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表示张龙图说的有道理,但以弱胜强只能迂回破击,推进快慢都会引起敌人警觉、鱼死网破,关键还是要把握节奏,这个节奏大师是最难做的,化劣势为机会需要一只精干的团队,磨刀不误砍柴工…
关胜坐在王伦后面听他俩茶案之争,张根的口音听不懂,王伦的名词听不懂,他们相谈却好像毫无阻碍,茶水泡了一壶又一壶都没有上茅房的意思,心叹:原来做文官这么劳心费力啊!还是当武官好!
及夜,张根邀王伦留膳,关胜也被请上了桌,张龙图嘴皮说的发干,心情却很好,虽然和这尹生很多观点不相融,但是得到了极大启发,开拓了思路,而且尹生似乎没有因为争论而变得情绪激动,张根很久没有这样辩论如战斗的激情迸发了。
张龙图的伙食不错,厨子都是自带的家乡人,身在外地,家里的味道真是怀念啊~
“龙图这次没有带家眷来?”
“没有,留在楚州了。淮南琐事更须要我解决,在任这些年我总结、发现了很多弊病,找出了应对的策略,不能半途而废啊!”
王伦想想也能理解,“既然这样,龙图就更要慎重,不能太过强硬,被朱党视为大害,很可能会丢官的。”
“哈哈,现在不是有太尉助力吗?”
助力个鸟啊!我表面说说,掩饰身份而已,高泼二我见都没见过!这张根不会真以为朱勔得罪了某些宦官吧?错误估计敌我形势、力量对比,这样很危险!
“这位壮士是哪里人氏?之前在军中呆过吧?”
关胜本来默默不发声吃菜,得张根突然一问,放箸起身报名:“关某字太阿,曾是关中解州军官。”
“哦?果然我没有看错,仪表堂堂是一员虎士。”张根玩味得请关胜落座,小声问到:“尹生,你的护卫都是禁军吗?有这样的精锐人手做事顺手很多吧?”
王伦吞咽道,“恁说呢?这米粉蒸肉真好吃。”
“哈哈,你可以天天来吃。”
“那不太好吧,这不就让人知道咱们要合伙打击朱家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这好办,恁把我痛批一顿踹走,恢复朱勣一家的名誉,派人送信给朱勔以安其心,群徒也就松口气放下戒心了。”
张根掷筷道:“又是你这一套,把别人当傻子,讨巧诡计。”
“上兵伐谋,有何不可?欲擒故纵、混淆视听,别把贪官想的太聪明。朱家人要是来拜访,恁一定要给个好脸色,礼单一定要收下!”
“吾不能苟同!”
“好好好,那咱们吃饭,不谈公事伤胃,恁晚上躲被窝想想我今天说的话,意见可以有分歧,但执行的时候,没有明确的统一目标,是办不成事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恁一直在发现问题,上呈督促官家解决,那么这些年来,更正什么问题了?”
张根道:“我又何曾懈怠?救助灾民、复民营生、罢除冗杂、清点仓储、置学教化…”
“龙图,咱们还是吃饭吧…”
……
张根一夜辗转反侧,回忆王伦的谋划,临近天明才眯了一会儿,鸡叫几声响亮,天色却无丝毫光亮,唤来仆人才知外面起大风了,可能要下雨了,踱步外出,这冷风中何尝不是官场的写照?
叶知州让出偏院供张龙图居住,从院里就能到前堂州衙,天色不好,正值秋税征纳期间,忙碌的官吏可不敢懈怠,看这一切运转如常,仿佛没有经过王伦整治。
吏目道“龙图,恁来检查一下属下的工作?”
“嗯,叶知州呢?”
“去各县巡视了,恁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便是。”
张根含笑,尹生说的没错,这个叶知州不敢参与查朱之事,借口逃县里去了,那个应安道直接逃回杭州养病了,州衙里看着人不少,能支使的却不多,想要拿人?通风报信的不要太多!
“你就不必了,派个小吏陪我去一趟牢房,要新吏。”
“恁要见朱汝文吗?”
张根迟疑几秒,用了王伦的小计:“他当是无罪之人。”
“哈?”吏目一怔,有个小吏近来,“张吏目、龙图,要不小生陪恁去一遭吧?”
“好啊,就你罢。”张根哈哈笑,那小吏微笑引路。
此人却是宜兴县蒋家,蒋圆大孙蒋逢吉,本来在县里主持学事,王伦团结本地大族怎么会忘了蒋家,直接州衙下令要族男充吏员,没想到王伦殴打朱家的名声太合胃口,蒋大孙直接来添柴了。
凝神听见张根说朱汝文无辜,就来探他的想法,昨天龙图和尹兄谈的不是挺好吗?
