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咬着牙,目光从众将身上扫过:乔蕤身为第一大将,风寒卧病多日,咳喘个不休,难以将兵。张勋负责刺探敌情,此时不在帐下。其余众人,皆连纪灵不如,贸然出阵不过是送人头,白费力气罢了。想到这里,袁术扶着额,只觉双目曜白,头痛欲裂。
片刻之后,袁术缓过神来,对左右道:“孤没事,扶孤起来。今日若不能破此贼,罔顾我袁家四世三公之名!”
说话间,袁术扶案起身,挣开左右,对眼前数万大军喝道:“今日谁人能破此贼,孤便任命他为九江太守!”
四下寂寥,数万大军无人应声,唯有邈远处子规声声啼鸣。袁术望着眼前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甲兵,却深感无人可用,失落伤怀不已。正当此时,一朗朗少年之声响起:“我来!”
袁术循声望去,但见一头戴凤翎赤羽盔,身着金鳞圆护甲,披着绛红斗篷的俊朗少年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银枪高举过头顶。
此人不是袁术旗下之将,左右之人赶忙上前阻拦,斥道:“大胆!你是何人,如何进我军中!”
守门侍卫见此,赶忙上前跪地解释:“此人持有吴景将军军中令牌,属下才依例放行”
吴景?袁术只觉脑中弦陡然一紧,尘封的记忆如雷闪电击,猛然浮现,虽模糊不清,却渐渐与眼前少年重合。同样的金甲银盔,同样的不羁笑容,难道这孩子
纪灵堂堂大将攻打山贼不成,已觉万分丢脸,此时竟有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如此嚣张!纪灵万分不痛快,上前一步,打量着孙策及其身后的吕蒙与铁面生,愤愤道:“你有何能耐,竟敢口出狂言!”
孙策根本不理会纪灵,仰头问袁术:“大将军可说话算话?”
袁术回过神来,背手上前几步,一字一顿道:“我袁本初说到做到!只要你能将那毛贼手到擒来,九江太守便是你了!”
“主公且慢!”一位头戴军师帽,身着褐衫的谋士走上前来,此人名叫杨弘,乃袁术心腹,“九江太守非寻常官职,此人来历不明,主公即便要用,也该待底细查清再用否则,万一他与那祖朗同谋,岂非要陷主公于两难之地?还请主公三思!”
杨弘说完,朝袁术恭敬一揖。谁料袁术大笑两声,对杨弘道:“你心思细腻自然是好,可太过谨小慎微,便会进退维谷。如今天下诸侯纷争,朝胜夕败,皆取决于贤才,你看那曹阿瞒做出一副求贤若渴之态,便知无价宝易求,而人才难得。若无几分容人之量,如何能揽尽天下人才?”
说罢,袁术转过身重重拍了拍孙策的肩背:“小子,你都听到了。不论对方是生是死,只要你能将那祖朗拿下,我便许你应得官职。”
袁术与孙策对话时,竟未用“孤”来自称,而是平易近人地自称为“我”,众臣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暗暗猜测着孙策的来头。
孙策笑逐颜开,拱手道:“一言为定!不过,虽是我们与祖郎对阵,却有些事需要将军配合。乌洛兰,你来告诉将军,需要做些什么。”
周瑜听到孙策叫自己,赶忙走上前来,对袁术行了个匈奴之礼,刻意装作沙哑道:“小人乌洛兰,来自匈奴,是少将军的门客,受少将军委托,特献计于大将军。不过,军中耳目混杂,小人请求到将军近前一言。”
“且慢”,纪灵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开始搜周瑜的身。周瑜伸开双臂,任由其检查。纪灵搜查未果,恶狠狠瞪了周瑜一眼:“将铁面取下!”
周瑜哑声笑道:“小人这面具已佩戴近十载,若能取下,怎会等到今日。”
铜锁上确有斑斑锈迹,可纪灵疑窦未解,依然不肯放行。
袁术回身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哪顾得上拘这些?放行!”
纪灵虽百般不情愿,却只得退后放行。
周瑜行至袁术面前再揖,随后凑近耳语几句。袁术听完,满面狐疑:“就这样?”
周瑜含笑点头:“其余的,交给我家少将军即可。”
第17章 崭露头角(二)()
傍晚时分,八公山下炊烟袅袅,兵士们扎起丛丛火堆,抬来大锅,架起灶釜开始烧起火来。
一个时辰前,孙策率军与祖郎对垒,佯作强攻之态,周瑜则与吕蒙率十余精兵从小道攀山,斩杀粮仓守卫三十余人,而后将余粮悉数装车,全部扔下山崖。待贼兵发现时,为时已晚。下山寻粮则被生擒,不下山则断粮绝草,贼兵们进退不得,蹲守在山麓之上,眼睁睁地看着袁军生火造饭。
八百营帐一百锅,孙策专程从寿春城里找来十余婆妇,做的尽是本地家乡菜,饭香四溢一直蔓延到山坡上,惹得山贼一伙直咽口水。
孙策与周瑜一道穿梭于阵中,吕蒙匆匆赶来,低声问道:“大人,少将军,现在开始吗?”
