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曹知州喜欢读史,尤其是最近在研究黄州的府志县志,所以姚政就拿来了三十余册的黄州县府志让黄牛儿硬啃;还有黄牛儿不曾见过的黄州团练使冯昱听说喜欢北魏的碑文,常去去赤壁山拓碑文,所以关于北魏碑文的史料也要死记硬背;还有那赵提刑据说此次来黄州公干,随身带了一部《吕氏春秋》,所以这《吕氏春秋》也是黄牛儿需要临时抱佛脚的必修之课,这林林总总需要准备的课业不一而足,堪比大考一般的紧张也就是了。
不过,初三的早上,当姚二娘撑着黑眼圈来给他送早饭时,昨日试营业成功大卖的好消息也终于传到了他的耳中,不过黄牛儿只是乐了一乐,便再次满面愁容的对书桌上摆着的近百册书籍发起了冲锋!
第五十四章 【对子】()
如今黄州隶属淮南西路,所以每月的初一大集属于首府治所寿州(今湖北六安),初二是庐州(今安徽合肥)、初三才是黄州(今湖北黄冈)、初四是蕲州(今湖北蕲春县),各地按照各县行政级别顺序排列。
虽然都属淮南西路,但各州相距的路途却是相对遥远的,比如说庐州与黄州便相隔足足六百余里,而黄州距离蕲县只有一百里水路,一百二十里陆路,就算三地的集市各自错开了一天,也不会有人初二赶了庐州,然后便一夜奔驰六百里来赶黄州,再奔驰一百余里去赶蕲县。
话说这么的多,实际上也就是说黄州的大集市,主要还是覆盖以黄州为中心,最多半径百里方圆的面积。不过由于过江便是荆湖北路首府治所鄂州,所以黄州府的大集在方圆百里范围之内也算是大的了。
这其中,又以每月初三的头集最为热闹,这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很多客商数百里迢迢的来了之后,会从初三的头集一直待到十八的尾集,这才返家或再去他地。
当然,这七月初三的头集,自然还是跟黄牛儿没有关系,毕竟舅父姚政的权威还是要尊重,再说正式开张的日子可是初六,如今不过是什么试营业,还不需要这舅侄俩去站场。这一日,黄家除了一个年岁实在太大的贾婆婆留下守宅,可谓是倾巢而出。
这街面上的景象是不是万人空巷黄牛儿也不得知,中午的时候就怂恿着表妹前去探看,却是被姚二娘塞了一篮子的各种吃食给赶了回来,唯一的描述是:“表哥,玉儿只是在门口瞧了一眼,人太多没能进那食汇街,老店的门口围住了好几百人,都眼瞧着朱家三哥和罗家二郎拉面……”
“瞎说!好几百人还不把官道给堵上了?”黄牛儿心里听着高兴,却还是忍不住揭破表妹的牛皮,想了想道:“俺家老店距离大路有六步半远,左右能瞧清的地方也不过二十步远,一个人站立怎么也要三尺见方,能够不占道围上一百来人也就顶天了。”
表妹忙点头道:“表哥说的是,反正玉儿数不清,只是觉得好多好多人。”
黄牛儿摇摇头,便把篮子里的吃食拿出来和表妹分了,里面是四个放足了羊肉的馍夹肉、一大碗烤肉烤丸子和一盘裹好的丝菜和一罐子带着厚厚一层鸡油的鸡汤……只用鸡骨头熬汤这种事太寒碜人了,老黄家真干不出这种事。
简单对付了午饭,黄牛儿拿着书册心里却长了毛一般,坐立不安的混了一下午。
直到晚上过了四更时分,才瞧见老倌领着三辆骡车把一家子给带了回来,姚二娘跟着孩子们居然就坐在骡车上呼呼睡了,齐姨、孔伯、孔云还有陈四几个虽然还提着灯笼跟着骡车走着,可怎么都瞧着脚下直打飘儿。
一直陪着贾婆婆守门的黄牛儿忙把中门开了,引了骡车进来,这才瞧清老娘还有十三个孩子加上福寿和月梅都坐在自家骡车上打瞌睡,后面跟来的两辆骡车却是租来的,并且车上罩着布幔,就不知道车上载的是什么。
“牛儿,快去库房拿几床篾席来!”老倌对黄牛肉喝了一声,便摇着头拍拍车沿子喝道:“都醒醒,到家了!”
黄牛儿依言去库房拿来篾席,听老倌的话将席子铺在了正院的天井里,然后老倌让赶骡车的孔伯和孔云倒车之后将栏板一取,就听稀里哗啦的巨响,从车上倒出了一大堆铜钱来。
“爹,便是这俩日的利市?”黄牛儿看着铜钱堆成的小山丘,虽然不至于眼直了,却也是满眼都是小星星的样儿。
老倌却是从腰上解了一口小布袋,笑道:“大头在这,你试试!”
