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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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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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素伏地不语。此话出自鲜卑人之口,比语出汉人之口,更具说服力。

    “主公还说,若只为饱食安寝,种田便可。何须杀人?”说完,成律归健步而去。

    一夜安枕。

    起身后,又行半日。

    被钟羌领着在山岭间蜿蜒绕行。早已迷失方向。张飞忍不住问道:“戏丞,可还记得来路否?”

    “自然记不得。”戏志才笑答。

    “那可如何是好。”张飞不禁皱眉:“便是劫了羌人渠帅,却也绕不出这西倾山。如此,必有一场恶战。”

    “校尉勿忧。我虽不记得来路,却早有准备。”戏志才冲队中兵车,轻轻一点:“玄机在此。”

    张飞大喜:“每每料事于先,戏丞果非常人也!”

    戏志才欣然一笑。

    日中时终于抵达王庭。

    一座建在不知名沼泽地中的毛毡大帐。沼泽周围,散落帐篷无数。羌人正三三两两,相伴出帐,目光好奇的打量。更有大队羌骑,闻讯赶来。将送亲队伍,团团围住。

    虽是寒冬时节。可沼泽地却未结冰。远远望去,云蒸霞蔚,烟雾缭绕。抵近时,竟有热浪扑面。

    放眼望去,沼泽遍布气孔,正不时向外喷出炽热烟柱,并伴有升腾的水汽。

    泽下必有热泉。

    引路羌骑说了句羌语,这便旁若无人,开始除衣。

    沼泽热浪滚滚,如何能穿皮毛冬衣。赤身**,有布遮羞便好。

    贵女早有准备。大华毡下,皆着薄衣。自无需裸露身体。张飞等人,毛皮之下,皆是搪瓷甲胄,如何能当面示人。

    见烧当羌无人脱衣,引路羌骑亦无所谓。这便赤足下水,先向泽中走去。

    待荡起的涟漪,驱散水面雾气。众人这才发现,有一排大大小小的石块,藏于浅水。踩着石块,便可通行。

    随引路羌骑驱散烟雾。远远挑选,只见一个惨白的牦牛头骨,高悬在帐篷梁上。黑洞洞的眼眶,正无声的凝视着石径彼端。众人站立之处。

    “尔等驻守此地,小心戒备。”张飞冲成律归言道。

    “喏。”

    又冲假扮送亲使的东羌队率,使了个眼色。张飞遂领麾下十八骑,护佑一众贵女与戏志才,向立于沼泽中的王帐走去。

    一路热浪逼人。刚走数步,已大汗淋漓。万幸,钟羌在泽中建有暗渠。将热汤引向岸边。穿越这环高温蒸汽带,温度随之降低。虽仍高于常温,人却可以忍耐。无非是夏日炎炎。

    饶是如此。一路走来,张飞等人亦劈头盖脸,犹如水捞。

    五百步后,终于踏上滨水木桥。上桥再行百步,已到王帐阶前。

    除了脱衣入泽的钟羌族人。整衣而入者,绝非烧当羌一家。而王庭外守卫,早已见惯不怪。

    这便行羌礼,恭请贵女等人入帐。

    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张飞昂首阔步,挑帘而入。

    待双眼辨物,不由得面红耳赤,心头狂跳。

    呸!尔等如此做派,真的好吗。

    

1。74 再掠女豪() 
王帐内,排座二列赳赳羌汉。

    皆袒胸露腹,披发刻面。腰缠斑斓雪豹皮裙。胸前一撮茂盛茸毛,直染到肚脐。肤糙而浅,毛孔粗大,多生色斑。与汉人迥异。似与塞人或月氏混种。

    体毛浓密,自为御寒。

    正当张飞瞪大环眼,环视帐内众人时,忽听帐后一声柔媚羌语。

    寻声看去。只见大帐之后,还设有骨链垂帘。

    帘后玉影婆娑,似卧有一狐媚女子。

    张飞猛然醒悟。

    莫非……钟羌乃是女王!

    不愧是古羌。莫不是还身处母系氏族不成。

    话说,自无弋爰剑后,羌人已渐步入父系氏族。但传承已久的母系氏族体系,仍有残留。尤其在相对闭塞的西羌诸种中,更为普遍。

    如光武时,有烧何羌女首领“比铜钳”,为避卢水胡侵凌,率部迁徙至临羌县,乞求汉朝庇护。

    据说,比铜钳其人,聪颖智慧,精于卜算,长命百岁,极具威望。而烧何羌,便出西羌种。

    “拜见大豪。”不知是否有意为之。阿素口出汉话,领贵女上前行礼。

    “阿素一路辛苦。”帘后女子竟也精通汉话。羌酋互称“大豪”。

    “奉命行事,无所谓苦与不苦。”阿素答道。两人似早已相识。

    “咯咯咯……”帘后女豪笑道:“你父短谋少智,才被宋建蛊惑。为区区二百大钱,竟举兵弄险。蓟王虎踞大震关上,睥睨陇右。恨不能将羌人尽数捕进牢营。好一个‘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牢城造好之日,便是羌人命丧之时。”

    “不过四年期。蓟王金口玉言,何须杀人。”阿素反问。

    女豪笑道:“蓟王杀人,又何须用刀。阿素且看鲜卑三部、三郡乌桓、西域五十五国。今还有几人记得自家出身。竟皆以汉民自居。连人家祖宗都尽数灭掉,蓟王之刀不利乎?”

