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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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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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韩遂沉思不语,安玄又道:“在下走得匆忙,未及告知边将军去向。恐夜长梦多,这便告辞。”

    略作思量,韩遂只得咬牙放行:“不送!”

    安玄走得轻松,韩遂却睡不踏实。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鸡鸣时分这便披衣坐起。

    “备马!”

    “喏!”

    昨夜与安玄一席话,多是推测之言。究竟贾文和,是否真能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当眼见为实。

    料想,此时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必不知已入彀中。还以为合众将军王国才是生死大敌。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国,亦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韩遂自领一队亲随,快马加鞭抵达枹罕城。

    本想直奔合众将军府。岂料被拦在城外都亭。

    “韩将军,可是要见军师?”便有一亭卒,马前行礼。

    “正是。”韩遂心中一暗。

    “且入亭舍一叙。”马前卒笑容可掬,却难掩一身雄气。

    韩遂这便转入亭舍。

    登临顶阁。军师阎忠气定神闲,正自斟自饮。

    “见过军师。”

    “文约来了。”阎忠笑着伸手:“座。”

    “谢军师。”韩遂端坐阎忠对面,口出暗语:“故人别来无恙乎?”

    “文约所为何来?”阎忠笑容中尽是深意。

    “求一剂定心丸。”韩遂答道。

    “因何心神难定?”

    “身家性命,悬于一线。吉凶祸福,旦夕之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韩遂苦笑:“我之辛苦,军师必然感同身受。”

    阎忠叹了口气:“诚如文约所言,数月前我亦饱受煎熬。险撒手人寰。幸得安玄登门驱鬼,才重回人间。‘定心丸’在此。”说完便从榻下取出一竹筒。旋开筒盖,从内衬锦袋中,小心抽出一卷白绢,徐徐展开。

    没等来图穷匕见。只见一枚鲜丽无比的印章:『蓟王之玺』。

    玺印仿佛直入双目,烙在心尖。心头不由得一阵火烫。

    目光散乱,在白底黑字间游走。一行字猛然冲入眼帘:“表阎忠为凉州刺史。”

    凉州刺史!

    受此一激,韩遂热血沸腾,浑身犹如火烧。

    “军师……到底谋了个好出身。”出口竟嘶哑无比。

    阎忠微微一笑。便将蓟王表奏徐徐卷起,小心收入竹筒内衬锦袋。又抽出一卷白绢,示意韩遂自行展开。

    除去成亲当晚,解开夫人心衣时,韩遂从未如此这般,心狂跳,气狂喘,舌燥口干,浑身冒汗。

    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这便伸出拇指,拳落桌面。只用指尖,将白绢缓缓碾开。

    “表_____为金城太守。”

    寻觅数遍,却没能得见,韩遂或韩约之名。

    不等心灰意冷,已幡然醒悟:“蓟王欲表何人为金城太守?”

    阎忠目光清冽,面上古井无波:“初时,我亦百思不得解。便是今日,端坐在顶阁之上,我亦不知要与谁人相见。直到见到文约当面,这才窥破天机。得蓟王举为金城太守者,必是文约。”

    寻得日期,知表奏乃是数月之前所书。韩遂这才全信:“贾文和,神鬼奇谋。今若不从,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也。”

1。189 争权夺势() 
韩遂其人,素怀大志。且心机深沉,杀伐果断。又得西凉人脉,乃边疆一枭雄。

    故与,被叛军胁迫,不肯助纣为虐欲愤然就死的名士阎忠不同。给韩遂的表奏,并未书录其名。

    从授意韩遂长女,千里赠茱萸开始,贾诩便给韩遂设下了“夺势”之局。

    “夺势”者,夺也。

    雄关二座,守将二人,皆可二选其一。金城太守一职,并非你韩遂莫属。若要得此高位,还需抢在边章之前。不然,悔之晚矣。

    为何如此行事。

    正因贾诩已窥破韩遂为人。先投汉,又从贼。见风使舵,待价而沽。若表奏上,直书其名。韩遂反而会加倍谨慎,不敢轻下决心。

    讨价还价是其一,风险太大是其二。

    不书录其名。便让韩遂以为,他不做,还有旁人做。且慢一慢,便会被人争先。

    如此“夺势”已成。

    只需有人去争,便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是其一。心知贼将中非他一人降汉,亦能分担风险是其二。

    此计出自贾诩。

    论揣度人心,因势利导。贾文和堪称此间罕有,无可匹敌。

    吃下定心之丸,韩遂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赶在边章等人之前,杀贼立功。夺得金城太守高位。

    “敢问军师,合众将军大宴,当如何行事?”