黄牛儿接过一试,布袋的分量怕是有个四五斤的样子,若里面装的都是银子,还不得有七、八十两(宋斤为十六两),当即也就愕然了。
老倌提着布袋笑道:“那些钱都是做买卖赚的,这些却是客官打的赏,还有一位下江来的老官人给俺家食汇街做了一幅对子哩!叫什么一江富水,聚来赤壁百味汇。十面山色,盛入万家皆美食。”
黄牛儿听了,倒也觉得不错,却还是挑刺道:“对仗还行,可这‘来’该对‘去’才是,不过上联‘聚来’,下联‘盛入’也算勉强和了韵。”
老倌嘿嘿一笑,道:“那牛儿以为,要不要使人制了匾额,也挂在食汇街口?”
黄牛儿想了想,却问:“就不知这官人姓谁名啥,是何官阶,致仕与否。”
老倌却摇头道:“没问出来,这老官人就说他别号叫什么‘颍滨遗老’,俺还特别请教了,是颍川的颍,湖滨的滨!”
“阿爷!可错了大事了!”黄牛儿闻言当即大惊,忙拍手叫道,这几日他被舅父押着可是读完了黄州的县府志,要是这还不知道颍滨遗老是谁,这书岂不是真读到牛肚里去了?
这颍滨遗老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贬黄州,写下了著名的《寒食帖》的苏轼、苏东坡、苏老大人的亲弟弟苏澈。
前文有述,这年初时有应奉局的官差来了黄州,居然对赤壁山上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碑帖古迹动起了脑筋,虽然被曹知州弹压了,可黄州城内的民户富家本免不了一番挂落,却全赖苏老大人如今在朝的门人看顾才没被翻个底朝天,此事的来龙去脉姚政当然跟黄牛儿说了,既然提到了苏老大人的门人,就不可能不提苏老大人本人,以及他的弟弟苏辙。
说这苏辙苏老大人,在绍圣元年时(1094年),因上书反对时政,被贬官出知汝州、袁州,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后又贬循州等地。到了崇宁三年(1104年),苏辙致仕后在颍川定居,筑室自曰“遗老斋”,号“颍滨遗老”,传言以读书著述、默坐参禅为事。
况且昔年他也是来过黄州的,还写了一贴著名的《黄州快哉亭记》。
如今,这一幅将“食汇”藏尾的对子本就不俗了,若是这“颍滨遗老”不是他人仿冒,那么这老官人也就定是苏澈无疑。
第五十五章 【赚钱了】()
这宋时文贵武贱,名人贤士的诗文更是千金难求,不要说小小黄州了,就算是东京汴梁的马行街上,谁家的店铺能够得到一幅文人墨士对自家称赞的诗文,免单都是小事,拿出个百十贯钱做谢可是常例,如今自家的食汇街还没开张居然能得了苏澈的一幅藏尾对子,还真如天上掉下个白面的炊饼来。
倒是老倌听了黄牛儿惊叫,有些奇怪道:“如今都是叫爹,怎么叫起阿爷来了?这错了什么大事?”
黄牛儿急了一急,又想到此时再急也是没用,便没好气道:“爹可不知,这颍滨遗老乃是苏轼苏老大人的弟弟苏澈苏老大人的别号,可知错了什么?”
“啊!哎呀!俺糊涂啊!”老倌拍手叫骂几句,还碎念着什么他小的时候,苏轼苏老大人还常来黄家店里吃酒和羊汤捞面,如今怎么能连苏澈都认不出来。
黄牛儿心中一算,这苏轼在黄州的时候,只怕自家老倌也才几岁,如真能认出苏轼的弟弟,倒也是怪事了,便道:“好了,这苏澈老大人可留下的墨宝?”
“有!俺找找!”老倌忙去骡车上找,翻出来一看也不知道被谁居然拿来垫坐,卷好的对子都坐扁了,幸好没有破烂。黄牛儿接过看来,虽然他认不出这字是不是真迹,但也写得很是漂亮了,落款果然是颍滨遗老,却没有用印,便道:“爹,明日一早就拿去马家店裱起来,再要他们赶在初六之前做出两幅匾额,记得要把字迹拓下,落款也是。”
“好好!这可不敢错了!”黄老倌忙接过来,仔细卷了,这才想起一院子的人都在瞧着自己,忙道:“还瞧什么,还不找了筐箩,把钱都搬到库房去?”
随后忙让孔伯赶了两架骡车去还,这才回来张罗,本来黄牛儿也想上前帮忙搬钱,倒是叫老倌给轰走了,临走前倒是听到老倌坏笑着对浑身好似散了架的孔云道:“孔二郎,俺听牛儿他娘说了,日后俺家的账房便是你来管了,可要好好上心啊!”
老倌怎么去差使孔云,黄牛儿自然不操心,扭头又看了一眼在十几个灯笼的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铜钱小山,便哼哼唧唧唱着一首梦里听来的歌谣回了房。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拿个诺基亚,右手拿个摩托罗拉!等等……这诺基亚和摩托罗拉又是什么鬼?嗯!居然是能够千里传音的仙家器物,还真是不错的好东西啊!”