    “所以,大豪才避世与西倾山中,不于蓟王相交。”阿素理解了。

    “蓟王虎威,避恐不及。”帘后女豪伸了个懒腰,一时春光乍现:“闲话说完,且谈正事。左手一排皆我夫,右手一排皆我子。自个挑吧。”

    “咕咚!”被一群贵女挤到身后的张飞,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帐内众人虽未曾在意,阿素却听得真切。知羌族陋俗为汉人所鄙。这便解释道:“大豪倒是从母亲处,‘饶’来了许多种辈。”

    张飞这便醒悟,乃是饶妻制使然。

    与男羌豪正相反。当代女豪从上一代女豪处,饶来的不是妻、子,而是夫、子。

    阿素闻言,却摇头一笑:“只可惜。身不由己,无从择选。”

    帘后女豪安慰道:“阿素何出此言。权且放心。在西倾山,无人再与你为难。”

    阿素躬身行礼,领一众和亲贵女徐徐退后。

    陪坐两侧,正各自挺胸抬头,展现飒爽英姿的继夫与续子,一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待贵女退出帐外,张飞大步上前:“燕人张翼德,请女豪姐姐,与我去见大哥。”

    “……”

    王庭上下寂静无声,左右落针可闻。

    “你是何人?”帘后女豪,试问道。

    “张飞。”

    “蓟王义弟!”女豪大惊。

    “正是。”

    “护驾”一声尖叫刚出口,数颗香熏铜球便已呼啸掷出。

    一时浓烟滚滚。

    不等继夫、续子起身。张飞等人早已屏气凝神,抢先戴上呼吸面罩。

    继夫、续子吸入迷烟,接连栽倒。帐外护卫刚刚冲入,亦被呛翻在地。帘后女豪,虽已打开座下密道,却未及逃脱便昏死过去。

    张飞大步上前,掀帘而入。不去看白花花的女体,抬脚将地上兽皮踢起,盖上女豪身。再连人带皮,卷成一卷扛上肩。伸头看了眼暗道,这便灵机一动:“来人,下去打探。”

    “喏!”便有麾下飞身跳入,须臾又折返:“出口在沼泽外一处帐篷内。”

    “妙极。”张飞大喜,又冲戏志才言道:“戏丞速走密道,见机行事。”

    “校尉无须担心,我自有脱身之计。然后事如何,校尉需好生计较。”戏志才言道。

    将肩上女豪交给麾下先行带走,张飞嘿声一笑:“某已有良策。”

    戏志才似已窥破张飞之计:“妙极。”

    沼泽雾气昭昭,互不相望。泽外人等,不知泽内之事。泽外之事,泽内亦不可知。众人将香熏球捡起、闭合,迷烟立止。

    待跳入密道之人,掷上呼吸面罩。张飞遂送与帐外贵女。令贵女入帐,亦走密道先撤。

    待只剩麾下十八骑,张飞笑道:“原路返回。”

    “喏!”

    出王帐,揭面罩。一行人原路返回。

    见四周黑压压围满羌骑,将三千人马困于沼边。张飞全然不惧,踩石上岸,耳语数句。假扮送亲使的东羌队率,遂用羌语高声言道:“大豪已留下贵女,同意两家结亲。让我等即刻返回,商讨聘娶事宜!”

    说完。众人各自上马。成律归领三千精骑,驱马向前。口中随东羌队率,呼喝不断。虽不知羌语何意,却也学得有模有样。

    钟存羌骑,面面相觑。眺望泽中王帐,雾气蒙蒙,并无异常。再说,烧当贵女皆未出帐,何必见疑。

    “大豪卜算吉日,切莫打扰。”

    “送亲使”一路吆喝不断。钟羌虽面露疑色,奈何人马近前,却也不得不避让放行。

    三千人马,无惊无险,穿越重围。

    张飞亲领十八骑压阵,最后破围而出。之所以全然无惧,因有必胜之心。便是强突,亦能杀出一条血路。

    猛张飞,又惧何人!

    目送三千精骑踏雪而去,消失在山谷尽头。钟羌各自窃窃私语。奈何虽心存疑虑,却不敢擅入王帐求问。女豪衣不蔽体,非至亲不可入是其一。且正卜问凶吉,亦不可打扰是其二。

    再者说来。众人眼皮底下,百万种落聚居,又能出何事?

    正欲各自散去,忽见泽中奔出一人。披头散发,面如厉鬼。看装束,或是女豪继夫、继子一类。却面目狰狞,一时不得相认。

    只见那人,以手抓喉,痛彻心扉。手指烧当羌遁走方向,咿呀乱叫,却已失语。

    不好!

