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一阵大笑,心下暗道:不愧是秦汉两朝皆官至上卿的厉害角色,一出手,当真是惊世骇俗。
在张苍的这一番谈论中,一些困扰胡亥的事,随之豁然开朗。
“爱卿大才,此策可为大秦国策!”说罢从帝案站起走下了九级白玉阶,向着张苍点了点头,道。
“爱卿出此气吞山河之长策,举朝认可,秦之大幸!朕在此代朝野臣民,谢过爱卿!”
张苍连忙深深一躬:“臣得陛下知遇,自当殚精竭虑,何敢当此褒奖!”
胡亥扶住张苍,转身高声,道:“朕今日颁布第一道书令:擢升张苍为廷尉,晋左庶长爵,遥封陇西八县。”
“与此同时,左相子婴开府,晋侯爵,遥封岷地,总领国政!”
“陛下万岁!大秦万年!”大臣们异口同声的表示了对胡亥的赞叹与对大秦帝国的祝福,大殿中一片白发,后生身上多了一片从未有过的昂扬振奋。
……
短短三天时间,胡亥大封群臣。先是封章邯为陇君,二十万刑徒军赐爵四级。今日在朝会上,更是櫂升张苍为廷尉,晋爵五级达到了左庶长爵。
许左相子婴开府,总领国政,封岷候。
这绝不是仓促而断,这是胡亥反复思忖才下的决断。如今大秦帝国分崩离析,以一人之力,根本应付不来。
子婴乃是宗室忠心耿耿,更是祝自己平定赵高乱政,坐镇咸阳安抚百姓。于公于私,子婴都得赏赐。
胡亥读过《韩非子》,自然清楚权柄之道,在于赏罚。不赏子婴,不足以慰忠臣之心。
而张苍身具大才,也许不如范增张良,但在眼下大秦帝国,实属难能可贵。大秦帝国想要重振雄风开拓大业,就必须使此等大才永远的忠心谋国。
只有封赏,才能就得下!
至于章邯与二十万刑徒军,则是胡亥向大秦帝国的武人一个信号。只要为国死战,大秦不吝封赏。
同时也算是一个交代,安抚关中民心!
最主要的则是,此次虽然封了章邯,子婴,张苍爵位,但事实上却没有封地,特别是章邯已死,并无后人。
胡亥心中念头闪烁,他清楚大秦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封地只作为一种赏功象征存在,乃虚封。
不论是商君封商於,樗里疾封汉水,武信君张仪封地,皆是虚封。
秦法,刻于太庙,悬于国门。其中有规定,功臣虚封,君候地无过六十里,无治权。
大秦帝国虽风雨飘摇,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但是胡亥可不敢化虚为实。他可是清楚,一旦实封必有治民与收缴赋税权。
一旦形成实封,私家军兵将会接踵而来,到时候封地将会重新成为规避郡县官府的自治世族。
这样一来,必然会形成一个个世家大族,国中之国。
胡亥眼界极广阔,他自然清楚大汉王朝就因为世家大族而亡。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甚至于比肩始皇帝的隋炀帝。
依旧败在世家门阀之下,诺大帝国,二世而亡,背负着昏君的骂名。
胡亥虽然自命不凡,但是他也不敢自比,始皇帝,隋炀帝这等眼界超凡,推行力极强的盖世帝皇。
连这样的盖世帝王都无能为力,胡亥自然以史为鉴,不敢化虚封为实封。
心中念头微动,这一刻,胡亥不得不佩服秦法的严明,考虑之周全,甚至于远超后世法制。
本章完
第69章 山中老人()
秦法:刻于太庙,悬于国门。
这便是秦孝公的高明之处,树立秦法于无上。甚至于凌驾于国君之上,成为大秦帝国朝廷运转的准则。
唯有如此,商君法才能成为大秦立国根本,也是大秦的基本国策:坚守法治,代有明君。
“哎!”
胡亥默然沉思良久,慷慨长叹:“商君的预言,却是应验在了朕的身上。国有昏聩之君,朝有绝世奸臣。”
寝室之中,胡亥眉头紧皱。他从来就不认为统一天下,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商灭夏,两代之功。周灭商,历时三代百年之久。
如今天下纷乱,大秦积弱,想要强盛非十数年不可,若兵出函谷关争雄天下,直至吞并天下各国统一于秦,则需要坚持不懈了。
结束了朝议,整个秦国朝野弥漫着一股兴奋,文武百官虽是白发、后生,但他们激情澎湃,咸阳城颇有一丝欣欣向荣。
……
“陛下,廷尉张苍求见!”韩谈的身影出现,声音中有一丝疲惫。
胡亥沉吟了片刻:“韩谈,让廷尉前去书房,朕这就过去。”
“是。”
今时不同往日,昨日他拜张苍为廷尉,绝不能再在寝室相见,君臣有别,这是一道永远不可逾越的红线。
胡亥不想,也不打算改变。皇帝权威,是他立足大秦帝国的根基,绝不容许有任何的动摇。
……
“臣拜见陛下!”
