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来扶舅舅一把。这好端端的天,下什么雪,地滑,闪着腰了。”刘余庆咬着牙,朝陈平招着手。
这不着调的便宜舅舅倒是个有趣的人,这哪里是闪着腰,明明是扯着蛋了。
今天算是见识到另一个撒谎不用草稿的人。
“雪大,都进屋去,别让孩子冻着了。”老妇招了招手,对还在院门外牵着黄牛的陈孝义道,“那牛车就牵到后院去。”
这就不是一个待遇啊,孩子冷,难不成女婿就不冷,就不需要暖手?
“外祖母,牛车上还有阿爷带给的一些食货。”陈平见陈孝义一张脸都黑了,赶忙是道,“鸡鸭鱼米都有,给你备着元日的,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还带了东西来?”也难怪老妇未看清,年岁大了,眼睛就不好使,还能认得陈孝义就算是不错,雪是愈加的大,当真是鹅毛一般,在牛车上覆了一层,任谁都瞧不出上面有食货。
当然,更重要的是老妇本就没想到陈孝义还会带东西过来,自家女儿嫁的什么人,老妇也是知晓的。
都怪当时耳软,怎的就听了那陈贼子的话。
亲是媒人提的,可老妇却将这过错算到了陈平祖父的头上。
“娘,你带着阿姊进屋歇着,我去帮着将牛车安顿。”刘余庆忙是出了院子,抚去牛车上的雪,看到下面的鱼鸭肉米,一张肿脸都笑开了。
院中种着几棵树,不是常青,落了叶,也辨不出。沿着游廊进了堂屋,陈平一家子就坐了下来。
可这一坐才发现问题,偌大的家产,这堂屋中却是空荡荡的,连个摆设都没有。
“娘,小弟脸上那伤是怎么回事?”才落座,刘氏就问了起来,这家她是熟悉的,虽数岁未回,可这变化实在太大,她当然也不信刘余庆方才院子里的一番说辞。
摔了一跤能正好是青紫了眼眶?哪有这般的巧合,再有那脸上的伤疤,显是已有数日的功夫。
“都过来,这里暖和,陈平你大些,照看着弟弟与小娘,不要让火烫着。”老妇,本姓孙,嫁到这上湾村,又是一富户,上了岁数,村人都称之为刘妪,端过来一瓷盆,里面引了些木炭,放在陈平脚跟前。
“哎,这个家要让他给败掉。”坐回刘氏身边,刘妪叹了口气,娘俩说了起来。
这里无旁人,陈平几个年岁小不妨事,积压在胸中的那口气终于是在女儿这找到了发泄,将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陈平并不冷,穿的暖和,这又是下雪,风停了下来,倒也不见得冻人。
留意着陈安与小娘,陈平耳朵却是支起来听着外祖母与刘氏两人的对话,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外祖母家中的确是出了变故,变故的缘由也是刘余庆,理由很简单,几千年经久不衰,就俩字,博戏,也就是赌博。
刘余庆学文不成,又不事农事,成天是游手好闲的,有着富户的底子,按说他要是这般一直浑噩下去至少也能过了二代的富足生活。
可坏就坏在混得多了,这就要想着法的玩出新花样,这刘余庆也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博戏。开始家中并不知晓,刘余庆平日里也有些文钱零花,可那些时日总找家中索要。
本以为是儿子花钱大手了些,倒也未奇怪,等到后来要的次数多了,且文钱银两是越来越大,两老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仔细询问之下,刘余庆这才说是与朋友行商贾之事,是故银两费用大。
两老未多想,只觉得儿子肯上进是好事,商贾之事就商贾之事,只当是儿子想通了,终于肯踏实的做些事。
要银两,那就给吧,这家产迟早也是这个儿子的。
这门算是打开了,接着那银两就不住的往外流,等到家中的仆人都辞退,村中有些闲语时,两老虽有发觉,却已是管不住。
