙策手疾眼快,揽住大乔纤腰,团身入房,轻巧将大乔压在了门板上。
大乔欲将孙策推开,却使不出一丝一毫力:“你快让开”
孙策岿然不动,拉过大乔的纤纤玉手攥成小拳,在自己胸口重重锤了两下。大乔不由惊叫:“你干什么”
孙策望着大乔,墨瞳幽深,情思暗涌:“昨日你生气要打我,却没法下手。今日我特意未穿铠甲,你若还气,就再打几拳罢。”
大乔这小拳砸在孙策身上,仿佛砸在铁上。孙策毫无反应,大乔的手却痛得要裂。看出大乔吃痛,孙策自悔莽撞,长着厚茧的修长指节揩摸着她的小手,在唇边轻吹,好似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大乔心下动容,望向孙策的目光亦软了三分。孙策低声一叹:“莹儿”
不知孙策为何突然唤自己的闺名,大乔小脸儿一热,低头未应。
绣房内,气氛温存,春光旖旎。谁知孙策好死不死,竟问了一句:“你,是叫莹儿罢?”
客栈楼下正是六安官道驿站,正值战乱,马匹尤其稀缺昂贵。此处乃六安城独一家,自然引得四面八方之人前来。周瑜与小乔一道,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马棚处细细挑选。
四周尽是莽夫壮汉,时有奸人觊觎小乔美貌,欲上前来趁乱揩油。周瑜左抵右挡,顾此失彼,索性将小乔护在身前,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小乔暗自偷笑,假意趔趄,往后一摔。周瑜抬袖相扶,见小乔站稳即刻撤手:“小乔姑娘当心。”
周瑜的细心与周到超乎小乔意料,她不由感叹:“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人。”
周瑜一本正经回道:“保护两位美人,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现下世道乱,登徒子太多,不得不防。”
看到周瑜以如此刚正不阿的神情说出这赞美之语,小乔好笑又得意:“若是孙伯符有你一半灵透,也不至于把我姐姐气成那样了。”
小乔这一席话无疑戳中了周瑜心中的隐忧:未想到孙策一旦动情竟手腕全无,若是再做错事,定要耽误行程,如此拖延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庐江呢?
第33章 但为君故(二)()
远山如眉,梨花坠落似雾。六安客栈里,孙策立在木窗前遥望青山发怔,恍惚间,那山气愁云竟幻化作大乔的模样,浓妆淡抹,宜喜宜嗔。
孙策一怔,垂眸长叹,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给不了大乔任何承诺,贸然前去叨扰,只会愈发让她失望。
周瑜不知何时走入房中,看孙策神情落寞便猜出一二,他走上前去,重重一拍孙策的肩背:“伯符”
孙策未回头,只道:“韩当也不知怎么了,迟了半日仍未到约定地点,我担心军中有变故,波及她们姐妹。我们不要再等了,即刻准备出发罢。”
周瑜回道:“我也是这样想,方才已嘱咐小乔姑娘收拾东西装车,约莫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发了。”
孙策略点点头,呆呆望着窗外发怔,绕过眼前这座山,便会到达素有“淮右襟喉”之称的庐江郡治所舒城,沿着舒城东南处的狭长古道南下,不到半日,就可通达大小乔的祖籍皖城了。孙策蓦然心惊,这才发现将她送回家后,自己竟然再也没有来寻她的由头,不由满心愁绪,握拳的手颤抖不已。
周瑜察觉孙策心思,含笑道:“伯符,昨日我说你对大乔姑娘有意,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你还真对人家动心了”
孙策睨了周瑜一眼,无奈道:“公瑾,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我的事皆不瞒你。一开始我确实没看上她漂亮姑娘太多了,若只见色起意,我孙伯符与那些登徒子又有何分别。”
周瑜从未见过孙策如此深情,揶揄道:“漂亮姑娘虽多,但漂亮到大乔姑娘这地步的,世间也难有几人罢”
孙策一把揽住周瑜的脖颈,威胁道:“公瑾,有个乐就已经够我受了,你可不许打她主意!”
周瑜大笑不止:“你这争风吃醋也太没谱了,别岔话,继续说说,既然不是见色起意,为何相中人家姑娘?”
“你还记得她算计我,与我打赌之事吗?”