哼哼唧唧的黄牛儿倒床也就睡了,原想着跟紫府里的仙人先生一会,可再睁眼时就听见了大将军的打鸣声,竟然一夜无梦。
想着自己既然都开始赚钱了,可仙人为何不来一会,莫非是……赚的钱还少?
这等问题,空想自然无果,便也起身洗漱了,在出门前却是心思一动,就去偏院的库房瞧了瞧,发现果然亮着灯。推开门一看就发现孔云和他爹孔伯两人都伏在桌上睡了,桌上摆了一个账簿和一大捆麻索,再瞧屋角的地面上都是一吊吊穿好摆成钱山的铜钱,倒也知道这父子俩可是熬夜干活来着。
小心的翻开账簿瞧了瞧,这才愕然发现这小山一般的铜钱居然统共只有一百五十三贯零三百五十五文,当即就无语的退了出去。
算起昨日收的银子,这两日试营业连本带利也不过二百来贯钱而已,的确不是很多啊!
此后,初四食汇街的营收是九十二贯,初五是八十七贯,要是抛出三分之一的本钱,和三分之一的打赏,也就是说整个食汇街的一天的盈利也不过三十来贯钱而已,并且还是呈递减的状态。
到了初六这天,黄牛儿也没了心思去关心食汇街的生意了,一大清早就沐浴更衣收拾妥当,跟舅父一起去了明秀楼。
今日的黄牛儿穿了一件裁剪得体的儒衫,头扎青色的儒生巾,叫踩的是一双厚棉布底子的云鞋,腰上扎着一条牙色丝带,配着一个香囊、一块青色的玉佩和一条小招文袋。
前一日的时候姚二娘还亲自动手,用刮刀修了修他脸上鬓下的须毛,更骂得老倌不敢吱声,自家牛儿也不过快满十四岁,唇上唇下就发了乌青,这男子的胡须发得早,人也就老得早,姚二娘不骂老倌骂谁?
所以如今看黄牛儿,倒是一个清清爽爽、虎背熊腰的少年郎,唯一欠缺的就是他那张显老的面庞,无法扣上眉清目秀这词语罢了。
所以老倌虽然被骂得不敢吱声,但还是拍着黄牛儿的肩膀嘿嘿笑道:“这模样,跟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脱的,走在街上谁敢说不是俺黄老倌的种?”
倒是出门前舅父对家里的所有人宣布,从今往后不能再叫牛儿这个乳名了,但因为没有到加冠的年纪,所以从今日起家中便要改口叫他黄大郎,外人则要叫他黄家大郎,当然正式的场合就要叫大名黄杰了。
跟着舅父到了明秀楼的黄大郎,照着拜师礼先练习了一遍,便跟在舅父身后开始接待到来的宾客,差不多快正午的时候,该来的人便齐了。
按理说,黄大郎拜师这等大事,老倌和姚二娘本应该到场的,可姚政的门阶更高,既是舅父又将是岳父,由他代了也是可以,再说黄家老店如今尚未正式开店,也怕父母身上的市侩商贾气息冲撞了儿子文气,也就不来了。
正待黄大郎和姚政准备上楼的时候,倒是看见风尘仆仆的三人骑着快马飞驰而来,凑近了一看,领头的居然是一去多日杳无音讯的师兄公孙正,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也都是二十多岁年纪,面貌倒是有八分相似。
见三人奔来,黄大郎开心的挥手呼喊道:“师兄,可算来了!”
“哈哈!”公孙正扬声大笑着策马来到明秀楼前,翻身下马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上来叉手先对姚政行了一礼,才对黄大郎道:“师弟今日行拜师礼,师兄怎能错过!”
第五十六章 【拜师宴】()
黄大郎心中欢喜,便拉了公孙正要上楼,谁知公孙正却道:“师弟慢来,且让师兄与你介绍两位好朋友。”
随后便将跟他同来的两个人介绍道:“这两位,乃是琼州的孙立、孙新兄弟,也是西军后裔,祖上曾在老种相公麾下听令,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如今在绿林中行走,做了许多行侠仗义,除恶惩奸的好事儿,是师兄的好朋友。”
公孙正介绍时,故意看着姚政将“行侠仗义,除恶惩奸”几个字咬得很重,不过姚政却是涵养了得,只是笑而不言。
黄大郎听师兄说了,便仔细来瞧着兄弟俩,只见那孙立应该是二十五、六岁年纪,六尺来高,与师兄相差不多,面貌漆黑但却俊朗。一身精装短袍马裤,背上插着一件兵器,瞧着应该是一把熟铁打制的铁鞭,再瞧他牵着的马身上,鞍囊挂有一副弓箭,马右肚上挂有得胜钩,钩里架着一条长布囊,里面不是长枪就该是马槊了。
至于孙新,身高与他兄长不差,面貌也是八分相似,只不过他眉眼里带了几分煞气,不如他兄长沉稳,衣着打扮和马上的弓箭装备也与孙立一般,只不过他背上插着的铁鞭却是两根。
当即黄大郎忙上前叉手行礼道:“见过两位哥哥!”
孙立、孙新两人回礼道:“好说!”
公孙正在旁笑道:“他二人本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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