不是管不住儿子,而是管不住那进村闯门要债的人。
积攒家产花了半辈子,可这败家却只用了半岁不到。
“前些时日那些人来过一次,家中实无多的财物,能变卖的已全是卖掉,现下就只剩这一老宅,还有那数十亩的地产。”刘妪说着又哭了出来,“让他们来吧,这宅田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出去的,这是要我的命啊。就让我这老身子赔给他们,让他们打死我,万不能是将这宅田地赔出去。”
说着,娘俩又抱在一处哭了起来。
“阿兄,女人眼泪真的多,我信你了。”陈安突然是凑到陈平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一边去,没看见娘与外祖母正伤着心吗?你倒是幸灾乐祸的紧。”陈平翻了个白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气晕了老翁()
博戏的渊源有数千年,几乎是等同于中国的历史长度。其由祭祀活动发展而来,经过转变成为娱乐活动,方始是不以文钱为注,纯粹是为了娱乐,后才慢慢的加上了赌注。
如博戏中的博塞,出现于殷商末年,盛行于战国秦汉,到了汉代民间时,已经是趋于赌博化。
这东西不仅民间玩,就是在官员诗人间同样是流行,杜甫还写了一首诗来描述。
咸阳客舍一事五,相与博塞为欢娱。
刘毅从来布衣愿,家无儋石输百万。
陈平学的是理工科,诗词只记得两句,这还多亏了那凌乱的兴趣。
博塞还可以称之为六博,这是汉之前的叫法,在隋唐后多称呼为樗蒲,樗是一种落叶乔木,蒲是一种织席的水草。古人常以樗叶或是蒲占卜,后发展为博戏。
说到底,这樗蒲也就是一种投子游戏,文人行棋,乐于博戏的就掷彩。
刘余庆玩的就是这么一类博戏,技术不行,输了大半的家产,外面还欠着债。
“没那个技术又喜欢玩,不坑你才怪。”听外祖母的叙述,陈平觉得刘余庆多半是被人合伙给坑了。
谁让这家伙是个富二代,游手好闲,满世界的找乐子,就差在脑门绑着一块白布,上写着我很富,我要价值。
刘氏这边安慰了几句,又扯了些家常,说了下家中的变化,方才是问道:“阿爷不在家中?”
“哪能是不在家,这会正在房里。”刘妪又重重的叹可口气,“这会你日子好过了,想来他那气也该消了,你带着三个孩子去。”
“恩。”刘氏点点头,领着陈平几人往东间去。
堂屋待客,东间自家住,这在哪一户都属常理。
可娘几个步子还未卖出堂屋,一人就走了进来,瘦瘦的,留着山羊胡,带着一顶小方帽,脸色黝黑。背着手,跺着步子,斜着眼。
“地主老财。”这才是陈平想要见,却一直不得见的人物啊,天可怜见,就是那陈得志也没有这副气派。
“知道回来了?这是干什么来了?”刘老财,阿不,刘半亩瞧了眼自家女儿,抖了抖身上雪,跨进了堂屋。
东间与堂屋并不相同,连着游廊,刘半亩脸有些白,头抬得高,鼻子很挺,这点倒是不像南方人。
陈平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渊源或许就在这。
“这是外祖父。”刘氏又给介绍着,朝着瘦老头喊了声,“阿爷。”
“恩。”鼻孔出气,显是在标明自己还气着,自顾自的坐在了堂屋中,对着门的位置。
“外祖父,你脚趾露出来了。”陈安观察的地方与旁人不一样,指着刘半亩的脚,“冷不冷?我娘缝了几双冬鞋,在那牛车上。”
尴尬,气氛有些尴尬。
地主老财家,这般冷的冬日,下着雪,还穿着破布鞋。
刘半亩那苍白的脸终于是有了些变化,猛地一下涨红,眼睛四下转溜着,咳嗽了声。
“故意这般穿的,要节省。”刘半亩脚趾活动了两下,“这布鞋我穿了十数岁,虽是破了,可不影响走路,扔了可惜。我那柜中还留着十数双布鞋,都未曾穿。”
