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内部对宋军十五万大军陈兵边界抱以极大的谴责和敌视,对已经攻占了南京道东部平洲靠海的乐亭县宋国叛军更是叫嚣着发兵攻打。
什么时候,强大的契丹人也能由得汉人骑在头上撒野了!
自金、辽伐战以来,大辽五京已失其四,士气降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南北辽国又被两个皇帝闹的有瓦解之象,加上汉人背信弃义,让辽军的一口怨气尽数算在了汉人头上。
这宋国前番辱走使节,让得耶律淳气病在床,能活多久都是问题。皇后萧女把持朝政,有心跟前皇帝耶律延禧告饶,又做着跟金国和解的美梦,始终下不定决心。
再者,宋军陈兵边界,虽然小动作不断地发传单贴傍文,但却“不衅边开”“杀一人一骑者,定以军法从事”,也许是示威,也许是阴谋其内,但总归是还没开打。比起宋国的平燕军,那宋国叛贼的平北军着实气焰嚣张多了。
为了稳定军心民心,也为了震慑胆敢犯境的汉人,辽军内部罕见地统一了念头,决定对这支大胆攻占了乐亭县的汉人叛军动手。
但辽人同时也知道这支汉人叛军比起宋国禁军更具战斗力且“善用火器制敌”,因此辽军最高军事统帅耶律大石派遣他的副手、前线副统领、牛拦军部统萧遏鲁率军两万三千余人,浩浩荡荡从武清一带以调防名义亲去讨伐平州之敌。
眼下南京道内各方细作如苍蝇般多不胜数,辽军调防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紧紧过了两天,平北军的贵武和宋国平燕军都得到了消息。
贵武牙根痒痒地把密札拍在桌上,骂道:“娘的,门缝里看扁人,这群契丹人不捡软柿子捏却来啃硬骨头,且看他们牙口硬不硬!”
随军参谋笑道:“比起一十五万宋朝廷的平燕军,咱们先锋军只有不到一万人,可不是软柿子?”
贵武闷声道:“等过些天登州第二批援军到了,咱们手里就有两万人,老子正愁没地方买马,这群契丹狗来的好啊!”
“只怕他们打个前锋,见势不对就跑,咱们可没本事抓太多马。”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辽人没见识过火器的真正威力,咱们若靠城池跟他们打,估计全得撒丫子逃窜。得想办法把他们引进来。”
随军参谋站在地图前细细观察,沉思半天道:“辽人前来讨伐,必然驻扎在滦南一带,从地形上看,适合交战的地方只有腰山了。那里山洼子较矮,又被汀流河拦腰截断,比起别处,这条道最适合骑军奔袭。咱们只要不在河口设防,辽军必然敢正面攻来。”
贵武也于地图上用手指大致量了一下距离,笑道:“此处正是理想交战地,敌我双方谁都占不到优势,谁强谁弱就各凭真本事。咱们一万人打他们不到三万人,呵呵,搓搓有余了。”
“那属下立刻下去部署,测量炮位。”
“嗯。”
但凡组织正面作战,新军上下军官都知道要先在可能的作战地点周边进行实地测距,制定火炮射击诸元表,在实际战斗中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就相当于提前把这片区域定位火炮轰炸区,每一块地皮都被预先算进了表格中,炮兵们只需对照表格填装弹药调整炮位角度,哪里敌人多就往哪里打,不要太鸡贼。
这样的炮兵作战方式目前辖地炮兵已是训的炉火纯青,就连已经装备了火炮的朝廷禁军都不知晓,更别说还没交过手的契丹辽人。
乐亭县这个地方背靠渤海,正面只有西北方向一条进攻道路,敌人大军来进攻又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驻扎的,肯定会就近找城池。
而乐亭的西北方只有滦南这一个能容纳数万兵马的城池,从滦南到乐亭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中间只被一条汀流河截断。
只要河口没有驻扎士兵,辽人百分之百会选择滦南……曹营……龙溪湾……腰山庄……乐亭县这一条道。
贵武若是选择驻城防御,辽人这两三万兵马根本不够看的,只怕打不了几次冲锋辽人知道厉害就会自动撤军了,这不是他的目的。
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还是得把这一路讨伐大军硬吃下来,既能振作士气,又能给北面金军以威慑。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大兵团正面作战的刺激血液,以堂堂正正之师击破敌人的胆气,叫辽人输得无话可说。
而构筑城防工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西南路都统以牛栏监军萧遏鲁领、契丹骑四千,步卒一万九千人,号称三万大军前来讨伐,从武清到丰南,进入平州后仅三天就开拔进了滦南城。
军部大堂,众将鼎立,甲胄光鲜,面上俱都杀意腾腾。
“今奉林牙之命率大军讨伐汉寇,传令下去,各军休整,不得扰民,违者立斩不赦!”
