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吕冲。”
“末将在。”左右旗阁长,魏袭正驻守咽喉要冲卢龙塞,故而中军大帐内,此时只剩吕冲。
“领绣衣吏、丹阳白毦、机关车队,随我出征。”
“喏!”
刘备又将目光投向站在右前的黄忠:“义父。”
“末将在。”黄忠稳稳出列。
“领弓弩、刀盾、长枪兵,固守城池,代行将令。抗命不遵者,可先斩后奏。”
“喏!”黄忠双手接过帅印。
此去皆是骑兵、车辆。吊桥缓缓落下,徐荣、田冈一马当先,领五百鼍龙骑呼啸而出。乌延、乌莲并驾齐驱,各领麾下突骑冲出城池。刘备亲率五百白毦精骑居中。吕冲领三十绣衣吏,护十几辆机关马车居后。
斥候前方引路。三千精骑呼啸而去。
月朗星稀,夜风四起。眼前没有灯火,只有天光。恰逢大旱,野地颓废而坚硬。月光似华,夜虽深,周遭景色却依稀可见。
一路皆是干旱野地,路遇水流也皆孱弱细小。并无天堑拦路。夜行也无妨。
任凭冷风呼啸,却吹不散刘备满腔躁动的火焰。
苦守两月,只为今夜。
黎明时分,马蹄声忽沉闷松软。绵延如簇的山林全然不见,身下已是枯黄草甸。
不断有斥候往来引路。刘备问过,说还有百里便到鲜卑营地。
一夜疾行三百里。饶是鲜卑良马,也已大汗淋漓。强行驱策,必伤马体。刘备左右看过,指着身后一座云雾缭绕,时而露出皑皑轮廓的山梁说道:入后山扎营喂马。
“喏!”骑兵掉头奔赴山梁背后,入林间,扎下营寨。蓄养精神,恢复马力。
刘备广布斥候,生怕走漏消息。
午后,又一批斥候抵达山后营寨,随身带来新绘图册。
正如乌莲所说,胡人赖以生存的资源有三:“水草”、“刍稾”、“盐地”。
鲜卑大营傍湖下寨,正是时下难得水草丰茂之地。
后世号称‘塞外明珠’的坝上草原湖,乃是一处由草原、河流与湖泊,互相交织而成的奇特地貌。位于濡水上游。号称曲河的濡水在大草原上千曲百回,蜿蜒北流。形成众多支流、湖泊。如水泉淖(nao)、公鸡淖、囫囵淖等,组成密集的草原河网。
北地大旱,唯有此地水草丰茂。
也正因有众水网滋养,此地才迅速从肆虐的蝗灾中恢复元气。
鲜卑扎营之地,正是碧波千倾的囫囵淖。后世亦称:白海。
刘备有一种预感。檀石槐就在那里。
擦干马背汗渍,披上麻毯保暖。喂**料,拴在林间蓄养马力。骑士就地歇息,取清水和压缩干粮充饥后,披甲而睡。乔装成鲜卑游骑的斥候绕山巡弋,谨防鲜卑人马。
除此之外,所有人马皆藏在山后。即便鲜卑游骑南下,不绕过此山,也断难发现藏于山后的刘备营地。
“乌莲,你与乌延便领兵埋伏在此山。”人马皆饱食。日落十分,午睡后以冷水敷面,精神百倍的刘备开始调兵遣将:“兵分两路,以鸣镝为号。待鲜卑追兵到,左右杀出,一举歼敌。”
身边皆是近臣,乌莲便问道:“那你呢?”
刘备笑答:“我与徐荣领五百白毦精骑、五百鼍龙骑,和机关车队一并前去劫营。”
丹阳白毦,果敢悍勇。马战稍弱,却有马镫。此去劫营,成若不成,皆可断后。
五百丹阳白毦,足能挡五千劲敌。
1。40 兵车夜行()
乌莲摇头道:“你是一军主帅,岂能轻易涉嫌?我去。”
刘备笑着拒绝:“丹阳白毦皆虎贲。桀骜难驯,非我不能驱策。且有徐荣、田冈领鼍龙骑随行。再说,鲜卑辗转千里,水草难觅。此时将将落脚,人困马乏,精神骤然松脱,必无防备。此去无惊无险,你不用担心。”
想着与刘备南下平乱诸事,乌莲也不做小女儿姿态。这便点头道:“好。千万小心。”
百余里路,不过是鲜卑战马两个时辰脚程。
队伍养精蓄锐,亥时出发。赶在丑时抵达。正是睡意昏沉之时段。刘备已告知麾下,此行不为全歼,只为斩杀大帐内的一干人等。
快进快出,一击必杀。得手后拍马便走。先往西北,再南下回营。
此正值秋末初冬。风向正由西向北,西北风盛行。虽不知为何先要朔风而行,左右却皆铭记于心。
刘备蹬鞍上马。与徐荣、田冈等将,踏夜而去。
一路并无鲜卑游骑。想必被我大汉骑军从弹汗山一路驱赶到此地,辗转千里也颇为不易。好容易找到一处水草丰茂之地扎下营盘。且又远离边郡,并无追兵,警惕之心必然降到谷底。
谁能想到。刘备竟从卢龙塞出关。与三郡乌桓中最弱小的一支,兵发塞上!
