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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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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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见大乔不再挣扎,应是听进了这一席话,后一撤步,掷地有声道:“乔夫人放心,周某定为伯符报仇雪恨,决不让真凶遁世逍遥!”

    巴丘到姑苏的古道上,小乔与周婶乘着马车一路疾行,此番回姑苏与来时心境完全不同,小乔焦急不已,一个劲儿地催促马夫。

    马夫被催得没脾气,转而向周婶求助,周婶不知如何宽慰,也只能再将道理絮絮讲来:“夫人身怀有孕,将军不让快走,即便夫人担心大乔夫人,也要先顾及自己的身子。”

    “婶婆,我没事,身子不要紧,姐夫出事,姐姐肯定很难过,我得陪在她身边才行……”

    “夫人心疼姐姐的心情,我们都明白,可夫人身怀有孕,还是这最不安分的头三月,若真有任何闪失,大乔夫人岂不是要万般自责?更何况,我们府上不乏老幼,这般赶路,只怕他们身子吃不消……”

    周婶这话有理,小乔心里再急,也不能不顾下人,她掀开车帘,看了看疲累不堪的众人,少不得沉定心思,对周婶道:“真是我急糊涂了,赶了好半晌的路了,大伙都累了,我看前面有个茶摊,不妨停下来,喝口茶歇息会子再上路罢。”

    周婶这便命车夫停驻,几十号人围着茶摊坐下,等着掌柜烹茶煮水。小乔亦在周婶的搀扶下走下车来,戴着薄纱斗笠坐在远处的案前歇息。未几,掌柜掂着茶壶上前,为众人斟茶,及至小乔处,周婶却拦了下来,嘱咐他换些清水来。

    不远处,长木修正带着一众黑衣刺客正埋伏在林间,孙策之死既是他一手促成,他便猜到周瑜会千里奔丧,留下小乔独自慢慢返回姑苏去。

    原本他已下定决心,今日必将小乔抢走,可当他看到小乔行动不似从前灵敏,好似有了身孕之时,却不由自主地迟疑起来。

    他可以接受小乔嫁了周瑜,却不能接受她身怀有孕,这般将她抢来,他又要如何面对她腹中的孩子?长木修正迟疑间,听得道路尽头一阵打马声,他定睛望去,只见一孙氏门下将军模样之人带着数百名士兵御马而来,如一阵风一般,即刻到了小乔面前。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吕蒙。小乔起身掀开纱帘,快步迎上,问道:“可是周郎让你来迎我们的?”

    吕蒙拱手道:“正是,都督一切安好,大乔夫人也无恙,都督走不开身,又担心乔夫人会忧虑,特派我等相迎!”

    听闻周瑜与大乔皆平安,小乔如释重负,与周婶一道安排吕蒙等人喝茶歇息。深林中,长木修手下人看着形势突转,不由忧心,沉吟问道:“少主……这,还动手吗?”

    长木修半晌不言声,黑漆漆的眼眸中满是愠怒,可他明知正是他方才的犹疑,令他错失了良机,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撤!”便带着手下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深林。

    姑苏将军府中,张昭将一张生辰八字帖递与孙权,徐徐道:“这姑娘乃是尚书郎谢煚之女,谢家在江东有人望,但又并非钟鸣鼎食之家,将军若与她成婚,既可以助长声望,又不至意图太过显眼,惹得他人非议。我已与老夫人商议过此事,她表示同意,不知将军……”

    孙权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未立正妻,张昭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让他通过娶妻来笼络江动人心,孙权自知年少,这江东诸郡又是兄长浴血奋战而来,自己不过是坐享其成,眼下为了保全座下的河山,做这点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轻轻颔首,对张昭道:“只要母亲觉得好,我没有意见,你们选日子罢。只一条:兄长走了没几日,不许大操大办,万事从简。”

    张昭听孙权如是说,少不得又勾出对孙策早逝的伤感,忍了忍情绪,拱手退下操持去了。待张昭走后,孙权起身立在这议事堂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压抑许久的悲凉感禁不住又涌上心头。

    正当此时,周泰忽然急匆匆快步赶来,附在孙权耳边低语几句。孙权只觉浑身的气血都涌上了脑顶,拉着周泰的衣襟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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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长歌当哭(四)() 
这几日来,吴郡的雨就像未亡人眼底的泪,潺潺涟涟,尽日不休。行人举着油纸伞屐着木鞋,匆匆走过湿嗒嗒的石阶,片刻便消失在了雨巷尽头,唯有漉漉的水车兀自吱呀呀转着,似是我行我素,木然不懂路人的伤悲。

    孙权从将军府一路狂奔而出,穿过窄巷,冒雨一直跑到了东面街市,周泰追赶不得,眼睁睁见他飞奔进了绸缎庄,呼哧带喘急忙跟了上去。

    密密的雨滴顺着面颊滚落,孙权顾不得擦拭,放眼四望,一眼便看到灯火阑珊处,有一纤腰束素的姑娘与一高挑男子正在选绸缎,两人举止甚是亲近,毫不避嫌。那姑娘微微欠身,露出侧脸,人面桃花,容貌清丽,不是步练师是谁?

