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年: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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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8年:大恐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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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捕头他们的日子难过了,有几个人都不干了,身体壮点的跑到运河边搬货拉纤,长相凶悍的就在胳膊上纹上条龙,胸膛上绣只虎去给赌馆看场子的,还有群芳楼的大茶壶这样的人当小弟,体面不体面的不重要,家里锅灶等着柴米,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弄地蒋捕头快成光杆司令了,原来做甩手掌柜的,如今粗活笨活他都得亲力亲为了。

    蒋捕头经常怀念刘知县在时的时光。

    早饭刚过,有条大船停在了码头边,从船上下来两个人,看打扮一个是掌柜的,一个是伙计。他俩离船上岸先在码头边的饭馆里吃了点饭,然后伙计匆匆忙忙地在码头周围找人装货。掌柜的闲着没事干,就朝前走了几步进了赵记茶馆。

    进了门,老赵赶紧提着壶走了过来。来的人这人老赵认识,这人姓仁,家是福建的,长年奔波在京杭大运河的南北两端,往京城贩运茶叶、丝绸还有名贵木材之类的东西,仁掌柜每次路过临城的时候,都要登岸打打尖歇谢脚。

    两年前,仁掌柜运了一船金丝楠木去京城,在临城歇脚时,来老赵这里喝茶,遇到了同样来喝茶的梁五爷,两人聊的很投缘。梁五爷喜欢名贵木头,仁掌柜就把自己船上多的几根金丝楠木作低价让给了梁五爷。如今仁掌柜卖给梁五爷的木头派上了用场,梁五爷两口子长眠地下,安静地躺在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里。

    “老赵生意可好?”仁掌柜冲着老赵抱抱拳。

    “托仁掌柜的福,生意还算过得去。您老快到里面请上座。”老赵低头弯腰,顺眉顺眼地招呼着仁掌柜。

    仁掌柜坐下,老赵给沏上香茶。仁掌柜问老赵:“这阵子梁五爷身体可好?还来你这里喝茶吗?”

    老赵又想起前阵子梁府的管家老孙刚收走了房租,租金都已经涨了三成了,他临走前还话里有话地说:“现在的房租还太低,抽空去省城告诉梁六爷一声,得再给老赵涨价。”如今仁掌柜一问起五爷的事,老赵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老赵刚想跟仁掌柜念叨念叨梁五爷的事。这时候门口的门帘开了,又走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二十郎当岁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长袍,外面罩着玫瑰紫的马褂,头上带着红绒结顶的瓜皮帽子。这人年纪轻轻的,但是看着身体羸弱不堪,一进茶馆的门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咳嗽。

    老赵对仁掌柜说:“您老先喝茶,我安顿下这位爷再陪您老说话。”

    到茶馆喝茶的人已经很多,周围的座位都满了,就仁掌柜坐的这桌子表上还闲着张椅子。

    老赵把这个年轻人让到仁掌柜坐的桌子跟前,仁掌柜和他拱拱手,相互笑了笑。年轻人坐下后,老赵满脸陪着笑,给他倒上茶。

    老赵忙活完以后,仁掌柜问他:“老赵,梁五爷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老赵掀起围裙一角,擦了擦眼泪,说:“哦,原来您老还不知道,梁五爷前阵子,也就是八月十五的时候去世了。人走的怪怪的,唉!这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然后老赵就把前阵子在临城轰动一时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讲一边摇头。

    等老赵讲完以后,仁掌柜说:“老赵,按照梁五爷的性情,他是绝对不会上吊自杀的。多大点事?他那样的性情会为了这点事自杀?而且死前竟然连个话都没有留。另外,他更不可能守着夫人的面走绝路,寻短见吧?这事吧,有太多蹊跷。”

    老赵站在旁边不住的点头,说仁掌柜说的实在有道理。

    仁掌柜左右看了看,低声对老赵说:“刚才听你一说,我觉着县衙明摆着是想息事宁人,很多细节都没有查问清楚。最让人想不透的是梁五爷上吊之前,连命都不要了,为啥还费劲巴拉地把辫子割下来?”

    坐在旁边的年轻人在旁边听着,也跟着掺和进来说:“是,这事疑点太多,临城县衙事情没弄清楚,就单凭死无对证的老白的一纸遗言就这么结案,实在是有些草率。”

    仁掌柜边听边点头,年轻人接着说:“如今这做官的,拿着朝廷的俸禄,就得替地方百姓做事,哪有这么随便应付的道理。”

    仁掌柜想了想说:“梁五爷这事吧,我揣摩着肯定跟翠花有关,活着见人,死了有尸,总不能就这样没了吧?”