目的也是斩首行动!
鲜卑马耐力上佳。重回塞外颇为兴奋。蹄下生风,劲力十足。风土之说,不可不信。距营地三十里,刘备喝停队伍。人衔枚,马裹蹄。兵车夜行,再向营地扑去。
鲜卑大营草创,只将栅栏合围,箭楼尚未完成。
守卫更是稀松。靠近南侧的明岗暗哨,皆被顺阳白毦拔去。
距离大营三里,刘备令松开马蹄裹布。鼍龙骑绝尘而去。
刘备和五百丹阳白毦,紧随其后。
马蹄闷声如雷。
一片死寂的营地,渐渐骚动。三里之地,转瞬即到。
徐荣一马当先,冲入营地。
正有鲜卑武士出帐查看,被徐荣迎面一刀,剁成两段。
马踏连营。零星的惨叫声,猛地连成串。整个营地顿时炸开了锅。五百鼍龙骑分成数列。快速穿行在帐篷之间,手中斩马刀高举。一路所遇,皆身首两端!
紧随其后的丹阳白毦,纷纷射出火箭,又投掷火把,将帐篷点燃。
吕冲领三十绣衣吏,护佑在刘备周围。斩马刀来回劈砍,冲居中大帐杀奔过去。
黑暗中乱箭如雨。
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白毦精卒一身搪瓷甲胄,身下鲜卑战马亦全身披甲。即便是鲜卑角端弓,亦不能射穿!千余骑所向披靡,直奔大帐而去。
等到近处,刘备方知帐篷之大!
帐篷直接搭在一辆巨型平板高车之上。高车有多少轮,刘备匆匆一眼未能看清。此时已有数十仆从正强行驱赶群牛,妄想将大营移走!
“哪里逃!”徐荣连珠快箭。驱车奴仆惨叫毙命。
牛车缓慢,即便是草原壮牛,亦跑不过战马。
刚刚冲入营地中圈,便有大批鲜卑武士从大帐两侧,呼啸冲来。
鼍龙骑一分为二,迎头撞上。
劲马奔冲。对面敌将与徐荣硬拼一记。
人马交错。
鲜卑武士刀断人亡,翻滚落地。再看左侧田冈。将鲜卑骑将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一个照面,鲜卑武士纷纷刀断人亡。楼桑兵甲之利,又岂是鲜卑能敌!
驱车奴仆皆被射死。拉车群牛亦多有身亡。刘备翻身下马,手握双股鞘剑,直奔大帐而去。未及靠近,帐中便有雄壮武士挥刀扑出。绣衣吏纷纷下马接战。
“守住中圈!”刘备大喝一声。丹阳白毦脚踩马镫,飞身而起。一个跳劈,斩敌落地。与残余武士,战成一团。
挥刀横扫,左右皆被腰斩。砍瓜切菜杀尽圈中武士,这便齐齐转身向外,迅速围成一圈。将发疯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鲜卑武士,挡在大帐之外。手中七尺斩马刀,白刃如雪,排次如鳞。
长刀齐挥,血崩如雨。
对面武士目眦尽裂,从左肩到右肋,斜断成两截。
不多时,身前已堆起一圈尸堆!
更有甚者。尸堆中还有未咽气的鲜卑武士,胡乱抓挠,厉声悲号。宛如修罗地狱!
丹阳白毦,着实可怖。
吕冲一刀劈断负隅顽抗的鲜卑千夫长,这便用刀锋挑开大帐。
绣衣吏舞刀冲入,偷袭暗箭尽数拨去。连弩对射,狙杀残敌。
刘备飞身跳上,入鼻便是一股西域奇香。被血腥充斥的鼻腔,顿时为之一新。薰香似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帐中还有内帐。
位于外帐内的王庭护卫皆死于绣衣吏之手。刘备进来时,整个大帐寂静无声。收到刘备将令,吕冲这便挥刀,割开内层皮帐。金光四射,奢华无度的帐内,正是王庭之所在!
绣衣吏手起刀落,将四周皮帐尽数割去。
饶是号称富甲一方的临乡侯刘备,也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宝石、金器!
目光扫过,刘备不禁一愣。当中摆放的大床上,一只霸气十足的黑熊正虎踞其上。正是自己卖与胡商的金胆黑熊极品锦垫。
电光火石,刘备已想通一切。
鲜卑与乌桓,亦有勾结!
“小心!”耳旁戾风呼啸。刘备想也不想,举剑挥击。
咣——
火星迸溅。偷袭者连人带剑,翻滚飞出。
不等刘备转头去看。又一人猛从帐顶扑落!
无锋剑鞘反击头顶,打掉手中利刃。拇指一压机簧,鸳剑铿锵出窍。
寒芒一闪!
头顶之人,当中分成两片。半片尸身左右飞出,血崩一地。
刘备虽初次杀敌。却热血沸腾,全然不惧。胸中猛虎破闸而出。这便开始噬人了!
