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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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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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忽听车马声响。便有一辆马车,自北而来。车上琉璃风灯,由远及近,忽明忽暗,如幽冥磷火起伏不定。

    男子挑灯之手,不由轻颤。似情难自禁。

    待马车抵近。男子这才收拾心情,挑灯上前。

    厢内女客,透过白琉璃前窗,颤声言道:“何不照面。”

    男子闻言,徐徐举灯,照亮面前。正是扶风侯公子。

    不等女客惊呼出声,侯公子已泪流满面。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女客喜极而泣:“家中……”

    “唯我得存。”侯公子止泪言道。

    “为何不来相见。”家人下场,女子心中早有准备:“又怎知我之下落。”

    “九死一生,靠太平道活命。无以为报,裹挟从贼。偶然得知殊妹沦落蟾宫,本想盗掘梁冀金山,暗中赎回。岂料将将得手,殊妹已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直到年前,方知被蓟王捷足先登,深藏蓟王宫中。”侯公子娓娓道来。

    “既已早知,为何迟迟不来相见。”女客流泪责问。

    “知你安好,为兄已心满意足。”侯公子言道。

    “既如此,今又为何投书,引我来此。”女子再问。

    “只因。有件,一劳永逸,利国利民,利人利己,利子利孙之大事,需殊妹出面。”侯公子挑灯上前,眸中尽是野火燎原。

    洛阳长秋宫。

    何后无由来一阵心悸,于梦中惊醒。

    “来人。”

    “奴婢在。”中常侍郭胜,趋步入内。

    “速传大将军、河南尹,入宫议事。”

    “回皇后,时辰尚早,何不待明日……”郭胜谄媚一笑。

    “速去。”

    “喏!”

1。116 回天无术() 
担惊受怕多日,今夜终得安枕。

    陛下睡意昏沉,呼吸平稳。御医在大帐外,驻足倾听。陛下呼吸绵长,并无异样。终是放心,悄然离去。

    大泽雾生,氤氤氲氲。随风扩散,淹没高台。偶有一丝天光撒下。隐约可见,浓雾及腰,高台仿如海上仙岛,虚无缥缈。累日逃亡,身陷重围,日夜煎熬。一朝得解,筋疲力竭,倒头便睡。

    台上、台下,鼾声四起。

    胸口一阵钻心剧痛,陛下猛然惊醒。

    药效已退,疼痛难忍:“来人。”

    帐内宫女内宦,或站或跪,宛如雕像,无动于衷。

    陛下不禁抬高声音:“来人。”

    “陛下。”终有人应。

    此声甚是熟络,必是园中美人。陛下不急多想,劈头问道:“汤药可曾煎好。”

    “早已煎好。”宫女答曰。

    “速取来。”汤药有镇痛之效,陛下饮后便可安睡。

    “喏。”须臾,便有高挑美人,掀帘而入。服侍陛下用药。

    良药苦口。一碗入腹,疼痛渐消。陛下不由得长出一口暖气。比起先前用药后睡意昏沉,似梦似醒。此番用药后,竟起亢奋,睡意全消。陛下心烦意燥,见美人捧药离去,忽伸手抓住衣袖。

    “多日未行房事,速为朕纾解。”陛下呼吸渐重。

    “陛下龙体未愈,不可贪一时之欢。”美人婉拒。

    “癣疥之疾,有何所惧。朕乃天子,自有神力护体。”陛下等不及,便要强扯入榻。

    岂料美人竟奋力挣脱:“陛下请自重。”

    陛下怒道:“大胆奴婢,岂敢逆君。”

    “陛下安睡。待药效尽显,自当与妾从未相见。”美人冷言冷语。

    “你是何人!”陛下心头骤惊:“又喂朕何药!”

    “事已至此,陛下又何须多问。”美人作势离去。

    “贱婢……哪里走!”陛下恶向胆边生。血气冲顶,竟翻身下榻,顺势拔出枕边中兴佩剑。

    追身一剑,被美人让过。陛下只手捂胸,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蓟王曾受红丸之毒,陛下今亦亲尝。目光胡乱扫过大帐,双眼一亮。锁定女婢,快步抵近,一剑刺向后心。

    “陛下万勿轻动,箭疮未合,小心崩裂。”声如鬼魅,竟出自身后。

    究竟是人是鬼。

    “贱婢……找死!”热血倒灌,浑身冒烟。口鼻血滴不止。陛下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再刺一剑。

    这一剑,含恨而发,去势无减。

    迅捷如此,仍被美人避过。陛下重心不稳,前扑落地。

    啪!

    胸前异响,血痂崩裂。

    热血长流,白衣尽染。

    目光所及。只见一双凤头丝履,驻足身前。陛下仰头上看,美人相貌依稀难辨:“你,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派,又为何要行刺朕!”

