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战场的边缘,敌人部队的后方,一个人忙碌着,凌乱着,焦虑着。
我拼命的找,死命的挖,还不时回头确认那枚导弹完好的放在那里。
生怕一回头,导弹不见了。
几次挖掘没有结果。急得我满头是汗,恨得我用拳头捶打地面。
枪声逐渐远离,爆炸还在持续,身后传来旋翼切割空气的呼啸。
气流把我掀翻,地上的浮土弥漫成小型的沙暴。
好不容易翻过身,仰躺着,我看到攻击机悬停在正上方。
这是一架倾转旋翼机,同先前击落的隐形攻击机不同。它是被设计来专门提供对地火力支援,必要的时候起到威慑作用的重火力型号。
攻击机浑身包裹着装甲,倾转旋翼引擎分布在战机的两侧,机腹挂载着速射炮、火箭巢、导弹、集束炸弹,甚至还有特种吊舱。
感觉它把军火库都挂在身上了。
我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侵略者。战机腹部的速射炮不断喷出光之利箭,火箭巢间隔着对地面目标实施轰炸。
一开始还能听到战友们呼叫支援,随着攻击机腹部的特种吊舱缓缓转动,通讯回路瘫痪了,只有不祥的静电噪音鼓动着耳膜。
难道大家都死了?
我又一次什么忙都没帮上,真是没用。
自嘲、失望、愤怒、无力感等等负面情绪柔和在一起。
我自暴自弃的撇开视线,不愿看敌机疯狂杀戮的模样。
圆柱形状的发射器,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在我身边。
我的脑子一定是短路了。花了足有半分钟我才理解看到了什么。
原来它一直在我脚下,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被负面情绪侵蚀的麻木大脑,开始艰难的转动。好像有浆糊在脑袋里,思考问题缓慢且迟钝。
最终防线被启用。
爆炸声连绵不断,气浪化作白色的气环在半空扩散。
远远的看到这副光景,我的第一反映是,阵地完了。
大家都死了。
没有谁能逃过立体式的打击。
长长的叹息中,金属射流冲天而起。嚣张的钢铁巨兽遇到了克星。
攻顶式反坦克雷。
一定是有人把雷布置在坦克附近十米之内。
金属射流化作天降的利剑,穿透重装坦克脆弱的顶部。钢铁巨兽浑身喷溅着火花。它颤抖着,在一片殷红中解体开来。
随着震天的爆炸声,炮塔飞得老高,差点砸到掩体的顶盖上。
我的视线随着飞舞的炮塔上移,看到攻击机腹部闪动着炮口焰,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机身。
攻击机在报复,它在攻击那个干掉坦克的战友。
视线下移。
人影在堑壕中飞奔。
高速机炮吐出的火舌沿着地面一路追了上去。
就差一点。
人影差点成功跳进掩体里。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被火线追上,大口径速射炮轻易撕碎了猎物。
“不!”
最后的刹那,通过那再熟悉不过的战术动作,我认清了战士的身份。
数次帮我脱离险境。替我担保,让我转正的,好似大哥般的史密斯上尉。他就这样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我心里满是悲怆,却没有哭泣的欲望。
哭泣无法拯救谁,也不可能杀死什么人。
哭泣只是懦弱的表现,是逃避的借口。
我不需要逃避。
我无处可逃。
我不再允许自己逃避。
必须要做些什么,要为上尉报仇。
拿起发射器,检查一应部件完好。瞄准装置自检完毕,一切正常。
攻击机还在咆哮,杀人的火箭把最后的防线打成一片火海。
我有条不紊的做着发射准备,心无旁骛。激活战斗部,把沉甸甸的发射器抗上肩头。
我内心充满了渴望,渴望成为上尉那样的勇士。我的内心很充实,充满了压抑已久愤恨。
我要把所有的抑郁、愤恨、沮丧等等让人厌恶的东西,一并发射出去。
敌人的步战车经过。车顶的速射炮塔转动着,指向我。
我没动,没有做出规避的姿势,就好像身旁的战车属于自己人。
我继续完成瞄准程序。
速射炮迟疑着没开火。操控员一定是在在怀疑,他害怕打错人。
随着瞄准程序进入最后阶段,我的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导弹在尖啸中发射出去。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复仇之心已经随着导弹直扑向敌人。
速射炮指着我,没有开火。我好像听到了操控员的大喊,“喂,你打错目标了!”