帐内惊叫连连。各色美人皆躲在床下。
刘备却径直走向倒地不起的偷袭者。
蜷缩在地的偷袭者,身披皂纱,黑巾遮面。刘备挥刀割去面纱,一张丑陋的老脸猛地跳入眼帘。满脸疮疤不说,左半张脸竟大大小小,长满了恐怖的肉瘤。
草原鼠疫!
老奴可怜。刘备这便问道:檀石槐在哪?
染疫老奴蜷缩在地,只顾痛哭流涕,并不答话。
帐外杀声震天,耽误不得。刘备厉声呵问:檀石槐在哪!
“大汗不在营中。”答话之人,正自行从床底爬出。见她身着胡服彩衣,金发蓝眸,香肌赛雪。起身站定,潋滟无双,有倾国之色。
“你是何人?”刘备凝神相问。
“妾乃大阏氏(yan zhi)。”
“阏氏,匈奴皇后号也。”《史记·陈丞相世家》:“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征反者韩王信于代。卒至平城,为匈奴围,七日不得食。高帝明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高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
匈奴人称妻、妾为阏氏。称母亲则为“母阏氏”。“大阏氏”乃是匈奴单于正妻,但并非绝对。匈奴单于多妻妾,“颛渠阏氏”亦有正宫皇后之意。“大阏氏”或可翻译成“大皇后”。
匈奴远遁,鲜卑一统草原。继用封号。
此正是鲜卑皇后。
1。41 功亏一篑()
虽面露慌张,眸带惊惧。姿容却昭示一切。如此国色,当为鲜卑皇后。
“大汉临乡侯刘备,见过鲜卑皇后。”刘备上前行礼:“敢问皇后,檀石槐大单于今在何处?”
大阏氏微微顿了顿,这便用略显生疏的汉话答道:“大单于巡游天下,行踪不定。又恰逢战事,转战千里。如今在哪,妾实不知。”
刘备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很合理。
又指着地上被他斩成两片的胡服壮汉说道:“此又是何人?”
大阏氏面露悲色:“大单于独子,和连。”
匈奴“妻后母,报寡嫂”的习俗,刘备自有耳闻。《史记·匈奴列传》载其俗:“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匈奴习俗,鲜卑因之(继承)。换句话说,檀石槐死后,这位大阏氏便将嫁给和连。檀石槐虽未死,今其独子却出现在继母帐中。对风气开放的胡人来说,或也平常。
一身侍父子。刘备这便对大阏氏甚为轻视:“如此,且劳烦皇后与本侯同行。”
大阏氏凄惨一笑:“敢不从命?”
刘备挥了挥手。吕冲这便取狼皮大氅在手,上前将大阏氏层层裹住,扛在肩上。
环视金光四射的大单于宝帐,尤其是那张母亲亲手缝制的极品寝垫,刘备心生叹息。可惜了。
又命人将劈成两片的和连尸身,抛到帐外。令左右高喊:“檀石槐已死!”
见和连尸体,奋不顾身的鲜卑武士,皆大惊失色。呼号奔走,各自逃窜。
整座大营顿时乱作一团。刘备翻身上马,率领丹阳白毦与徐荣、田冈麾下鼍龙骑合兵一处,突围而出。皆向西北而行。
不多时,身后蹄声如雷。正是鲜卑精骑追来。
抬头一看,此时已近天明。背后一轮旭日,正喷薄欲出。
西北朔风,鼍龙骑一马当先,白毦精骑居中。十几辆机关兵车皆拖在最后。
翻越一座缓坡时,马速陡降。眼看兵车便要被追上,刘备笑着举剑。
收到将令,押车的吕冲这便冲车夫大喊:“打开车门!”
车夫搬动机关,后车门猛地开启。
车厢内便有一根类似天车的滚筒,绕轴转动。装满车厢的白垩顺风飞扬,宛如一场白色风暴。
鲜卑精骑迎头撞入灰石尘暴。双眼刺痛,人仰马翻。
数辆兵车排成一排,滚筒扬起的白垩,又被西北风呼啸卷起,瞬间散布大片。鲜卑精骑猝不及防,白垩入眼,涕泪横流,灼痛难当。人马皆是如此。随着尘暴越来越密,呼吸也越发困难。
气势汹汹的大军,转眼便鸡飞狗跳,狼狈异常。
刘备挥剑示意。突前的徐荣和田冈,左右调转马头,弓箭乱射,绕杀鲜卑。
尘暴中的鲜卑目不能视,如何能防?纷纷中箭毙命。
一通乱射,杀散精骑。收拢数百鲜卑良马,刘备这般携大军南下,直奔白檀城而去。
未等抵达,追兵又至。
刘备不禁心生疑窦。按照胡人秉性,头目身亡,必定一哄而散。如今大单于独子被杀,皇后被掠。营中群龙无首,正当乱作一团。如何能迅速集结两批人马,死死咬住不放?
回头看了眼吕冲马背上被狼皮大氅卷成一团,只有满头金发散落飞扬在外的鲜卑皇后。刘备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自己貌似被骗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