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听来发愣,后来才算是想起来当初卢二首次下泉州时曾经带回来十几个昆仑奴和碧眼奴,当时也就胡乱寄养在了孙家,最近这一段也是忙碌,居然都忘了这事儿。
孙家的小校场就在偏院,相隔也不是很远,刚刚几句话的功夫这便走到了,便瞧见此时校场一旁的凉棚里,八黑九白十七个孙元口中的黑白奴正盘膝坐着,仔细打量一瞧看,便能发现他们如今衣着都是宋人装扮,上身麻衣短衫,下身麻布长裤,脚下穿的也是百姓喜穿的麻鞋,只不过那八个黑奴全都刮了光头,九个白奴却是将或金黄或灰褐的头发学着宋人一般在头顶束了。
黄杰也倒是想起来了,这些人是他用了一百五十斤雪糖给盘下来的,当初一股脑的丢到了孙家,让孙家人负责教授他们语言。不过黄家倒是恍惚记得,那奴贩子叫做阿杰布,从他口中听说这九个白奴都是十字军骑兵,黑奴是骑兵仆从。
似乎黄杰还记得,当时以为好奇还跟他们试过手,却发现这些人的武艺稀松平常,也就对他们没了兴趣。
却说,黄杰第一眼瞧见了这十七人在凉棚里,脑中思想电转之余,也瞧见了在另一面的凉棚里也盘坐着二十来个青少年,说是青少年是因为里面有十多个都是认识的孙家二郎娘子,还有七八个青年却不认识。
只说黄杰跟着孙元径直走到了孙家青少年待着的凉棚,就见孙元将手上的革甲往地上一放便喝道:“着上吧!一会莫要被打伤了,记得护住脸面,可别惹了笑话。”
随后就见众人面上齐齐现了怒色,还有不少人更是齐齐来看黄杰,眼神中出现了浓烈的敌意,黄杰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便见十九娘开口道:“黄家大郎只是碰巧来了!”
黄杰搔搔脑袋,便问孙元道:“十七叔,这到底是怎生事故?”
孙元笑道:“倒也不是什么事故,只是斗阵而已,可瞧好了!”
说完孙元便又领着黄杰去了黑白奴们盘坐的凉棚,正好瞧见十二叔孙贵正与他们说话,可是这孙贵说的话,一会是宋言,一会又是什么“俺呐死蛋”、“因缺思听”、还有什么“古得古得”,不过倒是能瞧见那些黑奴们都能听懂的样子。
却说孙元与孙贵招呼一声,说大郎来了,孙贵扭头一瞧便呵呵对众认笑道:“你等还不快拜见主家!”
十几个黑白奴听了,突然整齐划一的起身震袖,然后对着黄杰行了个稽首大礼,口中字正腔圆的用宋言唱道:“拜见主公!”
见这些黑白奴行稽首礼时黄杰就已经愣住,在听那拜见主公的唱喏,他更是呆了,还好旁边孙元适时提醒了一句,黄杰忙让众人起身,看来孙家的教化也算有些效果,一群外域野人如今竟知道如何行礼了。
孙贵当即又用胡语与众人叽里呱啦又说几句,便对黄杰笑道:“大郎来得正巧,先瞧了这局斗阵在说话吧!”
言毕他便打了收拾与众人,黑白奴们便起身去了凉棚一角,各自取了木刀、木剑和木盾便去了校场之中。而此时孙家的儿郎娘子们也都穿好了革甲,也拿了木刀、木枪、木剑、木盾等物来到对面站好。
随着黑白奴中一名金发碧眼高鼻的白奴一声呼喝,十七个人列出了三个四人小阵和一个五人小阵,见那四人小阵两人持盾在前,两人持剑在后,五人小阵则是三人持盾二人持剑,然后四个小阵又合拢组成了一个大阵。
再看孙家儿郎这边,也是一个青年领头呼喝,男女共计二十五人却是结成了一个宋军冲方小阵,十二个持盾儿郎在前面组成了一个凹字形盾墙,掩着后面十三个持长枪的少年和女娘,除了十三娘和十九娘赫然就在阵中之外,还有五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到二十出头的娘子也在其中。
第二百三三章 【罗马】()
孙元也恰时与黄杰讲解道:“黑白奴那边,主持阵眼的白奴名字唤作亨利,他们组成的阵势叫做落马阵。俺家这便,领头的乃是五郎孙固,结的是步军冲方小阵,大郎可瞧好了。”
话才说完,就瞧见十二叔孙贵高喝一声,双方都是齐声爆喝回应,随后两方人就如军阵搏杀一般,各自冲了过来。
呯砰一声,双方盾阵碰在一块,就感觉地面一抖,校场中竟是扬起了尘烟,孙固这边结成的冲方阵在人数上占了便宜,对撞之后便得了先机,就瞧见持盾的儿郎奋力推盾猛击,第二排的人则寻机以木枪捅刺,然而亨利那边却是不拼蛮力,一见对撞失利便迅速解了大阵变成小阵,而后开始绕圈围着孙固等人的冲方阵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场面倒也纷乱,那亨利指挥的小阵既像是游鱼,也像是饿狼一般围着冲方阵慢速旋转攻击,而孙固领着的孙家儿郎们也将攻击用的冲方阵变为了防守用圆阵做困兽之斗,但很快就在黑白奴们的小阵攻击下纷纷露出了缺口。
前后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瞧见孙家的儿郎纷纷中招倒地,听着木刀木剑的碰击声和木枪撞上木盾的沉闷响声,估计倒地的人当真是吃不住力而丧失战斗力。最终孙固这方阵势被破,倒地十九人算是完败,而亨利那方居然只有一个黑奴和一个白奴退出了战斗。
正看得糊涂的黄杰就听孙贵用手中木剑敲了一下凉棚里挂着一面铜钹,便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次居然坚持了一炷香的时辰,果然因缺思听!”