面对张苍的行礼,胡亥坦然接受,这是君臣礼节不可废弃。见到张苍长长一躬,胡亥笑,道。
“免礼,平身,廷尉今日只做朕的座上宾,不必执臣民之礼。廷尉不必拘泥,坐!”
张苍坦然笑,道:“臣,恭敬不如从命。”一拱手朝前举步,在胡亥对面的坐塌上,从容坐下。
这一幕,看的韩谈与两厢内侍卫士目瞪口呆。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转头对韩谈吩咐:“关闭宫门,人许任何人进入书房。”
“是!”
……
书房中,几盏风灯还在摇曳,由于是白天的缘故,它们的作用并不大。在正中碳火烧的正旺,站在书房中让人有一丝暖意。
竹简书架倚墙环立,书架前的剑架上一口铜锈斑驳的青铜古剑,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中央一张长长的书几上堆着小山高的求见,胡亥与张苍分别坐在两面。
胡亥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苍:“廷尉既断大秦危局,当为朕指路。”
张苍注视着壁上的那幅《大秦帝国山川图》,也是一声叹息。沉吟了良久,方才朝着胡亥,道。
“陛下,大秦之势危如累卵。臣以为当先行罢兵,与项羽,刘季议和。与此同时,大雪连降,雪情严重,应立即派遣地方官员救民。”
……
大雪纷飞,在帷幕遮掩的幽暗书房里,胡亥与张苍不知疲倦的谈论,不知几多时光。
“廷尉,朕以你为使者,立即前往函谷关,与项羽会晤,只要保住函谷关以西,大秦故土,条件都可以答应。”
“是。”
点头称是,张苍站起身肃然一躬,转身离开了咸阳宫。
大秦帝国君臣组合第一击,就这样在二世四年一月打出。
……
南山的山腰小道上,一个青衣少年匆匆不停地赶路。大雪纷飞,高耸的青山就在眼前,少年一股作气,想要赶到南山再歇乏。
谁知由于大雪天气,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南山脚下。这里空旷寂凉,举目不见人烟。少年更是走的浑身酸痛,举步维艰了。
大雪纷飞,脚板连痛带冻,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少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咬着牙硬撑。
好不容易走近了南山腹地主峰,遥遥南望,仿佛大山层叠连绵,仿佛一根根支撑蓝天的巨柱。
山道上人烟稀少,少年不敢耽搁,用短剑砍下一根树枝削成木仗,继续上路。
他心里清楚,大雪纷飞。若是在天黑之前赶回小山村,恐怕将会冻饿而死,成为这场雪灾下的一具尸体。
“终于到了!”
此刻已经是日头西斜,少年终于赶到了小山村。望着山下河谷,树林里冒出缕缕炊烟,隐隐可闻的鸡鸣狗吠之声,心下大喜。
少年心下激动,顾不得再看,拄着木棍下山而来,向着熟悉的路径而去,寻找心中的那道身影。
“爷爷,我回来了!”少年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一座石屋中去。
“外面冷,陌儿快进来!”须发灰白的老人抬头,看着少年的模样,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是。”
……
待到少年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老人将长案上的大碗递过去:“喝一碗热米酒,暖暖身子。”
“咕咚,咕咚……”
少年接过,几口饮下。用袖口抹了抹嘴,道:“爷爷,函谷关大战有结果了,陛下回到了咸阳。”
……
听到自己孙儿的叙述,老人眸子明灭不定。难道是他真的看走眼了,大秦帝国真有死灰复燃之势!
老人抬头望着殿外夜空,只见屋外昏沉晦暗,天地一片苍茫。他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想到了十年的一幕。
那时候,始皇帝嬴政,兼并六国,称始皇,功盖天下。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却吐露了心底的忧虑。
……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古来多少豪杰,为了那天下至尊之位,前赴后继。可是最后又有谁能够成功?没有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当时始皇帝低着头,看着他,如此询问。他心中虽有想法,却木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始皇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那天下的至尊之位,只有一张!而想要它的人,又何止千人百人。”
“一人得之,其余豪杰必定群起而攻之。霸者必衰,齐桓晋文,莫不如此。我大秦,固然能够鲸吞六国,一统天下。”
“可是六国数百年之底蕴,何其深厚?大争之世,天下之豪杰又岂甘屈于人下。这天下至尊之位,何其难坐?一步一惊,朕莫不如履薄冰!”
