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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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5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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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汉亲疏有别。蓟王虽出高祖一脉,然与今汉天家,血脉疏离,如何继位。”下意识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何太后柔声言道:“腹中麒麟子,乃先帝遗腹。大将军不见,高祖虽是龙种,却为太公血脉。朕腹中麒麟子,亦如高祖这般。切记。”

    “臣已尽知。”何进已会其意。

    “‘夫帝王之作,必有神人之助。非德无以建业,非命无以定众。或以文昭,或以武兴,或以圣立,或以人崇。’大将军谨记,坐稳江山,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外,还需有神助。”何太后自从迁居西邸,为先帝守丧。潜心修习,饱读藏书。知行倍增,当真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闻“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句,大将军何进,忽心生感触:“传闻蓟王少时,本名‘平’。后宗族大考,选为刘氏四子之一。宗祠内,老族长以‘文修武备’为四子命名。论年岁,刘备行三,本该名‘武’。不料阴差阳错,列为最末。故而名‘备’。”

    “哦?”何太后眸生异彩:“竟还有此事。”

    “然也。”何进点头道。

    “大兄可知,因何‘行三居末(排行老三,为何居于末尾)’?”何太后追问。

    闻太后改称“大兄”。何进亦大胆说起家常:“传闻,刘备先被呵斥出堂,待诸童子考毕,方才被唤入。故列在末尾。”

    “原来如此。”何太后轻轻颔首:“依大兄所言,蓟王名‘备’,亦是神助。”

    “洛阳,皆如此传。”何进答曰。

    “风闻而已。”何太后不为所动:“我儿继任大位,何氏一门必然显贵。大将军万勿多疑,需恪守本分。”

    “臣,醒得。”何进再拜。

    永和里。

    “高门华屋,斋馆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里中所居,非富即贵。时人称之为“贵里”。

    不其侯府邸。

    不其侯夫妇开中门相迎。

    正是长社、益阳,二长公主,登门拜访。长社、益阳,二长公主乃桓帝之妹。早已嫁人,各有汤沐邑。然黄巾逆乱,二人举家迁来洛阳别居。数年间,可谓遍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至于汤沐邑,不提也罢。

    宾主落座。

    益阳县主(公主以县名为封号,因称县主)开门见山:“闻华儿(阳安长公主刘华)与城中子钱家相熟,不知然否?”

    “姑母欲举债否?”阳安长公主低声问道。

    “实不相瞒,正有此意。”换做长社县主答曰:“黄巾逆乱,火烧长社。汤邑被毁,民众流离。入不敷出,唯有举债。”

    长社之战,名传天下。一把大火虽扑灭黄巾,却让长社百姓损失惨重。城邑残破,万民流徙。如今,几成荒地。可想而知,习惯了坐享其成的长社县主,生活有多不易。

    “二位姑母之意,(女)侄已尽知。这便约城中子钱家相见。”阳安长公主欣然应允。

    “我却听闻,华儿先前举债颇多,久未偿还。却不知何故,得享衣食无忧?”益阳县主话里有话,显然是听到风声。

    桓帝崩后,二位姑母,便是至亲之人。阳安长公主已不藏私,这便将与子钱家所签券书之事,和盘托出。

    “年年食俸不减,举债十年偿还。”长社、益阳,二长公主,惊疑不定:“天下还有此等好事?”

    见妻来看。陪坐在侧的不其侯伏完,这便起身言道:“公主之言,千真万确。”

    “如此,我二人汤邑,可作价几何?”长社县主忙问。

    “这……”伏完言道:“何不请子钱家,登门详谈。”

    “速去,速去。”二位县主,异口同声。

    不久,便有子钱家登门。

    “子钱家左行孙,拜见拜见君侯。”

    “桀不群何在?”主事之人,自是伏完。

    “城中子钱家,家家皆一样。”左行孙笑容可掬:“君侯只管吩咐。”

    “如此,且随我来。”正如左行孙所言,城中子钱家,伏完没少光顾,焉能不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债台高筑,又岂是举债一家。

    登堂入室,将垂帘中悬。帘后人影闪动,左行孙遂心领神会。

    伏完请其落座:“且问子钱家,一县之地,作价几何?”

    左行孙一团和气:“闻长公主与君侯,已将名下封邑,押与桀氏。不知还有何地?”

