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
一个“动”字,已道尽其妙。
药到用时方恨少。
七人四组,捉襟见肘。征得王妃等人首肯,母亲从亚马逊御卫中再甄选出三组二十一人欣长貌美,多子宜男、完璧归蓟者,凑足七七之数。与蓟王互动。
如亚马逊所想,王爵可用满七七之数。
亚马逊女王竟又一次饮恨长签,与蓟王失之交臂。哎,时也运也命也。古人诚不欺吾也。
一个月很快过去。
“立春之日,夜漏未尽五刻,亦师百官皆衣青衣,郡国县道官下至斗食令史皆服青帻,立青幡。”以示迎春。
“(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汉始以雨水为二月节。”
仲春姗姗来迟。冰雪消融,万物萌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挂满屋檐的冰凌,不知不觉间已缩短大半。积满旷野的雪原无声浅薄,亦肉眼可见。寝宫暖意融融,刘备陪在妻儿身边,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自从设立蓟都尹一职,三百里临乡,政事倍减。娄圭才智得显,短短数月,已令临乡十城令长,钦佩不已。
刘备欲趁热打铁,却被两位国相好言劝阻。蓟国吏治清明,擢升,贬黜,需有章可循。如主公先前所设,假以时日,待城满十座,民过百万。便可将国中各县,酌情晋升为郡。无需揠苗助长。想来,以众少年长吏之才,得食二千石高俸,亦指日可待。
二位国相言之有理。刘备遂纳其言。
蓟国本就城多。尤其是与南部冀州诸国重新勘定国界后,又凭空多出桑邱城、敌城、三台等城,可比一县之地。撤村并邑后,许多先秦时的古城,皆被原址重筑增修。以范阳县为例,范阳城、长安城、桑邱城、敌城、徐城、武遂邑,已有六座城邑,加上正督造中的数座新城,城邑总数亦将破十,若再能纳民百万。那时,刘备便可擢升管宁为太守。
有娄子伯珠玉在前,各县令又岂能甘于人后。
城外积雪渐化为融水,滋养田地。幕府五校,加一别部,厉兵秣马,等待出征。
刘备算准时日,六百里去信洛阳,上表平乱。如不出意外,当很快便有诏书下达。然让刘备所料未及,偏偏就出了意外。
表书送达朝堂,如石沉大海。竟一直未有消息回传。
再问方知。非陛下不愿。而是大将军何进一意阻拦。言,十万大军已成合围之势。只待日暖便将一战而胜。何需蓟王操心挂念。若蓟国骤然出兵,互相联络不及,配合不契,引两军冲突,令贼寇坐享其利,岂非不美。
陛下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这便命黄门令左丰,传语辅汉大将军府:让蓟王且安心就国,早日与西域五十五国公主和亲。并祝蓟王多生贵子贵女,蔓蔓日茂,绵绵瓜瓞。
陛下之心,刘备岂能不知。
还是嫌自己八子二女不够多啊。话说,蓟王先祖有百二十子。民间传闻,孔夫子诞生时,有麒麟吐玉书于其家院。称“麒麟送子”。蓟王号称天家麒麟,又岂能让先祖专美于前。再者说,别人家且去送子,麒麟自家岂能少了麟儿。
朕拭目以待。料想,蓟王必不会让朕失望。
本想着,待出兵扫平黄巾,功高震主时,再上表求陛下赐婚五十五国公主。以消君臣心疑。岂料陛下已急不可待。还未出兵,便要刘备和亲。
看来,陛下果然是觉察到江山不稳了。
恰逢大朝会。刘备便将右丞贾诩亲笔手书,黄门令左丰亲传的陛下口谕,遍示众臣。
而后当堂问计:“诸位以为如何?”
“回禀主公。所谓家事亦国事。值多事之春,陛下百忙之中,还念念不忘。臣以为,当承顺圣意,择日和亲五十五国公主为宜。”说话之人,乃是楼桑令乐隐。自娄圭晋升为二千石蓟都尹,千石排列,便以他为首。
“乐公所言大善。”蓟都尹娄圭亦起身奏报:“听闻五十五国公主经一个冬季特训,已颇通礼仪。恰逢春暖花开,阳气始生。此时和亲,正当适宜。”
“五十五国公主,却又五十六人,当如何和亲?”刘备再问。
乌孙虽是一国,却有大小两位昆弥。于是乎,大小昆弥皆遣公主前来,故五十五国公主,正好七八五十六人(7x8=56人)。
“不如按邦国大小,分别和亲。”有人提议。
“如此,小国必生间隙。”便有人反对:“何不以丝路分成南北?”
