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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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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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婶嘴角忍着笑,回道:“夫人说要自己跟郎君说呢。”

    究竟是什么毛病,还要自己说,周瑜愈发担心,忍不住追问道:“看病的事,哪里还能瞒着?婶婆就别让我心急,快点告诉我吧。”

    就在这时,小乔听得他二人私语,终于醒了过来,看到周瑜,她十足欢喜:“夫君回来了?我还说莫要让哑儿去寻你了,可婶婆说这是大事,一定要找你回来呢。”

    周瑜坐在床榻边,握着小乔的小手,很是关切:“夫人到底哪里不舒服,不然我给号号脉罢。我虽算不得什么名医,比外面的郎中却应当不差……”? “你会号喜脉吗?”小乔说着,蓦地羞怯起来,小小的脑袋垂得很低,脸儿红得像在滴血。

    周瑜怔忡一瞬,旋即紧紧抓住小乔的瘦肩:“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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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杰鬼雄(三)()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正是江南好风景,本应心情舒畅,吴郡将军府上下却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十余名郎中分别守在厢房内外,交头接耳,对孙策的病势议论不休,可说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建树,末了还是其中年岁最长的一人上前对吴夫人道:“将军的毒原本不碍事,只要服了乔夫人方中的药物便能解,可是……此毒中莫名生发出旁的几样变化来,毒性极大,直攻心脉而去,老朽几人从未见过如此凶狠之毒,实在是……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孙尚香站在吴夫人身侧,听得这话,忍不住啜泣起来。吴夫人凝眉嗔道:“人还在呢,哭什么?你们治不了也无妨,总会听过何人擅解毒罢?不管是张仲景还是华佗,我们横竖都能把人带来。”

    孙权焦急便要向外冲去:“我去找张仲景!”

    “小叔且慢”,大乔衣不解带,守在孙策身侧两天两夜,听得众人谈话,她起身迤逦而来,垂泪拜道:“两位名医闲云野鹤,难知其踪,现下再去寻人根本来不及,妾身愿为孙郎试解药!几位先生既然知道毒药配比,便大胆配解药罢,妾身死不足惜,但求……但求你们一定要救孙郎啊!”

    大乔泣泪涟涟,如一树梨花春带雨,在场之人感慨于他们的夫妻情谊,无不动容,可几位郎中你看我我看你,依然无人应承。

    吴夫人见状,忍泪道:“莹儿莫浑说,没有拿人试药的道理。罢了,你们只管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定不会责怪于你们。”

    这些郎中听吴夫人这般说,才拱手称是,转身准备去了。大乔依然啜泣不止,吴夫人上前将她扶起,叹息道:“孩子,别哭了,伯符还需要你照顾,现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且得存着气力,往后还有的熬呢。”

    大乔哭得说不出声,只是连连点头,未几忍了情绪,又回榻旁守着孙策去了。众人怕叨扰,便也分别相携而去,大乔呆坐着,粉腮上挂着行行的泪,凝望着榻上的孙策。夫妻多年,他们相知相伴,大乔却极少这般仔细地端详孙策,这几日他未曾进食,俊生生的面庞更瘦削了几分,显得五官如刀劈斧刻般,峭楞楞的,很是严肃,不似平日里那般调笑的模样。大乔颤着小手拂过他的眉宇与鼻尖,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怎的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不过半日,就成了这般模样?这一道划在脸上的伤口,那么浅,怎会将他伤得这么重?大乔满心的不甘与困惑,哭声也从低吟啜泣渐渐转作嚎啕,不知哭了多久,她疲惫地睡着了,再度醒来时,竟已是夜半三更,皓月当空,她迷糊睁开双眼,竟看到孙策不知何时醒了,正含笑望着自己,眉宇间满是温柔,熟悉又陌生。大乔禁不住惊喜叫道:“孙郎!你何时醒了,怎的不叫我?”

    孙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打趣道:“莹儿的睡颜太美,不忍叨扰。”

    这话又惹得大乔啼哭不止:“你身子感觉如何?我找郎中来……”

    “不必”,孙策撑着手肘想要坐起,却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莹儿,你把仲谋叫来。”

    孙策面色如灰,不找郎中却要找孙权,大乔心底隐隐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虽心如刀割,却不愿忤逆孙策的意思,大乔拭泪走了出去。未过片刻,孙权便匆匆赶来,立在屏风处等听吩咐。

    打从孙坚去世,孙策如父如兄,对于孙权的意义非比寻常,此时见叱咤风云的兄长如此虚弱,孙权心底别提多不是滋味。

    “仲谋……你过来……”

    听得兄长召唤,孙权含泪走上前,只见孙策指着一只木箱道:“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孙权一应声,从箱中掏出一只包袱,捧到孙策面前。孙策示意孙权打开,只见包袱中竟放着当年孙坚从洛阳宫中带出来的传国玉玺。

