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年: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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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8年:大恐慌-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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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以后,狱卒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去取枷锁。

    监牢的院子里有棵枝繁叶茂的槐树,刚过了清明,槐树上层层绿叶中间开满了一串串的槐花,整个院子里都充盈着扑鼻的香气,香气招来成群的蜜蜂。李婆子半躺在槐树下,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那些落在槐花上的蜜蜂,偶尔嘴里会发出一阵笑声。

    听完牢头的话以后,张老太太如同魔怔了一般。她先是瞅瞅疯疯癫癫的李婆子,又望望院子周围三丈高的高墙,再看看院子中间这棵碗口粗细的槐树。她眼泪噙着泪花,然后慢慢地朝着槐树走去。当走到离槐树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她突然低下头,脑袋正对着槐树粗壮的树身,一下子冲了过去。

    槐树的枝杈轻微地晃动,有几次蜜蜂象是受到了惊吓,发出嗡嗡的声音飞走了。

    张老太太先是沉闷地“哼”了一声,然后如同一团泥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身体慢慢扭曲成一个卑微的弧形。她的额头上撞出来一个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殷红的血很快把她满头白发染红。

    温热的血散发出浓重的腥味,有几次错乱的蜜蜂先是落到张老太太的头上,马上觉察出气味不对,便发出“嗡嗡”的声响,重新飞到槐树上面绽放开的槐花上。

    晒太阳的李婆子先是看见树枝颤动,又听到张王氏发出的“哼”声,她慢慢地把茫然的眼睛移转到树下,当她看见张老太太血流如注地倒在槐树下,她先是怔怔地愣了一会,接着便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恐叫声。

    牢头正拖着沉重地锁镣从牢房里走出来,他听见李婆子的叫声,便顺着李婆子的声音往前看。他看见张老太太已经倒在地上,他吓坏了,赶紧丢掉手里的铁家伙跑过去。他跑到张老太太跟前,把手指探到张老太太的鼻孔处,老太太已经没有呼吸了。

    牢头赶紧把其他狱卒叫来,先让他们用锁链把李婆子捆绑住,省得她再有个三长两短。狱卒们抓李婆子的时候,她仍旧惊恐地发出一阵阵尖叫,直到最后折腾得没了力气,才被两个狱卒抬进了牢房。

    牢头又吩咐人找来一张芦席,盖在死去的张王氏身上。然后他撒脚如飞,跑到巡抚衙门去给福汉送信。

    福汉听牢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也吓了一跳。他赶紧带着人到监狱去看。

    到了监狱,福汉远远地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张王氏,芦席没有盖住撞破的脑袋,额头上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已经不再有血流出,地上的血已经冷却。不时有大个的绿头苍蝇飞来,落在张老太太的额头上,贪婪地****着泛着腥味的血。

    牢头胆战心惊地站在福汉旁边,两股战战,好像福汉一说话他就会吓得瘫软在地上。

    福汉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扭过头,牢头看见福汉的眼睛吓得一哆嗦,他不等福汉说话,就扑通跪倒,一边磕头一边说:“回禀巡抚大人,小人罪该万死。”

    “张老太太为什么自杀?”

    牢头擦了擦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您老吩咐过以后,所有狱卒都对张老太太关照得很,这阵子她也一直很好,还主动帮着做些琐细得事务,然后就是每天都盼望着皇帝隆恩浩荡,准她出狱还乡。都怪刚才小人多了句嘴,告诉她一时半会她还回不去。没成想这张老太太一时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小人犯了失察之罪,请大人惩处。”

    牢头原本以为会招致福汉的打骂,没想到福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部怨你,如今人死了也就死了。你赶快去集市买副棺材,把张王氏装殓,然后雇辆车,先把她运回直隶吴桥镇入土为安再说。一切开支用度都由我来出。”

    牢头赶紧磕头谢恩。福汉又叹了口气说:“这事还得上报皇上,皇上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切责任都由我福某来承担吧。”

第76章 噩梦() 
牢头转身准备到街上去买棺材,雇车,然后再把张王氏的尸体运回老家。

    福汉突然又把他叫了回来,叮嘱他说:“张王氏自杀身亡的消息千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你跟狱卒们交代清楚,就说张王氏年老体弱,是得风寒死掉的。不然的话,将来朝廷追查此事,我降职罚俸,实在不行告老回京,伺候老娘。你可就危险了,皇帝一生气,你的脑袋搬家都有可能。”

    牢头赶紧说:“巡抚大人放宽心。我这就去跟监牢里弟兄们说清楚,就是张老太太是得伤寒死的。这牢房里阴冷潮湿,又不通风,跟个冰窖似的。每年都有犯人得病死在里面,有一年闹瘟疫,一夜之间牢房里的人抬出去了一半。唉!这老太太心眼极好,她说您老人家是好人,还说回家以后,天天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您老哩。怪可惜的,人就这么着说没就没了。”