    美人闻言,徐徐屈膝。

    随美人容貌,越发清晰。陛下浑身寒毛直竖,惊恐至极。

    “陛下何其健忘。”美人面沉如水,清冽无波。

    陛下心惊胆裂,魂飞魄散:“皇……皇……皇……”

    “噗——”极度惊惧之下,陛下双目圆睁,狂喷一口血箭。

    轰然坠地,人事不省。

    美人轻轻起身,居高下看:“若知今日,何必当初。”

    鸡鸣时分,忽听台上骚动。

    便有小黄门奔走哭号:“陛下危矣,陛下危矣——”

    和衣而卧,侧耳倾听。曹操猛然睁开双眼。

    “事成矣!”

    翻身下榻。欲掀帘而出,又猛然停顿。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片刻之后,这才挑帘而出:“何人喧哗!”

    便有小黄门披头散发,涕泗横流,闻声跪伏在地,手指台上大帐:“陛下血崩,陛下血崩!”

    曹操又惊又怒,一把将小黄门薅起:“何以至此!”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呜呜呜……”小黄门何曾经历如此危情。浑身无骨,缩成一团。

    待曹操疾步登台,饶是驻足帐外,见惯生死的大剑宗王越,亦难掩哀痛。

    须臾,侍医面无人色,踉跄出帐:“陛下箭疮崩裂,血流不止。下官…回天无术!”

    孙坚怒问:“先前不是说已无大碍。”

    “不知何故,结痂崩裂。”侍医流泪顿首:“且……且……”

    “悉数说来!”孙坚怒喝。

    “陛下似饮下……慎恤胶助兴。此物至阳,亦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故血流不止,难以结痂。”侍医不敢隐瞒。

    “唉——”孙坚一腔怒血,瞬间化为乌有。满心悲怆,徒发一声悲叹。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帐外众人,表情各异。一时无言。

    忽有小黄门自帐中奔出:“陛下口谕,速召蓟王入帐!”

    曹操一个激灵,猛然醒悟:“喏!”

    顾不得许多,这便冲下高台。

    待蓟王闻讯赶来,陛下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陛下!”见龙榻血染,刘备痛心疾首,泪流下拜。

    “可是蓟王。”陛下强开双眼。

    “正是下臣。”刘备再拜。

    “朕命不久矣。”陛下轻声言道:“恐再无机会,往蓟国一游。”

    “陛下……”刘备悲从心起,竟无言以对。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今命丧困龙台,乃是朕之过也。怨不得旁人。”

    “陛下何出此言。”刘备止泪相问。

    “前事种种,不说也罢。”陛下无力摆手:“朕,不该疑你。更幸,蓟王再侧。临终之际,欲将朝政家事,尽数相托。若论经营,朕十倍于蓟王。若论治国,蓟王十倍于朕。朕,膝下二子,长子轻佻无仪,二子年幼势孤。本欲待二子长成,立贵子为帝。奈何命不久矣,国不可一日无君。思前想后,王芬之举,或有可取之处。”

    “陛下何意?”刘备惊问。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或可先立合肥侯为帝。待朕二子长成,再将皇位传与贵子。”陛下言道。

    “如此,当可避兄弟阋墙,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刘备幡然醒悟。

    “然也。”陛下似回光返照:“朕崩后,大将军与皇后,必立长子为帝。然天下板荡,国祚难继。非明主不可中兴。次子,虽聪慧机辨,却少不更事,势单力薄。若强令其继位,主幼臣强。何氏外戚必难相容。恐为奸人所害。”

    “陛下欲行‘割楚益梁,亏楚适秦’,‘嫁祸安国’之计。”刘备幡然醒悟。

    “知朕者……蓟王也。”陛下欣慰而笑,渐无声息。

    “陛下?陛下!陛下——”

1。117 嫁祸安国() 
陛下崩天,三军缟素。

    弥留之际。唯身边近侍,及蓟王刘备在场。托孤之言,除去录入《起居簿》,并未书成诏命。更无传国玉玺,盖棺定论。

    换言之,陛下之言,或死无对证。

    然不可否认。陛下临终设谋,可谓神来一笔。

    若知传位合肥侯,无论何后还是董太后,必冰释前嫌。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此举,后世称之为“转移内部矛盾”。时下谓之曰“嫁祸安国”。

    不出二十载。皇长子、皇次子,皆长大成人,羽翼渐丰。蓟王刘备、大将军何进、及骠骑将军董重,宗室、外戚权倾朝野,那时,再联手逼合肥侯退位让贤。另立新帝,水到渠成。

    先立后废。前汉“清狂不惠”之海昏侯刘贺,便是此例。

    元平元年(前74年),昭帝崩。年二十一岁。时,大将军霍光把持朝政。因刘弗陵身后无嗣,便从武帝子孙中,另选海昏侯刘贺,继承皇位。

    元平元年六月,刘贺承帝位,尊上官氏为皇太后。在位二十七天,令出不断。向各官署征调、索取财货,计一千一百二十次。光禄大夫夏侯胜、侍中傅嘉等,多次劝谏无果,反惹恼刘贺。下诏责问夏侯胜,又将傅嘉捆绑入狱。

