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偷袭,断不可行。便是能将船头护卫一矛刺死,也会被两侧的卫士发觉,群起攻之。若乱箭射来,自己手持短刃鞭长莫及,船头甲板又躲无可躲,多半九死一生!
这可如何是好。
急切间,忽灵光一现。
脚下竹篙长且坚韧。为避免篙头破损,下端还装有铁箍和尖帽。竹篙粗细与矛杆相若。若是把燕尾八面矛插在竹篙之上……
可行!
长枪短矛,牵招深得家传。这便寻着篙头尖帽,向矛后燕尾塞去。
不好,篙头太粗!
暗中发力,竹篙一头猛然翘起。复又啪的一声,摔打在船板上。
“谁?!”船头卫士一声低喝。
眼看便要向左舷走来。牵招咬牙蓄力,重重一握!
咯吱——
箍住竹篙的铁箍,竟被牵招强行捏小一圈!
燕尾重重卡入,长矛即成!
心中大定。
眼角余光度量到卫士身影的瞬间,竹篙猛然一送。
竹篙如投枪般电射而出。篙头上端长矛宛如毒蛇出洞,贴舱壁飞投而去!
护卫刚踏上左舷,百炼八面矛当面扎来!
眼中寒光一闪,喉间跟着一麻。
热血灌喉,呼吸骤塞。不等剧痛入脑,浑身一软,便向水面倒栽而去。
扑通一声,血花四溅。
“老五!”隔壁船上护卫立刻惊觉。不等他拔刀在手,只见一道冷弧奔雷而至!喉咙一松,血流如瀑。捂之不住,这便仰面栽向船头。连杀两人,牵招浑身燥热。胸中似有一团野火,喷薄欲出!
举手投足,再无半分生疏胆怯。飞身跃上船顶,竹矛隔船便刺!
竹篙长且坚韧。却无法向马槊一样笔直刺出。反而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让护卫猝不及防。牵招手腕一震,篙头矛尖抖了个大大的枪花,扎中胸腹。
哇——
热血喷溅。锋利的矛尖透胸而出,直将第三名护卫刺了个对穿。
护卫拼死握住竹篙,奋起最后一丝力气,重刀劈下!
竹篙当中而断。势尽气散,护卫胸口插着半截竹篙,轰然跪地。
“快放箭!”余下各船上的护卫,纷纷握弓在手,射向船顶上的牵招。
牵招舞动半截竹篙,将乱箭拨去。这便飞身而起,半空中将手里断篙往水面一掷。撑杆一跃,稳稳落在隔船。一脚踹飞敌尸,反手一带将断矛拔出。试了试,长短皆宜,正好趁手!
失去支撑的尸体扑通坠溪。一时血喷如雨。
喷血犹在半空,暗箭已嗖嗖袭来。牵招舞动长矛,尽数击飞。猛然跨步,长矛滑掌掷出!脱手的刹那,猛握住断柄,跟着反掌一推,将猿臂舒展到极致!受此加力,长矛疾如火线流星,将第四条船上护卫穿喉捅杀!
长矛加猿臂,两船虽相隔丈余,仍被一矛刺死。
护卫口鼻咯血,满眼惊惧。浑身一软,手中拉到半开的强弓,失控飞出。正中身前船板。待牵招拔出长矛,箭杆犹在嗡嗡乱颤!
“啊啊啊!”余下护卫怪叫连连。哪还顾得许多,保命要紧。
正当牵招杀到兴起,苴子也伙同游侠潜入赀库。
堆积如山的铜钱,看的众游侠两眼发直,一时神游天外。
这分明就是一座钱山!
“速速动手。”好在有人反应过来。游侠们这便推着辘车,冲向钱堆。
苴子手握钢刀,为众人放哨。
目光在一个个熟悉的后背上来回游动,暗中蓄力,准备出手。辘车打着崔氏商队的旗号,一路无阻的入了赀库。往来身份,接头暗语更是对答如流,无有纰漏。是如何做到的?
安平崔氏与刘备关系密切。加上崔均、崔钧兄弟二人又都在楼桑邑为刘备做事,所以商队能出入赀库,存取钱币。暗语、身份又未曾出错,故而从港口到赀库,一路上的明岗暗哨,皆不疑有它。
苴子甚至怀疑,游侠们不过是爪牙。背后主谋乃是安平崔氏!
然而,以崔氏与少君候的交情,又怎会如此行事?再说,安平崔氏乃世家大族,族中高官名士辈出,又岂能行如此苟且之事?
苴子正百思不解。已有一辘车,装钱完毕。
“苴子!”见苴子目光恍惚,推车的游侠便低喊一声。
“唔!”苴子目露精光,腰间钢刀已悄然抽出数寸。。。。“”,。
1。90 苍天已死()
港口的骚动,先被往来巡视的刺奸发现。哨声四起,塔吊上的守备弓手立刻发难。
箭如飞蝗,大半射向牵招。
腹背受敌,牵招只能先行避入船舱,冲头顶大叫:“我乃牵招!且射他们!”
