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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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4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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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遵命。”刘备稍作放松。

    “王太妃可好?”陛下问道。

    “母亲一切安好。”刘备答曰。

    “国内一切如常否?”陛下再问。

    “一切如常。”刘备再答。

    “立冬之后,稻收伊始。今季蓟国有良田几何?”陛下三问。

    “我国今季,编户齐民当破五百万口,良田五十万顷。均产六石计,岁入新谷一亿五千万石。”刘备脱口而出。

    见王美人不禁惊呼掩口。何后展颜一笑:“如此说来。明春上计,蓟王当献岁币三亿一千五百万。”

    “正是如此!”陛下欣然笑道:“皆是蓟国上币否?”

    “然也。”刘备轻轻点头。

    “哈哈!”陛下大喜:“待开春,蓟王当与朕同下销金窟,共赏铜钱雨落。”

    “臣,敢不从命。”

    目视蓟王一身金玉,何后眸生春水:“岁入新谷一亿五千万石,一石谷作价三百蓟钱(大钱)。足可得四百五十亿。”

    刘备对曰:“此乃举国所得。三十税一,所剩无几。”

    一问一答间,何后竟已算出:“三十税一,得钱十五亿。”

    陛下长袖一挥:“蓟王当面,何必言钱。”

    此不过田赋一项之收入。算赋、口赋、户赋、更赋、市租、关赋……林林总总,再加蓟王自家营生,获利何止百亿。

    何后掩口而笑。眸中尽是深意。如何才能让蓟王,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刘备早已见惯不怪。不去招惹她便是。

    何后忽觉眼角刺痛。微抬螓首,只见蓟王身后,何氏目光清洌。随之收拢媚态,顿时母仪天下。

    所幸宗正署一众属吏颇为干练。接来送往,井井有条。勋贵入右殿,百官入左殿。礼单呈上,贺礼清点封箱,送入库房。待礼毕,自有心腹女中大夫,比对礼单,逐次清点。将贺礼按时令区分。鲜果、糕饼等不宜存放之物,或转赐亲眷,或赏赐内官。丝绸、钱币、金饼等贵重物品,分门别类,入帐内府。存以后用。

    皇太后寿,乃国礼。便是陛下亦有贺礼奉上。可想而知,宗室百官,又当如何。

    永安宫新修库房,一次装满。乐得长乐少府程璜,亦喜笑颜开。足见一斑。

    忙忙碌碌,一日已逝。

    华灯初上,宗正刘焉登台拜见。言,百官齐聚,万事皆备。

    陛下欣然起身:“且去为太后祝寿。”

    《晋书·礼志》曰:元正上寿,谒者引王诣樽酌寿酒,跪授侍中,侍中跪置御坐前。王还,王自酌,置位前。谒者跪奏:“藩王臣某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四箱乐作,百官再拜已,饮,又再拜。谒者引王等还本位。陛下者传就席,群臣皆跪诺。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各于殿上上寿酒。登歌乐升,太官又行御酒。御酒升阶,太官令(一作大官令。秦置。为少府属官,掌宫廷膳食、酒果等。汉、魏同。)跪授侍郎,侍郎跪进御坐前。乃行百官酒。太乐令跪奏“奏登歌”,三终乃降。太官令跪请具御饭,到阶,群臣皆起。太官令持羹跪授司徒,持饭跪授大司农,尚食持案并授持节,持节跪进御坐前。群臣就席。太乐令跪奏“奏食举乐”。太官行百官饭案遍。食毕,太乐令跪奏“请进乐”。乐以次作。鼓吹令又前跪奏“请以次进众妓”。乃召诸郡计吏前,受敕戒于阶下。宴乐毕,谒者一人跪奏“请罢退”。钟鼓作,群臣北面再拜,出。

    仪程大致如此。

    景福殿内,金碧辉煌,堆光如昼。

    百官就位,陛下亲临。待窦太后步入帘后。

    程璜高唱:“太后为君兴——”

    陛下领群臣行叩拜大礼。

    窦太后自帘后言道:“赐酒。”

    便有永安宫中谒者,“樽酌寿酒”。

1。2 西邸惊变() 
比起九品中正制的魏晋,汉家更崇尚自由之风。更显“家常”。

    席间并无这许多仪式化的仪程。太后口出“赐酒”,便有宫中谒者,合力抬出一座座酒樽,依次为百官斟满耳杯。时下,青铜重器多已不用。正如“樽”的流行。显而易见,时下盛器,多是漆木质地。既美观又轻便。

    陛下、皇后,王美人,蓟王与二位王侧妃,则由太官令亲自斟杯。

    而后陛下捧杯离席,自跪殿前。蓟王及百官依次捧杯,列跪陛下身后。

    太官令跪奏“陛下、蓟王,与臣何进、董重等,奉觞再拜太后千万岁。”

    “臣等,奉觞再拜太后千万岁!”百官齐声高唱。

    四周钟鼓乐作,百官再拜。饮,又再拜。

    太官令引陛下、蓟王,还本位。

    长乐少府程璜高唱“百官就席——”