“区别必生分。何不一视同仁。”又有人起身奏报。
“并娶五十六侧妃,大汉四百年绝无仅有。”亦有人担心,风头太盛。
“我主称麒麟。且世上之事,终有先河而后海。便开此先河,亦无不可。”三兴汉室者,非吾主莫属。此时不扬名天下,更待何时。
见群臣意见渐渐统一。
右国相耿雍这便起身奏报:“主公。既是陛下赐婚,当一视同仁。”
“如此,且问过王太妃,王妃之意。孤再做抉择。”刘备在心底叹了口气。赤裸裸的政治联姻,自己果然还是没逃掉。
不料话音未落,左国令士异已回身奏报:“启奏主公,王太妃,王妃皆无异议。主公当自决。”
1。132 千里送药()
陛下遣黄门令左丰亲传口谕,却未曾录入诏书。便是闲谈家事,许是随口一说。
刘备觉得,许陛下并非如此急迫。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只需守住函谷关,即便三辅播乱,兵祸亦无法延及洛阳京畿。
况且三辅之地,有京兆尹刘陶镇守。湟中义从胡,还不成气候。更加上北地十万羌人,皆被抄掠一空,现为奢延属国。有鲜卑十四部虎踞在侧,截断羌人东西勾连。故而湟中义从胡只是盘踞故土,四处攻伐,根本不敢挥军东进。
光和五年,十一月。
为呼应黄巾之乱,北宫伯玉等湟中义从胡反。杀护羌校尉冷征,立李文侯为将军。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不予放还。凉州刺史左昌派马腾率军驻守阿阳县,叛军见阿阳县无法攻破,便转攻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胁迫边章、韩约入伙,共推举边允为首领。边允、韩约因造反被汉朝通缉,遂改名为边章、韩遂。
几乎同时,“凉州义从宋建、王国等反。”“(王国)劫阎忠为主,统三十六部。”
宋建乃“凉州义从”。本是汉人豪强,自愿参军,在羌胡中威望很高。趁黄巾之乱,宋建追随汉阳人王国起兵,以其家乡枹罕(fu han)为据点,聚拢汉、羌、胡杂众数万。
贾诩随信传来的邸报上说,阎忠曾任信都县令,善察人,乃凉州名士,与己交厚。又说,自己少时并不出名,只有阎忠异之,言“诩有良、平之奇”。不料今日竟被贼人胁迫。
今年开春,北宫伯玉、边章、韩遂、宋建等共推王国为主,王国自称合众将军,统帅各部,不断扩张四境。
湟中义从胡之所以不敢东进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背后的居延小月氏胡数千精骑,以及肩水金关外的西域都护府大军。阳关与玉门关守将,已得刺史手令。若贼势凶猛,无法抵御。便酌情放西域都护府精兵入关杀贼。
辅汉大将军扫荡逆贼,未尝一败。赫赫凶名,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只需振臂一呼,便可发西域五十五国精兵入关。湟中义从胡如何敢轻举妄动。
如今又将与西域五十五国公主和亲。大汉和亲,源于美出天际的陈丞相。四百年过去,汉胡血脉相连。诸如南匈奴、三郡乌桓,更以“北人”自居。潜移默化,何其恐怖!
和亲等同于联盟。
辅汉大将军都护西域,再与五十五国和亲。亲上加亲,西域五十五国如何能不效死力!
脑门一热,跟着作死的黄巾贼揭竿而起。稍稍冷静下来顿觉冷汗淋漓,上下皆湿。
蓟王自幼割头进爵,便是三岁小儿亦知。眼看项上人头不保,如何能不疯狂扩张,占据更多地盘。等蓟王率兵来剿时,即便不能兵强马壮,也要拼命吃胖。大难临头,也就顾不得吃相了。
所谓湟中,便是指湟水两岸之地,时下为羌、汉、月氏胡等族杂居处。
“湟水源出西海盐池之西北,东至金城允吾(yan ya)县入河。夹湟(水)两岸之地,通谓之湟中。又有湟中城,在西平、张掖之间,小氏之地也。故谓之小湟中。”
因湟中逆乱。丝绸之路出陇右后,即与长安断绝。所幸刘备未雨绸缪,另辟居延道。商队可沿长城,横穿大漠,自北地郡入关。再入上郡道转北方道,经上谷郡抵达蓟国。待春暖花开,亦可走奢延水路,直达蓟国。沿途险滩,皆被疏通。车轮舟可通行无阻。
金城郡,枹罕县。
日上三竿,城中一处守卫森严的精舍,便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何故停车,速速离去!”门前兵丁粗声吆喝。
“乃奉王将军之命,特来诊病。”便有西域胡商下车行礼。
“可有信物。”兵丁又问。
“信物在此。”
胡商汉话精纯,必是丝路豪商。兵丁不敢怠慢,这便上前接过。见果是合众将军符印,急忙放行:“请进。”
“有劳。”胡商从车上搀下一位浑身鬼魅的西域女巫,相伴入内。
凡与巫觋(wu xi)相关,时人皆敬而远之,避恐不及。引路兵丁又岂能例外。疾步在前,打开舍门,又搬来楼梯,放二人登楼。
兵丁本想咬牙跟上。却被女巫斑斓妖瞳回眸一瞪,吓得汗毛悚立,屁股尿流,只顾奔逃出屋不提。
二人上楼,见榻上横卧一人,头覆白巾,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似时日无多。却与袖中画像有七八分相象,知其便是前信都令、凉州名士阎忠。示意女巫守住楼梯,胡商碎步近前,悄声抵问:“可是阎公当面?”