“没有错,我打的就是这该死的攻击机!”
我转过头,看向步战车,嚣张的向它比出中指。
终于,我也牛气了一回。我不再是胆小鬼了。
虽没人看到,但是我已经可以挺起胸膛,面对自己大声说:
“我不是懦夫!”
爆炸和气浪把我抛向半空,世界在旋转。
我看到了燃烧着的攻击机。
看到了开火的步战车。
我还看到两侧的堑壕里,埋伏着的战友们。火线交错纵横,爆炸的烟幕和闪光不断。
强大的冲击来自于身侧,我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到了颠簸。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刺眼的白光。模糊中什么都看不清。
有人报出一组数字和我的名字。
声音很好听,就是休息室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女人。
迷迷糊糊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渐渐的外界的声和光变得遥远。
彻骨的寒冷,能够冻结灵魂的寒冷成为我唯一能感受到的知觉。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觉的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时,柔软小手的触感重新把我唤醒。
阵地上果然有女人。
暖意从手腕流入渐趋冰冷的身体。我感到说不出的受用,忍不住想要哼出声来。
眼前光影流转,有人在走动,有很多人在走动,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看不清。
他们在说话,但是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清。
清醒和模糊的界限上,听到有人说再见,看到有人向我挥手。
他的声音,我很熟悉。他的动作我很怀念。
“再见了,上尉。”
我实在太困,支持不下去了。
最深沉的黑暗中,我找到了宁谧的梦之乡。
第9章 病床()
“妈妈,好痛呀!我受不了了,妈妈…妈妈…”
耳边萦绕的嚎叫让我心烦不已。
隔壁床的伤兵成天哀嚎,让我有了骂人的冲动。
虽然知道他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是在战斗中受了伤的勇士,应该得到尊敬。
不过你能消停几小时,让我安静会儿不?
一边腹诽着病友,我还要忍受身上那股奇痒和剧痛相交互的折磨。
现代医学能够做到,只要送上手术台,存活率高达九成以上的奇迹。
理论上,任何战场回来的伤兵,及时送回医院的,都能幸存下来。
话是这样说,不过,这样的定论是有条件限制的。
创造奇迹的医院必须是设备齐全,拥有稳定能量供给的地方。
也就是说,战地医院,并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
受到装备条件,以及能源供给的限制,这里的救治效率,低落到了让人担心的程度。
没有封闭式休眠仓,缺少好几种昂贵的辅助药物,像我这样,本来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痊愈的伤员,不得不在医院中苦熬,且愈后的伤残率居高不下。
为了增加治疗的效率,尽可能降低战争对于人力资源的侵害,医院使用了细胞活性化的治疗术。
这是种在简陋条件下也能开展的实验性医疗技术,虽然治疗的效果很不错,但是活性化的细胞会给受术者带来极大痛苦。这种痛苦是任何麻药都无法针对的生长之痛。
为了治疗内脏的大面积衰竭,我接受了细胞活化治疗,痛痒交替的情况,便是治疗的副产品。
医院座落在地下深处的掩体内。这里的环境因为能源供应紧张,空调设备无法全力开动而显得闷热潮湿。
来到这里后,我便同阵地以及部队失去了联系。
压抑的重病号房有两张床位,满满的死亡气息。成天同医疗器具,疼痛,以及病友的哀嚎打交道,我都快要疯掉了。
隔壁床安静下来时,是这些天难得的充实时光。我从他那里了解到战争开始之初的一些情况。
他是受到核子轰炸波及,身体承受了过量辐射而送来的伤兵,是个没有见过敌人真面目的可怜家伙。
他回答了我一直以来的疑问,行星防御系统到底怎么了?
