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年: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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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8年:大恐慌-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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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花大绑的乞丐被押进了大堂。乞丐衣衫褴褛,穿着件烂得没法再烂的破棉袄,棉袄上的扣子掉个精光,为了遮蔽寒风,他找了各种颜色的破布结成的带子把破棉袄对着襟,缠在腰间。乞丐脑袋前面的头发有一尺长,好像压根就没洗过,都擀成了毡,乱糟糟得如同风卷起来的蒿草。他脑袋后头拖着条脏兮兮的辫子,毛毛糙糙的象条猪尾巴一样。他的脸跟锅底一样黑,结在脸上的一层污泥比铜钱都厚,半尺多长的胡子上沾满了草根树叶,满口牙黄,呼出的气味泛着一股子酸臭。他脸上和手上有冻疮,血糊糊的伤口,不时有脓血流出。

    这乞丐被哆哆嗦嗦地押进公堂,腥臊难闻,隔着三丈远就能闻到股臭味。

    贾知县平素爱干净,再加上心情不好,乞丐刚进了公堂,他就皱着眉头喝住乞丐不要往前走,然后急呲白咧地让乞丐在门口跪好。可是这乞丐却拼了命的往前冲,嘴里还一个劲地喊:“冤枉!”

    贾知县一下子怒了:“割人家得辫子还喊冤枉?来呀,左右给我打!”

    官差们也很生气。本来该回家了,没想到又给送来这么一个腌臜玩意,这年过得怪丧气。贾知县一发话,这群人把乞丐踩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顿揍。

    这乞丐骨瘦如柴,几个捕役的棍子落在他身上就跟砸在石头上一样,棍子弹起,震的虎口麻,直硌手。官差们心想:“这个臭叫化子骨头真他娘的硬,真要硬挺起来,比上次那个小和尚都难对付。待会知县大人吩咐用刑的时候,一定往死里使劲,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就回不了家了。”

    贾知县坐在公案后头一边百无聊赖地看乞丐挨揍,一边摇头暗自感慨:“这要饭的也忒不讲究,要完饭也得把自己洗干净不是,脏成这副模样,真是成何体统。”

    乞丐被打地杀猪般地嚎叫。贾知县听见这声音更加烦躁,他算计着得赶紧把案子先了解了,其余的事情等着过完年再说。

    他吩咐人住手,朝着乞丐喊:“要饭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叫……靳……靳三。”

    乞丐说话结巴,眼巴巴地瞅着贾知县,似乎心有万语千言,一肚子地委屈都想给知县大老爷倾诉。没想到贾知县连看他第二眼的想法都没有。

    “要饭的,是谁派你来割人家辫子的?割辫子得来的钱都作何用处了?”

    靳三越想说越说不清楚,连疼再怕,结结巴巴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了。押着他来的乡民也慌着早点出城,回家过年。中间有个愣头青看见靳三这样,就在他后面嚷嚷着说:“县太爷,我们把这个该死的脏货押送来以前,已经审问过了。这个孬种骨头真硬,挨了十几扁担,抽了二十多皮鞭才承认。我们村里的先生把他说的都记录下来了。您老瞅瞅就直接判他死刑,马上推到门外面砍掉脑袋算了。这种货色还值得浪费您老人家的时间么?再说,大过年的,这个该死的割辫子党,唉,不说了。”

    若是以往,如果有人敢在公堂之上这么胆大无礼,贾知县一定会叫官差们拿一尺长四寸厚的木头板掌掴他的嘴,但是今天他却觉着这主意不错。

    他吩咐旁边的书吏把这几个乡民审问乞丐的两张草纸呈递上来,他浮皮潦草地看了两眼。

    草纸上记录的很清楚:今有割辫子党乞丐靳三,临城人氏,流窜至李家庄,正逢李家庄年底大集,割辫子党靳三在集市上尾随卖肉的胡屠户,趁其不备,割掉胡屠户头发,想逃跑时被乡民擒获。

    经审讯后割辫子党靳三交代,他乞讨时遇到一个叫张四儒的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来自江南,跟他同行的还有几个人。张四儒告诉割辫子党靳三,说他刚去过安徽宿州,宿州有个石庄镇,镇上有座千年古庙,庙里有个得到高僧名叫玉石,懂得割人发辫的法术。张四儒劝割辫子党靳三加入他的团伙,割人发辫,每得一人发辫便给铜钱三百文。

    贾知县看完以后,又问带头来的李家庄的保长事情经过,保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他们这边说话,乞丐靳三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有几次想插话,贾知县皱着眉头让他说的时候,他又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天慢慢黑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县城外面的爆竹声一阵接一阵的稠密起来。