    牢头犯了话痨,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囔着。福汉转身准备回衙门,临走前他问随从身上有没有带银子,恰好其中一位兜里装了十两纹。福汉吩咐他把银子都留个牢头,然后又叮嘱牢头说:“你把事情办利索后到巡抚衙门告诉我一声。这些银子你先用着,不够了我再给你。”

    牢头鞠躬作揖,千恩万谢地把福汉送走了。

    回巡抚衙门的路上,福汉不停地唉声叹气。两个随从跟随了他十多年,他们知道福汉的性情,巡抚大人肯定是因为张老太太的事不能释怀。

    福汉说:“仔细想想,总督巡抚的职位还得由那些吟诗作对,做事不嫌麻烦的文官来做合适,象我这种行伍出身的莽汉还是金戈铁马,疆场杀敌是正道呀。我福汉杀敌无数,这辈子也不曾想到会为了一个讨饭的乡村老妇如此感慨。等把割辫子党都抓光灭尽以后,我就回京城辞官不做了。”

    两个随从一个劲地劝慰:“大人您多虑了,如果不是您老上次亲自去监牢提审张老太太,看她当时虚弱不堪的样子,没准当天就死了。人的生死都是有定数的,您老已经仁至义尽,就不必再为死了的张老太太愧疚了。”

    “张王氏入土为安也就算了,接下来皇帝那头可就麻烦了。”福汉忧心忡忡地说。

    “不知道福大人是不是想过,万岁爷了解民情都是靠大人们的折子,他又不能亲临现场,很多事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咱就说这个张老太太,那天如果咱们不到监狱审问她,单单凭靠着德州知府的公文来判断,我也认为这个割辫子的张王氏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妇,但是经过咱们细细盘问,虽没有明证,但如今你我还有谁会觉着这个张老太太是坏人呀?”

    福汉听他说完,不由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张王氏死了,万岁爷一定会发雷霆之怒。躲也躲过去,我回到衙门就给万岁爷写折子奏明此事,任凭他发落吧。”

    果然不出福汉所料,张王氏自杀身亡的消息报告到京城,乾隆看完折子以后,确实发了雷霆之怒。

    乾隆的脑子又开始发热,热得跟微波炉一样。他觉着这事越来越蹊跷。上次福汉上折子的时候就提出来把割辫子党张老太释放回家,被他给否定了。他万万没想不到这道要求不能释放张王氏的这圣旨到了济南没两天,张王氏竟然神奇地病死了。

    福汉这说老太太年老体弱,她年过七十而已,能有多弱?皇太后比老太太年长好几岁,如今不仍然身体矍铄,走路连年轻的宫女都跟不上吗?他又说张王氏死于伤寒,如今快到暮春时节,好端端的人怎么得伤寒呢?

    乾隆越想越害怕,他反复琢磨一个问题:“难道福汉跟割辫子党有牵连?不然这事怎么这么蹊跷?”如果福汉敢跟乱党勾搭连环,他一定严惩不贷,把这个该死的混蛋凌迟处决不说,还要诛他九族。

    一会他的脑袋又慢慢冷却下来,思来想去觉着福汉又不可能跟割辫子的乱党有牵连。福汉这人对大清朝廷忠心耿耿这是举国皆知的事情,而且这人性情耿直,不喜金钱美色,是个十分可靠的满洲人,他跟乱党勾结贪图些什么?刚去山东上任三两个月,人生地不熟,况且山东闹割辫子党好像在他去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还是他写折子奏报给自己的。

    乾隆冷静下来,觉着福汉的忠诚不该值得怀疑。但是张王氏意外生死这事还是让他愤恨难平,一番思索之后,下诏宣布山东巡抚福汉疏忽麻痹,办事不利,降两级留任。两天后,身在济南的福汉收到这个消息,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烦躁的心情一下子释放开来。

    福汉心里踏实了,但是乾隆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张王氏的死让乾隆更加烦躁不安,连心思缜密的的福汉都靠不住了,那些浑浑噩噩的地方大员就更靠不住了。一时之间,乾隆皇帝寝食难安,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偶尔合上眼睛眯一会就开始做噩梦。

    乾隆做梦梦见,半夜三更,鸡不鸣狗不叫,宫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动静,这时候京城的城门都关闭了。黑暗中,一群一群的和尚道士乞丐鬼鬼祟祟地涌进了正阳门,他们手里挥舞着剪刀,象胆小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前走。

    紫禁城坚固的城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值班的侍卫们都不见了。然后他们象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浩浩荡荡地潜入了紫禁城,他们中断后的那些人又回身把沉重的城门关上,关门时发出地动山摇的响声。

    这时候紫禁城里突然亮了起来,亮如白昼,比如夏天太阳最毒辣时候的正午还要亮,接着进了宫的这些乱党忽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响,乾隆听见他们喊的是反清复明的口号。

    皇宫里顿时乱了起来,太监们象猪一样被驱赶到一起,然后他们脑袋后面的辫子被齐整整地割掉。紧接着后宫衣冠不整的妃嫔们也被押了过来,她们一个个都披散着头发,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妖精,她们的头发也被割掉了。

    他躲在养心殿的门后头,外面值夜的太监常宁还在呼呼大睡,对宫里正在发生的乱象无动于衷。这时候,杀进宫里的乱党举着刺眼的灯笼大声嚷嚷着:“弘历在哪里?弘历在哪里?”