听了铜钹响声,亨利这方迅速解了攻势后退列队,而孙固这边残余的几人也是满头大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打倒的人也哼哼唧唧的发出了痛呼。十三娘和十九娘倒也幸运残存到了最后,不过看着两人面红如赤满头大汗且满面灰尘的狼狈模样,能幸存下来也该是吃了不少苦头才是。
正纳闷的时候,就听孙元问:“大郎可瞧明白了?”
黄杰却是摇摇头,道一句:“不甚明白!十七叔倒是说说来龙去脉!”
孙元笑道:“上月下旬,那亨利领了黑白奴们操演番邦阵势,俺家的哥儿娘子们瞧了不以为意,便由五郎领头与之斗阵,可第一阵便输惨了,十二对十二居然全军覆没。前几日双方又斗了一阵,十七对十七也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遭亨利他们给全灭了,于是约了今日再战。”
孙贵也道:“大郎可瞧出了这番邦落马阵的厉害?可别小瞧了五郎他们,这几日七哥可是用心传授了他们本朝八阵,且人数还占了优势,如今竟然都没扛住一炷香的功夫。”
“落马阵?”黄杰想了想,脑瓜子里灵光一闪,便道:“怕是十二叔和十七叔听差了,他们用的这个阵,不是打落战马的落马阵,而是说的罗马……也就是番邦有个国家叫罗马,这等军阵乃是那番邦罗马国的步兵战阵。”
孙元和孙贵对视一眼,当即孙贵便将亨利唤来,问他黄杰说得可对,那亨利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用结结巴巴的宋言道:“主公,知道……罗马?”
黄杰笑笑道:“俺还知道耶路撒冷,还有巴黎、法兰西,你是法兰西人还是意大利人?”
亨利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的分辨出黄杰的说辞,随后眼睛一亮问道:“主公,知道……英…格…伦…特?”
黄杰听了想了,道:“英格伦特?莫非是英格兰?一个巨大的海岛?”
亨利顿时激动起来,连忙点头道:“对对!英格兰……亨利是英格兰人,英格兰骑兵!”
黄杰对他是哪里人兴趣不大,只是问道:“你刚才用的,可是罗马方阵?”
亨利点头不停,搓着手道:“是!罗马……步兵战阵。”
黄杰便也对一脸懵懂的孙元和孙贵道:“看看,小子可是说对了。这罗马国乃是与刘氏前汉同时的大国,疆域可比前汉前唐,此国军力也是强盛,最鼎盛时举国带甲数十万,战车上万乘,虽然比不得前唐和如今俺们大宋,但在西域番邦也是强盛治国,这传下来的阵势自然也是不差,只可惜此国的国运不昌,似乎已经灭亡了数百年了。”
哪知黄杰这话说完,就听身旁有人冷哼一声,道:“什么罗马,分明就是大秦!”
黄杰一看,插嘴这人正是那五郎孙固,瞧他身上革甲上多有木刀劈砍痕迹,如今也是灰头土脸,却是满面愤懑之色,黄杰也不与他争论,便笑道:“叫大秦也对,这罗马一说,只是依照番邦之言音意而已,好像这番邦人把鱼唤作非需一般。亨利,俺说的可对?”
亨利也是急忙点头,道:“非需……对对对,非需是鱼!鱼!”
