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身为殿下亲父的定武帝,也不能例外。
实在是当年的明王横空出世与消失都太过突冗。
即便复出以来,他做出的那一件件震撼人心的事迹早已得到证实,但实际上,这个传说中的人却一直只存在于黑暗的神秘之中。
从未真正公然现身于大家眼前,直到今日,才算第一次真正面向世人,并且用他的强势证实了如今的他,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存在。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确定,却还是让人不禁恍惚,尤其是定武帝,在今日如此确切的消息冲击之下,他不得不想起当年墨白留给他的印象。
不得不说,如今的明王,真的有些陌生,熟悉的陌生。
“六年前,殿下离京师,路遇截杀,于危难之际,殿下突现锋芒,臣亲眼所见,殿下弱冠之身,一跃而起,数拳毙道师的震撼场景!只是随后殿下一走六年,便是臣下虽曾亲历此事,却也时常忍不住心中恍惚,难以辨明当年所见,究竟是真是梦!”张邦立今日似乎心绪也难以平静,竟一时不慎,提起了当年。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张邦立立刻醒转,转移了话题:“陛下,戴大人有意上京亲自来向陛下呈报明王至北河之事!”
“嗯?”定武微疑。
张邦立连忙道:“今日戴大人为殿下护驾时,曾下令射杀竹叶门宗师,虽然最终未有真正射杀,但想必此举必遭道门那边必然记恨,如今殿下已经离去,戴大人怕是心忧自己的处境,故而才想要来京城寻求庇护!”
“岂有此理!”定武闻言,陡然一拍桌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只是不知他骂的究竟是谁,是道门,还是戴春和。
不过国朝一省之主官竟会害怕遭道门刺杀,他的脸面自然是不能好看。
张邦立见状,也是心底轻叹,还是帮着张邦立说了一句话:“陛下息怒,戴大人今日为护殿下,毅然下令射杀众宗师,足可见戴大人对国朝之忠诚,今日竹叶门宗师反叛,竟敢持剑对殿下无礼,戴大人若非殿下相救,恐当场便已身亡,此番受惊之下,难免心中不安!”
定武闻言,终是压下了怒气,也不知是真正体谅了戴春和,还是如今国朝难得有这样一个敢于公开与道门翻脸的主官,不好不管其生死,让人寒心。
总之稍作考虑之后,定武看向一边内侍沉声道:“戴春和护驾有功,朕心甚慰,闻其伤之不轻,传令,着内卫六名,护送太医即刻出发前往北河,为其疗伤,望其安心休养,来日再为国报效!”
“是!”一旁内侍闻言,立刻躬身应命,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后,定武站起身来,沉声道:“便让他在北河待着,一省之主官,因惧而逃窜,岂不笑话?”
张邦立连连点头:“陛下英明!”
经此一茬,方才君臣之间的尴尬淡化了,戴春和的事自然不重要,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明王身上。
“皇儿灭了竹叶门,便是真正动了道门的根基,撬动了道门心底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整个天下无人不知,道门必然不可能坐视此事,皇儿却不但不避危险,反而在这时公然现身,又当众逼反,再杀数人,将道门威严踩在脚底,你怎么看?”定武似乎又恢复了帝王心思,一派沉稳之态,重新坐下,眸光深邃。
张邦立闻言微顿,瞅了定武一眼,不知道定武此问,究竟何意?
微微沉吟,还是道:“这倒是符合殿下一贯以来,不动则以,一动惊人的作风,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殿下要暂避锋芒,可殿下从现迹以来,却从未有过半点软弱之资,换了他人会趋利避害,但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也非是不可理解。今日他逼反众宗师,又当众镇压,怕是故意如此,便是在向道门暗示,若有胆,尽管来。”
不得不说,这份豪气,便是定武帝听在耳中,也感觉振奋,毕竟他早已隐忍惯了……
但随之,他便平静下来眸光中闪动:“即便如此,他又为何会选择出现在北河?”
听到这句,张邦立总算明白了陛下想问什么,但他却不敢直言了,只是道:“这,臣下愚钝,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深意……”
张邦立不说,定武帝微微沉默,终于还是开口了,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皇儿此番虽看似强势,可实际上北河却是京城门户,朕的眼皮底下,道门岂敢丝毫妄动,若皇儿当真强势,不惧道门,又怎会选择来北河示威?怕是已经明白危险,有还朝避险之意!”