    有几个该死的太监伸手指了指他睡着的养心殿,然后乱党中的几个头目朝着养心殿围了过来。

    他们先把常宁弄醒,然后又剪掉他的辫子。为首的一个和尚把常宁的辫子捏在手里,象挥舞猪尾巴一样舞动,舞动够了就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然后又踏在脚下。

    紧接着这些人“咣”的一声踢开养心殿的门,乾隆看着这些人没有穿鞋,都赤着脚,他们肮脏的脚上是铜钱厚的泥垢。为首的和尚狞笑着走到他跟前,他想掏出腰里的火枪干掉和尚,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火枪在哪里。

    这时候,几个人上来把他给摁住,为首的和尚恶狠狠地剪掉他的辫子,然后把辫子踩在脚下揉来碾去,那条辫子象受伤的蛇一样无力地蠕动着。

    乾隆的辫子被他们玩腻了了,他们便抬起脚来,往那条散乱开的辫子上吐恶心的涎水,然后把手里的灯笼扑地一声丢在辫子上。辫子瞬间着了火,然后如同一条火龙一样在养心殿里游动。养心殿的屋顶,门窗都忽地一声燃烧了起来,这些人哈哈大笑着走到殿外头,把他关在殿里面,然后发出一阵接一阵地怪叫声……

第77章 傅恒() 
“小常子,你个骟驴,死太监,你他娘的跑什么地方去了……”

    守在养心殿外面的常宁正嘴角流着口水,打着哈欠犯困,他突然听到皇帝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的大呼小叫。他吓了一跳,赶紧在后面应承着说:“万岁爷,奴才在,有什么吩咐?”

    乾隆骂完以后,反倒没有动静了。常宁长长的舒了口气,捂住了怦怦跳动的胸口。

    又过了一会,里面没有了动静,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听见乾隆皇帝在里面放了闷屁,磨牙,打呼噜,他这次放心了。

    昨天夜里不是他值班,用过晚饭,他正准备睡觉,宫里的几个老太监拉着他去赌博。不知道是手气差还是那帮老奸巨猾的老家伙耍诈,前半夜赢了不少银子,到了后半夜运气越来越臭。天亮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把赢得银子都倒了回去,最后连这个月刚领的月例都搭进去了。

    公鸡叫过二遍,几个老太监嚷嚷着撤,常宁犟着脖子说再玩会,但是几个老太监都不搭理说,有的说得去御膳房预备早膳,有的嚷嚷着的伺候早起的皇子们读书。最后他也只得灰头土脸地回房子里睡觉,眯着眼不过半个时辰,就赶紧慌慌张张地去接昨天晚上值夜太监的班。

    头天晚上值夜的太监偷偷摸摸地告诉他:“你可小心着点哈,万岁爷这天气心烦气躁,逮着谁骂谁,你可当心了。昨天万岁爷试穿新衣服的时候,不知道哪个该死的落下一枚缝线针在衣服上,扎了万岁爷的手。皇上怒了,说有人想谋害他,很快内务府就来人了,把几个太监押过去,每人抽了三十鞭子。”

    常宁听完以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整天都谨小慎微,生怕触犯了皇帝,撞到枪口上。昨天白天乾隆瞅着倒挺正常,批折子,找军机处的几个大官闲聊,傍晚的时候他还背着手,踱着步去慈宁宫陪皇太后吃晚饭,晚上跟没事似的又批折子,他点蜡烛的时候,乾隆还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温柔得跟个上了年岁的天使差不多,怎么也想不到头天他竟然是那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也没敢放松警惕,只是到了半夜乾隆睡了觉以后,他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本来快睡着了,结果听见乾隆做梦时把他臭骂一顿,他又清醒了。

    过了一会,常宁听见乾隆在里头说话:“是常宁在外头吗?”

    常宁吓了一天,赶紧应承到:“回万岁爷,是奴才。”

    “进来把灯点上。”

    常宁使劲用手揉了揉眼,推开宫殿的门,把外面一间屋里的灯点上。他听见睡着里面的乾隆正坐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常宁低下头站在外面等着乾隆的吩咐。

    “现在几更天了?”

    “刚过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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