那孙固听了却是冷哼一声,正想要开口驳斥,黄杰那容他放肆,便笑道:“恰好近些日子俺的课业是读史,记得《后汉书·西域传》里的记载是这大秦国又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
“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⒅斓ぁ⑶啾獭4探鹇菩澹山鹇屏Y、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布。”
“瞧瞧,史书所载,乃是言说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还有《晋书》也载,大秦国其地东西南北各数千里。有城邑,其城周回百余里。屋宇皆以珊瑚为棁栭,琉璃为墙壁,水精为柱础。其王有五宫,其宫相去各十里,每旦于一宫听事,终而复始。若国有灾异,辄更立贤人,放其旧王,被放者亦不敢怨。有官曹簿领,而文字习胡,亦有白盖小车、旌旗之属,及邮驿制置,一如中州。其人长大,貌类中国人而胡服。其土多出金玉宝物、明珠、大贝,有夜光璧、骇鸡犀及火浣布,又能刺金缕绣及积锦缕罽。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之一。安息、天竺人与之交市于海中,其利百倍。邻国使到者,辄廪以金钱。途经大海,海水咸苦不可食,商客往来皆赍三岁粮,是以至者稀少。”
“汉时都护班超遣掾甘英使其国,入海,船人曰: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若汉使不恋父母妻子者,可入。”
第二百三四章 【说阵】()
黄杰也非装逼,他是真能背出树来,谁叫他最近几月在县学的课业就是读史。
那孙固孙五郎约是二十多头的年纪,又是西军家庭出身,要说兵书或许他还真读过几本,可涉及到史经这类读书人专精的学问,只怕就无能为力了。
果然黄杰一番背书之后,一句“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就啪啪啪将脸给打了,见他吃瘪的模样孙元和孙贵也是哈哈大笑,孙元道:“五郎也是,难道不知黄家大郎可是县试案首,顶真的秀才,五郎当年这般大时,俺记得每日最恨读书,整日里放狗摸鱼,哈哈哈哈!”
孙固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尴尬不已,黄杰见他面有惭色也就不再继续打脸,便与了他台阶道:“五郎哥哥强在武艺,俺岂能比。方才俺见五郎哥哥指挥有度临危不乱,此次斗阵失利,只是没找出对应的窍门而已。”
哪知孙固却是气道:“都说大郎乃是状元之才,可瞧出什么窍门了?”
黄杰不知这孙五郎为何这般语气不善,迅速回忆了一下也就记得曾经见过几次的样子,且也不曾相处过,今日见了却是这般针对,黄杰想了想便道:“这……方才五郎哥哥坚守圆阵,可是因为之前也学着亨利那般解了小阵相斗,却不能取胜被各个击破了?”
孙固冷眼答道:“是又如何?”
黄杰笑道:“俺曾与亨利他们耍过枪棒,若是单对单俺料定他们绝非五郎哥哥的对手,只是结阵之后,互补长短,这才实力大增。西域番邦虽然叫人说是化外野民,但其历史与俺华夏一般悠长,自有其存世之道,等闲不可轻易小视。”
孙固听了这话,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叫十三娘上来拉住了,劝道:“五哥!莫要再斗嘴了,廿三郎怕是手折了!”
有了十三娘打岔,自然这斗嘴也就听了,孙贵忙上前瞧了,那廿三郎是个十七、八岁,见他持盾的左手软软垂下,上前一捏拿便能确定是左臂尺骨折了,这等伤势应该是持盾互相撞击时造成的。
孙贵当即手法娴熟的将他骨头复位,找来跟木棒用布带裹了,便叫他去找孙三婆婆问药。而后孙元怕了孙固又与黄杰斗嘴,便叫孙固陪了廿三郎去,顺道将几个生面孔介绍与黄杰,才知道这些年轻人都是外家的儿郎和女娘。
孙元父亲那一辈家中人丁本来就旺,排行最末达到二十七,虽然正房长支因罪被徙,但旁支外嫁的、择地落籍的也有许多,如今孙立这一支也算是在黄州站稳了脚跟,便自然有些日子难过的外服亲戚前来投靠。
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孙贵便也借着机会夸了几句黄杰,又把今日斗阵之败简单的讲解了一下,总结出了一条败因,那就是“丧胆”。
孙贵道:“你等今日之败,全在丧胆二字。亨利那般如,虽然俺们口里黑奴、白奴的叫着,可人家在西域番邦原先也是官军,只是作战失利被俘后让奴贩子给贩运到大宋为奴,几乎个个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你等虽然自幼习武,却有几人上过战场?别说人了,猪羊可曾杀过几头?今日斗阵,只有一人折臂也是他们让手,若真是战场斗阵,使的是真刀真枪,你等那还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只怕百十息的功夫就让人给杀尽了。”
这话一说,孙家的儿郎个个脸红如柿,的确要说个人武艺,大家都自认不差,可为何结阵来斗却都不敢一击,论谁也是想不明白,当即便有大胆的问道:“十二叔说的是,只是俺等也没机会杀人练胆……”
这话一说,顿时引来众人一笑,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一旁的孙元道:“去去去!俺家别的没有,那日不杀羊啊?何狗儿,你去后厨领一头羊杀了练胆!”
那叫做何狗儿的当即涨红了脸,左右一看便灰溜溜跑了,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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