    眼看朝政日非,社稷不保。于是霍光与群臣共议,以皇太后之名义,废刘贺,逐出未央宫。

    换言之,我朝大将军及皇太后,拥有“废立君王”之大权。

    甚是无需合肥侯崩天。待贵子长成,便可行废立之举。

    若合肥侯当真继位。

    对何后及大将军何进而言。唯有先扳倒合肥侯,才有机会争夺大位。大敌当前,兄弟齐心。皇长子与皇次子,有极为深切的共同利益。自当以和为贵,杜绝内斗。

    趁难得的“二宫联盟”之机。两位皇子,皆可安全长大成人。并积累足可自保的力量,再携手罢黜合肥侯。至于谁继承皇位,兄弟关起门来,总有商量。那时,无论何人登临大宝,剩下一人,皆足可自保。

    真能一切如陛下所想。此谋堪称神鬼莫测。然,何后又岂能坐视合肥侯登基为帝。

    此,便是陛下托孤蓟王之意。

    让蓟王力排众议,辅佐合肥侯登基。待时机成熟,再亲手废去。另立贵子为新帝。让大汉江山,重归正朔。

    只是陛下,空口无凭。如何令天下信服啊……

    领一万大军,风尘仆仆赶来勤王的董骠骑,只见到陛下冰冷的遗体。未能见最后一面。

    陛下崩天的消息,也已快马传回洛阳。

    满朝文武,惊慌失色,手足无措。

    董太后、何皇后,整日以泪洗面。

    贾文和闻讯,一声长叹。

    陛下崩早了。

    若再有五年。不,再有三年,蓟王当轻取天下。时下,蓟国盐田初耕,航海初兴,岛夷初附。屯田尚未大成,铸币尚不足用,人望亦不能够,天下更未称安定。陛下二子,无论何人继承帝位。皆免不了主少国疑,人心思乱。永乐、长秋二宫,必有一宫,垂帘称制。

    朝政或尽归董氏,或尽归何氏。终归大权旁落,外戚弄权。朝臣死伤惨重,重蹈前朝覆辙。

    人心动荡,皆急于奔丧。竟无人细探究竟。陛下死因,难以启齿。荒淫无度,亦符合陛下心性。乃至箭疮崩裂,血流而亡。

    蓟王虽满心疑惑,悲愤难平。却也无可奈何。尤其是陛下临终之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命丧困龙台乃朕之过也。怨不得旁人。

    更让蓟王难以捉摸。言外之意,此乃宿命。非人力可及。困龙之地,晾尸之台,不过传说耳。陛下为何如此笃定?

    因何亡故,蓟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临行前,已密令史涣,遣一队绣衣吏驻守。又传命国中,尽遣将作馆良匠,重回沙丘平台,一探究竟。

    陛下之死,断不可如此不明不白。

    刘备隐约觉得,此事必与黄巾余孽,脱不了干系。

    累日来,虎贲中郎将王越,更是彻夜未眠。盘问帐内一干人等。想拼凑出陛下最后一夜的蛛丝马迹。奈何,竟无人知晓。皆言,困意难当,各自酣睡。实不知情。

    又是何人侍陛下服药,亦无人认领。陛下死因,难以启齿。将心比心,随行西园佳丽,何人敢担此重责。

    洛阳,永乐宫。

    董太后自帘后垂泪不止。

    永乐少府杨彪、骠骑府长史孔融,正襟危坐。

    “报——”便有心腹宦官入内通禀:“董骠骑传语:‘陛下托孤蓟王,欲迎合肥侯为帝’。”

    帘后哭声戛然而止。

    合肥侯乃陛下胞弟,亦是董太后所出。若立合肥侯为帝,于董太后而言,亦是重大利好。

    “陛下此举,乃为保二子平安,谨防同室操戈,祸起萧墙。”杨彪一语中的。

    “若如此,皇后岂能甘心。”董太后忙问。

    “此乃必然。”孔融言道:“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然自大汉立朝以来,兄终弟及,多因先帝身后无嗣。先帝、陛下,皆如此。然,陛下既有二子,理应在二子之中,择一继位。‘父死子不继,兄终而弟及’者,我朝从未有此先例。”

    杨彪言道:“正因未有此例,陛下此举,必遭大将军何进及朝臣反对。”

    “可有转机。”董太后又问。

    “若蓟王…力挽狂澜,一意孤行。料想,便是皇后与大将军,亦独木难支。此事可成。”杨彪答道。

    “料想蓟王,必不会如此行事。”孔融起身奏报:“蓟王忠于国事。当以大局为重。陛下托孤之本意,乃欲保二位皇子周全。蓟王世之英杰,天家麒麟,必能领会圣意。只需能护二位皇子周全,又何必强推合肥侯为帝。乃至社稷动荡,国祚难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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