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九原本是青州府辖下吴家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他排行老九,倒是不是因为他家有九个孩子,而是在村里同宗排行第九。
吴九的老爹去世的早,不过老爹倒是留下了几亩良田,让吴九的家在吴家村里虽不算富,但也绝不算穷,原本今年如果年景好,他老娘就准备给他说上一门媳妇儿。
人选都已经定好了,就是邻村的李翠花,这婆娘虽然模样不好看,还是个寡妇,可是膀大腰圆屁股大,能干活,看着也能生养。
对这一点来说,吴九其实也是满意的,虽然他一直喜欢的人是村里的张小花,那丫头水灵,也知道疼人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吴九不是个不知足的人。
至于结婚,庄户人家,不如城里的大户那般讲究,到时候在村里摆几桌酒,也就是了,至少吴九一直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老天爷总是爱开玩笑,今年以来,整个北方,一滴雨都没下,河里的水也都干了,眼瞅着就是个大旱之年。
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这种年景,娶媳妇的事儿也就只能搁在一边了。
即便是今年大旱,家里的存粮如果省点儿吃,大约也能撑得下去,再说,吴家村也是远近的闻名的富裕村子,即便吴九家的存粮不够了,四邻里接济接济,也短缺不了。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山里的响马闯进了村子。
他们见人就杀,见粮就抢,见女人就
直到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再敢于反抗这伙响马贼,因为敢于反抗的人,他们的人头都已经被挂在削尖的木桩上了。
后来,房子都被烧了,牛羊都被宰了,壮丁女人都被抓了,吴九的老娘被一个响马踹了一脚,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吴九,成了杨虎队伍里敢死营的一员。
说是敢死营,却也没有人配给吴九铠甲、武器,甚至连吴九原本的锄头,那铁做的锄尖也被收了上去,只留下了一根木柄。
吴九在敢死营里还看见了许多邻村的熟悉的面孔,只是没有人跟他打招呼,甚至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如同死人一般!
杨虎的队伍在吴家村停了一夜,第二天才再次上路,据说大军是要出发前往莱州城。
在出村的路上,吴九突然看见路边干涸的沟渠中,趴着一个白花花的身子身段是那样好看,只是那身子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头发乱蓬蓬的散乱在一边,看不见面貌,只能看见那好看的耳垂
可是,吴九知道那是小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因为只有她耳朵上带着的那个耳环,还是吴九当年送她的
小花她一定是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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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章 枉死()
出村的队伍并没有片刻停留,吴九自然没有机会去收敛,那个他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儿,更何况,就连自己的老娘,吴九他都没有机会去收敛。
吴九知道自己窝囊,知道自己没用,可是那些不窝囊的,不没用的人,他们的头颅还在村口的木桩上,死不瞑目
从吴家村,行军到莱州城,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沿路上,杨虎的队伍再次洗劫了经过的几个村庄。
然而这一切对于如今的吴九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每天仍然是吃着分给自己的那一个有点发馊的窝窝头,喝着没有几片菜叶的“浓汤”。
唯一的不同,只是敢死营里又会多出一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
十几天过去
吴九来到了莱州城下,他仍然拿着那根锄头柄,站在人群之中,仍然一句话没有说,甚至连今天多发的那个窝窝头还放在怀里没有吃。
赵怀忠副帅说了,今晚就要攻入莱州城,到时候,允许大家洗城三天!
吴九没有想过攻入莱州城后会怎样,甚至没有想过如果攻不入莱州城又会怎样,他只是这样如行尸走肉般,随着人群前进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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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攻城!!攻城!!!”
战阵的后方,战鼓声隆隆作响,每隔十几丈远,便有一个挥舞着写着“赵”字大旗的令旗官,一边挥舞着大旗,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无数的、密密麻麻的匪兵,穿着简陋的,甚至不能称之为盔甲的,用木板、破皮、烂铁,编缀成的褡裢样的东西便往上冲,而吴九也随着周围的同伴,拿着自己的那根木棒,一起闷着头,死命地向前冲。
他们并没有什么攻城车、攻城锤,更不必说什么大炮、井阑,甚至连弓箭手都欠逢,只是有不少人扛着简陋的,临时钉制的数架云梯。
从城墙上往下望去,无数的匪兵,没有什么阵型的,就这样黑压压地,一窝蜂地,朝着城墙蜂拥而来。
若是再仔细望去,还可以看到,冲在前排的那些匪兵手里甚至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很多人拿的根本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更没有兴奋,只是一脸的麻木,再配上他们因为饥饿而变得形容枯槁的面容,如芦柴棒般的四肢,这简直就像是末世电影中的,僵尸围城一般的场景
“点火!!开炮!!”