    “类比阳安,一县之地,作价几何?”伏完又道。

    “亦是长公主汤邑否?”左行孙明知故问。

    “然也。”

    “如阳安这般残破,或可借五千万钱。”左行孙开价。

    “长社又当如何?”帘后长社县主脱口而出。

    

1。90 多钱善贾() 
“敢问帘后何人也?”左行孙反问。

    知子钱家谨慎,伏完这便答曰:“乃长社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左行孙肃容下拜:“不知长公主驾到,庶民失礼。”

    “不知者不怪。”有道是“财帛动人心”。忽闻五千万钱,长社长公主哪还顾及这许多:“子钱家且速速答来。”

    “长社一片焦土。庶民,实不知该如何转圜。”利字当头,六亲不认。左行孙压价。

    “子钱家有所不知。火烧城外荒原,并未延及城内。城池尚在,或不逊于阳安。”长社县主抬价。

    “终归是战乱之地。百姓流离,十不存一。且颍川时局动荡,毗邻汝南,蟊贼横行。乃大乱之地也。”左行孙再压价。

    “颍川与汝南,尚夹有陈国。陈王(刘)宠有勇,善弩射。黄巾乱时,郡县皆弃城走,宠有强弩数千张,出军都亭。国人素闻王善射,不敢反叛,陈(国)独得完。国相会稽骆俊,素有恩义,时天下饥荒,邻郡人多归就之,俊倾赈赡,并得全活。百姓归之者,众十余万人。”长社县主言道:“长社百姓,亦多投靠。只需遣一人往陈国说之。长社百姓,陈王必然放归。”长社县主再抬价。

    陈国刘宠,亦有盛名。左行孙欣然点头:“若如长公主所言,长社亦可作价五千万钱。”

    “子钱家此言当真?”长社县主大喜。

    “然也。”左行孙擅自做主,虽心有不安,却面色不改。

    长社县主又细问道:“当以十年为期,举债一笔勾销,年年食租不减。”

    “然也。”左行孙急于脱身。

    “如此,子钱家可敢与我立字为据。”长社县主,狂喜之中,又心生忐忑。生怕子钱家变卦。

    “择吉日,定与长公主,立书为凭。”左行孙终归不敢擅自做主。需快马奔赴蜃楼,请秦太仓定夺。

    “择日不如撞日。”长社县主恐夜长梦多,如何能放他离去。这便命人升起垂帘,与之相见。

    抬眼见帘后三妇皆披王服,左行孙肃容行礼:“拜见诸长公主。”

    伏完这便为其介绍:“长社、益阳,长公主。”

    左行孙依次见礼。

    益阳县主笑道:“子钱家既不嫌长社一片焦土,益阳可否同价?”

    “不知帘后竟有二(县)主,一亿大钱,离身矣。”左行孙肉疼之情,溢于言表。

    二位县主相视而笑,眼中皆透着丝轻松。洛阳贵胄,多如过江之鲫。禁中顾此失彼,难全其美。更加先帝崩天,新帝被废。少帝继位,终归年幼无知。人情世故,如何能体恤。

    求人不如求己,人救不如自救。

    先前之所以不敢妄动,只因举债不还,夺侯除国。

    十年为期,食俸不少,举债一笔勾销。此等美事,如何能放过。再者说来,汤邑何人治理,对县主而言,别无不同。只需食俸不减,便交由子钱家打理,又有何妨?子钱家生财有道,别有门路,亦未可知。

    或有人问:此事对县主而言,自是天大利好。然对蓟国而言,又好在何处?

    须知,大汉郡国并行,列候次减。

    郡县制与分封制,双轨并存。先为十三刺史部时,或别无不同。然自废史立牧,州牧大权独揽,掌一州军政。此时,差别显而易见:国主、县主之封邑,州牧不可擅权。如先前刺史时一般,便是州牧亦只有监督察举之权。国相、县令人选,州牧、郡守举荐后,仍由朝廷任命。

    一言蔽之,废史立牧后,郡、国双轨制,区别越发明显。

    试想,长沙郡内益阳县,便是荆州牧亦无权插手,如同一片独立王国。若类似封国遍及天下,对蓟王而言,是何等之利好!

    不出数日,桓帝二妹三女,计五位县主,争先恐后,质押五县,食俸不减,各向城中子钱家,举债五千万钱。多事之秋,此举虽有失体面,亦是无奈之举。难不成,让桓帝亲属,皆饿死不成。然若让禁中出钱供养桓帝亲属,还不如饿死。须知,洛阳宗亲何其多也。若开此先例,便有无数列候封君,入宫哭诉,求取钱财。

    此风断不可长。

    两害相较,取其轻。不愿出钱,不能饿死。唯有向子钱家举债一途。

    五位长公主齐来陈情。太皇窦太后遂请宗正,尚书令,并太皇董太后,何太后,与少帝,三后一帝,共商此事。

    “换言之,由子钱家代为打理汤邑,十年后归还。举债一笔勾销,年年食俸不减。”少帝问道:“当真如此乎?”

