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早已六百里加急,传书主簿贾诩。托黄门令左丰联络司隶校尉,尚书令等一众官吏。诏令虎牙都尉暂时迁往河西大营驻屯。
与此同时,临乡两位家丞亦密信南匈奴单于。安排剩下事宜。
此次目标,乃三辅诸羌。
西凉羌乱并不在计划之内。依主簿李儒所言。一旦目标达成,可保三辅十年平安。
至于西凉诸羌,刘备亦有谋划。
不急。
饭要一口一口吃。反贼一个一个灭。
高居谯楼。目视虎牙营士列队出城,京兆尹不禁问道:“若羌乱真起,城中缺兵少将,又当如何?”
凉州刺史笑答:“公莫非忘了大营中尚有一支奇兵?”
“可是君侯招募的西平麴氏兄弟?”
“然也。”凉州刺史叹了口气:“君侯将千余众麴氏宗人留在营中,必有深意。如此深谋远虑,我等远不及也。”
“麴义真能将羌贼挡在长安城下?”京兆尹又问。
“且拭目以待。”刺史又答。
“此计太过凶险。若羌人大军来袭,稍有不慎,长安危矣。”京兆尹仍难解忧心。
刺史又道:“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若能一战而定。大汉国祚绵延无忧矣……”
京兆尹点头道:“正如多年前,夏育等人朝议北伐。朝中诸公皆反对。陛下却一意孤行。边军兵分三路,轻骑冒进。转战千里,眼看败相已生。岂料临乡侯竟挥军北上,斩大单于独子于王帐。又血战白檀七日。鲜卑损兵折将,士气殆尽。反遭大汉骑军背后一击。从此一溃千里。不知君侯今日之谋,可是旧事重现?”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凉州刺史这便幡然醒悟:“何其相似也!”
京兆尹又道:“如今城中已风传,秃发鲜卑攻占张掖居延属国,与关外乞伏部沆瀣一气。眼见尾大不掉,朝廷遂调虎牙等营,前往西凉平乱。料想,诸羌若真有反叛之心,此乃天赐良机。”
凉州刺史点了点头:“就不知,此乃彼时已知,还是此时方知。”
“此言何意?”京兆尹忙问。
“三辅诸羌,与鲜卑是否早有勾连?鲜卑作乱西凉,朝廷调兵平乱。乃至长安守备空虚。羌人乘势而起,抄掠三辅。如此环环相扣,是否有高人在背后谋划?”
“公,言之有理。”京兆尹看着蜿蜒西去的虎牙营,喃喃道:“想必,临乡侯已窥破天机。”
1。124 羌乱再起()
与京兆尹别过,凉州刺史三日后便轻车简从,返回西凉。
虎牙营前脚刚走,凉州刺史后脚出发。如何能瞒过城中有心人。再加上居延被占,两鲜卑首尾联合的消息开始在长安城中蔓延。也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越来越多的城外百姓已就近迁入城邑。长安城内更一时人满为患。
凉州刺史曾告诉刘备,秃发部乃是从东羌盘踞的北地郡,破关而入。战败秃发部后,刘备第一时间询问秃发勇士,消息属实。也即是说,北地郡羌人最先被太平道收买,已复生反意。
北地郡,乃为羌人长期盘踞。势力根深蒂固,血统更是杂乱。称“先零别种”,或是“杂羌”。
永初二年(108年),先零羌别种首领,滇零在北地郡自称天子。招集武都郡参狼羌,及上郡、西河郡的杂羌,切断陇道,抢掠三辅。建立先零王朝。共历二王,历经十年。
王朝虽短,却是羌人荣光。北地郡便是羌人口中的龙兴之地。
正因有造反成功的先例,故而太平道从此处下手。先重金贿赂诸羌首领,放秃发鲜卑入关。鲜卑又用劫掠来的金银结好诸羌。再加太平道妖人妖言惑众,传播诸如苍天已死,羌人龙兴,诸如此类。被金银蒙眼,利欲熏心的东羌各部蠢蠢欲动。
虎牙营刚出长安,便有人将消息快马传到北地郡。
秃发逆乱。河西商路断绝,并无准确消息传来。究竟秃发部有无占据居延,并无实据。然眼前一切皆能佐证,消息属实。否则长安大营又岂会倾巢而出,前往河西。
“机不可失。”密室中,便有人言道:“虎牙营已入河西。雍营亦备西进。若坐等黎阳、度辽等营赶来驰援,三辅固若金汤,此事大可作罢。”
“奈何诸羌皆在观望,无人愿先举义旗。”另有一人叹道。
“湟中亦无消息传来。且不知李渠帅进展如何。”便有第三人言道。
“我等远道而来,于北地羌人并无威信。再不动手,悔之晚矣。”先前之人又道:“恰逢长安守备空虚,只需里应外合,夜开城门。便可将城内十数年积财,尽数夺去。那时再行笼络‘先零诸种’,重归王子帐下。结好上郡‘沈氐种’、‘全无种’、西河‘虔人种’。‘效功种’,‘岸尾种’、‘摩蟞种’……复国在望!”