周瑜抬眼看看夕阳下的八公山,笑道:“现下还不是时候”
吕蒙即刻领会了周瑜的意思,拱手退下。孙策将双手在周瑜眼前晃晃:“视野还挺好,我以为你会看不真切呢”
周瑜好气又好笑,冷道:“收敛些,莫让旁人看了起疑。”
残阳西斜,奋战一日,此时却要饿肚子,贼兵们不由怨声载道。有好事者呼朋引伴,欲下山抢夺。可二百名弓箭手早已埋伏妥当,立刻弓箭伺候,射得匪兵们死的死逃的逃。
见时机成熟,孙策骑着战马,舞着十二锋银枪,在山下高声叫骂:“窝心祖郎,胆小如獐!跟他走的,活该没粮!想要吃的,放下刀枪!来便是客,发粮发饷!”
山下的几百兵士也跟着孙策一起,一遍遍地齐声高喊,响彻整座山野。起初山贼们还在犹豫,可这一整日打下来,早已饥肠辘辘,再闻见家乡滋味,大部分人已经战意全无,手中的刀剑放松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疲惫。
半坡上有一天然形成的石凳,高背宽座,看似十分气派。今日祖郎坐镇于此,颇有几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架势。可此时此刻他再也坐不住,起身高喊道:“谁敢下山,立即处死!”
军阵之中,周瑜为避人耳目,立在偏僻犄角里,静观情势。山匪不比兵士,并无匹夫之志,卖命所求无非是丰衣足食。今日此计攻心,犹胜当年垓下之围的四面楚歌。项羽的楚军铁骑尚且逃不过,这些贼兵匪众定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意志。果然,山麓上隐隐传来祖郎斩杀叛逃贼兵的声音。周瑜双拳紧握,指节凸白,今日对阵祖郎,乃是他与孙策的平生第一战,即便到现下这个阶段,依然不敢放松分毫。
周瑜缓缓合上眼,静静听着山上的响动。孙策与吕蒙仍一遍一遍地呼号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贼兵中有胆大者霍然起身,振臂一呼,竟带得七八人一道向山下狼奔。祖郎派人围追,可法不责众,仍有数人顺利逃往山下。袁军果然未曾伤害他们分毫,当他们走到灶旁时,周围的士兵还邀请他们坐下来吃。山上其余贼兵见了,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丢下武器,争先恐后跑下山来,场面十分壮观。
周瑜长长舒了口气,回身望向孙策,笑得无比灿烂,只是掩映在铁面之下,难以看到罢了。天色渐渐暗了,贼兵们用罢晚饭,悉数举手投诚。袁军大将纪灵率部上前,收缴善后。正在此时,吕蒙上前拱手道:“少将军,我们的人已杀上山麓去了,却未见祖郎本人”。
孙策一怔,旋即笑道:“那贼人生性贪婪,必不肯如此轻易放手。继续挨个搜查,有提供线索者,赏金五百!”
吕蒙扁着嘴,有气无力地应承一声。孙策这一穷二白的野将军,哪里来的五百黄金?说来说去,这担子还不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正当吕蒙牢骚满腹,不情愿地回过身扎入茫茫人群时,忽有一名头盔掩面的贼兵霍然掏出藏于怀中的宝剑,纵身一跃,冷不丁向孙策刺了过去。
数丈开外,周瑜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再也顾不得身份,高声喊道:“伯符当心!”
只听“锵”的一声金石巨响,孙策用手中的银枪锋挡住刺向自己心窝的宝剑。眼前之人抬起头颅,露出一张刀疤脸,面颊肌肉不住跳动,用尽全力与孙策角力。剑刃缓缓前移,与孙策的心脏只差毫厘,孙策却嘿嘿一笑,猛然一用力打飞了宝剑:“等的就是你,祖郎!”
听到从未谋面的孙策唤出了自己的名字,祖郎大为惊讶,他后退几步,气喘吁吁:“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孙策将银枪横过,铿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江都孙策是也!”
孙策?完全没听说过。祖郎冷哼道:“好小子,你若有真本事,就与我单挑决斗,若你能赢我,我祖郎任凭你处置!”
见四面八方万余士兵皆看向自己,孙策自是不肯放过这军中立威的好机会,他解了披风,银枪一横道:“要打就打,少说废话!”
兵士们见要开打,自觉让开一片圆形的空地来。祖郎手握宝剑,孙策架起银枪,两人皆摆好架势,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正当此时,吕蒙扒开重重人群,来到第一排,双手拢在嘴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歇斯底里高喊道:“少将军威武!”
