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不姓余,而是姓涂,三点水加一个余,名字叫遥儿,遥远的遥。”静了半晌,余瑶,或者说是涂遥才轻轻地说道。
她的话语中已经少了之前的那种无限温柔,而是多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感觉。
张阳看涂遥坐了下来,也轻轻地坐在了涂遥的身边,也不说话,只打算做一个静静地倾听者。
“我的老家原本在江西新淦县,父亲名叫涂祯,在当地也算大户。”涂遥仰着头望着月亮,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童年的我,非常快乐,父母都很宠爱我,还有一个同样宠着我的兄长。那时候,我总是跟着兄长一起到处玩儿,一起在私塾里读书,就连父亲也总夸我读的好,如果不是女儿身,也可以去试着考个进士,进京面君”
“弘治己未年(弘治十二年,1499年),父亲中了进士,到江阴上任,做了一任知县。后来到了本朝初,父亲因为政绩突出,被拔为巡盐御史,巡盐长芦。”
“巡盐御史这个差使,可以说是天下最肥的差使之一,凡能去巡盐一方的官员,哪个不是赚个盘满钵满?可是父亲却为人耿直,巡盐之时非但分文不取,还将那些行贿受贿之人,依法处置。”
“原本之前的几任巡盐御史还朝时,无不把搜刮而来的钱财大半孝敬于那刘瑾老贼!然后以此为进身之阶,鱼跃龙门。然而父亲非但没有一分一毫的钱财贿于那刘瑾老贼,还在御史任上时裁办了不少刘贼一党,断了刘贼的不少财路。”说到这里,涂遥原本恬静的面庞突然变得有些狰狞。
“如此一来,便算是彻底得罪了那刘贼,刘贼只发了个中旨,便将我父夺职下狱后来后来,我父竟被那刘贼派人给活活打死在狱中!”说到这儿,涂遥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阳叹了口气,轻轻抚着涂遥那瘦弱的背脊。
涂遥抽泣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没想到,打死了我父亲之后,那刘贼竟然还不解气,又将我兄长发配肃州充军,将我母女充充教坊司母亲哀伤父亲之死,又不愿失节于父亲,让父亲在九泉之下蒙羞,便在当晚就就悬梁自尽那时,我多么想就这样随着母亲一起去了,一了百了。可是若我都死了,兄长又杳无音信,那么我父母的大仇,又将有谁来报呢?!”
“父亲下狱的时候,原本他的那些同年同僚,见到求上门的我们便已经避之不及,及到我家家破人亡,那些人见到我更是视若仇寇。我绝了求他们帮忙报仇的念头,便便想着能用我这我这身子,去去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念着我的身子,能够帮我报仇。可是,又有几个人够资格能跟那立皇帝刘瑾掰手腕呢?!”
“与之相对,父亲在锦衣卫狱的时候,却反而得到了前任指挥使牟斌的很多照顾,原本我想着求着牟指挥使相助,锦衣卫有特殊的渠道,可以不通过那刘贼,直接将奏折递给皇帝,我便想着,通过他帮我把伸冤的折子递给皇帝,希望皇帝能够认清那刘贼的真面目,替我父亲报仇可是不久之后,就连牟指挥使都被刘瑾老贼给害死了,还换上了老贼自己的亲信石文义当上了指挥使”
“本来我已经万念俱灰了,可是来到天津之后,我却意外发现,这里的锦衣卫副千户竟然是以前牟指挥使的心腹手下,可我又不敢确定他是否还念着牟指挥使的好,是否跟我一样也想找那刘瑾老贼报仇”
“于是,你便接近乔龙,却发现我那乔老哥妻管严,根本不好接近,遂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迂回前进啊?”张阳轻轻地打断了涂遥的话。
“是啊,张公子,你很瞧不起我吧?觉得我很傻吧?竟然妄图用这样不切实际的办法,去扳倒那刘贼,听了这些,你要想要跟我从此划清界限了吧?”涂遥将头转到一边,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地由她的眼角,沿着脸颊,由她那瘦削的下巴,滑落而下。
“是啊你真傻”张阳揉了揉涂遥的脑袋,然后轻轻地将涂遥的脸颊扳了过来,然后用手指将涂遥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认真地望着涂遥那满是泪水的大眼睛,就这样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咸咸的、涩涩的,却是那样的柔软、温暖
“傻姑娘,真是傻的可爱。不过干了傻事的话,我会训斥你;被人欺负的话,我会保护你;哭了的话,我会安慰你,如果一直傻到变成了笨蛋,嘛我就跟你一起变成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吧!”张阳再次用手揉了揉涂遥的脑袋。
这一瞬间,涂遥的心,仿佛被张阳的话语烧了个精光。
涂遥感觉着张阳覆盖在自己头上的大手,感觉着那种异乎寻常的温暖没错,涂遥一直希望着,有一个人能够像这样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的父亲,那样宠溺着自己
涂遥深深地望着张阳,眼中的泪水那样肆意地流淌着,让人看着是那样的心生怜惜。
张阳使劲儿地将涂遥搂进怀里。
如果说之前张阳跟涂遥之间大多还只是逢场作戏的情感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张阳的心则确确实实被眼前的这个坚强的姑娘所打动了。
原本被张阳突然搂进怀里的涂遥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只手只是无意识地垂在两边。
可仅仅在下一刻,涂遥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张阳,那力道,仿佛是要将自己揉进张阳的身躯一般,她也自从父亲亡故之后,第一次大声地哭出了声音,发泄地将自己的所有痛苦、愤怒、委屈、绝望都哭了出来
“傻女孩,从此以后,你便不是一个人了,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埋在心里了。”张阳一边拍着涂遥的背脊,一边轻轻地说,“你的事情,我会跟乔兄说,即便他并不想找刘瑾报仇,我也会去想别的办法,总之,遥儿你的仇人,便是我张阳的仇人了,对此,只能算那姓刘的倒霉了,谁让我就是这样不讲理呢?”