蒋大孙是地道的本地人,表达对朱家的憎恶很明确,张根知道这人是可以团结的,就询问了他的看法。蒋家算的上宜兴表率之家,蒋公连同本郡有识官员、士子不知上表多少次,朱家毫发无损,气焰嚣张。从蒋圆家书得知,他赴任前曾经面圣,当面检举过这个朱勔……
午后,张根派人来寻王伦,同意了诸多计策。
第420章 王氏连环计()
“这些年朱家给吴郡带来的灾难,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尤其太湖石产之地,被抢石、被驱使搬运经年累月,他们可以作为此次行动的主体,联合太湖周边的大户乡绅,向朱家发动清算,先斩后奏,等抓够了人,利诱使其攀咬,搜集证据账册恶行,这样一并交给朝廷,我看朱勔他死不死!”
王伦拍着桌子侃计划,张根听得点头不跌,“你这一整套行动都是昨天想好的?”
“没错,结合了一些龙图给我的启示,恁觉得这个大方向如何?”
“我觉得可行,咱们两边同时发力,叫他无处应对。”
王伦道:“就是这样,让他两头挨打、明暗提防、防不胜防!”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那说说我要的报酬。”
张根笑脸僵硬,这时候提钱真的太煞风景,不过尹生之前就提过,张根也就咬牙认了:“一千贯如何?”
“龙图,恁别怪我狮子大开口,这世上的纷争,说穿了就是利益之争,我养卫队的钱,一天300贯,还不算平常的衣料、月俸、打赏、丧葬费!”
张根不敢相信:“你这是当上四军在养啊!”
“龙图,什么样本事的人,拿什么样的工钱,朱勔在苏杭可是有二千多人的卫队,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这一点请恁记在心里。”
张根叹:“那好吧,陛下赏赐一间宅院耗费百万贯,除此恶贼节省何止百万?你有本事就拿走,但不能让官吏军兵看到!”
王伦道:“那恁不能故意阴我,先付十万贯给浙东船场订船如何?”
“你需要船?运河、长江、还是海上买卖?需要多少?从什么地方跑什么地方?”
“内河要个百十艘,海上也要百十艘组建大商队,从两浙跑京东。”
张根道:“内河的话最难走的是淮南段,二三百料最常用,2万贯足矣。海船五百料至二千料不等,30艘足够了,要什么一百,你拉什么货物需要那么多船?现雇舟师、水手你都凑不齐,最好是打包雇佣识海况的船只,花费少、效率高、不需训练、立刻上手,不用即遣之。”
王伦道:“这个我也没详细了解过,打算去了那边现请教。”
“真是胡闹!莫把性命拿来耍!”
王伦连忙认错,表示听龙图安排,张根继续道:“你看十万贯太多了,五万足矣,这钱我没法让州府划给船场,不过我可以帮你订购船只,你抄来朱家钱财再去付钱提船,如何?”
“这样甚好。”
张根便写了文书责明州船舶司管办此事,漕船定型二三百料,海船按商队配置,他们管这个的,肯定比自己懂,交给他们就得了。王伦的提船文书也一并写好。
“记住,此事不要张扬,各船场每年造几百艘,也不在乎这点儿,尤其我提了这船按市价给付,给你用好料好匠建造,也耐用些。”
王伦感谢张根出手,如此张王联盟正式达成,开始代号太湖石行动。
……
这天,新任四日的两浙转运使兼常州朱勣灭门案查案官张根,驱逐了名噪一时的尹员外,痛斥其越俎代庖、扰乱州事、戕害良民,并把归案的朱汝文一家全部释放,代表朝廷予以深切问候和关怀……
神反转惊呆的不光是州衙上下官员、常州百姓,朱汝文自知被伯父做了弃子也是悲痛欲绝,王伦可能不熟张根是什么人,身为朱勣长子,开始学着掌家的朱汝文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多嘴人!
大伯早就把所有说过朱家坏话的人列出来了,重点打击污蔑,联合圈内官员弹劾挑刺泼屎,吴郡所有不合作的官员都是这么杠走的,以至于朱氏一门独步!张根所在楚州,不是朱勔的势力范围,但这并不妨碍朱勔安插官吏监视他。
结果就是这么个人笑容满面得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被无罪释放了,这一刻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朱汝文泣不成声的眼泪滚滚如断珠,铭感官家厚德,张龙图秉公执法!
哭丧完了就去请医士调理身体了,王伦这人太坏了,天天给人吃豆子,不是放臭屁就是拉稀……说是自由了,朱汝文也没力气在路上折腾,万一蹬腿了呢?