孙策本聚精会神备战,此时却被吕蒙吓了一哆嗦,他回眸一望,只见吕蒙兴高采烈,宛如等看猴戏,而他身侧的周瑜却双拳紧握,好似在为自己担心。趁着孙策愣神的功夫,祖郎一个虎扑上前,剑刃直取中路而来。
只听一声铿锵,孙策用手中的银枪杆挡住了这刁钻一击,可祖郎力道极大,孙策不免连连撤步,站定后重新摆好架势。祖郎趁机咄咄前逼,不停以剑相刺,直要将孙策逼到人群中。众人忙要散开,孙策却在最后一刻突然一旋身,以手中银枪回旋一扫,直扎祖郎迈出的右腿。祖郎闪避不及,踉跄两步,孙策抓住机会一挺接一刺,锋刃紧逼祖郎首级。祖郎以腰部用力向后一闪,却仍被枪锋挑断了头巾,长发陡然披了下来,在东风中凌乱不已
见孙策大获全胜,数百人高声齐呼:“威武威武!”
祖郎见自己不是孙策的对手,站直了身子,手中宝剑当啷落地:“手下败将,愿赌服输,要杀要剐便来罢!”话音才落,祖郎紧抿双唇,双眼一闭,做出一副束手就擒之态。
众人皆欢呼雀跃,吕蒙更是要喊破嗓子。孙策高举银枪,洋洋自得地向众人示意,而后疾步上前,欲将祖郎擒拿。
“少将军且慢!”带着铁面的周瑜冷声上前,“祖郎,你左手袖藏何物?可否取出一观?”
方才孙策与祖郎交手之时,周瑜一直细细观察,见祖郎的左手总是不经意地捏拽袖口,动作颇不自然,便知他定是偷藏了凶器。
见自己的把戏被揭穿,祖郎猛然将袖中匕首甩出,直奔孙策面门而去。孙策已有防备,偏身一躲,银枪一横,便将匕首击落余地。
如行云流水般,祖郎甚至未看清招式,就见孙策已近身前,枪锋正停在他喉头间,轻狂笑道:“本来还想与你多玩一玩,但你要毁我面皮,可知道会有多少姑娘伤心?”话音未落,孙策以枪背猛击祖郎头部,祖郎躲闪未及,双目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见祖郎被击倒,左右士兵立刻围上前来,将其五花大绑。吕蒙立刻高呼道:“祖郎抓住了!祖郎抓住了!”
士兵们也跟着齐声高喊。山上仅存寥寥无几的贼兵们见首领被擒,再也没有了负隅顽抗的理由,纷纷下山投降。
孙策和周瑜竟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将祖郎生擒回了大营,俘获倒戈贼兵不计其数。
营帐里,乔蕤坐在袁术身侧,边咳边道:“主公,那少年可是有些太眼熟了。”
袁术轻叹道:“你也看出来了文台兄殁了五年了,没想到他有个如此骁勇的儿子。文台兄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帐中其他部将无心听袁术与乔蕤怀旧,只见纪灵上前急问:“主公,难道真要把九江太守之位给那个来历不明的混小子?”
袁术垂目思忖良久,叹道:“当年文台兄在孤帐下,于孤并肩奋战,数度解救孤于危机之中,于情于理,这九江太守都应当给那孩子。可世道如此之乱,即便给了他,只怕他也难以坐稳呐。乔将军,你怎么看?”
乔蕤不明白袁术为何会问他的意见,一时间进退两难,让大小乔去寻孙策原本是为了他的私心,谁承想孙策竟自己来到军营里,一战成名,此时无论如何表态,只怕都会被人诟病,乔蕤狠命咳嗽几声,回道:“主公知道,乔某是个粗人,素来不懂用人,主公英明神武,还请主公决断。”
纪灵自是不肯见九江太守被孙策夺去,他眼珠子一转,对袁术道:“主公,孙少将军此战兵不血刃,到底不能服众。而且他年纪太轻,又没什么威望,如何能担任一郡太守要职?臣下听说孙坚的孀妻吴夫人,现就在寿春城内,主公既然要赏,不妨赏他们母子些金银,好让他们度日啊”
听闻吴夫人就在寿春,袁术扶额叹道:“嫂夫人就在寿春,你们为何不报?孤早就该前去探望来人,传令!收兵回营,而后全军高阶将士与孤一道,移步寿春!”
第18章 媒妁之言(一)()
入夜时分,袁军驻地点起了篝火,一丛一丛,映得远山上的点点繁星皆索然没了生气。大军西去征伐祖郎,仍未回还,大乔担心乔蕤安危,在帐中来回踱步,焦急不已。
小乔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倚在榻上,哈欠连天:“姐姐可别再来回转了,眼见这新买的绣鞋鞋底都要磨穿了。”
大乔回身嗔道:“你这孩子心倒是大,难道一点不担忧父亲安危?”
小乔起身做了个鬼脸,赖笑道:“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会不担心父亲?只是袁大将军讨伐区区山贼,应当不会派军中第一大将出马吧?既然父亲不上阵,我又何必瞎操心呢。”
话虽如此,大乔心中仍是忐忑:“可天都黑了,父亲却还未回来”
正当此时,帐外忽传来一阵嘈杂之音,大乔小乔赶忙出帐观望,只见数十士兵快步跑来,小乔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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