……
那怕是此刻忆起,老人依旧忘不了始皇帝脸上的触目惊心,那是对大秦帝国未来的担忧。
本章完
第70章 尉缭()
山中老人眉头紧锁,站起身来,停留在碳火近处。回忆一下子被拉长,记忆里那些波澜壮阔的天下事,一下子有了苗头,顷刻间死灰复燃。
“秦帝!”
秦帝的这把位置,操作系数实在是太高了,老者认为始皇诸子中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在大秦帝国统一后,他培养了一柄天下最纯粹的剑,就是为了在乱世证明自己的。
只是突兀的,天下大势偏了轨迹。与他预料,再也不同,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秦二世胡亥一朝觉醒,诛杀赵高,更是让大秦帝国风雨飘摇之势硬生生止步于函谷关外。
心思泛滥,老人打量着穿上长衫,待在碳火近前的少年:“陌儿,你此去咸阳一趟,觉得天下人如何,当今陛下如何?”
这一刻,老人心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总有一道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他,秦二世变了,天下大势改了。
少年穿上长衫,虽然脚底流血,有些生疼。却也干爽,大觉得舒坦。听到老者的询问,不由得深深一躬。
“自古立嫡立长,扶苏公子当是储君不二人选。秦法虽强,始皇虽大,但千百年来的嫡长子继承制的影响,绝非一般可以消亡。”
“二世皇帝得位不正,天下人唾弃,更是昏聩无道,诛杀大臣功勋,其不修德才,不可长久!”
……
老人目光直视着少年,看得他有些不舒服。只见得摇了摇头,神色之中有一丝疲惫,极其显眼。
“笑话,坐拥天下,从来不靠才德。夏后失国,遂有时日曷丧之厄。殷失其鹿,难逃荒淫无道之名。”
“胜者王侯败者寇,若是贤德公子,一如扶苏,若是学着履癸,帝辛一般失了天下。史官那千秋之笔书写的春秋中,难道还会说什么好话么?”
苍老的声音,有一丝怒其不争。他纵横一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儿,却不堪造就。
老人摇摇头,道:“扶苏欲修才德于天下,所以尊儒养士,亲民爱众。但他却不知,名者,君之宾也。”
“有才有德的圣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人间之事,锱铢之间。为人君者,最忌恃才逞德。”
“履癸如此,帝辛如此,所以他们失去了天下。老夫原以为大秦帝国也会如此,却不料二世皇帝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
想了想,老人向着少年一摆手,道:“快去弄饭,饿坏了吧!”
“是!”
少年离开,老人又坐了下来。目光幽深,犹如璀璨星海,几十年的沉浮,沧桑尽在其中。
老人的眸子,如同天空一样深邃!
……
片刻之间,少年已经将一大盆炖山猪肉,一大盆凉拌青葵。又端来一盆热腾腾的面饼和两碗米酒。
祖孙两人默默吃完,少年去收拾,而老人盯着烧的正旺的碳火,心中念头闪烁不定。
当初身处秦宫,制定出兼并天下的战略,他就清楚大秦帝国虎狼吞六国,以武力兼并天下,后患无穷。
纵观整个大秦公子,他没有找到一个六国反扑,能够保证秦鼎不失的王者。
这也是他心灰意冷,离开大秦朝廷。行走天下,于淮阴教导弟子五年,培养出一柄天下最纯粹的剑的原因。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老死南山之际,胡亥横空出世,让快要灭国的大秦,有了残存的机会。
特别是通武侯王贲的出现,更让老人心惊。那个男人太强大了,以一人独镇天下,压的天下人抬不起头。
那怕是驾崩,依旧布下后手。如此算计,不愧是绝无仅有的始皇帝。
……
“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诛狄灭夷,辉耀华夏。文治武功,以传万载。万世之基,由孤而始。”
碳火映照在老人脸上,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这一刻,他想起了初入秦宫时,嬴政的滔天豪气。
他清楚始皇一生的功绩,足以用这一段话概括。
“爷爷,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一个沙哑的嗓音从身后门口传来,老人回身,见少年大步走来,脸色担忧。
老人坦然一笑,道:“陌儿先去休息,等大雪过后,我们就离开了!”
少年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他是村子里唯一知道老人身份的人。大秦帝国发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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