    群芳楼的大茶壶听见这桌上有人聊梁五爷,也跟着凑过来听,周围的人都是相互熟识的,也都跟着过来三三两两的讨论。

    上个月刘知县没走的时候,蒋捕头在茶馆里说过:“以后梁五爷的事谁也不能再乱嚼舌头了,所有说法县衙的告示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谁敢再胡说八道一律跟老董一个下场。”想起老董的惨状,大家都不敢吱声了。

    这事就这么憋了一个多月,在大家的肚子里也发酵了一个多月,现在听见有人再说起梁五爷的事,而且蒋捕头又不在跟前,于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开了。

    憋闷久的事情突然重新拿出来说时总是很热闹。这些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只有那个年轻人支起耳朵听,还不住地点头摇头。

    “我琢磨着这事还是老白干的。听他们府上的人说,老白这家伙被赌馆的人逼急了,他又不敢招惹赌馆的人,一时间财迷心窍,索性把梁五爷给杀了,杀了梁五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捎带着把梁夫人也杀了,然后制造出来这么一个自杀假象。”群芳楼的大茶壶信誓旦旦地说。

    “这事不可能是老白干的。要是我是老白,我杀了梁五爷以后,把他们家的钱财卷吧卷吧早就远走高飞了。哪里还故意制造什么现场?还在家跟没事的人一样忙活,再说了老白笨得跟头猪一样,他打架能是梁五爷的对手?你们都知道今年开春的时候,梁五爷在运河边上跟外地来挑事的几个无赖打架,三下五除二,不都给扔到运河里去了吗?咱们周围在坐的谁是梁五爷的对手?大茶壶,你别看你壮得跟牛一样,满身横肉,就你这身手也肯定不是梁五爷的对手。”

    大茶壶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话说得不假,在临城要论打架,他谁都不怕,但是就是往五爷跟前一站,他自打心眼里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自感不是五爷的对手。

    “你们说是不是老董?如果不是老董,梁六爷怎么这么恨他,他们家家大业大,而且又有亲戚,就是他老董偷了他家的银子也不至于告到县衙,被打成那样不说,还充军发配到边疆。光是偷银子的能惹这么大的祸?”

    众人不由得想起老董游街时的情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枪,我听在他们府上做事的本家亲戚偷告诉我说,老董这个老光棍好色得很。我亲戚见过他,有次梁夫人出门进门的时候,他的眼睛就跟木头一样直愣愣地盯着梁夫人看,嘴角能流出口水来。”

    “你可拉倒吧!”大茶壶插嘴说:“就他那样,我们群芳楼的老鸨子看见都恶心。这人胆子又小得要命,平时骂人胡咧咧行,让他杀人?打死他都没那个胆。”

    又有人小声嘀咕说:“你们说这事是不是梁六爷干的?”

    周围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说话了。

第13章 私访() 
在茶馆里的很多人看来,说梁六爷和老白勾结害死他亲哥哥梁五爷,然后又因为分赃不均而杀人灭口倒也不见得是信口雌黄。

    虽说梁五爷是临城首富,称得上良田千顷家财万贯,啥也不缺,但是就是没有儿子,别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他先前的那个夫人不能生养,续弦续的这样夫人也没听说怀胎生子,依照这临城的风俗,自己门下没有子嗣,家产就得留给自家兄弟。

    有人说是不是梁夫人怀了身孕,一旦梁夫人以后怀孕生子,那么梁五爷就得把家产留给他儿子,如此一来,梁六爷就啥都落不下了。梁六爷眼瞅着这么多的钱财跟自己没了关系,心里不平,就行了这恶念。唉,虽说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但是真是到了真金白银跟前,又有几个人不动邪念。

    鸿运楼跑堂也说梁六爷很可疑。跑堂听在运河边要饭的两个乞丐说了,梁五爷出殡那天,棺材运走以后,他们府上的管家老孙找他俩把老白的尸体运到城北的乱坟岗子上给埋了。两个乞丐搬老白的时候,看见老白左边的肩膀头子上有个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那天晚上他们府上的人也都听见过枪声。

    跑堂的在绿营当过兵,他听乞丐说了伤口的形状,他推测说肯定是西洋人的火枪打的。临城这地方哪有火枪这么高级的玩意,肯定就是他梁六爷打的。梁六爷一定是跟老白串通好的,先借老白的手除掉五爷,然后他再杀人灭口。

    “那翠花呢?”