城墙上的明军守军点燃了城墙上十数尊虎蹲炮的引线。
轰轰轰
除了一尊炮炸膛之外,火炮中喷射出的各种开花弹、实心弹从城墙上,一溜火光,带着好看的弧线落入城下的匪兵军阵之中,没枚炮弹不必瞄准,都能带走十数名匪兵的卑微的生命。
然而这十几樽火炮的炮弹打入那城下乌泱泱的大军之中,就好像小石子投入大海之中,溅起一朵血红色的小浪花,转瞬间便没了踪影,连一丝涟漪都带不起来。
就连炮声,也都被阵阵的擂鼓声和匪兵们的歇斯底里的呐喊声所淹没。
“清炮!!装药,上弹!!”城墙上的明军千户,大声指挥着炮手,然而这些炮手毕竟疏于训练,开炮的准备工作进展缓慢。
再加上城墙上的虎蹲炮平时也少人维护,第一次开炮便出现了炸膛,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发炮弹发出,除了一颗哑弹之外,竟然又有连樽大炮炸了膛。
好在每次点火过后,明军士兵总是躲的远远的,除了一个士兵被大炮碎片溅伤外,并没有出现兵员死亡的惨剧。
可即便是这样,两发炮弹过后,匪兵的前锋已经行进至了护城河,前面扛着云梯的匪兵已经把梯子搭上了护城河的两岸,而更多的匪兵则是直接跳下了护城河。
因为连月来的大旱,所谓的护城河早已经没有了一点水,甚至连河床的最底部都没有一丝潮湿的气息。
“炮手,退下!弓弩手,上前!上弦!!放!!”
飞蝗般的箭雨,从城墙上洒落下来,冲在前面的那些匪兵身上的所谓的铠甲,对于箭矢的防御力基本为零。
一波箭雨过后,几十上百人便这样翻滚到护城河下,再也爬不起来,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跟在后面的其他匪兵,却根本连看一下倒在地上的同袍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踩着刚才还跟自己并肩前进的同袍的尸体便继续上前。
或许很多中箭者根本就没有被射中要害,他们的死因根本就是后面同袍的踩踏。
这箭雨造成的杀伤力,显然比刚才的两轮炮击要高上许多。
而匪兵们鲜红的血液,也终于给那干涸的护城河河床带来了一丝湿意,混合着河床上的黄土,护城河中出现了一片渗人的泥泞
此时的吴九正躺在这泥泞地河床之上。
刚才,他在人群中,只能看到远处黑黝黝的城墙,看到城墙上火光四射,听到火炮落入人群,却看不到火炮究竟造成了怎样的杀伤。
吴九有点庆幸,那可怕的大炮没有打到自己身上。
他随着人群一直冲到了护城河边,突然胸口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推力不大,仿佛有什么异物,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不疼,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直到吴九冲下了护城河,他才看到是一支箭插进了自己的胸膛,直到这时,撕裂般的痛疼,才从吴九的胸膛蔓延开来。
身体逐渐没了力气
突然,脚下一绊。
吴九摔倒在地,吴九回头看了看,是另个倒下的身体绊倒的自己。
吴九想要再爬起来,可是却怎么也使不出站起来的力气。
努力了几次之后,吴九终于放弃。
他努力找了个令自己略感舒服的姿势,平躺在那有点泥泞的河床上。
他仿佛又回到了吴家村,回到了那个平静、安详的所在,他仿佛正躺在自己的农田中偷懒,而老娘在家里则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饭菜。
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再偷看一眼小花,哪怕她冲自己笑一笑也好,她一定还会甜甜地冲着自己叫一声“九哥”。
那声音那么甜,那么好听
吴九看了最后一眼天空。
那原本便晦暗不明的夜空,如今更是平添了几抹诡异的血色,不知道是因为远近的火把映照,还是那些枉死的人的鲜血与灵魂染就
吴九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时候如果能反抗就好了
能反抗就好了…… by:dad856|30394|9350824 ……》
86章 破城!!()
“火铳手,上前!他们上不来,不要慌!!点火!!传令兵,去看增援的兵士为什么还没有补充上来?!民伕呢?!民伕呢?!檑木石块继续往城上搬呐!!檑木不够,就去卸房梁!!”千户大人仍然在城楼处声嘶力竭地指挥,虽然他不时的提醒自己,下面的那些匪兵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具,绝对不会攻上城来,可是城下那乌压压的,数量众多,且因为长久以来的饥饿,早就把死亡不当一回事的匪兵们,还是给这位千户大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千户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城上那些久疏战阵,甚至根本从未上过战场的大明士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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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兵上城了!!匪兵上城了!!!所有人都披甲上城!!”张阳刚刚算是完成了例行的“查房”,突然营帐外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喊声。