“北宫渠帅言之有理。北地郡乃我族龙兴之地,自要以北地为始,此事方能成功。”第二人沉吟道:“我且再去与父王商议,三日后定兵发长安!”
“如此甚好!”
待第二人离去。剩下二人又密谋良久,这便先后自去不提。
长安大营。
外面看黑灯瞎火,内中却举火如昼。
刘备另设营地中,换装新式楼桑兵甲的麴氏三兄弟,入帐相见。
“大哥。”麴演、麴光、麴英三兄弟齐齐抱拳。
一身吞光秘环鼍龙铠的麴义,这便将手中密信,递给二弟麴演:“主公手书在此,且细看。”
“喏。”麴演双手接过,看完后又递给身旁麴光。待麴英看完,便又交回给大哥麴义。
“原来一切尽在主公掌握之中。”麴演扬眉笑道。
“此乃建功立业之时。”麴光跃跃欲试。
“大哥,主公让我等‘见机行事’。”麴英一脸急不可耐:“羌人垂涎长安富庶,由来已久。料想,得此良机,岂能白白错过。必起兵来犯。”
“英弟言之有理。”麴演这便抱拳道:“不知大哥又作何想?”
麴义笑道:“大丈夫自当保家卫国,立不世之功。虎牙营远去河西,长安守备,我等兄弟责无旁贷。虎牙营已在库中暗留甲胄千件,弓弩、良刀千具。弩矢十万。便是受主公所指。”
“哈哈!”年纪最小的麴英,难掩兴奋。
麴演亦道:“羌人逆乱,雍凉皆谈虎色变。然而之对我等兄弟,不过了了。胜之不难。”
麴义这便点头:“长安已行宵禁。只进不出。我等且暂居大营,切勿走漏消息。待鸡鸣时分,暗中接管城防。尤其是西北诸门,需严防。谨防城中宵小作乱,里应外合,开门揖盗。”
“喏!”麴氏兄弟齐声应诺。麴演又问道:“大哥为何只说西北城门?”
麴义笑道:“长安九市,皆在西北。且诸羌挥鞭南下,亦是从北而来。”
前汉时,长安城西北横门东西两侧,设“九市”。六市在道西,为“西市”;“三市”在道东,为“东市”。此乃一个巨大的国际商贸交易市场。
聚天下财货,集南北客商。又临渭河,水陆便利。产于江南的象牙、翡翠、黄金,可经江陵北运长安销售;产于中原的丝绸、漆器、铁器,亦经大河运到市贩卖;产自西域诸国的香料、良马、毛皮、乐器、奇花异果,珍禽异兽,亦经丝路输往长安。
“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便是长安盛况。
今汉时,西羌逆乱,鲜卑寇边。三辅、长安屡遭战火。长安城虽侥幸保全,却也曾惨遭抄掠。但自从段太尉平定东羌,已坐享十余年太平。丝路时断时续,亦一直勉强维系。加之西凉、北地时有战乱,当地豪族皆迁往长安。时下,长安城又聚拢起全西北之财货。
着实令人眼红。
加之段太尉饮鸩而死,虎威不在。赫赫凶名亦随之烟消云散。羌人见利忘义,叛心又起。
奈何经段太尉之手,族中青壮皆被屠杀殆尽。不比先前家大业大。如今将有起色,仅有的这点家当,又岂能轻易涉险。虽贪鲜卑所贿金银,却更贪生惜命。
诸羌皆在观望。
只等有人扯起大旗。再行见风使舵,就坡下驴。是战是和,且看战局走势如何。若汉军势弱,便裹挟抄掠。若汉军势强,便望风归降。如此可立不败之地也。
只是,刘备又岂能令诸羌如愿。
上郡,原龟兹属国旧城。
便有一绣衣斥候,打马入城。直奔戏掾史驻地。
“戏掾史,东羌已举兵!”
随匈奴种鲜卑联盟,沿奢延水迁徙此地。一直无所事事的戏志才,闻言奋然击掌:“妙极!”