    贾知县又看见夫人派来的丫头在外面走来走去,他知道夫人已经等不及了。贾知县想了想,站起身来说:“如此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李家庄的诸位义民虽说在这事上有很多不妥当之处,但总而言之,功劳还是不小的。今天是除夕,这群贪财害命的割辫子党还是扰的咱们官民片刻不得安宁,想想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又转头对蒋捕头说:“先把这个要饭的押到大牢里,过了年以后再好好审讯,把口供整理好,让他签字画押,收拾齐整了上报东昌府知府刘大人……”

    说到这刘知府,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顿了顿又说:“都回家吧,剩下的事过了年再说。”

    正月初一到初八,过新年的热情短暂冲淡了积压在人们心头的恐慌和郁闷。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县衙里的人也好不容易清闲了几天。过了初九,虽然还有割辫子的消息不断地传来,有些去外地走亲访友的人回来,都纷纷议论说割辫子党不光临城有,别的地方也出现开始闹割辫子党了。

    临城的百姓也都想开了,割辫子党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与其这样整天担惊受怕,还不如顺其自然。俗话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定呆在家里,房梁塌下来也不一定,暂时不管割辫子党的事了,最多出门时赔点小心也就是了。

    临城的秩序慢慢有好转的迹象,正月十五这天,临城街上有了点过节的气息,人家门口开始悬挂起大红的灯笼,为过节燃放的爆竹也比以往多了起来。运河边的店铺纷纷开张,群芳楼,鸿运楼还有赵氏茶楼也跟着净水洒街,开门迎客。

    临城稳定下来,贾知县也懒得再去想割辫子党的事,不忙的时候就换上便服,带着蒋捕头在运河边上,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刘知府的态度。

第28章 知府() 
临城的事情先说到这里,再说说贾知县的顶头上司,由临城知县升迁至东昌府的刘知府。

    梁五爷之死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比如老白、老孙、老董、翠花等等,其中还包括现在的刘知府。

    刘知府祖籍徽州。自打前朝万历年间开始,此地慢慢崛起一群富可敌国的盐商,他们在一些扬州外来盐商的引领之下逐渐声名鹊起,举世闻名。

    这些盐商可小瞧不得,大清国重土安迁,鼓励耕种,农业立国,能开口子征税的行当不多。运盐贩盐的盐商就成了给大清朝廷纳税的大户,他们与山西票商,广东行商是大清国最有钱的主。大清百姓吃饭时嘴里觉得寡淡就会想到他们,大清朝廷国库银子少了就想着法子从他们身上搜刮。

    刘知府祖上就是盐商,到他爹这一辈的时候还称得上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的,他们老刘家虽说拥有良田万顷,住着豪宅高屋,家里的金银如山,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但是人丁不旺。他老爹刘掌柜妻妾成群,可是在他爹眼里,这群只知道吃穿打扮的娘们没有一个能生的,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好歹刘掌柜年过五旬,雄风犹在,宝刀不老,妻妾们不中用,倒是府上的一个丫鬟怀上了他的种。子贵母荣,等肚子大了以后,刘掌柜给这个平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丫头扶了正。

    十月期过,丫鬟给刘掌柜生下个大胖小子,也就是后来的刘知府。须发皆白的刘掌柜大喜过望,把这根独苗捧为掌上明珠。

    虽说如今的刘知府长得短胳膊短腿,大脑袋大脸,看上去迟钝得如同半截木头,但是人不可貌相,刘知府这人从小就有了不起的过人之处。

    早在他当年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瞪圆了眼睛站在一旁,眼瞅着刘掌柜和管家捧着账本,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管家觉着这少爷也怪有意思,平时闲得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手把手地教给这孩子算账。这孩子聪明绝顶,对数字反应敏感,有天赋,再难算的账,管家那边算盘上的珠子还没有拨利索,他掰扯着手指头,片刻之间就能算得一清二楚,准确无误。

    可惜这孩子生不逢时,如果活在今天就是数学天才。家长找名师稍加训练,就能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拿冠军夺金奖。

    管家很高兴,把这事当成喜讯告诉刘掌柜的,还恭维刘掌柜的说,以后他的盐号后继有人了。原以为掌柜的听到这个消息会心情愉悦,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反被刘掌柜劈头盖脸打了两个耳光,骂管家误导自己的宝贝儿子。

    学算账,卖盐他娘的能有何出息?不知道这大清朝讲究的是“士农工商”,做买卖的排在末尾。虽说咱们盐商挣了钱,腰包鼓,但是见了一群眼眶子高的官员还不是点头哈腰。这些科举出身的穷酸们平时故作清高,懒得理会咱们半句,倒是到了交纳各种各样的摊牌,规费时来找咱们,语气生硬,吆五喝六,缴纳稍微不及时的话,官差们就都气势汹汹的提着枷锁拿人。这几年官员进贡,乾隆爷带着三四千人南巡,一路上吃喝拉撒的,这些银子不都摊派到咱们头上。