张邦立注意到,陛下说着眉头越发皱紧,显然并不愿意见到明王还朝。
他心底有数,陛下是已拿定心意,想让明王与道门两虎相争了,甚至今日如此之近,却任由明王独自面对,不派一兵一卒,不动一言一语,仿佛对明王不管不顾,以免触及道门敏感神经。
这无疑是在给道门释放信号,国朝忌惮道门,不愿接触明王,以免为竹叶门被灭一事负责。
然而,张邦立心底对墨白突然来到北河,却是另有想法的,只是这想法他却不知当如何对陛下言及,思索片刻,终是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据探子来报,殿下并未与那太玄门诸人一起来京,而是已朝明珠方向离开!”
定武闻言,眼中闪了闪,半晌没有开口,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声:“国事艰难,我皇族又如何能不身先士卒,只望皇儿能够不负国朝。”
这句话,张邦立是不会接口的,明王临北河,国朝无一丝动静,明王就此离去,他究竟会做如何想,怕是无人敢猜测的。
说实话,每每想到这里,张邦立心中总是凉意升腾,他不得不记起六年前,明王也曾被牺牲一次,如今再临这种局面,性情刚烈如明王,当如是?
想到这个,他额头就不禁冷汗冒出,尤其是今日明王公然现身之后,。裸的表现出的强势气概与淡漠杀性,只让他这曾与明王结下因果之人不寒而栗。
………………
……
天色一片漆黑,张邦立于寒风中默立,黑暗中他望着北河方向,眸光闪烁不定。
半晌,其眸光一定,沉默着朝宫中衣角行去。
不多时一间殿宇浮现,张邦立站在门口微顿脚步后,继续前行。
忽有风声电闪,张邦立抬头,只见两道青年人影立于身前,眸光锐利定在他身上。
张邦立深吸口气:“陆宗师可在?”
第320章 杜鹃性命()
之前陆寻义被软禁宫中,消息是闭塞的。
不过宫中最是看风向,只待今日明王灭竹叶门,皇后重拾威严惩治了兰妃的消息一传扬开来,陆寻义等人的待遇立刻便不同了。
没有陛下发话,数人滞留宫中自是依旧,但看守防御之上,却是明显立刻便松懈了许多。
毕竟谁也不蠢,眼看明王威势正盛,便是不求善缘,也绝不会顶着这风口去得罪明王府人。
这不,明王出现在北河的消息,便已传至陆寻义耳中。
不过虽然获知了消息,但具体却是不详细,毕竟连陛下都方才知晓具体,其他人的消息自然是没有那么灵通的。
陆寻义几经打探,得到的信息却也只是皮毛,他正打算明日一早便去求见明王妃,明王现身不是小事,其影响力之大自然不容小觑,他不能让自己一直困守在皇宫之内,必须想办法出去。
深夜,他正暗自筹谋时,张邦立来了。
未能进府,只在庭院之中,凄寒夜色下,陆寻义持剑而立,神情淡漠注视着张邦立:“大人贵人事忙,今夜竟专程来寻陆某,陆某倒是受宠若惊!”
贵人事忙?
张邦立面露尴尬之色,连忙抱拳笑道:“先生说笑了,前几日在下公务繁忙,多有怠慢,还望先生恕罪!”
“在张大人面前,陆某不过一小卒而已,无关轻重。之前的确乃是陆某不知分寸,几次上门叨扰,要说恕罪,大人未降罪陆某,陆某便已感激不尽!”陆寻义面色平静,语调却漠然极了。
其中讽刺意味,张邦立自是不可能听不出来,但没办法,些许委屈也只能受了。
“咳咳!”张邦立干咳两声,化解尴尬,正待在说些什么,却忽而只见陆寻义竟直接抱剑转身,显然不欲多谈。
张邦立神情一变,连忙快走一步追上,口中急道:“先生莫走,在下还有要事与先生相商!”
“大人还是莫要说笑,大人乃天子近臣,权震朝纲,陆某不过一卑微武夫,岂敢与先生共商要事?之前几次三番上门叨扰,陆某已是自取其辱,若大人仍不解气,便取了陆某性命便是,陆某粗人一个,应付不得那些弯弯道道!”陆寻义语气依然漠然,脚步不停,背对张邦立:“夜已深,大人请便,陆某就不远送了!”
说罢,陆寻义身形一闪,便已在数米开外,只见其姿态,便知其已是决绝,当真与张邦立之间恩怨已深,已没有半点和缓之意。
眼见如此,张邦立神情大变,焦急中,陡然喝道:“先生莫非真的不在乎杜鹃性命,要眼见其人头落地不成?”
轰!
