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大师知道,王安跟了陛下几十年是心腹,也就放心的把冬梅托付给他的信件,交给了王安。
毕竟陛下所在的永和宫是内宫禁地,他这个外人也不好前往。
送走了大师,王安一个人在御书房里踱着步,他纠结啊!他好奇!他担心!他不安啊!
他拿着这封几经周折的信件,一时陷入了拆与不拆的两难。
他知道殿下加急送来的这封信,一定和今日朝堂上一场繁多的奏折有关,一定和这个伪币案有关!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殿下的这封信,或许和官员们的奏折不同,不然也不至于派人特意进京禀报陛下。
但是他看了眼眼前还剩下大半的奏折,他担心殿下这封与众不同的信件,或许会让殿下与朝中半数官员交恶。
作为已经上了兴王这艘船下不了船的,他不得不冒险拆开这封信,看看到底信中写的是什么,他也好替殿下遮掩谋划。
此时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毕竟殿下身边还有着曲来福,他应该也不至于让殿下做出什么不智之举。
但当他小心的用沾过烛火的纸刀,轻轻划开信封的油印,看到信件的内容,顿时什么侥幸都没了。
信中详细的写了事情的经过。
兴王的斥候发现山谷中,有拿着官府军械,冒充响马和镖师的人,围攻一队有着老弱病残的商队,并且打算不留活口。
兴王派兵把人都抓起来后发现,这些人用的兵器都是卫辉府制的,所以便觉得此时非比寻常,快马来报。
并觉得地方官府或有牵连,请陛下下旨允许他亲自押送这些人回京,交由御前审问。
王安看完信心里更乱了,他知道殿下说的更可信,但他心里却更希望,事实就是官员们奏折上写的,因为这样大家才你好我好全都好。
若是把这封信交给陛下,依靠陛下对殿下的信任,一定会下旨彻查此事,就算查出来个结果殿下是对的,可是殿下却因此得罪了大量的朝中官员。
难免这些人今后暗地里不给殿下使绊子。
但若是私自截留,不把信件交给陛下,就算他的目的是为殿下好,也难以避免被殿下所疑,所不喜。
在人家的船上,被主人所厌恶,是会被赶下船的。
王安知道,这封信他无论是送?是留?结局都不是好的。
第66章 双刃剑()
这封信此时在王安手中就是一把双刃剑,无论是交出去还是留下都会伤到自己伤到兴王。
所以王安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这柄双刃剑亮出来!让人看到这把剑的锋利而选择退缩,从而不战而胜。
而这柄剑由谁亮?怎么亮?王安思前想后,最终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首辅叶向高。
叶首辅入阁以来,似乎从不参与党争,也跟今天这些上书之人没什么亲密关系。
而几年来这叶府,占的地越来越大了,盖得园子也越来越多了,就靠着首辅微薄的薪水,恐怕看园子的仆人都养不起。
朝堂之上众所周知最有钱的官员当属晋党,要说首辅这身家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王安却是不信的。
有关系但是不亲密,身份又足够高,为人也够谨慎,这都是王安把叶向高当作传话人的缘由。
王安把信件原封不动的亲手照抄了一份,然后交给自己身边亲信的太监,对他低耳了几句,让他把信亲手送到叶首辅手中。
王安毫不怀疑,叶首辅是否乐意帮这个忙的,因为他已经命人把他无法拒绝的回报,送到了他的手上。
“唉”王安长叹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殿下,他绝不会做这种逾越之事的。
他现在已经后悔早早的上了朱由校的这艘小船,但是所有人都能下船,唯独他不行,因为正是这当今的天子亲手把他送上了船
京城——叶府
叶府的仆人正送着满面笑容的侯兴安出来。叶府的主厅茶还没凉。
“父亲!您怎么能答应他们,这信上的内容一看就是假的!”
“假的?哪里假了?私铸钱币的账本,人员名单,模具,还有供货和经销的渠道,这里白纸黑字的写着都有迹可循!”
“而且还抓捕了正在制造伪币的工人。这些都是真的啊!”叶向高淡淡的看着儿子喝了口茶说道。
“父亲!正是因为所有证据都是真的,这薛家伪币案才是假的啊!就算这薛家人都是猪,也不可能让人不知不觉间把所有的制贩伪币的证据都拿到手啊!”