榻上之人微微睁开双眼:“你是何人?”
“鄙人名叫安玄,乃安息国商人。”胡商自报家门。
“我与足下素昧平生,所为何来?”阎忠问道。
“阎公可识得此物?”胡商轻轻捧出一物,送到阎忠面前。
待细细辨认,阎忠双眼一亮:“此物足下何处得来。”
“乃辅汉大将军府贾丞,亲手相赠。”安玄压低声音道。
“故人别来无恙乎!少时,众人皆不识文和大才,独我知之。果不其然,今已名扬天下。”阎忠转而问道:“足下究竟所为何来?”
“乃为阎公千里送良药也!”安玄再拜。
“药在何处?”阎忠再问。
“良药在此。”示意阎忠附耳上来,安玄以耳语,尽数告知。
阎忠一把扯去额上白巾,翻身坐起:“此话当真。”
“鄙人千里而来,深入虎穴,岂能儿戏。”
“如此,如此,如此……”阎忠不禁涕泪横流,起身下拜:“且替我谢蓟王救赎之恩,右丞提携之义。亦谢足下千里涉险,全我名节。”
“阎公快快请起。”说完,安玄冲身后轻轻挥手,“来。”
女巫这便上前,凭空拿出一个鎏金竹筒,递给安玄。
“一切用度皆在筒内,阎公可见机行事。若无十足把握,切勿轻易示人。”安玄又叮嘱道。
“事关生死,阎某又岂能儿戏。”阎忠双手接过。竹筒仿有神效,前一刻还垂垂将死的阎忠,下一秒竟面色红润,顽疾不药而愈。
“事不宜迟,我这便返回洛阳。”安玄起身告辞。
“活命之恩,无以为报。”阎忠长揖相送。
待二人下楼,阎忠遂又躺下,取白巾覆面。兵丁轻手轻脚,登楼窥探。见一切如常,这便下楼撤梯,封死舍门。
1。133 兵锋四起()
黎阳大营。
天寒地冻。河岸旷野,苦无遮拦。冷风呼啸,寒气逼人。恰逢鸡鸣时分,火塘炭火闪烁,帐内鼾声四起。帐外裹着薄冰,营墙覆满冰凌。守卫蜷缩在背风的墙垛,瑟瑟发抖,半梦半醒,无法深眠。
远远望去,凸立在河岸高地上的兵营,仿佛匍匐在河边冻土的冰雕死物,生机全无。
寂静的夜色中,忽起窸窸窣窣,群鼠过境般细微的声响。声响由远及近,渐渐放大。须臾,竟好似万马奔腾。
沉睡中的主将猛然拔出枕边短剑:“何人行刺!”
“报都尉,似有大队人马夜袭。”帐外卫士这便出声。
“速速披甲,击鼓迎敌!”主将翻身下榻,提剑怒喝。
“喏!”
冰水敷面,神清气爽。待主将披挂而出,麾下众将已齐聚帐下:“都尉!”
“可有斥候回营?”曹操目光如炬。
“并无斥候返回。”
“可有狼烟升起?”曹操再问。
“亦无狼烟升起。”
“可见火把长龙?”曹操三问。
“皆未见举火。”
“既无斥候,又未见狼烟、火把。敌人如何夜袭?”曹操反问。
“卑下不知。”众人皆摇头。
见几人目光闪烁,曹操顿时起疑:“为何不闻鼓声?”
“这……”几人一时词穷。
再侧耳倾听,雷吼声中似杂有碰撞破碎异响,隐隐还伴有湍流之声。
曹操这便醒悟。乃是大河解冻!
黎阳营久驻此地,营中人等焉能不知大河解冻。必是想试探与我,故隐瞒不报。且看一军主将可有胆略,将大营之兵。心念至此,曹操龇牙一笑:“既如此,未必是敌袭。但亦不可不防。传我将令。各部曲候以上,皆领亲卫巡视大营各处。五刻一换,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喏!”
说完,曹操转身回帐。待帘落,又闪到一旁,侧耳倾听。
听各营守将唉声叹气,颇多偷鸡不成蚀把米。曹操嘿声一笑,脱靴卸甲,自去酣睡不提。
今春河水大涨。上游洪峰冲破冰封,携浮冰一路下泄。终于撞开河道,奔流入海。大河遂全线贯通。
再遇几场春雨。旷野冰雪消融,草色萌青。放眼望去,远山近水,春意融融。
寒气渐消,暖意升腾。
蛰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