    阎忠答道:“将军府守卫森严,若大张旗鼓调兵遣将,必被发觉。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即便早有准备,亦不会调动兵马,大军围城。所持,必是安插在将军府与枹罕城内的黄巾细作。料想,不过寥寥数百人。”

    韩遂轻轻点头:“只需关闭府门,杀尽王国党羽,安抚三十六部羌渠。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自可夺权篡位。”

    “然也。”阎忠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需等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与王国火并。斩杀王国后,将军可振臂一呼,必有回应。”

    韩遂幡然醒悟:“可是要尽收三十六部羌渠之心?”

    阎忠欣然点头:“文约果然大才。”

    此次举兵,起因北宫伯玉、李文侯为首的太平道,重金贿赂羌渠。换句话说,三十六部羌渠,乃贼军主力。平日各聚山寨,占据要冲。需得合众将军将令,方能调动。王国之所以敢设鸿门宴,将二人拿下,解其兵权。正因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在军中大肆鼓吹太平道,吸纳黄巾信众。激怒了三十六部羌渠。

    王国乃众人共推,此次又是为羌渠出头。若因故被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反杀。于情于理,二人皆难称大义。

    韩遂若此时,振臂一呼。真能一呼百应,合在场三十六部羌渠之力,再反杀北宫伯玉、李文侯。

    事后,必被举为首领。则大事成矣。

    此中有些细节,韩遂并不知情。比如,等他振臂一呼时,何人会响应。

    然而,正如他先前所叹,“贾文和,神鬼奇谋。今若不从,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也”。出于对贾诩的信赖,便没有追问。依计行事,坐等水到渠成。

    这便心怀忐忑与敬畏,返回营地。

    青石关,山下营地。

    白日收到传语,雕零浑遂夜访藩商草庐。

    顶阁密室,宾主落座。

    藩商低声问道:“王子已聚拢多少部族?”

    “已有百人。”雕零浑答道。

    “心腹豪勇之辈,可能凑足十人?”藩商再问。

    “可也。”雕零浑轻轻点头。

    藩商大喜:“如此,大事成矣。”

    雕零浑眼中精光乍起:“愿闻其详。”

    “二日后,合众将军王国,将在府中大宴宾客。便有人趁机发难,欲夺兵权。时,三十六部羌渠亦在。若听有人振臂高呼‘以下犯上,杀无赦’,便抽刀相助。”藩商言道。

    “待有人高呼‘以下犯上,杀无赦’,我便拔刀相助。”雕零浑默记在心。

    “然也。”藩商眼中尽是深意:“事成,王子大权在握,三十六部羌渠以王子马首是瞻,甘为驱策。假以时日,王子与夫人相见,指日可待。”

    “权利于我如浮云。”历经磨难,王子早已看开:“北地早有童谚:‘北有蓟,莫纵缰’。只求与家人团聚。”

    “王子切莫妄自菲薄,战后论功行赏,必登高位。”藩商宽慰道。

    “告辞。”雕零浑这便离开。

    “不送。”藩商起身相送。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上兵伐谋,便是为不战得胜。

    自阎忠以身噬虎,献“作茧自缚”之计始,无双连环,便环环相扣,将十万反贼玩弄于掌心。

    蓟国谋主,可当千军万马。

    又过二日,合众将军宴,如期而至。

    韩遂外裹战袍,内披重甲。领精兵一什,赶来赴宴。见过边章与宋建,三人这便相伴入城,又结伴入府。

    三十六部羌渠,亦悉数到场。雕零浑领十人护在羌渠首领,族亲雕零混身侧。

    一干人等,各怀心事,又面露喜色,三三两两,走进合众将军府。

    直见到姗姗来迟的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合众将军王国终是松了口气。这便令人关闭城门、府门,大宴宾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国端杯站起。

    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眼角,有戾芒闪过。

    “诸位且听我一言。”浑身喜气的王国,目视堂内济济众人,心生无限豪情:“我等弃身家性命,共谋大事,当以和为贵。然,军中却有人罔顾大义,逼迫同袍改信太平道。有道是头上三尺有神明。夺人神明,可比夺人父母。此乃大不敬。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王国此言,大快人心,听得三十六部羌渠连连称赞。

    目视堂内各人表情,韩遂这便起身言道:“当除兵权,免其军职。令其戴罪立功。”

    宋建亦起身附和:“文约此言大善。”

    三十六部羌渠虽无人起身,却各自点头。也同意此举。

    王国这便冲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居高言道:“如此,请二位将军交出兵权。”

    “哈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李文侯拍案而起:“王国匹夫!若无我推举,你何德何能,忝居高位!”

    “放肆!”韩遂怒叱:“合众将军为我等共主。乃道之所存,义之所向。岂容你出言冒犯!”