    受官府的窝囊气倒也罢了。那些山贼河匪也在背后惦记着咱们,又抢又杀的。

    说到这里,刘掌柜的开始嚎啕大哭。管家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刘知府的爷爷从前就被河匪绑过票。绑票的把老太爷捆绑在运盐船的桅杆上,从头到脚都浇上了桐油,然后让伙计回家送信,让刘掌柜抓紧准备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去赎人。

    刘掌柜赶紧带着银票去了,结果晚到了半个时辰,老太爷的两个耳朵被割了下来。老太爷要面子,脑袋上没有了耳朵,光秃秃得跟颗卤蛋一样,感觉此乃奇耻大辱,从此不愿出门,忧郁成疾,后来竟然躲在家悬梁自尽了。刘掌柜去报官,官府懒得管,自己想找河匪寻仇,但是势单力孤,去了也是自寻死路,所以刘掌柜想起这事来就会哭。

    刘掌柜的从此不让年幼的刘知府不得迈进盐号半步,每天呆在家里啥也不能干,好吃好伺候,集中精力,好好学写八股文,读圣贤书,参加科举考试,将来当官才是正途。

    读书写文章没有名师指点可不行,财大气粗的刘掌柜派人去请本地最有名的回乡举人来给少爷讲课,束脩丰厚,年金高的没谱,吃穿用度都不用管,只要安心教小少爷读书就行。

    混到举人,都讲究点虚荣,回乡的这个举人也是如此,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觉着自己有身份,有地位,腰杆子笔挺,底气不足地告诉中间人,自己乃是大清举人不能为了盐商这五斗米折腰。

    刘掌柜知道举人的臭毛病,不断让中间人给加码,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跟钱都没有仇,很快这位故作矜持的回乡举人就答应了。

    刘掌柜心花怒放,一心盼望着这孩子能读出一番成就来。他觉着自己这孩子聪明绝顶,把算学的天赋用到读四书五经上,再加上有名师指点,很快就会写出鬼斧神工的八股文章,然后一路高歌猛进,将来做秀才,中举人,成进士,点翰林。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三元及第,力拔头筹。将来自己儿子的名字一旦登了金榜,那就了不得了。

    金榜上提了名,家里祖祠就可以牛气哄哄地摆高脚凳,树起旗杆,高悬匾额,这就是光宗耀祖了。这孩子再争点气,将来入了翰林院,听说这朝廷有明定的规例,只有入过翰林院的,将来才能拜相入阁。想想以后自己的儿子以后头上戴红顶,脑后拖花翎,入则开府拜相,出则统领一方。不仅这辈子风光无限,还可以诰封先代,萌被后人,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禄。如此一来,他们家将是何等的风光。

    儿子将来在京城做了高官,平常那些吆五喝六的地方官都得高看自己一眼,那群为非作歹的河匪强盗谁还敢再打自己家的歪主意。当官实在是好,比忍气吞声地做盐商强一百倍。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刘掌柜所思所想,事是这么个事,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惜的他的宝贝儿子所有的天赋都在算学上,小少爷对那些满纸都是之乎者也的废话全然没有兴趣。

    回乡举人也知道这个翻开书就瞌睡的小少爷压根就不是读书做文章的材料,但是贪图刘掌柜的银子,也尽量哄着他高兴。年岁小时,吟诗作对勉强还在点行,侥幸考了秀才,但是再考举人时,却无论如何也考不上了。

    年纪小的时候还好些,孩子连哄带骗的还容易对付,等刘知府年岁稍微大了,整天让他做厌烦的事情,难免有些逆反,满脑子都是算学技艺,拿起了四书五经就头疼,听见回乡秀才咿咿呀呀地读那些书,他脑子里就天旋地转。但是他还抗拒不过他爹刘掌柜,每天就这么应付着。

    刘知府的算学天赋倒也没有被埋没。

    他每次到省城参加举人考试的时候,公鸡刚开始打鸣,他就打着哈欠起床,然后稀里糊涂地往考场跑,打着哈欠,惺忪着眼,乱七八糟地答卷子,在煎熬中支撑一整天,到晚上掌灯的时候才能交卷出场。比去鬼门关转一圈都难受。

    那个时候的刘知府回到客栈睡上一觉,第二天就精神抖擞地省城最有名的赌馆。他在算学方面的天赋好像有了用武之地,进了这赌馆,无论是掷色子、打麻将还是推牌九,他都百战百胜,鲜有失手。很快省城喜欢赌博的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位刘少爷,赌技了得,还捞了个“常胜将军”的美誉。

    刘掌柜忙着走南闯北地贩盐,平常在家的时日不多。开始他儿子刚中秀才的时候,觉着孺子可教,兴奋之余,又给回乡举人增加了两成的年金。可是到了考举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成功不了,中间换了老师,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恰好这次他儿子威震省城赌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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