“这明显就是!明显就是!”叶成文焦急的想要给他解释,但却又有些不敢说。
“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你我父子二人。”叶向高笑了笑说道。
“这分明就是这些人自己的伪币工厂,然后拿出来栽赃嫁祸给薛家,要不然哪能证据这么齐备。父亲这个奏章您不能上啊!否则和那些草菅人命的贪官何异?”叶成文劝道。
“成文啊,为父让你跟着太子殿下,但却没让你亲近那些东林党,从明日起那些东林党的聚会你就别去了。”叶向高看了眼激动的儿子平静的说道。
“父亲?”叶成文诧异的问。
“好了,为父是为了你好,离那些东林党人远点,他们的假大空是救不了大明朝的!”
“这些人只会叫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年轻人冲在前面。而他们自己,跟在你们身后收取眼前的利益。有机会也劝劝太子离他们远点。”叶向高说道。
“父亲!东林党人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们都是有热血有抱负”叶成文正要辩解道。
“好了!你要是想做东林党人就滚出叶府。”
“父亲,东林”
“滚!”叶向高听到儿子还在辩解气愤的喊道。
叶成文看到父亲动了真怒,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叶向高独自站在庭间,看着院中渐渐挂起的点点灯火。叹了一口气。
偌大的叶府啊,凭着他的薪水哪里养得起?自己这个长子从小就锦衣玉食,却从来不去想自己吃的穿的都是怎么来的?靠着一年千石的俸禄?
天天就跟着太子和一群东林党人厮混在一起,研究着什么天下改革国泰民安,简直可笑!幼稚!愚蠢!
发泄完,他拿出另一封一直没打开的信。
信中只不过是一张老家五亩的地契。
但叶向高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这地契只有五亩还都是荒地,可是晋商每年都会以一万两一亩的价格,向他租借。
而这种地契,他的府里还有不少,都是往年送的。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上,一般也没有人会麻烦到他,给他送礼更多的是一种投资和象征。
但真当别人用到他的时候,既然收了钱还是应该力所能及的,不然今后谁还敢给他送礼?
更何况叶向高打从心里就瞧不起这些商人,没看侯兴安过来送礼,他都没留下请他吃顿便饭。
在他的眼中这商贾之事只不过是狗咬狗,谁也不干净,要是贫民百姓啊,备不住他还得斟酌下自己的名声。
“老爷,有个自称是王总管下属的公公要求见老爷,小的已经安排人带他从后门进来了,正在侧厅候着。”
叶向高皱了一下眉,今天他这叶府格外热闹啊?王安的人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他拿着王安派人送来的这封信,听着来人带的话。
“还请首辅能帮着分辨下,这封信的真伪。”
“如果是真的,就请还给奴婢,奴婢呈给总管,好明日给陛下过目。”
“如果是假的,信就不用带回去了,奴婢会如实禀告给总管的。”来人说道。
叶向高扫了眼信,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是他很震惊!
他想不到王安何时成了兴王的人?甘愿为了兴王的事,把把柄送到他手上。
叶向高知道这封王安亲手抄的信,既是把柄,同时也是交好的信号,他收下了这封信,自然是把王安泄漏皇室私信的把柄牢牢拽在手中,但也同时成为了他勾结内宦的罪证。
今后的朝堂上,他们二人将成为无形的攻守同盟,因为只要一人有失,因为这封信必定会牵连出另一人。
至于退回这封信,叶向高想都没想过,如果他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也当不上这大明的首辅重臣。
“信我留下了,你回去禀告王总管吧,让他明天等消息吧。”叶向高想了下说道。
第67章 取舍()
侯兴安前脚刚跨进会馆的大门,仆人就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把他带到了后堂。
“少爷这是福王府的管事送来的信。”
侯兴安挑了下眉,把信拆开,看了眼信的内容,庆幸这封信没有落入皇帝手中。
对仆人追问道“还有一封信呢?派到宫门外的人可有发现?”
“少爷拦下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但却都不是,下人们现在还在守着呢。”仆人答道。
“不可放松警惕,让人日夜轮流在宫外徘徊,宁可扣错,也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去请送信的管事来,准备好礼物。”侯兴安对仆人说道。
“是少爷。”仆人说完就出去了。
喝杯茶的功夫从屋外又跑进来一名仆人,在他耳边说道“少爷,叶府来了一个仆人,说是首辅找您有急事,请您现在就去府上一趟。”
侯兴安听到首辅有急事找自己,也顾不得什么福王管事了,跟着来人就直奔叶府而去。
“首辅大人!”侯兴安气喘吁吁的行了一礼说道。
“无须多礼,这有封信你看看吧。”叶向高拿起了烟枪在桌上磕了磕,指了指桌上拆开的信件说道。
侯兴安或已经猜到了信的内容,看过之后并没有惊讶,但却激动的说道“多谢首辅,今夜来的匆忙,明日地契必将双倍奉上。”
叶向高深吸了一口烟道“这封信不是我的,而且也只是抄录的附本,没看到上面没有印章吗?”