    群臣皆跪诺(跪地称喏),依次入席。

    侍中、御史中丞、尚书令,各于殿上,上寿酒。奏“登歌乐升”,太官又行御酒。

    上古时,“登”、“升”通用。故“登歌”又称“升歌”,乃礼乐文化之一种。约源自周时宗庙祭祀,亦用于乡饮酒礼、大射礼等。亦是时下朝廷祀典、朝会宴飨等仪式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简言之,乃是特定的礼乐仪式。

    永安宫谒者,抬御酒自堂下拾级而上(注意走位),太官令跪授侍郎,侍郎跪进御坐前。乃行“百官酒(为百官斟酒)”。太乐令跪奏“登歌(固定伴奏曲)”,“三终乃降(奏毕三个乐章)”。

    换言之。在“登歌”奏响的这段时间里,是与会人员的宴饮时间。奏毕三个乐章,宴饮结束。

    接着,太官令跪请“具御饭(一起吃饭)”,(御饭)到阶,群臣皆起。太官令持羹跪授司徒,持饭跪授大司农,尚食(官职,掌供奉皇帝膳食)持案并授持节,持节跪进御坐前(先给太后、陛下盛饭)。群臣就席。太乐令跪奏“奏食举乐”。太官行“百官饭”案遍(再给百官盛饭)。

    和先前饮酒类似,吃饭也要伴奏。

    食毕,太乐令跪奏“请进乐”。乐以次作(按照乐章,依次奏乐)。鼓吹令又前跪奏“请以次进众伎”。

    酒足饭饱,再欣赏歌舞伎表演。

    宴乐毕,谒者一人跪奏“请罢退”。钟鼓作,群臣北面再拜,出。

    看完表演,退场曲响起。群臣再拜,依次出宫。

    简言之。整个“上寿礼”,大约分四个仪式祝寿、饮酒、用膳、歌舞表演。每个仪式,皆有固定的礼乐与之相配。礼乐即是仪轨,又用于分隔、计时。“登歌乐升”时,饮酒。“奏食举乐”时,用膳。“请进乐”时,“请以次进众伎”,欣赏歌舞伎表演。“请罢退”时,钟鼓作,群臣再拜而出。

    看似严肃无趣,实则不然。

    席间觥筹交错,便有朝中雅士长揖而出,引吭高歌。先敬太后,再敬陛下,三敬蓟王。隔席互饮,隔案对饮,皆是常态。并无半点拘束。只需不袒胸露背,衣衫不整,口出不敬之语,皆无伤大雅。

    汉家便是如此。庙堂和江湖,相隔不过咫尺。

    陛下喜食胡饼。窦太后特意准备。由长乐少府程璜,亲自承给陛下。

    陛下又与皇后、王美人分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当真羡煞旁人。

    群臣离席敬酒时。敬蓟王者,尤其多。不敢灌陛下。蓟王生性洒脱,百无禁忌。又有重名,正当适宜。

    蓟王亦是来者不拒。喝了不少蓟国进贡的翠玉琼浆。

    见蓟王千杯不醉。反倒是敬酒百官,脚步虚浮,摇晃归位。帘后窦太后亦不禁掩口。听闻翠玉琼浆,陛下连喝三杯,便长醉不醒。蓟王怕只多不少。果然有容乃大。

    酒足饭饱,陛下起身罢筵。

    不等太官令出声,先已察言观色的永乐少府程璜高声唱喝“请罢退——”

    这一声吆喝,悠远浑厚,中气十足。

    群臣闻声落箸,离席再拜。鱼贯而出。

    刘备亦与太后、陛下道别。在二妃的搀扶下登车。出上东门御道,入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洗漱更衣,大被同眠,温香软玉,一夜无话。

    鸡鸣时分,府门忽被人大力擂响。

    “何人扣门!”守夜绣衣吏喝问。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门外之人已透哭腔。

    幕府中庭,史涣自廊下轻唤“主公。”

    “何事?”刘备问道。

    “吕常侍遣人来报,王美人出事。”

    “备车!”刘备猛然酒醒。

    “喏!”

    须臾,中门大开。蓟王车驾内,吕常侍亲随小黄门,涕泪横流,断断续续言道“王美人伴驾回西邸,忽觉‘头涔涔,渐烦惫’。本以为乃是醉酒,不料后半夜竟‘手足皆黑,几至危殆’!呜呜呜……”

    闻此言,刘备冷汗直冒。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陛下知否?”

    “陛下与美人共枕,焉能不知。奴婢来时,陛下已急召太医令前往诊治。呜呜呜……”

    “速行!”刘备急道。

    “喏!”御者挥鞭,车驾陡然加速。

    “蓟王入城,速开城门!”门下督郑泰,高举令符。

    蓟王车驾,何须查验令符。上东门守卫不敢怠慢,急忙开启城门。车队呼啸而入。

    闻讯赶来的城门校尉赵延,目送蓟王车驾远去,不由眉头紧皱“莫非宫中有变。”

    门下督郑泰,前车开道。城内巡逻兵士,纷纷避让。却又不敢放蓟王离去,一路尾随。汇聚成长长的人流。

    一时举火如龙。满城惊扰,不知何故。

    车驾直入西园,停在邸前。

    刘备飞身下车,劈头便问“陛下何在!”