“牵招?”高塔上的弓手,面面相觑。好在其中有刘氏宗人,急忙说道:“牵招乃少主挚友!”
“他为何刺杀崔氏护卫?”弓手们不知所以。
“我也不知!”宗人也是犹豫不决,不知射哪个为好。
箭雨稍歇,便有楼桑刺奸,伙同大队白毦精卒,向港口杀奔而来。见事不可为,船队护卫这便砍断绳索,顺流而下。全不顾岸上同伴死活。砰!一声巨响,船尾舵楼顶棚,遂被十字桥梁下沿撞断。
桥楼横跨溪水。
虽梁高两丈有余,可船身未能满载铜钱,吃水尚浅,将将刮擦到了百石商船。
“不好!”见船队强行驶往下游,塔上弓手方才醒悟,这便纷纷向商船射去。
又有几名正胡乱撑篙的护卫躲闪不及,被乱箭射死。翻身落入溪水。
眼看几条商船排成一线,强行驶往下游。牵招纵身跃上前船,挺矛杀到。护卫便舍掉竹篙,拔刀相向。不出三合,反被牵招一矛刺死。牵招故技重施,又飞身跳上前一艘船。反复数次,等刺死最后一名护卫,仍有两艘商船驶出桥洞,冲进了白湖。
领头的恶人,便在打头的那艘船上!
眼看就要逃脱,水砦水门轰然落下,截断了航道。
两艘商船躲避不及,迎头撞上。水花四溅。但见一支鱼叉破浪而出,冷不丁将船舷撑篙护卫,叉翻在地。鱼叉拽着犹在哀嚎的卫士沉入水下,翻起大片血花。
不等舱内头目反应,又有几支鱼叉刺破水面,合力将遮罩舱室的船篷铲破。待船舱洞开,便有几条精壮大汉,从水中飞身而起,稳稳落在船上。
“妄动者死!”面对犹挂着血肉的鱼叉,几个商人装扮的头目,早已昏死过去。
等在白毦精卒的护卫下,刘备闻讯赶到。赀库外已被楼桑部曲团团围住。耿雍、崔钧都在。正如恩师所想,港口不是重点,赀库才是贼人目标。
听闻港口出事,却第一时间赶来赀库,耿雍和崔钧的学识不禁让刘备心中一喜。
“如何?”刘备笑问。
“禀主公,已派人进入查看。”耿雍急忙回道。
事情缘由,崔钧也知道了个大概。这便跪地请罪:“商队被人利用,崔钧惭愧。”
刘备急忙将他扶起:“此事必另有真凶。与崔氏何干?”
“少君侯明见,崔氏难辞其咎。”崔钧满脸惭愧。
正说着,赀库院门缓缓开启。
一个浑身浴血的雄壮剑客,反手将一串人头掷与阶前,单膝跪地道:“诸贼皆已受死,少君侯勿扰!”
“你是何人?”目视一颗颗人头蹦跳着滚落四处,刘备笑问。
“河间韩猛。”
一身搪瓷札甲的崔霸,这便笑道:“少主,他便是苴子!”
被人叫破诨名,韩猛不由耳根一热。
“可是与你大战胡百合,不分胜负的韩苴子?”刘备冲马背上的崔霸笑问。
“正是此人。本想与少主举荐,不料今日他已自投名帖,哈哈!”崔霸一直觉得凭天生怪力将他打翻,有些胜之不武。
“咳咳,既如此……你可愿为本侯部将?”只不过,只是个小小亭侯的刘备,对招募强大武者还是缺少些底气啊。
“猛肝脑涂地,已报少君侯!”多少天来,韩猛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么!
成功了?
比起自我怀疑的刘备,周围人都觉得是韩猛讨了个天大的好处哇!
从一个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游侠,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家将。人生际遇,可谓云泥之别!
将赀库诸事交给崔霸、韩猛,打点。刘备与耿雍崔钧等人在吕冲、魏袭二将统领的白毦卫的护佑下,赶到市楼。潘鸿、朱盖两位水军将领,已将几个落汤鸡一般的幕后黑手捆成一团,旁边还陈列着打捞上岸的护卫尸身。
“你等受何人指使?”崔钧怒气自生。竟打着崔家的旗号,险些酿成大祸。
“我等皆受大公子所命!”其中一人抢先说道。把脏水往崔钧的兄长身上泼,想必也是事先谋划。
“一派胡言!”崔钧怒急:“吾兄忠直君子,岂能如此行事!”
崔均,字元平。崔烈长子,崔钧之兄,以忠直称。
见那人低头不语,崔钧拔剑在手,怒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我等就是受大公子指派。”仍有人强辩:“二公子且去看旁边护卫,是否认识?”