“怎么了?!西城被匪军攻破了?!”张阳赶紧掀开营帐,拦住了一个刚刚披上甲,提着矛往外跑的士兵。
“不不是不是西城!是东城,匪兵趁着东边防守空虚,偷偷摸上城来了!”看见是张阳拉住了自己,原本还要挣脱的士兵赶紧停下来好好回话。
“什么?东城墙?!”张阳抬眼向就在不远处的城墙望去,隐约间似乎真的能看到城墙上人头攒动,侧耳一听,各种兵器的交击声和喊杀声也已经从城墙上传来。
张阳下意识地就放开了这个士兵,然后这个士兵也顾不上张阳,便匆匆向城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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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张茂的人已经上城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家伙们,真是像猴子一样敏捷,眨眼之间就攀上了城墙。”一个脸膛黝黑的,庄稼汉模样的男子对杨虎说道。
“很好,一会儿张茂的人从里面开了城门,二虎你就带着张永和管四往里冲,冲进去立即分散,放火!然后直冲西门,接应赵副帅,如此,莱州城便下了。到时候,全军大索三天!”杨虎骑在马上沉着声说,对自己的心腹邢老虎说,虽然他可以装作平静,但是却压抑不住声线中的一丝颤抖。
莱州城将是他杨虎攻下的第一座城池,虽然莱州卫早已糜烂不堪,但并不妨碍莱州卫军械库中的刀枪盔甲还有火器的威力,有了这些东西,在加上莱州城中的钱粮、女人,足够将自己的乌合之众变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军!
“得令!!小的们!跟我上!!大帅说了,进城以后,大索三天!!”这个被杨虎称作二虎的其貌不其扬的汉子领了杨虎的命令,便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骑在战马上,沿着匪军的阵地一边飞驰而过,一边大声呼喊着。
听着邢老虎“大索三天”的许诺,匪军的阵地上明显开始骚动了起来,原本杂乱的声音,逐渐汇聚成异口同声的巨大音浪:
“抢钱!抢粮!抢娘们!!抢钱!!!抢粮!!!抢娘们!!!!”
正在这时,远处莱州城东门的城楼上突然燃起了大火,片刻之后,莱州城东门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缝隙
“小的们!!给老子冲!冲!!冲!!!谁他娘的跑在前面,谁他娘的今晚就睡最骚的娘儿们!!!”邢老虎勒住马,用大刀向着莱州城一指,大声喊道。
“嗷嗷嗷!!!!!”听到邢老虎的这番话,整个匪军前军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嚎叫声,撒开腿就往前冲,唯恐别人抢在自己的前面。
若是从高处俯瞰整个莱州城的东面,匪军大军就好像一片乌泱泱的蝗虫一般,略过干裂的土地,带起一片片黄色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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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大人!!匪军把城门的三条门闩全都砍断了,吊桥的缆绳也被烧了,城门关不上了,守不住了,我们快撤吧!!”那个曾经与张阳有着一面之缘的城门官一把鼻涕一把泪,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韩青龙的身边。
韩青龙这会儿正带着身边仅有的十几个亲兵从城墙的南面冲过来,一路上他这一小队精锐已经斩杀了十几个偷上城墙的张茂水匪,然而却没想到,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有三十人守着的城门竟然已经陷落了。
“乱我军心者,斩!丧城失地者,斩!!”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城门官,韩青龙咬着牙从嘴里蹦出来这么几个字。
“啊?!千饶”那城门官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
“给我走!夺回城门!谁敢后退半步,就跟他一样下场!!”韩青龙的声音并不大,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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