听到他的提醒侯兴安这才注意到,信上的落款处没有自己收到的那封一样的印章痕迹。
“无论是谁,侯家都愿用十亩来换,还望首辅大人能代为传达。”侯兴安一咬牙说出了个天价,这十亩可不只是十万两白银,而是一年十万两,十年就是一百万啊!
“信是新上任的掌印太监王安派人送来的,他要的也不是钱,他要的是兴王不战而胜,要你们退步!”叶向高沉声道。
侯兴安想不通这个年轻的王爷,怎么又跟掌印太监扯上了关系,但是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首辅,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毕竟他们侯家为了此事已经付出了太多,如果事成了凭借从薛家得到的利益,还能填补上付出的代价,但要是钱花了事没办成,恐怕侯家会因此一蹶不振啊。
叶向高没有回话,而是把写着薛家罪证的那封信和五亩地契都拿出来,两封一起放到桌上。
“信你们拿回去,退不退,自己选,老夫只是负责传话。”
“要是还打算把着薛家的罪证提上去,就再去找个人,老夫这个忙是帮不上了。但是这些年的关系,老夫要提醒你们一句。”叶向高抽了口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不退让,兴王信的原件明天就会出现在陛下的眼前,但你们的信却未必能过得了“披红”这一关。”
侯兴安明白,叶向高就是在告诉自己,如果他们不退让,兴王未必会怎样,但他侯家一定难逃一劫。
事情发生的太快,这些罪证虽然齐全,但是尾巴却不干净,根本经不住查。
这件事情已经容不得他在写信告知父亲了,他必须立刻做决断。
“多谢首辅大人提点,明日草民就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告卫辉知县等人私铸伪币,诬陷忠良,更欺上瞒下,欲杀人灭口。”
“这信就是罪证!”侯兴安拿着那封原本是薛家罪证的信说道。
“嗯,回去准备把,明日早朝的时候老夫会把这件事讲给其他大人听,你不用担心他们到时候乱上奏。”叶向高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老夫没帮上忙,无功不受禄,地契你也拿回去吧。”叶向高都没往桌上看随口道。
“首辅说的哪里话,今后还要多仰仗您。”
“明日草民让人再送来十亩的地契,五亩感谢大人多年来的照顾,五亩劳烦大人送与宫内的王公公,算是草民一家冲撞王爷的赔罪。”侯兴安说道。
叶向高笑笑没接话,但也没再让他收回地契,冲着他举起了茶杯,侯兴安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果断识趣,懂得取舍,看来这侯家四子以后定非凡品,再想到自己的儿子,一个迂腐;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耍小聪明;就那一个勉强过得去的还是个义子。
叶向高无奈的叹着气、抽着烟,叹着气、抽着烟
晃晃荡荡回到会馆的侯兴安叹息着,叫人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一个人关在房里改着信件去了。仆人们看到少爷心情不好也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触了眉头。
奉天殿,今日正是循历每七日进行一次的朝会,皇帝依旧是不在的,而前来参与朝会的大臣们也习以为常。
正三五成群,七八一伙的聚在一起,这些人或是同乡故里,或是同属一部,虽然看着松散混乱,但却魏晋分明。
比如正在人群一角聚着的一帮穿着好多年没洗过的朝服,一个一个面色蜡黄,就跟饥民一样的官员,那都是东林党的!
别管你私底下是男盗女娼,还是酒池肉林,只要是一上朝,必定要把嘴角擦干抹净,穿着一身自从发下来就没洗过的朝服。
以此来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他们的为官清廉!他们文人的洒脱不羁,好像穿的越破越能彰显文人风骨一般。
不过今日这些官员们聚集在一起,谈的几乎都是伪币案的事情,一个一个都义愤填膺,几乎人手一本奏折,就等着朝会结束,用折子压死那些负责收奏本的阉人。
叶向高一个人走到中央,众人纷纷尊卑有别的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宣布早朝的开始。
但叶向高张口却先给众人讲了一个他早上碰见的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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