    “回禀陛下,当真如此。”长社县主起身奏曰。

    “无利可图,莫非子钱家亦行善乎?”少帝奇道。

    “无利不起早。子钱家,以钱生钱,绝非善类。”太皇董太后亦道:“券书何在?”

    “券书在此。”长社县主遂将券书奉上。

    太皇董太后命人取来一观:“券书上只说‘租赁荒县,为期十年’。并未言及长公主家事,及治民之权。便是‘荒县’二字,亦大而化之,未曾细说。或可类比‘荒山’,究竟何为‘荒县’,见仁见智。实无可指摘。”

    “城中子钱家,各个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精于此术,如何能授人以柄。”何太后转问曹节:“尚书令以为如何?”

    “此乃天家私事,老奴岂敢多言。”曹节五体投地。

    见他中气十足,老而弥坚,何太后暗自叹息:“但说无妨。”

    曹节又等二位太皇太后出声,这才斟酌言道:“黄巾乱后,群盗蜂起。道路断绝,州郡自顾不暇。我朝郡国并行,废史立牧后,州牧大权独揽。然对境内封国,却有心无力。老奴窃以为,事急从权,或可一试。”

    “如尚书令所言,州郡尚力有不逮,子钱家,如何讨贼安民?”宗正刘虞问道。

    “此便是非同寻常之处。”曹节言道:“老奴实不知,荒县如何生钱。”

    然少帝却颇觉有趣:“所谓‘眼见为真’,何不拭目以待。”

    “君无戏言。”太皇窦太后谆谆善诱:“陛下既已许,便姑且一试。稳妥起见,劳烦宗正与尚书令,拟定具体之法。不可有违汉律礼法,折损天家颜面。”

    “遵命。”

    

1。91 伯牙绝弦() 
此事看似匪夷所思。实则不然。

    子钱家,自上古时便存在至今。前汉时长安子钱家毋盐氏,趁吴楚七国兵乱,放债取息,成为关中巨富。并被史家引为记录。仅此事,足见一斑。

    换言之。列候封君,向子钱家举债,自两汉以来,乃是常有之事。大规模向列候封君放贷,汉律亦未禁止。且早有先例。

    类比前汉吴楚七国兵乱,时下亦是天下大乱。

    形势所迫,身逢危难。封君逼不得已,向子钱家举债。只需合乎礼法汉律。朝野上下,并不异议。关于券书如何签订,既能规避所有律法,又足够约束力,子钱家轻车熟路,信手拈来。便是名师大儒,饱学之士,面对“租赁荒县,为期十年”白绢黑字,亦无可指摘。

    关键是“荒县”无从定义。唯一类比,便是“荒山”、“荒地”,诸如此类。租赁荒山、荒地,合法合规。如此看来,租赁荒县,亦无可厚非。

    总之,游走于律法边缘,模棱两可之间。谁也拿不准,自无从引经据典。便是这毫厘之间,足可令子钱家,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用后世的话说,我去,擦了个边。

    甚至于荒县,如何界定。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仅此一句,足矣。

    又至于子钱家如何盈利,此乃家门不传之秘。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或有人问: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无人尊刘。便是陈王刘宠,亦被袁术遣人杀之。何况一县之主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彼时关东大乱,汉廷西迁长安。关东群雄争霸,无人再尊号令。然时下,蓟王虎踞幽冀,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九百万民,披甲控弦猛士,十万有余。谁敢望其项背,又有谁敢捋其虎须。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必“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

    一味因循守旧,拘泥成法,固执不知变通,不能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不啻于“郑人买履”,“胶柱鼓瑟”,“刻舟求剑”。

    一言蔽之,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试想,有蓟王在北。何人敢不遵王命,不守王法,不听号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出三日。桓帝五县主,将长社、益阳、阳安、颍阴、阳翟,五县汤邑,质与子钱家,各举债五千万钱的消息,便风传洛阳内外。引一时哗然。

    洛阳贵胄,各自观望。

    洛阳子钱家,代五县主招募义勇,徵辟高士,光复食邑的消息,又遍传京畿。

    二则消息,一前一后。众人细细品味,这才幡然醒悟。原是如此盈利。只需光复食邑,安置流氓,复耕田地。赋税便会源源不断,取之不尽。森林菏泽,资源矿产,亦可大肆贩卖。更何况,前后二帝,又免黄巾乱区,数年赋税。以十年为期,三年修养,三年生息,足可收回借贷。余下四年,当取十倍暴利。

    何以知之?

    岂不闻春秋时,越王勾践,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厉兵秣马,一战灭吴,缔成霸业。二十年称霸足矣。区区五千万钱,何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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