“是!”众将领命而去。
堂下未走的治滦南县官道:“都统,小人已是备下薄酒,敬请都统大驾光临。”
辽设南面官和北面官双轨官制,以“本族之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对于这些南面官,萧遏鲁并无太多好感,却也不好拒绝,道:“且把酒水分与我麾下将士。我问你,那汉寇大军驻扎在乐亭县,就再无进犯之举?”
“不曾有,只派了少数哨骑来探查,多被我县里儿郎射杀。对了,这汉寇从海路而来,湾海里多有百丈大海船数十艘。汉寇火炮犀利,都统不可不防。”
“哼,正要会会他的火炮。”萧遏鲁见识过宋国大炮的威力,不过那么重的火炮大多是架设于城池防守,想要调运到野外非得大费周章不可。
若是此番汉寇据炮守城,他不会犯傻强攻,而是另有计谋引他们出来一战。
他相信,失去了城池的掩护,汉人军队就会如绵羊一般弱不禁风,即便是火炮架设在野外,他也可以利用骑军的速度冲破汉人军阵。只要突进汉人军阵百步之内,他们的火炮就难以发挥出效用。
在他的理解中,火炮打一炮的时间里,骑军能迂回包抄中高速冲锋进一两百步内,眨眼间就能杀到敌人跟前。
此番两万三千大军,精锐的乃是那四千骑军,只要汉寇敢出城,非叫他们知道厉害不可。
第412章 腰山大战()
辽人组织大军讨伐汉寇,一时间引得宋、金其余两方密切关注。对于这路南方叛军,宋朝廷是恨得牙根痒痒,金人也是引为心腹大患,俱都派遣细作进入平州打探战况。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越是内忧外患的时刻,辽人愈是不肯做那盘中肉被别人分食。
这一战可以说是关乎南京小朝廷的颜面。若是输了,南京小朝廷只怕立刻四分五裂,各奔其主去了。若是胜了,则军心大振,也可对虎视眈眈的宋、金两国起到震慑效用。
整个南京道上的辽军面前凑吧凑吧能凑出十万余人,精锐骑军不超过一万五千数,耶律大石把副手萧遏鲁派来征讨兵配以四千骑军,已是下了很大的本钱。
辽人输不起,“汉寇”更输不起。
虽然驻城而守是最好的办法,就算辽人再来五万人马也不一定能把乐亭县攻下来,但贵武心高气傲,怎能容许这区区两万多人在自己面前嚣张。
新军成立至今,就没有吃过败仗,正是要拿辽人开刀以威慑四方。不但要赢,而且还要堂堂正正地两军对垒,来一场新式火器军队和老旧而落后的马步军的较量。
六月十四,贵武依照汉人古老的规矩向驻扎在滦南县已休整三天有余的辽国讨伐大军递交了战书,约定在丁流河东岸,腰山一带来一场“勇士之间的较量”,并且明言告诉萧遏鲁平北军不会在他们过河时发难。
自宋辽交战百年来,还从未有过汉人将领敢如此嚣张地递交战书,并且有胆子跟他们在原野上作战。
虽然汉人有步卒战阵和战车,但野外毕竟是骑兵的天下,以骑军的高机动性,只要迂回包抄地破袭,配以步卒战阵投石车进行破阵,汉人军队根本吃不消。
以往,汉人只有躲进高高的城池中依靠床子弩和神臂弓,才有勇气跟骑兵战斗。
萧遏鲁瞪着牛眼接下了战书,并未难为汉人宣战的使者,而是把所有将领叫进军部大堂中商议,出来后,将领们俱都咬牙切齿地发誓要用汉人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对自己的羞辱。
此次大战引得多方关注,连远在河北边境的吴用也知道了消息,不由得苦笑这群新军军官真是被主公带坏了。要是依城而守,辽人吃了些火炮的亏就会自动撤军了。但堂堂正正打正面野战,只怕辽人要吃大亏。
金军中京大定府的金国二王子完颜宗望和四王子完颜宗弼也对此战抱有很大的好奇心,他们虽不至于亲身涉险,但也派遣了大量的细作来观摩这次汉、辽之战,借此搞清楚宋国南方叛军的真实战斗力。
若他们能击败辽军,则金国必须对他们再提高一个认识度。况且火炮最先使用的人就是这帮叛军,完颜宗望也想见识一下他们火炮的实战战法。
六月十七,粮草器械军心士气全都完备的辽军终于是从滦南城中开拔了,行军至龙栖湾时,萧遏鲁不放心地派遣哨骑前去侦察,命令军队就地休整扎营。待得第二天才继续开拔,分批渡过汀流河,随即把四千骑军引为侧翼,分作左右两路向前试探攻击。
腰山虽然名为山,但实际上是一片地形开阔的原野之地,举目望去,数里之地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下任何兵马。选择在这里战斗,真不知是汉人叛军太傻还是太过于盲目自大。
贵武亲率先锋军出城迎战,留下一千人驻防县城,余下尽数出动。
盾枪兵和战车兵在前,骑军于掩护侧翼和后方,火枪兵主力居中,炮兵两个连队则裹在战阵最中心,整个战阵犹如一辆坦克般超前推进。
“报,敌军大部骑军在三里之外迂回包抄我军左右两翼!”