    她失踪的这一年多的光景,孙权对她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他派人四下去寻,只恨不能将江东翻个底朝天,没成想她人竟然就在姑苏城,还有了别的男人。

    虽然兜头淋了大雨,孙权却还是觉得无名火直冲脑顶,他拼命压着怒意,调息定神,大步走上前去,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师。”

    步练师怔然一瞬,回身望见孙权,樱唇颤抖,嘴角一扬,明明是笑,却落下两滴泪来:“孙郎,你怎么在这?”

    看到步练师这般反应,便知她心里还有自己,孙权有了底气,昂首眯着眼,盯着她身侧俊秀的男子问道:“这厮是谁?不知道我与你有婚约吗?”

    步练师满脸无法言表的尴尬,小脸儿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见身侧的男子冲孙权抱拳一礼,谦恭说道:“鄙人步骘,小师的族中兄长,我兄妹几人这几日才到姑苏,为着去求见将军与老夫人,略备薄礼,没成想东西还没买好,孙将军就来了。”

    孙权最怕的便是步练师已觅得良人,脑中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今日遇见便想当然认定,这男人与她有私,如是还真是尴尬,孙权满心的怒火都转做了羞臊,他抬手挠着头,倒不像是个方承接了兄长衣钵的地方豪强,而只是个用情颇深的少年。末了,还是周泰上前打破了僵局,招呼道:“孙将军请两位入府,这边有请罢。”

    行路漫漫,紧赶慢赶着,小乔终于乘车回到了姑苏城,见马车停驻在周瑜府宅门前,她央求周婶道:“婶婆,送我去将军府罢,见不到姐姐,我的心里总是慌的……”

    周婶望着小乔,既心疼又无奈,叹道:“夫人与大乔夫人真是姐妹情深,方才听人来回报,大乔夫人担忧夫人的身子,已先一步到咱们府上了。”

    听说大乔来了,小乔急忙跳下了马车,不顾雨势推开府门,只见几名老仆侍婢正打扫庭院,她快步穿过回廊,来到正堂,大乔纤瘦的身影映入眼帘,惹得小乔鼻头一酸,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姐姐……”

    都说“俏不俏一身孝”,大抵是不错的,大乔不施粉黛,一身粗麻孝服,非但没有令她失去光彩,反显得更加绰约夺目,楚楚动人,听到小乔的呼喊声,她秋波一转,回身讷道:“琬儿……”

    小乔再控制不住,跑上前去,扑在大乔怀中,嚎啕不止,反倒是大乔克制隐忍,抚着小乔的长发,忍泪宽慰道:“莫哭了,再哭肚子里的娃娃可要遭罪呢。”

    大乔遭受到苦楚,小乔并不能感同身受,可她只要细细去想,就觉得如有弯刀钻心,怎一个疼字了得?哀莫大于心死,大乔如是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只怕只是因为世界还有些许牵绊,若非如是,她定然早已跟着孙策去了。

    小乔明白自己便是大乔的牵挂之一,竭力控制住悲伤,颤声强笑:“姐姐可好?绍儿和琼儿好吗?我在巴丘一切都好,就是惦记你们……”

    大乔拉着小乔坐在她事先铺好的软席上,为小乔盖上松软的薄被,又命下人生起小火炉,哑着原本清亮动听的嗓,每一个字都像是费尽了气力:“我没事,两个孩子也都好,绍儿还不懂事,琼儿也只以为父亲像从前一样,带兵打仗去了……婆母才是最难受的一个,她虽然竭力忍着,装作坚强,两鬓却多了许多白发……”

    小乔不觉又落下泪来,紧紧握着大乔冰冷的小手,哽咽道:“老夫人坚强,姐姐也要擅自珍重。毕竟姐夫最在意的便是老夫人、姐姐与两个孩子,姐姐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大乔苍白如纸的脸庞虽写满悲凉,却也透着决绝:“你放心,姐姐没事。我已想明白,绝不枉死,令仇人痛快,一定要亲眼看到周将军和小叔为孙郎报仇,将来到了忘川,也好让他瞑目……”

    大乔说着,忍不住淌下泪来,她很快揩去,将葱管般的小手放在小乔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你的身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琬儿,这是你与周将军的第一个孩子,头三个月要特别留神。我们虽没有母亲,可你有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不必害怕,不管缺了什么,都只管跟我说。”

    小乔几分茫然,望着大乔不解道:“我听人说,伤了姐夫的是许贡的门客,俱已被蒋钦周泰处死了,方才姐姐又说周郎要替姐夫报仇……”