1。125 此事拿手()
“传语鲜卑各部,更换匈奴衣甲,依计行事!”戏志才这便说道。
“喏!”绣衣吏遂去传话。
待戏志才出帐,鲜卑各部已更换南匈奴衣甲旗号。废城之内。夜以继日打造出的数千辆丁零高车,连同各部篷车,汇聚成庞大车队,正整装待发。
“主公能否行驱虎吞狼之计,在此一举。”戴上匈奴皮胄,外裹胡袍的戏志才,这便向鲜卑大营走去。
“戏掾史。”联盟大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大人安好。”戏志才笑着回礼。
见他一身匈奴人打扮,却行汉礼。诸大人纷纷掩口。
戏志才诙谐幽默,成大事而不拘小节。又有勇有谋,刚正不阿。虽相处日短,却受联盟大人深敬。
“斥候来报。北地郡诸羌已起兵抄掠长安,家中只剩老弱妇孺。此乃天赐良机!君侯已来函交待:不分老幼妇孺,一户值万钱。”戏志才先行出价。
“咕咚!”诸位部落大人齐吞口水。
羌人贪财。鲜卑又岂能例外。
便有一大人上前问道:“先零别种亦值此价?”话说,俺们鲜卑婢女值钱,理所应当。这些外看乌漆麻黑,内看黑漆麻乌的杂胡,亦能卖上高价?
“然也。”戏志才笑答。
“户又当如何分?”又有部落大人问。
“也罢。”戏志才早有说辞:“不如……十人为一户。”
“不分男女老幼?”情义归情义,生意归生意。牵扯到利益,定要问清。万一老弱不收,空占车位,不如尽数舍弃,只取妙龄少女。
“无论男女老幼。但凡是北地羌人,尽可作数。”戏志才窄袖一挥。甚至滑稽。
“戏掾史,何时启程?”说话之人,两眼血红。能赚多少钱,已算不过来了。
“先出轻骑,扫清羌人眼线。大军随后开拔。”戏志才微微一笑:“但遇抵抗,尽数杀之。沿途切莫走漏风声。”
“喏!”诸大人摩拳擦掌,各个眼冒血光。抄掠这种事,游牧民族无师自通啊。再说。鲜卑强盛时,没少随大单于抄掠边郡。轻车熟路,各个皆是行家里手。
别的不行。这个活,咱拿手啊。
如今重操旧业,怎就还有点小兴奋呢。
长安城。
汉长安城,始建于惠帝元年(前194年),为版筑土墙,高三丈余(8米),下宽七丈余(16米)。东墙长十四里余(5940米),南墙长十五里(6250米),西墙长十里(4550米),北墙长十四里余(5950米)。各宫之间架飞阁覆道相连,宫人彼此往来,外人皆不得见。全城共有城门十二座。每门并开三门洞,又通三条门道,且与城内三条大街相连。
东面自北而南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南面自东而西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北面自西而东为横门、厨城门、洛城门,西面自北而南为雍门、直城门、章城门。
河西第一雄城,气势自是恢宏。
横门内外,便是九市所在。
“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
后世考古,长安九市为:东市、西市、南市、北市、柳市、直市、交门市、孝里市、交道亭市。其中,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在长安城内,合称四市;其余五市在市郊,如柳市在城西昆明池南,直市在渭桥北,交门市也在渭桥北,孝里市在雍门之东,交道亭市在便桥东。
城外诸市不急。
先破城门,入城抄掠。待返回时,将城外诸市财货尽数掠走,再将市中重楼付之一炬。阻挡追兵,销毁证据。可谓轻车熟路。
此事拿手啊。
汉家高楼林立,着实令人眼馋。可惜带不走,便只能付之一炬。反正待下次再来又已造好。烧之不尽,尽皆烧之。但烧无妨!
横门内。商家早早关门闭户,各自戒备,小心提防。
虎牙大营西进,恰逢谣言四起。城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这才记起,威震北疆的临乡侯亦多日未曾露面。风传已与虎牙营军同日西去。足见河西情势危急。这可如何是好。京兆尹又行宵禁,只进不出。家家户户开始积水屯粮。谨守门户,以备万一。
鸡鸣时分。
距离横门颇近的一家商肆。便有数百黑衣人,破墙而出。在纵横的街巷间快速穿行。
若那些被劫掠的苦主,此时还健在的话。定会认出这些皆被市中官吏列为‘脱籍失踪’的商队随从。正是这群太平妖孽的通风报信,才让五百秃发鲜卑劫掠成风。
待鲜卑离去,便又悄悄返回长安,充作东羌内应。
已潜伏多时。
外虏虽可恶,内奸尤可恨。
数百人皆手持利器劲弩,暗披内甲。借重楼墙垣遮掩,飞快向城门摸去。
天黑后,横门前后便早早设下拒马鹿角。还有数辆塞门刀车。守卫看似严密,实则稀松。话说,荼毒天下的太平道,为何西凉、幽州、并州,等边疆州郡,信众甚少。乃因诸羌、杂胡、南蛮、百越,各有信仰。不信太平。
嗖嗖嗖——
劲弩暗袭。刀车拒马后的卫士,皆被一箭贯脑。
不等卫士悉数倒地。黑衣人这便举刀涌上。搬开钜鹿木牌(大盾),推走刀车。直冲门洞而去。
门洞深且长。城门居于三分之二处。黑暗中又无火烛,只能摸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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