    孙权薄唇颤抖,一脸茫然地望着兄长。孙策撑起身子,如寻常玩笑一样拍了拍他的手肘,笑道:“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你不如为兄……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为兄不如你……从此以后,为兄打下的这江东……就是你的了……攻伐外事,皆问公瑾,休憩内事,多问子布……”

    孙权怔忡一瞬,这才明白孙策此番清醒只怕已是回光返照,他明明还有如是多事未完成,怎能像他们的父亲一般,早早殒命了呢?可看到兄长将如此重担交于自己,孙权自知不该放纵情绪,大拜于地,忍泪道:“定不负……兄长所托!”

    孙策喘息声极重,又道:“传张子布等人进来……孤有话要对他们说……”

    冷月清霜,大乔独自立在回廊尽头,明明已是春暖花开日,她却冷得浑身寒颤,眼泪随着颤抖的纤弱身躯不住滚落。解药还没配出来,送信去巴丘的人亦还未到达,毒气便已蔓延至了心脉,这一瞬,大乔竟不知该怨还是该怕,整个人从感官到心智皆是木的。

    忽然,有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快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大乔道:“夫人……将军找你来着……”

    大乔生恐孙策有什么不测,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步向厢房跑去。

    已是四更天,夜幕极深,浓稠得如泼墨在天,大乔

    气喘吁吁拉开房门,一眼望向床榻,不见孙策身影,她浑身冷汗一落,香魂差点飞出九重天去。孙策玩赖的笑声却从身侧响起,只见他倚着门板立着,仍是那般俊朗疏阔之态,从身后环住大乔:“莹儿,吓着你了吧……”

    大乔的眼泪飞溅而出,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你做什么?嫌我命长是不是?”

    孙策轻笑着,禁不住又喘息起来:“今日是三月初三,莹儿,七年了……”

    这几日孙策昏迷不醒,三月初三的册立之礼便自然而然地无人提及,而大乔守在病榻旁,早已忘了哪一日才是三月初三,没想到昏迷中的孙策还记得。大乔还没接口,便被孙策按在了铜镜前,只见他颤着骨节分明的手,从妆奁中取出那支龙首黄金钗,簪在大乔的鬓发间:“莹儿,我孙伯符说到做到,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人……”

    孙策说罢,忽而向后一仰,整个人差点厥过去,大乔赶忙扶住他,急道:“我们回榻上,先回榻上,我去找郎中来……”

    “不必了”,孙策倚在榻上,面色又青白了几分,“难得你邀我回榻上,不似从前那般扭扭捏捏的,我怎能不珍惜时机?快来躺在我怀里,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大乔顾不上理会孙策的打趣,强忍着泪,上榻倚在他怀中,他的心跳不再似从前那般响如战鼓,时深时浅,好似不知何时便会消失一般,大乔将出尘绝艳的小脸儿埋在孙策怀中,泪流不止,语调却极力控制的平淡:“孙郎,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琬儿来信,说她改了名字,我也想改……”

    “改名?这是为何,莹儿这名字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有个更喜欢的字。”

    “何字?”

    “笙,为策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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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杰鬼雄(四)() 
大乔顾不上理会孙策的打趣,强忍着泪,上榻倚在他怀中,他的心跳不再似从前那般响如战鼓,时深时浅,好似不知何时便会消失一般,大乔将出尘绝艳的小脸儿埋在孙策怀中,泪流不止,语调却极力控制的平淡:“孙郎,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琬儿来信,说她改了名字,我也想改……”

    “改名?这是为何,莹儿这名字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有个更喜欢的字。”

    “何字?”

    “笙,为策而生。”

    孙策半晌不语,大乔诧异抬眼,只见他青白的面庞上挂着一道浅浅的泪痕,大乔呜咽不止,哭得身上一丝气力也无,末了还是孙策拍拍她的瘦肩,打断道:“莹儿,我想看看咱们的孩子……”

    大乔赶忙拭泪,撑着身子坐起:“稍等,我去让乳母把他们抱来。”

    “不必……”孙策言辞间几分犹疑,“别把他们叫醒,让乳母把他们包好抱来,在回廊下让我看一眼就行了。”

    估摸着孙策不愿意让琼儿与绍儿看到父亲这般虚弱狼狈的模样,大乔眼中又蓄满清泪,沉默着点点头,疾步走了出去。

    未过多久,乳母便抱着两个熟睡中的小娃娃抱到了回廊下,大乔扶着孙策起身,透过绢纱明窗,他看到了自己与大乔的两个孩子,琼儿不过三四岁,绍儿则刚满百日,仍是这般幼小,孙策有如万箭穿心,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两个小小的人儿。

    大乔含泪摆手,示意乳母退下,柔荑般的小手攀扶在孙策的手臂上,轻道:“孙郎,我扶你去……”

    孙策却蓦地暴怒,猛地揭掉面颊上的膏药,摔在地上:“是我不想要这条命!而非任何人能害我!”