遍布行星的立场发生器,为火星张开了强大的护盾力场。
行星轰炸、核子攻击、甚至星舰主炮都不可能突破力场直接打击到行星表面。
敌人要想攻击火星,必须派遣陆战部队,强行登陆。届时火星上的百万大军会教育他们做人。
这是开战之初,火星政府的对外宣传,其中就蕴含着火星当局对行星护盾的信心。
“正因为护盾十分强大,大家都很放心,以为行星轰炸之类的,在火星不可能出现。”,病友露出自嘲的神情,显然他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敌人先是以信息战手段,暂时瘫痪了局部防守部队的通讯和索敌能力。再以大规模的登陆战为诱饵,吸引守军注意。
他们利用信息战部队恢复行星圈内控制权的二十分钟时间,派出特种兵空降足有七十五个之多的力场发生器基地,同时展开强攻。
敌人的空降作战相当成功。七十五个基地中,有五十三个被完全占领,剩下的也暂时失去了作用。
这时候守军才反应过来,派遣精锐的快速反应部队,去夺回失守的发生器基地。并派出舰队警戒行星的低轨道。
收复各处基地的行动出奇的顺利。夺还部队兵不血刃的接收了被敌人主动放弃的沦陷基地。
守军中,并非没人怀疑其中有阴谋。
不过在惊险的拆除了大批自爆装置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有惊无险战术攻防,危机已然过去。
真实的战况正在守军的怠惰中快速脱离控制。
比邻星舰队,借着立场护盾失效的短暂时间,在各个基地上空埋伏了歼星舰。
他们为了行动的成功,不惜牺牲了一整支,15艘的驱逐分舰队,把守军的太空舰队诱离了行星低轨道。
病友是隶属于火星方面军,212快速机动部队的一名通信参谋。
他参与了043号基地的夺还战斗,也是第一批发现情况的官兵之一。
战场协调指挥部首先发出警告,有大量歼星舰出现在行星的低轨道上。
各基地接到紧急命令,要求他们第一时间完成发生器的再启动,恢复行星护盾。
就这样,大部分基地紧急重启立场发生器时,省略掉了耗时的系统内存自检步骤。
正是在系统内存中,驻扎了针对智能中枢计算核心的特种病毒。
分布在火星表面不同地域的53套护盾发生器的主控中枢,同时出现核心计算资源不足,设备假死的现象。
各基地的夺还部队,是火星守军中的战略机动部队,是主力中的精英。
他们配备的信息战分队迅速做出反应。在5分钟内,所有病毒清除完毕。
可是力场护盾无法立刻恢复,各基地的控制中枢,需要进行重启,设备接续,以及联调测试等等,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直到歼星舰群发动核子轰炸,绝大部分基地的控制中枢还未完成重启作业。
没有护盾的掩护,缺少合适装备的情况下,代表了守军最精锐部分的大批快速反应部队损耗在了最初的核子轰炸中。
发生器基地大部分被摧毁,火星表面失去了面对太空战力时最大的仪仗。
重病号房重又沉默下来,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围绕着行星护盾所发生的悲剧。
行星轰炸给部队带来的损失太大了,护盾发生器的失守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们3123阵地上,曾经的15万部队,绝大部分人被来自于行星低轨道的轰炸所吞没。
我见过太多被核火焰炙烤成碳的尸体,看到过太多因突然处于真空,而涨成气球模样的可怜家伙。
安慰的话,我说不出口。
明知不是他的错,我也理解他们尽了力,可就是无法原谅没能守住护盾的他们。
“我知道,你怪我们没能守住护盾发生器……可是,如果换作是你们,换作任何其他人,又有谁能做的更好呢?”
“……”
我无言以对。
第二天活化治疗后,他的哀嚎明显的减少了。我还向他道贺,说他终于快好起来了。
他哼哼了两声算是回答。
第三天的治疗后,隔壁床上没有了声音,我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于是叫护士过来查看。
他的身体依然活着,大脑还算健康,不过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后来他的病床空了出来,护士告诉我他成了植物人,已经执行安乐死了。
看着隔壁空空如也的病床。
我突然有些后悔。
我应该告诉他的,其实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我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许多话埋在心里,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第10章 大人物()
本以为在阵地上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
经历过重病号房的折磨后才知道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
快速反应部队的兄弟离开后,先后有三名重伤员进驻到我的病房。他们都要接受细胞活化治疗。
第一个失去双腿的老兵没能挺过两天,死在了治疗室。
第二个浑身覆盖了人造皮肤,看不清样貌和年纪。他进来时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经过几天的治疗,意识还未恢复,做了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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