    “这翠花要么让梁六爷藏起来了,要么也是杀人灭口。他们府上这么大,梁六爷又是如此的神通广大,杀人还不跟碾死个臭虫似的。”

    老赵这人口讷,平时很少说话。当说到梁六爷时,他在中间插上了话。老赵说以前梁五爷来这里喝茶的时候提起过,说他祖上留下来的这些基业本来就应该有梁六爷的一半。

    这几年梁六爷在巡抚大人手底下混得风生水起,全省的知府知县知道梁六爷是巡抚大人跟前的亲信红人,这些人都以交接梁六爷为荣,平日送金银财宝的人多了去了。每次梁五爷去省城的给六爷送东西的时候,六爷都往回捎些银子回来。

    梁六爷说了,官场变幻莫测,说不定哪天就犯错掉脑袋,总再官场上混也不易,钱捞的差不多了就回临城。他在外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置办产业,跟五爷说以后告老回家,让五爷在家里多购置房屋,多买土地,这东西坏不了。还叮嘱梁五爷一定得乐善好施才行,以后在临城有了些好人缘,回来后也受人尊重。梁五爷这些家产一大半都是六爷的,梁六爷绝对不可能因为家产的事杀掉他哥哥。

    年轻人一直在支起耳朵来听,听他们梁六爷长,梁六爷短的,忍不住有些好奇,就问旁边的群芳楼的大茶壶梁六爷何许人也。

    大茶壶是粗人,说话声音大:“瞧你这后生应该是外地的,连梁六爷都不知道,梁六爷在省城巡抚大人手下听差,那真是红得发紫。我们临城历史上都没这么厉害过的人物。”那年轻人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大茶壶又对他说:“这位客官一定是刚到临城吧,住在哪家客栈?一会去我们群芳楼耍耍吧,我们那的姑娘又白又俊,肯定让你满意。一定去哈,去了就提提我大茶壶,肯定好使。”

    年轻人皱着眉噘起嘴,没再说话。

    仁掌柜也说:“我觉着这事也不会是梁六爷干的。刚才老赵说了这事不合常理,况且长兄如父,听说梁六爷是懂得孝道的。他们那样的人啥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哪里至于为了老家的这点破东西连骨肉都不要了。”

    老赵和仁掌柜这么一说,茶馆里的人又开始觉着这事应该和梁六爷没有关系。

    仁掌柜喝了口茶说:“这事还在翠花身上。可惜我不是你们临城的人,不然的话肯定会纠结乡绅们跑到县衙闹事,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翠花找出来,搞清楚梁五爷的事。”

    年轻人又凑过来问:“找这翠花有啥用?”

    仁掌柜说:“梁五爷和夫人上吊之前,最先知道的应该就是翠花,然后才是老白,翠花肯定知道五爷和夫人上吊的原因,不然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众人都觉着有道理。

    仁掌柜喝了口茶,继续说:“不瞒各位说,刚才诸位说梁五爷的辫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件事情来,不知道梁五爷的死会不会与这阵子江南闹腾得正厉害的割辫子党有关?”

    周围的人纷纷摇了摇头,话题本来是说梁五爷的死亡之谜的,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茶馆里的人精神都稍微有些懈怠。这个时候又突然多出来江南割辫子党的新鲜事,众人的胃口再一次被调动起来。

    仁掌柜继续往下说:“诸位有所不知,自打今年开春以来,江南不少地方就开始闹割辫子党。”

    “这臭烘烘的辫子有什么好的,什么人对这东西有兴趣呀?”大茶壶插嘴在一旁插嘴问。

    “千万别小看了咱们脑袋后面的辫子,我听说割辫子党都是些神通广大的术士,这些狗娘养的术士都懂些邪门歪道的法术。他们经常偷割人的辫子头发,然后施展法术,为非作歹,如今在江南闹腾得人心惶惶的,说起来真是吓人得很!从江南顺着运河到临城又不是很远,没准消失的翠花就跟他们是一伙的。”

    “这些术士们喜欢男人的辫子吗?”鸿运楼的伙计问。

    “你们知道术士们整天干什么吗?他们整天都琢磨着如何弄到人的发辫,衣服,哪怕指甲也行。他们弄到这东西以后,就能施展法术利用这些玩意盗取人的魂魄,然后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厉害点的术士连发辫,衣服,指甲什么的都用不着,只有知道姓名和生辰八字,千里之外就能慑人心魄。但是法术如此高明的少数,多数人都是利用人的头发来汲取他人的精气,然后再将这种精气转移到纸人纸马身上……”

    仁掌柜国字脸,浓眉大眼,长相周正,再加上说话的时候,面目严肃,语气沉稳铿锵,不象是那些行走江湖,打把式卖艺,捎带着卖狗皮膏药和大力丸的人,长得尖嘴猴腮,说起话来,信口开河,唾沫星子乱溅,十成的话注了九成半的水分,只有不是很傻的人都能听出来。

    茶馆里的人都觉得仁掌柜说的这事肯定是真的。当他们听说那些术士中的厉害角色千里之外能慑人心魄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这还了得,要是让这人知道了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那家伙不就死定了,头天晚上好端端地在家里床上睡着觉呢,第二天一早魂魄就没了,那还不就是死了吗?想到这里,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

    “哇哈,大家都在呀!”

    茶馆里的人都在全神贯注,鸦雀无声地听仁掌柜说盗辫子党的事,这时候突然有人在门口大声说话,人们都沉浸在刚才仁掌柜酝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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