    俊生生的面颊上重现那一道长长的伤痕,大乔惊得大哭不止,颤手抚上那伤口,却不敢着力:“别……孙郎……”

    孙策踉跄几步,面色从青转为肝红,大乔忙架着他回到榻上,他的喘息声愈重,进气长,出气却越来越短,大乔哭得失声,却一刻也不肯将他松开。

    孙策费尽气力喘匀了气,想要抬手为大乔拭泪,却再也使不出力来,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这般断肠,孙策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莹儿,对不起……不能……陪你到白首……不过你别难过,是我不想要这张丑脸,不想活了……并非旁人,得以害我性命……”

    大乔泣泪交加,说不出话,只剩摇头的份,孙策后仰倒下,让大乔趴在自己心口上,艰难喘息道:“莹儿,别难过……我,我不会渡忘川,也不会喝孟婆汤,你好好活着,我等着你,等你把琼儿绍儿都拉扯大,再来……找我……”

    “不”,大乔哽咽哭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孙郎,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傻瓜,你忘了我们成亲时,你曾答应我,不做虞姬,无论前程如何,都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我忘了,我只知道,没有你,我连呼吸都是疼的……”

    孙策心如刀割,嘴上却泛起了一丝浅笑:“我可是一直记得,那夜你的样子,莹儿,我永世都不会忘……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我自知不久于世,却也说不出让你另觅良人的话……”

    大乔摇头不止,眼泪飞溅,滴滴落在了孙策的心口上:“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这几日昏迷间,我总做一个梦,梦里你穿着一件碧色的裙裳,骑着马,跑得离我越来越远……莹儿,我孙伯符不怕死,最怕的就是会失去你,我本以为我们还会有许多个七年,没想到,没想到……”

    孙策的气息愈发微弱,心跳也渐渐缓了下来,大乔明白大限就在眼前,已顾不得哭,紧紧搂着孙策,一字一句说道:“不管几入轮回,我都要做你的女人……孙郎……”

    “带着这道疤……来世只怕我不会这么俊了”,孙策极其费力地说着,“你可不许……嫌我……”

    大乔拼命摇头,啜泣道:“你不许忘了我,不许忘了我……”

    “莹儿,你知道吗,那年在汤山上,我……一眼便看上了你,可我怕你觉得我贪色,便,便不敢……承认。我想……除了貌美,应当是前世的缘,引着我,一步步靠向你……莹儿,你不老,我不渡忘川……”

    孙策说着,声音愈发小而微弱,大乔应道:“我答应你,不做……虞姬……等把孩子们都拉扯大,把婆母侍奉好,我就去找你。”

    孙策费力抬手,抚过大乔白嫩的面颊,疼惜的,留恋的,万般不舍。大乔忍着泪,乖巧地将面庞靠在孙策的手心,他手中的温度缓缓下降,渐渐冷了,大乔泪眼朦胧地望着嘴角含笑的孙策,只见他的手倏尔滑落,沉重地落在了卧榻上。

    大乔愣愣地望着孙策,见他双目合着,嘴角还挂着那抹笑,一如七年前在汤山初见,仿佛他下一瞬还会开口,用骄矜又自信的语气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先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之子,吴郡江都孙郎孙策是也!”

    大乔喉间哽哽,想要喊“孙郎”但又怎么也喊不出声,五脏六腑像是搅在了一起,却不敌心痛,她小嘴一张一翕,末了一呕,竟咳出一口鲜血,大乔这才“哇”地哭出声,一头栽在了榻上。

    巴丘宅邸中,周瑜午夜梦回,不知为何惊醒,他徐徐起身,只见小乔在旁侧睡得极其香甜,心底霍地安定,丝丝缕缕的不安慢慢抽离,只剩满志踌躇与对未来的期许。

    前几日听说孙策负伤,他十分担心,但见信中所说,中的乃是往日旧毒,且伤口极小,便不再挂怀。若是不出意外,孙策应当在秣马厉兵,最近几日忙完大乔的册立,便会发兵北上,袭取许都了。

    他两人如同相契合的玉璧,皆有勇有谋智计无双,双剑合璧,便可霹雳斩天下。室内唯一一盏夜灯的照应着数丈长的舆图,周瑜定定抬眼,漆黑深深如湖的眼眸紧紧盯着舆图上隶书书写的“洛阳”两个大字,心中丘壑顿起。

    若是此一番筹谋得当,是否便能实现他的筹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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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长歌当哭(一)() 
洞庭春晚,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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