虽然张阳的大明历史知识匮乏至极,可是拜刘瑾“名气”太大的原因,张阳还是从各种功夫电影中隐约记住了这个名字,知道这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奸臣。
可惜,张阳使劲儿想了想,也不知道这刘瑾的最后下场究竟如何。
“之后,我也会请乔兄想办法,销了你的贱籍,至于赎身的钱,那小朱子家里可是有的是钱,大不了我找她借一些,然后”
张阳就这样轻轻地说着以后的事情,而涂遥也这样枕着张阳那宽阔的肩头静静地听着,渐渐地止住了眼泪,渐渐地阖上了双眸,渐渐地气息也变得舒缓,只是那嘴角间却渐渐有了上翘的弧度
“爷我能嫁给你吗?”仿佛梦呓一般的呢喃声,从张阳的耳边传来
张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这真是令人高兴啊,可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仿佛没有听见张阳的话,涂遥仍然将头深深地埋入张阳的肩膀中,仿佛一只撒娇的小猫…… by:dad856|30394|9350796 ……》
58章 濡湿()
“喂,张大哥,怎么回事啊,自从你跟瑶儿姑娘回来以后,似乎情绪就有点不对啊?那瑶儿姑娘看着眼还有点红肿。张大哥你不会是干了什么霸王硬上弓之类的事情吧”趁着涂遥出去补妆,朱寿看着一脸严肃的张阳,故意插科打诨道。
“去你的。对了,小朱子,跟你说点正事,你那有钱吗?”刚刚回到小阁坐下的张阳拍了一下朱寿的肩膀。
“啊?这个应该是有吧?喂,罗祥!我这儿有多少钱?”朱寿说实话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因为朱寿的老爹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确实在内库里攒了不少的银子。
“呃主子您,您要多少啊?”罗祥赶紧回复。
“啊,对了,张哥你要多少啊?”朱寿混不在意地问张阳,在朱寿的脑袋里,确实还没有过关于钱的概念。
“呃我也不是太清楚,对了,要是想把瑶儿姑娘赎出来,要多少银子?”张阳也不知道行情,随口问到。
“哈哈,我就知道张哥是在想这个。这个罗祥在行,罗祥,要赎出瑶儿姑娘要多少银子?”朱寿一脸早已料到的表情。
“回主子的话,像瑶儿姑娘这种头牌,想赎的话,恐怕银子可少不了,不过如果张爷实在是有这个意思的话,我倒是有点门路,可以去疏通疏通,应该不会太过分。”罗祥一说起这话,马上洋洋得意起来。
“行啊,罗祥,那谢谢你了啊”张阳有点高兴地拍了拍罗祥的肩膀,说。
“嗨!看您说的,给您办这点小事”罗祥兴高采烈地回答张阳的话,然而说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堂堂一个在京里哪个人见到他不得客客气气、点头哈腰,就算是碰上了内阁的阁老,也毫不例外。
可如今,他竟然因为天津卫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的夸奖而沾沾自喜想到这儿,罗祥满心的不是滋味,不过这心情又无法表现在脸上,毕竟自己的主子跟这张阳称兄道弟。
一时之间,罗祥心中五味杂陈。
“碧儿姑娘,碧儿姑娘,过来过来。”张阳这人就喜欢想到就做,马上就招呼着一旁的碧儿。
“张公子,不知您有何吩咐啊?”碧儿原本看张阳和朱寿讲话,很自觉的避到了一边,听见张阳召唤,这才走了过来。
“麻烦碧儿姑娘去把你的妈妈请过来,我有事跟她商议。”
碧儿是个多么通透的姑娘,一听张阳这话,心中马上就有了七分的计较,对张阳想要做的事情也摸着了个大概,心中倒不禁开始羡慕涂遥能够遇上给她赎身的人,只是碧儿心中倒是觉得,这张公子也算是要一腔真情付流水了。
如今,涂遥算是这品花茶室最红的姑娘了,不要说她色艺双绝、诗书水平不次于那些所谓的举人、进士,只是她那从前官家小姐的身份,就完全可以吸引一大批官商士绅的捧场了。
而在大明朝,什么人最有钱,什么人喜欢附庸风雅、又是什么人最挥金如土?
