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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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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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号声作罢。便有一人朗声言道:“平难中郎将何在?”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孙坚、王越等人,不啻当头棒喝,振奋余勇,挥刀更疾。正因语出之人,乃是当今天子。

    “末将在此!”一声大喝,近在咫尺。王芬肝胆欲裂,猛回头。只见,混在死士之中的白波、黑山贼众,挥刀相向。将身边死士,悉数砍翻。

    许多百战宿贼,亦反应不及,被同伴枭首。

    “黑山张飞燕在此,速速受死!”

    “杀”见乱军自相残杀,阵脚大乱。孙坚一声虎吼,挥刀扑下。麾下数百江东健儿,如猛虎下山。将背腹受敌,惊慌失措的死士,尽数砍翻。

    孙坚在上,张燕在下。前后夹攻,死士宿贼,砍瓜切菜,惨死一地。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身边死士不断惨叫毙命。一念之间,胜负逆转。待利刃加颈,王芬竟全无反应。

    挥刀之人,顺势收手。血刃横架肩膀,冲王芬龇牙一笑:“使君不过是接济些辎重粮草。陛下却封某为平难中郎将。领河北诸山谷事,岁得举孝廉,计吏。孰重孰轻,张燕又岂能不善加掂量。”

    闻此语,王芬猛回魂。不顾挣破刚刚结痂的面颊,切齿痛骂:“无耻鼠辈,出尔反尔,不足与谋!”

    “找死!”张燕怒急挥刀。

    “刀下留人。”楼内陛下,又开尊口。

    利刃应声停在颈间。入肉三分,热血横流。

    宿贼、死士,惨死殆尽。见大势已去,王芬自闭目等死不提。

    挥手推开亲随送来的甲胄,孙坚大步流星,提刀走到二人身前。

    “你便是张燕。”劈头便问。

    “正是张某。”张燕龇牙一笑。

    “既已投诚,为何引而不发。”孙坚再问。若早些发难,江东健儿岂会折损大半。

    “一切皆奉皇命行事,请孙校尉海涵。”张燕正色答道:“兹事体大,忠奸莫辨。陛下身侧,究竟还有何人是王芬党羽,犹未知也。”

    “原来如此。”孙坚幡然醒悟。正因不知何人参于谋反,陛下才命张燕隐忍不发。孙坚与王越,死战不退,忠心护主,足可自证清白。从此往后,陛下当深信不疑。

    须臾,楼门大开。浑身披甲的虎贲郎,气势如虹,鱼贯而出。

    “请王虎贲,孙校尉,入内觐见。”

    “臣等,遵命。”孙坚与王越,收兵入鞘,草草包扎,并肩登台。

    大堂之内。正襟危坐的陛下,远没有看上去这般淡定。

    “臣等,拜见陛下。”二人浑身披创,浴血奋战。皆世之虎臣也。

    “二位……免礼。”陛下佯装镇定,颤声开口:“乱贼灭否。”

    “乱臣贼子,悉数屠灭。”孙坚答曰。

    暗出一口气,稍稍稳住心神。陛下又问:“王芬何在。”

    “王芬在此。”话音未落,位列“八厨”之一,冀州刺史王芬,五花大绑,被虎贲郎推搡入内。

    见他披头散发,半脸披创,深可见骨。陛下冷声一笑:“因何谋逆。”

    “无道昏君,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何差我王芬一人!”王芬破口怒骂。

    自入宫为帝,何曾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语。陛下怒急而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竖儒。何人是你同党,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哈哈哈!”王芬昂天长笑,涕血横流:“天下有识之士,恨不能啖汝肉,寝汝皮。又何须同谋!”

    “报”言语间,便有虎贲堂前通禀:“轻车将军杀尽余贼,掘地三尺。从刺史府密室,搜出往来密信数箱。粗略算来,王芬同谋,不下百人。”

    王芬捶胸顿足:“好你个背信弃义曹阿瞒!”

    陛下这才道破谜底:“正是轻车将军,入京揭发。朕方知,堂堂一州刺史,竟密谋废立大汉天子。殊不知,天子大位,尔等心中,所属何人。”

    王芬切齿冷笑:“正是‘合肥侯’。”

    陛下目光瞬间清冽无比:“却不知,是哪个‘合肥侯’。”

    “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人不成。”王芬横眉冷对。

    陛下目光又阴毒无比:“尔等欲废长立幼,不惜同室操戈乎。”

    “合肥侯礼贤下士,庄敬恭顺。陛下差之远矣。”王芬言道:“臣,亦未曾想以下犯上,弑杀君长。事成之后,陛下退位让贤,足可富贵终老。”

    “好一个退位让贤,富贵终老。”陛下切齿生恨:“先前,母后欲迁合肥侯为勃海王。朕本已有此意。不过是恰逢黄巾逆乱,恐群臣反对。故而徐徐图之。岂料合肥侯竟怀恨在心。不惜与尔等裹挟谋反。”

    王芬先是一愣,跟着仰天长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皆我一人谋划,与合肥侯何干。”

    “放肆!”陛下怒急叱骂:“尔等欲废立新君,当事之人,焉能不知!”