    那长木修与小乔到底是有渊源的,大乔迟疑一顿,没有据实相告,只道:“应当还有幕后主使罢。”

    小乔恐怕再追问会引得大乔更伤心,即刻转了话题,与她说些旁的见闻,大乔到底心伤难愈,整个人木木的,小乔心里明白,未几便推说自己乏了,命人送大乔回将军府。

    周瑜派了几波人来看望小乔,自己却未能得空现身,小乔知道他必定忙碌,倒也分毫不计较,只是一路赶得甚急,小腹忽然感觉有些不适,加之回想起大乔所说害了孙策的主谋,小乔由不得肉跳心惊,她抚着案几缓缓起身,竟看到雪白的软榻上一片殷红鲜血,她吓得一踉跄,腿脚一软差点摔了,急声唤道:“婶婆!婶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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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命也奈何(一)() 
入夜时分,雨势未歇,反而越下越大,激起水泡无数。孙权处理罢政事,匆匆赶回后院,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门口停驻。

    明纸糊窗,烛火明明,映出一个清瘦倩影,孙权走上门前,原想叩门,又觉显得有些生疏,踟蹰两下,索性推门走了进去。

    步练师正坐在窗前做绣活,素衣襦裙外披着一件磨旧的缎面斗篷,衬得她眉目清澈如水,甚是动人,看到孙权,她欠身站起,小脸儿上写着几分娇羞,讷道:“孙郎来了……我温了些黄酒,驱寒最好不过,你可要喝些?”

    孙权不由分说,将步练师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拉着她到一旁软席上坐定:“小师,委屈你了……”

    步练师垂着眼,眸底满是温柔:“不委屈,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妻也好,妾也罢,我都不在意。”

    “话虽如此,兄长才走,连收房之礼也难以万全,确实是委屈了你,甚至连这房子,也不能周全布置,位置也着实偏僻了些……”

    “真的已经很好了,你不必自责”,步练师轻柔的话语好似有魔力,能驱散孙权心头的不安与茫然,“先前我住的房子,还不如这个一半,如今能在这里,又能时常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孙权牢牢拉着步练师的手,似是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母亲虽没有言语,但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你,今日下午得空,可在这院子里转了?”

    “下午月姐姐带我转了一大圈,四下认了人,只是院子大,岔路也多,我都还没记住呢。不过月姐姐好性子,人很和气,带着我走了那么久,一点怨言也无,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这“月姐姐”指的便是孙权妾室,袁术之女袁月,孙权对这位侧夫人没什么情爱可言,却因其人品贵重,十分尊敬:“月夫人是和气,跟她父亲一点也不像……你们也去看过长嫂了罢?”

    “看过了,第一次相见,只觉得长嫂比传言中更美,温柔又贤惠,还拿了亲手做的江米饼给我们吃,只是她精神头不大好,说不了几句话,便看起来很疲惫。”

    孙权听步练师如是说,经不住又勾起了兄长早逝的伤感,重重叹了口气:“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只有几岁,这些年若非兄长一力担当,我们家根本不会是这般光景。长嫂亦待我与尚香有恩德,你若得空,多去看看她罢。”

    步练师乖巧点头,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孙权突如其来的吻堵在了口中。从前他们年少,虽两情相悦却从未如此亲近,步练师不由紧张得微微打颤,孙权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樱唇,凤眼中满是不容辩驳的决绝:“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你走了……”

    漏夜更深,已两三日未得合眼的周瑜终于回到了府上,直奔卧房而去。方见哑儿带着周婶来,说小乔动了胎气见红,惹得他肉跳心惊,急匆匆便策马往回赶。

    幽暗卧房中只点了一盏灯,小乔拆了发髻,合目躺在卧榻上,平素粉扑扑的小脸儿苍白如纸,长睫随着呼吸轻颤,琼鼻鼻尖微红,估摸是方才因为害怕哭了鼻子。周瑜沉默地坐在榻旁,望着小乔,蓦地就红了眼眶。

    这几日确实太忙了,孙策早逝,江东四境不安,甚至连鲁肃都起了离去之意,更莫提军中上下,有多少人旁生异心,他少不得花费一番功夫,恩威并施,安定大局,如此便忽略了刚有身孕的小乔,周瑜心疼又自责,抬手拂过她清凉的丝发。小乔似是有所感应,由梦转醒,看到周瑜,欢愉唤道:“周郎。”

    周瑜竭力控制情绪,嗓音却仍是沙哑的,大手疼惜地拂过小乔的小脸儿:“我知道你担心乔夫人,可是赶得这么急,身子哪里吃得消?得亏没什么大碍,若是真有什么事,岂不是要她更难受。”

    小乔一扁小嘴,应道:“是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坐车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怎的就动了胎气了?好在我们的孩子身子牢靠,没出什么事,否则,否则我……”

    小乔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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