贵武不为所动,继续下令把战车散开在前后左右,裹着九千数大军朝前稳步而慢吞吞地推进。辽人骑军的马蹄声随风入耳,控马的喧嚣声矿漫山遍野。
踩一踩地上松软而不泥泞的土地,贵武眼中爆出难言的光彩,今日他就要拿辽人开刀,作为他一战成名的垫脚石。这种地形和明朗天气,正是混编战阵的有利作战环境。
待得敌人骑军明显从左右进逼时,贵武果断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构筑防御工事,挖土搭建炮位,炮兵按照事先的地图标注准确定位诸元射击表。
同时,游荡在左右两侧的三个骑军连开始在炮兵的掩护下向外不急不慢地扩开阵型,以马枪对敢于逼近一千步以内的敌人骑兵进行游击。
刘忠从没有如这一刻快活,他的双腿牢牢地依靠马鞍夹住马腹,稳住下盘的同时,以手中马枪对视野内不时出现的契丹骑兵进行射击。
砰砰砰的枪响中,不时有契丹骑兵跌落下马,不知死活。
一旦契丹骑兵人数集中起来,以班为单位的骑兵们便会嘴中吹着口哨往内暂避锋芒,并且班与班之间开始组合成骑兵小队。
外围的骑兵交锋中,辽人明显感觉到了敌人的难以对付,在五十步外交错而过的射击中,他们的箭矢只对敌人造成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零星伤亡,而敌人的火枪子弹却对他们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每一次交错攻击,都有三五人、五六人的骑兵战士摔下马背。而敌人则大叫着呼啸而去,在马背上弹药装填。
一旦他们依靠兵力优势往内逼近,敌人就在口哨声中一边往里逃避一边聚集更多人到一起,在他们火枪砰砰砰声响的硝烟中,契丹勇士们屈辱地死在追击敌人的过程中。
弓箭的平均有效射程不过四五十步,然而敌人的火枪却能打出六七十步的距离,就是这短短的几丈距离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鸿沟,只能依靠箭矢的运气来杀伤身披铁甲的敌人。
在哨骑的回报中,萧遏鲁得知了骑军吃亏的消息,红着眼睛下令让骑军保持作战距离,等待敌人战阵松懈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他同时下令前军步卒把阵型散开,以一个开国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步卒散兵战阵往前推进,在敌人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散兵阵线发出嗷嗷狼嚎声冲向敌人。
下一刻,敌人的火炮声震山野,铁雨如天幕大网般笼罩过来。
贵武手拿军器监最新支援来的单筒望远镜看着敌人被开花弹笼罩的一幕,不由得冷笑一声,嘴角勾起。
这群契丹人脑瓜子的确不笨,知道把兵阵散开避免受到火炮的集中打击,但他们忘记了,散兵阵在有效避免炮击的同时也加大了军官的指挥难度,就算躲过了第一波的炮雨,在进入百步距离后也会遭受到密集火枪阵的弹雨洗礼。
在这种情况下,手持冷兵器的散兵阵还不如一开始就展开密集冲锋呢,白白以添油战术徒增伤亡罢了。
被三十门中小口径口炮以开花弹洗礼后的第一波敌人散兵线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后终于冲进了百步距离之内,向着以战车和盾枪兵组成的铁桶大阵发起悍不畏死的冲击。
下一幕,盾枪兵和战车保护着的火枪兵射击出了遮天蔽日的死亡弹雨,在硝烟弥漫中无情地收割着甚至看不清面孔的敌人步卒,只见辽人百人散兵线成批成批地一头栽倒在冲锋的路上,后面的战士踩着尸体又是一头栽倒。
“一排举枪放!”
“二排举枪放!”
“三排举枪放!”
程序化的杀戮,标准化的战斗进退,火枪兵们在钢铁战阵中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射击水平,以7…10次呼吸时间为一轮的射击频率,尽可能地在敌人没有冲到战车之前打出更多的弹雨。
看着麾下步卒展示如同被割麦子的惨死一幕,萧遏鲁眼眶欲裂。
第413章 一战成名()
很快,第一波的攻势就在付出了八百余人的巨大伤亡情况下被瓦解了,前锋步卒几乎溃不成阵,萧遏鲁一边收拢残兵,一边犹豫是继续发动攻击还是撤军。
这对他是个两难的决策。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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