    “言尽于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芬反叱。

    受此一激,陛下两眼一黑,险些晕厥。稳住心神。再开口,陛下忽有些意兴阑珊:“将此獠押下,严加看管。此事未了前,勿伤其性命。”

    “喏。”虎贲郎领命而去。

    待收拾心情,陛下又冲孙坚、王越二人,好言宽慰道:“二位忠心护主,回京必有重赏。且先下去疗伤,替朕安抚兵士,收拾残局。”

    “遵命!” 富品中文

    

1。108 积重难返() 
浑身披创,肤如刻画的孙坚,顾不得休息。包扎好伤口,便领人收拢船筏,清理战场。被坍塌的高楼,埋在废墟下的袍泽,已无力挖掘。这座将将建起,又顷刻间化为废墟的华丽宅第,便是大好儿郎,埋骨之地。

    众人心头隐隐约约,尚有数不清的疑团,未及梳理。

    奈何一场血战,死里逃生,刀下留人。筋疲力竭,倒头便睡,已无力去深思。

    滱水潺潺,长流向东。待打捞出沉尸,疏通沟渠。流水鱼群,自会将血水残躯带走。

    龙楼内灯火通明,彻夜不息。陛下安然无恙,军心乃安。血战一日的数百江东儿郎,与数百黑山众,就地宿营。孙坚与王越,全身披甲。守在楼前。

    夜风中泛着的浓烈血腥味,令人作呕。直到后半夜,才稍有消退。

    翌日。轻车将军曹操,领麾下人马,星夜驰援。破晓已至。

    遥见十里解渎亭,一片白泽。残垣断壁,高矮废墟,立于水面。居中独剩一座孤楼,巍峨高耸。心头一时,百味陈杂。

    数座高台,堆尸成丘。破晓前,由孙坚亲手举火点燃。三千江东儿郎,一日血战,只剩不足八百。饶是见惯生死的江东猛虎,亦不由虎目含泪。余下八百江东儿郎,更是对王芬等乱臣贼子,切齿生恨。

    驱马涉水,穿越废墟。又换乘革船,抵达龙楼。

    “臣,曹操。护驾来迟,有罪。”曹操身披甲胄,单膝跪地。

    “曹将军请起。”陛下和颜悦色,似无大碍:“赐座。”

    “谢陛下。”宫女搬来胡床,曹操起身落座。

    “此行如何?”陛下笑问。

    “幸不辱命。”曹操抱拳道:“臣领兵杀尽死士,攻入刺史府。掘地三尺,翻出往来密信十余箱。信中同党,不下百人。”

    “信函何处?”陛下面色如常。

    “正陈列楼外。”曹操答曰。

    “孙校尉。”陛下轻唤。

    “臣在。”孙坚神色坚毅,披甲而入。

    “取来一观。”语出,陛下终是动怒。

    “喏。”孙坚又领命而出。

    须臾。一卷卷细细收拢于锦囊中的信函,检视无误,依次呈到陛下当面。

    陛下耐着性子,逐一亲阅。

    时间分秒流逝,堂内落针可闻。忽见孙坚疾步入内,亲呈一锦囊。

    陛下展开一看,遂轻声诵读:“夫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权成败、计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尹怀至忠之诚,据宰臣之势,处官司之上,故进退废置,计从事立。及至霍光受讬国之任,藉宗臣之位,内因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卿同欲之势,昌邑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乏谠臣,议出密近,故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诸君自度,结众连党,何若七国(前汉七国之乱)?合肥(侯)之贵,孰若吴、楚(前汉吴楚二藩)?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不等陛下来问。曹操已起身跪地:“此乃臣,《拒王芬辞书》。”

    “若非曹将军进京密告,朕此行危矣。”陛下笑道:“无需自责。”

    “臣,惶恐。”曹操再拜:“悉知王芬欲行大逆不道,废立天子,义之所向,遂回信规劝。不料王芬死不悔改,断难回头。再三权衡,这才上京密告。虽忠于国事,却愧对挚友。臣,心中有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宽慰道:“曹将军恪守臣节,朕心甚慰。”

    跟着话锋一转:“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平原陶丘洪等,连结豪强,欲谋废天子,立合肥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传命各州郡,海捕王芬余党。”

    “喏!”

    “带王芬。”陛下心中仍有疑问。

    “喏。”

    须臾,草草包扎的王芬,五花大绑,押入大堂。

    与曹操目光一碰。恨从心起,破口大骂:“曹阿瞒,曹吉利!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小人耳!芬,耻与你为伍!”