    在场钟羌,不由得心中一沉。

    待老巫祝急急忙赶到,亲入王庭查看。方知女豪被掠,继夫、继子惨死一地(其实是昏迷不醒)!

    钟羌放声悲号,狂奔而去。转眼,竟一走而空。

    唯一幸存,那名被毒哑的女豪继夫,忽咧嘴一笑。呜呜疯叫,奔入泽内。

    再不见踪迹。

    女豪被掠,王庭大乱。

    钟存羌骑,倾巢而出。

    此人究竟是谁,还有谁人在意。

    

1。75 粗中有细() 
西倾山王庭,一时兵荒马乱。妇人童子,奔走呼号。

    鸡飞狗跳,牛羊乱叫。

    而在围满热泉沼泽的帐篷营地之中。一顶颇不起眼,四周堆满杂物,无人问津的大帐篷内。戏志才与和亲贵女及数十护卫,还有昏睡不醒的女豪,皆在。

    众人并未趁乱逃走,而是悄然潜伏下来。

    便是狡诈如钟羌,又如何能想到。自家女豪并未远去,竟藏在王庭之内。

    已取下披身大华毡的阿素,不禁发问:“戏丞先前假扮‘豪夫’,不正是调虎离山之计也。如今羌骑倾巢而出,王庭只剩老弱,何不趁机逃走?”

    心中一动,戏志才遂笑答:“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阿素深看戏志才一眼:“戏丞莫非还有未尽之言?”

    戏志才笑道:“如贵女所说。临来时,我已快马去信大震关。算算时日,主公或已距此地不远矣。王庭羌骑虽走,然西倾山中却散布大小种落无数。按羌人习俗,不得女豪之命,无人可调动种落一兵一马。为防万一,故潜伏王庭,以为接应。”

    “戏丞怕还未尽言。”阿素言道:“俗语说‘(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戏丞亦或担心,若失女豪,钟羌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乃至种落出走,散布四野。反难控制。”

    戏志才欣然点头:“贵女果然聪慧。”

    阿素又问:“先前戏丞为钟羌指路,不担心张校尉安危否?”

    戏志才笑答:“张校尉麾下万人,皆千里挑一之虎熊壮士。兵甲精良,人马具装。张校尉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加之钟羌女豪被劫,人心惶惶之下,便是三千破十万,易耳。”

    “原来如此。”阿素喃喃低语。须臾,这便醒悟:“蓟王设反客为主之计,便是要平百万钟存。”

    “一切皆如贵女所料。”阿素之智,令戏志才亦颇多另眼相看。

    话已至此。阿素终道出心结所在:“钟存皆知,乃我烧当送亲队伍。今张校尉领兵西去,岂非祸水东引。”

    智如戏志才,又岂能不知:“贵女可是忧心,我设此谋,乃是引钟存与烧当争斗。”

    “然也。”阿素咬牙点头。

    “原来如此……”戏志才宽慰道:“若是旁人领军,多会避入岔道,藏匿踪迹。引钟羌王骑一路追赶,乃至兵围烧当。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奈何,张校尉出身燕赵,忠直耿烈。料想,必不会离开正途。多半依山下寨,据谷设障。待追兵到时,一战破之。坐等主公大军前来,一举荡平钟羌。”

    “何以知之?”阿素仍心存疑虑。

    “贵女稍安勿躁。”戏志才言道:“明日,当有分晓。”

    西倾山中,张飞所部。

    飞驰半日,天色渐晚。

    “报,前路已无人马踪迹,皆没于落雪冰封,不知如何行走。”便有斥候来报。

    “取兵工铲掘地。若有碳灰,便是来路。”先前戏志才已告知。机关马车,内装碳灰。一路撒下,便是记号。

    “喏!”

    须臾,前方斥候快马回报:“左侧谷道有碳灰!”

    张飞举目四望,见山岭风大,无有积雪。这便指着左侧山谷言道:“人马速入谷中,堆雪为障,横栏谷口。”

    “喏!”

    奔入谷中,三千骑兵这便下马,取兵工铲在手。抢挖积雪,堆垒障墙。清理出的地面,正好用来宿营。军帐亦很快搭建完毕,马匹先入,擦汗披毡,喂**料清水。恢复体力。三千虎熊之士,奋力铲雪,很快便将障墙垒砌。

    更换马匹,张飞独领十八骑,立在谷口处。

    将将入夜,便听蹄声如雷。沿纵横山谷,回响不觉。王庭羌骑,已杀奔而来。

    “举火!”张飞一声令下,冰雪障墙上立刻举火如昼。

    骤见火光。正映着雪色光亮,纵马狂奔的王庭羌骑,纷纷勒马。

    打头数骑,一阵低语。便有人上前喝问:“两家既是和亲,为何掠我大豪!”

    此乃羌语。张飞岂能知晓。这便嘿声一笑:“说什么鸟语,且说人话!”

    羌骑一惊,汉话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张飞笑答:“辅汉大将军麾下,后军校尉,燕人张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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