“怎会不记得?你可是把人家姑娘臭骂一顿,甚至还在那袁大将军的酒宴上公然羞辱人家”,周瑜想起过去种种,直替孙策捏一把汗。
“就从那天起,我发现她与我一样,不过是个操碎心的笨人罢了”,孙策自嘲笑道,“偏生她是乔将军的女儿,若是我与她相好,岂不是害了她爹?我不敢言明,更怕她会嫁与旁人,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周瑜抬手拍拍孙策的脑袋,一字一顿道:“伯符啊,你真是长大了,大乔姑娘迟早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孙策一把将周瑜推开:“去去去,你比我还小几个月,装什么老成?”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随着几声叩门,小乔清泉般的嗓音响起:“周公子,我们收拾好了。”
周瑜与孙策相视一眼,即刻回道:“小乔姑娘稍等,我们马上下去。”
官道上,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周瑜买下新马后,将自己的坐骑解放出来,于头前探路。春日高悬,和煦的阳光晒在身上,孙策不禁昏然欲睡:“这百余里山路毫无景致,连个山贼都不见,可叹我江都孙郎,生得好看武艺又高,却无用武之地,真是扫兴啊,扫兴。”
小乔闻言,从车窗探出小脑袋,宽袖一甩,一颗榧子直直击中孙策的银甲:“你这臭嘴,自己想死可别拉我们垫背!”
孙策刻意未挡,回眸道:“你这丫头可太野蛮了,多学学你姐姐,才有个美人儿的样子。”
小乔撑头笑道:“学我姐姐什么?不理你吗?”
孙策被小乔噎得懊恼无比又无法反驳,周瑜看出孙策窘迫,岔话为他解围:“庐江太守陆康是江南望族,汉室忠臣,自他上任以来,治郡有方,颇得百姓称赞,所以这一路才能如此太平。”
话音未落,一行人自岔路向右,转过山崖,步入密林小路。此处恰是大山之中的隘口,位于三座山峰之间,两侧壁立千仞,长满荫天蔽日的巨木。足下之路陡然由宽变窄,往来商旅皆与之分道而行,目之所及只有他们一车一马,甚是萧瑟。
孙策本能地警觉起来,问周瑜道:“此地距舒城还有多远?”
“还有不到二十里,伯符,我们快马加鞭,速速通过此地罢。”
见周瑜眉头紧蹙,俊脸凝重,孙策猜测问道:“怎么了?此地有山贼?”
“庐江郡多山川,故而山匪横行,先前我等讨伐的祖郎便是其一。前些日子在居巢时,我听鲁子敬说起,这附近的山越贼人推举了一位东莱人当首领。这位新首领年少时曾驰骋沙场,武艺深不可测,打遍诸山未逢敌手,一时间名声大噪,引得附近山头上的匪众皆心生向往,意图归附”
孙策立刻起了精神:“等送罢这两个丫头,咱俩一道去会会他,待我孙伯符将他制服,他就会知道什么才叫天下无敌。若是他愿意现在来送死,我也不拦着”
周瑜见孙策不忧反乐,不由扶额。也是,大乔现下正在与他赌气,若不披荆斩棘,怎能显出他孙伯符护送有功,重获美人心呢?
不知何处飘来几朵流云,林间蓦然阴沉,天幕黯淡。忽然间,一支箭矢毫无征兆地破风而来,直冲孙策心口飞去。孙策反应极快,抬起银枪戟将箭矢击飞,大喝道:“什么人!竟以暗箭伤人!”
羌管之音悠悠响起,四周丛林中突然冒出十数山越贼人,他们锥发纹身,凶神恶煞,手持弓弩,不住放箭。周瑜即刻弯弓搭箭,以精准的箭术压制对方:“伯符!快!”
孙策心领神会,挥戟挡箭同时疾疾打马,大宛驹全力奋蹄,快速向前奔去。
送上门的买卖,山贼们自是不会善罢甘休。隐匿梢头的贼人瞄准车窗,不住放箭。一时间厢内箭如雨下,小乔护着大乔躲在车厢死角,却仍被箭矢擦伤了皓腕。
周瑜不顾一己之身,策马上前挡在车窗处。小乔趁机探出小脑袋,一甩广袖击中了几名山匪。周瑜见此,高声喝道:“快进去!”
两名山贼见周瑜分心,舞刀上前,大力向他砍去。小乔的心登时悬到了嗓子眼,她左手撑窗,右手宽袖一甩,击伤山贼双目,为周瑜解了围,自己却从飞驰的马车上坠落下来。
大乔不由尖叫失声:“婉儿!”
周瑜本就与马车相距不远,见小乔有难,即刻御马而上,一把揽过她的纤腰,将她拉到马背上。
小乔的心猛然一阵悸动,可她还未来得及窃喜,便听得两侧石壁一阵闷响,轰隆间,几块巨大的山石滚落,直冲马车砸下。
周瑜心弦一震,歇斯底里喊道:“当心!”
碎石砂砾簌簌落满全身,孙策明白,若不快速通过此处,便会葬身石海,他逆着颠簸跨步站上车辕,使出全力扬鞭打马。大宛驹被飞石击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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