    曹操面色如常:“尔等乱臣贼子,有何颜面说别人。”

    “竖子不足与谋!”王芬含血顿足。

    冷眼旁观,待他骂完。陛下这才开口道:“王使君当知,大逆不道,夷三族。为家中老小计,可愿和盘托出,以求朕法外施恩。饶过家中老母幼子。”

    “无国,岂有家。”王芬一声长叹,不觉涕泗横流。胸前血衣斑驳尽染。颇多悲怆。

    须臾,强忍悲愤,继续言道:“臣闻,陛下曾问侍中杨奇:‘朕比桓帝如何?’杨奇答曰:‘陛下比桓帝,犹如虞舜比唐尧。’仅此一语,足见人心向背。陛下自登基以来,天灾人祸,四海板荡。上苍如此示警,仍起二次党锢。海内名士,多遭屠戮。人才凋敝,奸佞当道,至黄巾逆乱。今山河残破,百废待兴。陛下犹不悔悟,卖官鬻爵,大兴土木。年前更诏命州郡,尽输天下纹石秀木,只为重修宫室。劳民伤财,怨声载道。见我大汉四百年国祚,便要断送在陛下之手。臣,唯有拼死一搏。若成,另立新帝,再续国祚。不成,陛下当引以为戒,有所收敛。”

    此话,字字诛心。却又,发自肺腑。

    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芬只言国事,对身后事闭口不提。有道是“家国天下”。名士大儒,多以天下为己任。王芬位列八厨,有重名于天下。今时今日,果见一斑。

    陛下却不为所动:“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大汉煌煌四百年,国祚至此。乃朕一人之过乎?”

    时至今日,窃居高位,仍不思进取,反一味推卸责任。无道昏君,无可救药。王芬怅然一笑,不再言语。

    话不投机半句多。

    见他早有死志。

    机辨如陛下,又岂能不知。正欲挥手,命人将其带下。

    “报——”亲卫虎贲来报:“平难中郎将,殿前求见。”

    “所为何事。”陛下眉头微蹙。

    “白波渠帅郭太,已被平难中郎将斩杀。枭首装匣,呈于陛下。”

    “好一个‘平难张飞燕’。”陛下眸中精光一闪。

    轻车将军曹操进言道:“白波贼纵横河东,郭太乃黄巾宿贼。常有渡河南下,抄掠京畿腹地之心。又与黑山互为倚靠,后将军董卓,屡攻不下,渐成大害。今白波来投,黑山授首。二害皆除,关东当无忧矣。”

    曹操一语中的。

    陛下欣然点头。又睥睨闭目等死的王芬,讽刺道:“王使君并称八厨。然若论识时务,尚不如一山贼耳。”

    无需他回答。陛下言道:“召张平难,入堂相见。”

    

1。109 黑山飞燕() 
为了此次觐见。张燕沐浴薰香,刮面剃须,更换内外朝服。这才从内官手中,接过黑漆木盒。

    昨日侥幸捡得性命,内官如何能不再三警醒。沐浴更衣的目的,一为清洁无垢。二为杜绝阴藏暗器。比起孙坚、王越,等近臣。平难中郎将张燕,占山为贼,初被招安。或贼心不死,亦未可知。不可不防。

    从头至脚,收拾停当。

    便是安放白波渠帅首级的黑漆木盒,亦被胆大的宦官,开盖检验。硝制好的人头,栩栩如生,并无异味。制作工艺,与火腿腊肉,大同小异。单此一项,足见时下“敛尸术”之高级。

    将底座旋转一周,遍观首级五官。又屈指如钩,细揉头上浓发。确认无误,这才重新封装,交由张燕捧入龙楼。

    “臣,张燕,叩见陛下。”洗净山野风霜,刮面剃须,露出年纪尚轻,相貌堂堂。

    陛下见之甚喜:“张平难请起。”

    “谢陛下。”张燕起身,将大漆木盒,陈列身前:“臣,身受皇恩,无以为报。计斩白波渠帅郭太首级,献于陛下当面。”弑杀旧僚,与过去一刀两断。对黑山飞燕而言。再没有比,与其并称的白波渠帅郭太首级,更能令人信服的投名状了。话说。若无此獠首级,如何能上呈大汉天子座前。

    深看木盒,陛下笑道:“黄巾乱后,群盗蜂起。唯白波、黑山最强。今有张平难洗心革面,手刃白波贼酋郭太。如曹轻车所言,关东无患矣。”

    “陛下谬赞。”张燕再拜:“燕年少轻狂,行事放浪。结伴呼啸山林,裹挟从贼。后被张牛角推为渠帅。本以为可学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料与蓟王傅一战,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败涂地,侥幸生还。日夜如惊弓之鸟。痛定思痛,遂遣使入京乞命。幸得陛下垂怜,洗心革面,终得善终。”

    此乃,张燕真实之心路历程。从少不更事,呼啸山林,裹挟从贼。再到众星拱月,一朝为帅,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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