安静的庭院之中,骤然一声闷响自陆寻义身形之处响起,张邦立悚然一惊,连忙凝视,下一刻,却只见前方陆寻义豁然转身,却再不似方才那般淡漠。
而是一瞬间,便已杀气惊天,似利箭般的双眸死死定在自己身上,张邦立脸色陡然一白,下意识的连连倒退几步,方才稳住心神。
陆寻义死死盯着张邦立,却终是没有动手,寒风中,他神情冰冷到了极点,慢慢开口:“竹叶一门,胆敢犯殿下之逆鳞,便是数百年威望又如何?殿下一怒,其照样灰飞烟灭!你张邦立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威胁我明王府,你若有胆,尽管动杜鹃一下试试,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能硬过竹叶满门!”
“你……”此言一出,张邦立面色腾的涨红,又羞又恼,从官至今,还当真没有几个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算个什么东西。
陆寻义虽是宗师境,但他好歹是天子近臣,真当他没有脾气吗?
然而,望着陆寻义此刻冰冷的眼神,以及他手中的长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道:“陆宗师休要误会,张某非是在威胁阁下,也无胆对明王府不敬,方才之言,乃是事实所在。”
陆寻义盯着他良久,见他不似作假,终是慢慢收敛了怒容,但却仍是道了一句:“张大人的胆色,陆某早已见识。”
“陆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张某此来,确实是有关杜鹃之事,不知先生信与不信,杜鹃性命,怕是即将不保!”张邦立见陆寻义平静下来,不敢再耽搁,立马说起此来的目的。
陆寻义细细观他神色,心中亦是有些紧张起来,却是有些想不通,按道理殿下此番为了杜鹃强势扫灭竹叶门,足以震撼天下势力。
便是国朝也应该明白殿下的坚定态度,当不会再妄动杜鹃了才是,难道还想公然和殿下翻脸不成?
张邦立是在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另有缘由。
莫说陆寻义本来就只是在给张邦立施压而已,不是真的要赶她走,如今涉及杜鹃性命,不管真假,陆寻义也不敢再冒险了,沉默半晌,终是低沉道:“怎么回事?说!”
“陆先生,咱们还是进去再谈吧。”张邦立目光四周一望,随即声音压低道。
陆寻义眼中闪动,未再拒绝。
两人入内,也无需多礼,双方闷头坐下。
无茶无酒,只有昏黄灯光晕开,照影两人皆并不好看的面容。
“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明王殿下今日出现在北河的事。”张邦立并未立刻说起杜鹃,而是眯着眼睛看向陆寻义。
“怎么?这不算陆某探听宫廷秘闻吧!”陆寻义同样眯眼与他对视。
气氛不好。
不过张邦立显然无心再与他纠缠这些,目光正视陆寻义:“不错,殿下之大威势,可震江山万里,足令天下豪雄闻之胆寒,先生也必然认为,经此一役,明王对杜鹃之看重,已是天下皆知,连竹叶满门都为动了杜鹃而付出如此代价之后,这天下应是无人再敢公然取杜鹃性命了,对吗?”
陆寻义眯起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芒,盯着张邦立一动不动:“有没人敢动她,陆某不敢说。但陆某敢保证,若杜鹃在国朝狱中三更死,那张大人你必然活不过五更!”
就是张邦立再镇定的心性,也被陆寻义这句话给气的刹那面色爆红,直呼陆寻义的姓名:“陆寻义,你休要胡搅蛮缠!”
却见陆寻义一抬手:“之前曾对你说过,谁敢动杜鹃,便是犯我家殿下逆鳞,你曾当陆某乃是狂言,竹叶门的下场你看到了,这一次,陆某是否狂言,你可以赌一赌!”
说到这里,陆寻义手扶上椅子旁的剑柄,又突然瞥向张邦立,眼神冰冷道:“你深夜来寻,想必你是看明白了,殿下今日于北河城头,遥望京城,看的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张邦立的怒气锐减,身形不由自主一抖,随之面色煞白。
不错,殿下为何至北河,他确实有所猜测,不是陛下以为的寻求庇护,而是最深切的警告。
警告的对象,是一切敢与他作对的人,确切的说,是敢动杜鹃的人,再确切的说,是他张邦立!
正是因为有这个猜测,他才在离开御书房之后,第一时间想到来陆寻义这里。
并非贪生怕死之徒,然而能够活着,谁又愿意去死,而且他的生死,并非只事关他一人,做到他这地位,他的身后早已牵连太多,若他出事,单是他的家族,恐怕便难逃劫难。
先前还只是猜测,此刻陆寻义一言,算是确认了心中所想。
张邦立微微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压制了情绪,再次缓缓道:“先生无需如此威胁,这么多年来,张某不知得罪了多少豪雄,如今天下,张某的项上人头,怕是数也数不清。若是张某真的贪生怕死,怕是早已没有勇气再在陛下身边听用了!”
陆寻义闻言,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信是不信,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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