    “嘿!”北宫伯玉亦站起:“你韩某人不过是一背主之徒,跳梁小丑,竟还言道义?”

    此话亦激怒边章:“我等为图大事,背弃汉庭。所谓弃暗投明。在场诸位,又何尝不是汉民。莫非,在北宫将军眼中,皆如此不堪?”

    见众人出言附和,北宫伯玉猛然挥手:“多说无益!敢问合众将军,我二人若不交兵权,又当如何?”

    王国龇牙一笑,奋然摔杯。

    “拿下!”

1。190 军师节哀() 
耳杯应声落地,刀斧手倾巢而出。将大堂团团围住。

    “将此二人拿下。”王国居高临下,并指一点。

    “喏!”刀斧手杀气腾腾,直扑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

    二人一脚踏翻食案,拔刀高呼:“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扑在最前的刀斧手纷纷惨叫毙命。

    “贼人在刀斧手中!”韩遂与边章、宋建等人早有戒备。纷纷拔刀,对战扑来刀斧手。

    “哈哈!”连斩数人,北宫伯玉大笑出声:“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声音出自身后。王国毛骨悚然。不及回头,刀光一闪。

    血柱冲天。

    大好头颅,翻滚落地。

    “啊——”惨叫才将将出口。

    “将军!”怒斩数人,韩遂目眦欲裂。势如疯虎,扑向王国无头尸身。

    受此一激。边章、宋建亦双双挥刀扑上。堂内血肉横飞,各方势力乱战一通。

    “渠帅小心!”雕零浑话音未落,身后雕零混身中数箭,惨叫毙命。

    “梁上有人!”暗箭来自头顶,雕零浑只手抓住案腿,将食案挡在身前,护住三十六部羌渠。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呼喝渐渐齐声。场中闲杂人等,尽被屠杀一空。只剩韩遂、边章、宋建,与数十亲兵围成一圈。而三十六部羌渠,除去被暗箭射杀的头领雕零混,余下大多幸存。此也是双方刻意而为。三十六部羌渠乃此次联军主力,无论是谁夺权,皆要倚重。断不能滥杀。

    贼兵不断涌入。韩遂左支右绌,自顾不暇。眼看败局已定,一声怒吼:“以下犯上,杀无赦——”

    “哈哈哈!”眼看胜利在望,李文侯大笑出声。

    “将军——”忽闻堂外一声悲呼。李文侯下意识回望,心头骤然一痛。

    砰!血花迸溅。

    一支飞虻箭穿胸而出,再中梁柱。入木三分。

    李文侯目眦尽裂。低头看向滋滋喷血的胸口,倒地气绝。

    轰!尸体重重砸落。

    电光石火,形势急转。堂内正以命相搏的众人,皆一愣。大堂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别人不知,北宫伯玉岂又不知。为防万一,临来时二人皆身穿三重甲。本以为刀剑难伤,竟被一箭穿心。焉能无惧。

    片刻之后,箭如飞蝗。

    堂内乱贼浑身喷血,惨叫毙命。劲弩连穿数人,带出肉眼可见的道道血线。纵横交错,声势骇人。

    眨眼间。数百贼兵,尽数射杀。

    头顶碎木迸溅,瓦砾雨落。伏在梁上的黄巾贼兵,亦遭射落身亡。

    所幸韩遂等人见机快。伏地遮头,任由头顶劲弩呼啸,拼死护住周全。

    劲弦一响。三十六部羌渠更如惊弓之鸟,当即匍匐在地。用食案遮头,躲过了乱箭攒射。

    不知过了多久,待嗡嗡回响的弦音,渐渐隐去。

    韩遂抬头一看,大堂遍地伏尸,血流成河。片刻之前还喜气洋洋,赶来赴宴的一干人等,多半已命丧当场。而北宫伯玉竟被乱箭钉在柱上,浑身抽搐,垂垂将死。

    人命何时值钱过。

    “将军——”悲呼又起。

    在一群合众将军府亲卫的护佑下。自宴会始,便不见踪影的军师阎忠,捶胸顿足,声泪俱下。踉踉跄跄,奔入大堂。“卑下来晚了,来晚了!”

    扑到王国尸身前,本想伏尸恸哭。定睛一看,已无人头。

    哭声戛然而止。

    无头尸滋滋喷血,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急切间,距离最近的韩遂,趁人不备,抬脚将头颅揣出。

    但见一颗大好头颅,蹦蹦跳跳,正滚落在阎忠面前。

    “将军——”阎忠双手捧起,哭声直冲云霄。

    “是卑下考虑不周,所托非人。乃至走漏消息,令二贼早有准备,更害将军身首异处啊——”

    此情此景,当真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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