“好!”崔钧这便走向列在一旁的护卫尸体。命人以清水泼面,冲去血迹。挑灯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刘备暗自叹了口气,冲崔钧说道:“州平兄且息怒。此中关窍,备已尽知。”
崔钧闻声一颤。仍不死心,又命人将所有尸体的面容冲洗干净。逐一辨认。竟都是侍奉崔氏多年的家兵!
“怎会如此?”有那么一瞬,崔钧都险些信了此事是长兄所为!不然,这些崔家护卫又作何解释?
场中,只有刘备窥知其中隐秘。
示意崔钧稍安勿躁。刘备绕一排尸体走了数圈,来到了捆成一团的幕后黑手面前。微微躬身,这便冲几人说道:“苍天已死。”
“!”一群人惊惧莫名。
“果然如此。”刘备叹了口气。
刘备声音虽小,却被几位心腹听到。崔钧这便走过来,小声问道:“少君侯何出此言?”
“这半句话,正是他们打的旗号。”说着,刘备又冲几人笑道:“尔等可速去。且将此间之事,告知大贤良师。就说,刘备想要一个答案。”
说完,便示意身边白毦卫为其松绑。
没等绳索解开,又冲魏吕二将耳语几句。
魏、吕二将一左一右,挥刀连斩数人。只留下一个活口。
冲吓的屎尿齐出,浑身抖如筛糠,劈头盖脸全是同伴鲜血的活口,刘备龇牙一笑:“回去报信,你一个就够了。”
目送活口被左右架出大堂,刘备这便安抚好崔钧,在众人的护佑下,向港口奔去。
已从潘、朱两位水军将领口中得知港口之事。心忧好友安危的刘备,这便急急忙赶去与牵招相见。
1。91 英雄同契()
杀尽船上护卫,牵招没赶去与刘备相见。而是收拢四散在白湖的商船,又找来巡逻的水军部曲帮忙划到港口,重新系拢。
刘备到时,牵招正在下锚。
“牵招!”刘备远远招手。
“刘备!”牵招笑着抬头。
想着那年的安平马市,耿雍不禁叹道:“先公后私。牵招乃真英雄。”
心境平和下来的崔钧,亦明白耿雍所指:“杀贼之后,先收拢船队,再去见好友。公私分明真英雄。”
“没事吧?”刘备跳上船头,站在牵招身边。
“没事。”牵招拍了拍腰间。两尺长的燕尾八面矛,正闪烁寒芒。说着又不禁长出一口气:“初次杀人。先前不觉,如今却有些后怕胆怯。”
刘备不禁面露愧色:“却害你早早杀人。”
牵招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如今世道,早晚的事。”
刘备轻轻点头:“如今世道……不如,长留楼桑?”前有韩猛,再加上与牵招本就相熟,或许招募能成?
牵招冲刘备笑道:“你我心有同契,又何须整日腻在一起。你若有事,(牵)招纵远隔千里,亦旦夕可至。拼死护你周全。然,楼桑是你的家业,却不是(牵)招之所念。江湖路远,大道日艰。(牵)招已有打算。”
果然还是失败了。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又岂能委身好友,仰人鼻息?
牵招有牵招的骄傲。
虽然心里明白,可刘备还是有些暗自神伤。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与牵招共图大事了。
送走牵招,刘备好几日都没缓过劲来。
便是崔均崔元平,亲自到府,负荆请罪。刘备也难打起精神。据崔元平所说,其弟崔钧崔州平受职于楼桑邮驿后,商队便由他接管。邮驿诸事繁多,崔钧分身乏术,难以兼顾。便从商队中抽调人手到置舍,以司其职。崔元平便另行招募人手,填补商队空缺。也正是那个时候,让奸细混入,才生出诸多事端。
至于为何护卫商队多年的家兵全体反叛,崔元平却百思不解。
其中缘由,唯刘备知晓。
太平道。
信仰是唯一能够超越世俗的力量。这也是为何刘备口出‘苍天已死’的原因。
至于崔氏家兵是先信奉了太平道,还是后来被逐一策反。刘备相信,应是后者。因为从概率上说,不可能安平崔氏招募的家兵,全都是太平道的信徒吧。
若能有如此规模,黄巾之乱也不会如此快速的被剪灭。
天下人,不信的居多。最不济,也一半一半。
好言安抚崔均崔钧二人,刘备又回书崔烈,面见崔寔,消除两家心结。赀库之事,并未影响收割。楼桑邑民,齐心合力。赶在天寒地冻前,颗粒归仓。
大雪封路前,女刺客终于露面。
看着轻纱遮面,正襟危坐的丽人,刘备对幼年时的茅房夜话十分怀念。
话说,虽将黑巾换成了白纱,可仍旧难睹其真容。刘备也是死了心了。
七楼香阁。
暖柜和香炉令阁中温暖如春。女刺客先已脱下貂皮大氅,端坐在刘备对面。
目光清洌的打量着日渐长成,羽翼渐丰的刘备。女刺客心中忽生出颇多感慨:“小弟日精月进,令人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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