自然是这些官商阶层了。
因为如此,涂遥绝对是品花茶室的招牌,是这里的摇钱树,更是品花茶室对抗天津卫其他青楼会馆和频繁来袭的南班子们的最大武器。
那么这样一件生财的宝贝?品花茶室的老鸨子会放手?!更何况,品花茶室的幕后老板还是京通仓的提督太监蔡用。
这京通仓就是设立在京城和通州一带粮仓的统称,因为这些粮仓其实都是为了储存从大运河运来的漕粮,因此,京通仓在天津卫也常设官署。
自古掌管钱粮的职差都是最肥的差事之一,京通仓这全国最大粮仓的一把手,自然更是肥的流油。
不要说每年将仓里的陈粮倒卖,就是当年的新粮,那蔡用都敢用廉价的陈粮给换去大半,这其中能赚取的银子,真是连蔡用自己都难以计算。
但是京通仓提督太监这样的职差也扎眼的很,为了能多干一阵,蔡用也没少往宫里使银子,还认了京中八虎之一当了干爹,可这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提督太监之职什么时候就会被宫里哪个大太监的哪个另外的干儿子给顶了。
也正因此,钱多得没地方花的蔡用,自然就在这天津卫一带广置产业,什么茶肆酒店车马行,只要哪里能赚钱,哪里便有这蔡用的影子,而这品花茶室自然也不例外。
前些日子,因为一直打着“卖艺不卖身”招牌的涂遥擅自把身子给了张阳,可真是惹了品花茶室的鸨儿一阵埋怨。
要知道,自古以来,对男人们来说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什么样的妓女最值钱?恰恰就是卖艺不卖身的妓女最值钱!
好在涂遥如今风头正旺不愿与她撕破脸皮,再加上老鸨也怕蔡用得知怪罪自己,所以只是私下里让她不要声张,这才作罢。
如今这张阳竟然还想给涂遥赎身?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当然,这一些事情,也是碧儿自己脑子里转一转罢了,自然不会与客人分说,当下就微微一福,出门去找老鸨。
“张公子,听说你找奴家啊?”听说张阳这里要找她,这么名叫余笑笑的老鸨子很快便来到了小阁之中。
这余笑笑再往前推个几年,也是这津门一带著名的花魁,后来攒下了不少银子,又找到了太监蔡用当了靠山,才在这里开起了这样一个“茶室”。
“余姐姐过来坐,过来坐”这朱寿似乎是严重缺乏母爱一般,总喜欢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女性,喜欢那种骨子里透着温柔与母性的女性,刘芸就是其中一例。
“朱公子都发话了,奴家这就过来。”因为常常跟宦官打交道的缘故,余笑笑刚才就猜罗祥是个宦官,而如今坐到了朱寿身边,又闻到了罗祥身上那股淡淡的宦官们特有的“味道”,自然更加坐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再加上朱寿的姓氏以及做派,这余笑笑严重怀疑这朱寿其实就是哪个带着宦官,偷偷跑出封地的王爷。
要知道自朱元璋以降,大明的皇帝都很能生,自然这些王子王孙就特别多,直到了弘治帝前后这几代皇帝,因为种种原因,才子嗣不旺。
“余姐姐,是这么回事,我张大哥与你这里的姑娘余瑶儿两情那个相悦,所以想要把瑶儿姐姐给赎出去,余姐姐,你就成全了他们呗”朱寿一边搂着余笑笑那略显丰满的腰肢,一边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完全是一副自来熟的色胚样子。
听见朱寿这话,余笑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点不自然起来,然而碍于朱寿的身份,余笑笑终究不敢发作,只是强笑着说:“朱公子,你看奴家我也不是不想成全张公子与瑶儿的事儿,毕竟奴家我自己也是做姑娘的出身,也做过找个有情郎的梦可,可其实这品花小筑最终也不是由我做主”
“哦?这里你还做不了主?那谁能做主?找他来!”朱寿的手依然在余笑笑身上摸来摸去,混不在意的说。
“哎呀公子你好坏,说正事呢”即便是“身经百战”,可是久不接客的余笑笑也有点经不住朱寿这样的壮小伙子摸捏了,那声音仿佛能挤出水一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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