    “陛下圣驾刚出,不知何去!”守夜小黄门脱口答道。

    “吕常侍何在!”刘备怒急。

    “吕常侍便在舍内!”守夜小黄门再答。

    “速引孤去见!”

    “喏!”

    一队小黄门挑灯入邸舍。领蓟王迂回而行,抵陛下寝宫。

    何须通禀。抬眼便见中常侍吕常面如金纸,枯坐堂前。旁边几个亲随小黄门,正伏地拭泪。

    “吕常侍!”刘备疾步冲入。

    吕强艰难睁眼。见是刘备,眼光一闪又熄“老奴愧对王上,愧对陛下。护主不力,无颜苟活于世……王上,王上当善保贵体,续我大汉国……祚。”

    言罢,竟已气绝。

    刘备浑身恶寒。一时竟愣在原地。

    跪伏一圈的小黄门,便有胆大者,试探鼻息。

    跟着“哇!”的一声,将刘备惊醒。

    猛然闭眼,稳住心神。

    再睁开,已如噬人猛虎。

1。3 香消玉损() 
“美人何在。”刘备言道。

    “美人在内室……榻上。”小黄门似忆起恐怖之事。眼中尽是惧色。竟不敢回望。

    刘备缓缓起身,向内室走去。

    陛下御榻,帷幄低垂。看似一切如常。然绕到榻前,却陡见一条胴臂,斜伸出帐外。本该如羊脂般白嫩的美人臂,今却遍生黑斑。宛如一条斑斓毒物,看得刘备心如刀割。

    似听见一声微弱的喘息。刘备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王美人!”

    掀帘一瞥,触目惊心。

    被喝声惊动。弥留之际的王美人,艰难睁开一丝眼缝。眸中尽是死气:“王……兄……”

    见她艰难伸手,刘备下意识握住。不料失去支撑的上半身,陡然滑出帐外。刘备猝不及防,被压坐在塌旁。

    此时已顾不得主臣有别。刘备挣扎着,将浑身冰凉的王美人,拦腰抱在身前。

    “协……儿……”王美人嘴唇轻启,气息渐止。

    “美人——”陛下披头散发,扑入寝室。

    紧随其后,身背药箱者。正是被圣驾一路载来的太医令张奉。太医令属少府,奉职太医监。太医监,距西园甚远。陛下恐不及也,故将太医令亲自接来。难怪刘备入室时,陛下不在。

    见蓟王背倚龙榻,将只着内服的王美人横抱身前。太医令张奉不由一愣。又急忙屏气上前施礼道:“陛下,王上。且容下臣为美人诊治。”

    “速速诊来!”陛下心痛如绞,已泪流不止。

    所谓情到浓时。与陛下四目相对。刘备仿佛又看到了十里解渎亭下,那个无助的孱弱少年。感同身受,亦不禁泪流。

    “陛下…请…请节哀!”须臾,太医令张奉以头触地,浑身缩成一团。

    “美人何故!”陛下眦目而起,字字锥心。

    “美人已……毒发身亡!”张奉语出如五雷轰顶。又似晴天霹雳。陛下颓然坠地。目光呆滞,口涎直流。浑身皆抖。

    哀莫大于心死。或正如陛下这般。

    王美人最后遗言,却在刘备脑际无限循环:“协……儿……协……儿……协……儿……”

    “协儿!”刘备猛然惊醒:“陛……下,陛…下,陛下!”

    陛下亦被刘备惊醒。

    四面相对,不等刘备语出,陛下幡然醒悟:“协儿!”

    待从榻内抱出襁褓。俯见幼子了无生息,陛下已胡言乱语:“临睡前,美人曾喂食母乳。却不知,却不知……”

    “陛下,容臣一观。”见惯生死的太医令张奉,大胆上前。从陛下怀中抢过次皇子。轻置地板,解开襁褓。细细查验。须臾,这才长出一口浊气:“回禀陛下,皇子无恙!”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陛下悲喜交加,只手指天,热泪横流。近乎疯癫。

    爱之深,痛之切。此情此景,如何能有半分假装。

    刘备奋力起身。将美人香消玉损,犹有余温的娇躯,重置榻上,盖好锦褥。

    后退数步,伏地行礼:“陛下,恕臣无礼。”

    “蓟王何须如此,朕,朕……”陛下泣不成声。

    抛开各自身上的光环,陛下和蓟王,同病相怜。皆曾是三餐不继却无忧无虑的十里少年。又如何曾亲身品尝,这尔虞我诈,阴毒狠绝的大汉深宫之争。之恨,之痛。

    果然,生死两难。

    起身后,刘备遂冲太医令言道:“美人身中何毒。”

    “或是……射罔之毒。”张奉答道。

    “射罔”乃上古时鼎鼎大名的毒药。《神农本草经·乌头条》:“其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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