同时被张根启用的还有罪犯金节,金节被应安道审讯完毕,口供罪书移交给提刑司,复核定案只等流配,王伦知道此人后也想捞他出来,招他入伙,可王伦没有权限释放他。一直连哄带骗胁迫叶知州干这干那,王伦做的并不出格,可人家也不会傻到这种事上唯命是从,只能先搁置了。
张根来了,联盟达成,王伦念着此人能帮助执掌兵权打击朱勔,就推荐给了张根,张龙图觉得尚可就把他收入囊中,准他脱狱戴罪立功,嗯,夹在朱汝文一家的释放文书里。
常州城民情先冷一冷,按计划张根要去走访太湖边上的无锡、宜兴两县,联结受压迫的乡绅、商贾、民户,准备朱勔的黑材料!
……
王伦假装愤恨拔兵走了,张根想让王伦配合演一出苦肉计,王伦死活不答应,啥年代了用这种一眼就看穿的计谋,还要我屁股跟着遭罪!
队伍开进苏州界,了解山水地理,吴县、吴江县临太湖,遂打算在附近驻扎,才知没那么容易!
苏州地处平原水乡,湖沟塘堰星罗棋布,气候温润、交通便捷、贸易繁盛,实乃大富大贵之人买房置业不二之地,由是私家园林、乡野民居、官衙贾第、寺观学堂拥错,屋舍花园、石桥墙院、亭台楼榭满眼不绝,皆建造精致,独运匠心。
哪还有野地让王伦驻扎?王伦无奈之下,又耍了一次泼皮本色,帮住客们搬家,不过这次不是客栈,而是闻名久世的姑苏寒山寺!
“你们这庙占地上百亩,建筑面积七八亩,你们稍微动一动就够我住了!我又不是不给香油钱!”
寒山寺主持本着和气生财、笑脸迎人、买卖人不招惹恶棍的原则,艰难答应了王伦的请求。
王伦的保甲军飞速帮几个大院的香客收拾好了行李,亲送他们出了寺,期间鸡飞狗跳、呼喝怒骂、大吵要告到朱太尉那里去!
“派个人去吴江县看看史进他们到了没,没他们几个恶行恶相的镇场子,赶个人都这么费劲!”
郝思文不服:“哥哥,你是说我办事不力喽?这里香客哪个裹得不是绫罗绸缎,我怎好用强嘛!你看着,官府肯定会来找事儿!”
“来了把他们打走,今晚不接客!”
第421章 苏州堂口()
王伦、朱武、黄文炳三人躲在客房里商量对策,对面坐着胖商人朱元,回常州前朱元交给黄文炳调教,结果驳不倒对方的摩尼教义,只能王伦亲自上阵了,使其清楚认识到了摩尼教是理想主义者,他们的认知是不切实际的,所谓光明世界应与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相适应,人力单位时间内产出越多,物资越丰富,大家都有足够的交换物满足生活,即衣食无忧,那么只有谁更富,就没有穷人了。但目前生产力低下,物资需要再分配,外患、灾害、矛盾、利益都会使人相争,造成浪费、垄断、压迫,即便你向往光明,但他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教义只给出一个虚妄的答案,你就去追随,就好像我召你入伙,保证你一年赚多少钱的承诺,我能兑现,他却兑现不了。
同样是泛泛而谈,王伦也拿不出什么更有力的回击,因为这教义玩的没啥大破绽,而教内本身崇尚互相帮扶、共渡难关,只要掌教者不是嗜恶之人,没有奴役教徒,榨取钱财,那还真找不到黑点,苏州的石堂主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缺钱,还经常发给教众救济钱,宣讲教义引人坚忍,所以朱元对他很是推崇,即便不再提摩尼教,还是对他赞不绝。
最麻烦的敌人是手握二千护卫的朱勔吗?不是,诛灭恶人天经地义,麻烦是本地有个强化版晁盖……真人还没见过!
“朱元,我需要见这个石堂主,你能给我们引荐吗?”
“王员外,恁这样我就不明白了,看恁是不可能入教的,找他只会碰钉子。”
“那你能猜出石堂主真人是谁吗?我白天上门拜访。”
朱元为难道:“曾经我们私下也论过这事,可自打我祖上在这苏州出生起,到我这一辈,都猜不透这石堂主能对应哪位人物,很可能只是化名罢了,那这样有头有脸的土财主,在这苏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恁上哪去找?”
朱武道:“那你们寻常聚会是在哪里?”
“是堂主派人来知会我们,有时是寺庙,有时是学堂、有时是湖上,甚至是妓院。”
“真会玩,那我们还得把你放回去了?”
朱元闻言不露声色,“不敢不敢,但听员外吩咐,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趋炎附势的商人,唉,说啥都像是假话,“给他吃两粒百日丹。”
黄文炳应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小心倒出两粒递到朱元眼前:“需要水吗?”
朱元即便再镇定也吓得不清,仆倒道:“员外!不要杀我啊,饶我一条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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