这后面一句特别强调,加重了些语气。
“不冷?”陈安伸着脖子,怀疑的问道。
“不冷。”刘半亩耐心的解释着,“都习惯了。”
“外祖父你有鼻涕出来了。”陈安哪壶不开提哪壶,再次切中了要害。
“啊?哦,这是前几日感了些风寒。”刘半亩抬了抬手,不着痕迹的抹去鼻下的污秽,“无妨,我身体健朗着,这风寒快是愈了。”
装,再装,分明是被那儿子坑得只剩下破布鞋,偏生还要在这里还要忍着。
陈平端起地上的火盆,放在了刘半亩身前。老人体弱,别真冻坏了身子,再怎么说也是自个的外祖父。
土财主外祖父,这以往可是想都想不到的。破败是破败了,可这宅产与那田地都在,再如何也比寻常百姓要强上太多。
“不用,我真不冷,这火盆你拿去烤。”刘半亩说着,可才动身子,那鼻涕又顺着流出来,如若是那旺财在,这两者恐怕更像是祖孙辈。
“阿爷,阿姊带鞋来了,三双,里面衬着绵,样式也不一般,这双是你的。”堂屋外刘余庆拿着两双鞋进来,脚上还穿着一双,“这鞋没见过,穿着暖和。”
那可不,这鞋是毛线鞋的翻版,外面裹上麻布,里填充着柔绵,最里再缝上一层兔皮,是刘氏按照陈平的意见做出来的。
冬日里穿,正是舒适。
“哼,有了些文钱就花,全然不顾节省持家。”刘半亩重重了哼了一声,瞧了下跟同进堂屋的女婿陈孝义,“有文钱就多买些田地,全是用在了身上。”
田地,刘半亩就是靠着田地起家的,半亩这名不是白叫。刘半亩出生时,家中就半亩的露田,这名也就如此的定了下来。靠着半辈子的勤俭持家,一步步的才有了如今数十亩田地,一处宅地的局面。
也是个励志人物。
“家中日子好过了些,大子在山中下了些套,弄了些猎物,又造了些东西售卖,鱼肉米面是不缺,也能吃上三顿。”陈孝义慢慢的道着,“有数岁未来翁妇这,元日要忙,这才赶着过来。送了些食货,都算不得多好,不过却也是难得尝上一尝的东西。”
这样一番对答,让边上坐着的陈平暗地里竖了个拇指。
“我家中不缺这些,你都带回去,还有那鞋,都给我脱下来,扔了。”往日见着着女婿,从来都是指着骂不敢还嘴的,这时却是让挡了下,刘半亩猛的站起来,“我看你们就不是过来看我,是想瞧瞧我死了没。”
带着一股气,刘半亩跨着步子就出了堂屋,可那地滑,如先前刘余庆那般,刘半亩一腿才跨过堂屋门槛,嗞拉一声,腿分了下去,裤子也破了。
“外祖父,你裤子破了。”陈安喊着。
“你们爷几个是窜通好的,是来看我笑话的。”当着儿孙辈,裤裆开了裂,出了这般大丢脸面事,又被陈安这么一吼,再想想自家儿子惹的祸,刘半亩,刘大富户眼睛翻了翻,一下就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团圆饭()
刘半亩才说句话,看着脸色就红润起来,白眼翻着,歪道在门槛上。
一家人顿时就乱了,围了过去。
“这怎么回事?快去叫人。”刘妪扑在刘半亩身上,一手拍打着刘半亩的胸口,一手指天,哭丧起来。
“阿爷,你可不能就这般走了。”刘余庆也慌了神,握着刘半亩的手,大声的喊着。
这个家的主心骨还是刘半亩。
陈平挤进了人群,伸手往刘半亩的脖下探去。鼓动的有劲,还好,陈平试着掐了下刘半亩的鼻下人中。
“你干什么?”刘氏问道。
“外祖父还好着,平日没什么病痛吧?”只要不是急性突发病,该是无问题的,陈平问道。
“没有,阿爷身体一向很好,方才肯定是气着了。怎么,还有气吗?”刘余庆这会缓过身来,虽不知陈平在做何,却也知晓是在救刘半亩。
可刘余庆这话问的……
“我还没死,你个不肖子,是不是巴不得我一睡不起?”还真是有用,刘半亩醒转过来,正好是听到自个儿子刘余庆的话,当下胸口又是起伏不定,“走开。”
人没事,声音洪亮,算是虚惊一场,刘半亩这会挣扎着要起来,往东间去。
“当心,阿爷还是我扶你进去歇着吧。”刘氏不放心,这雪天地滑,已是摔了两人。
刘半亩却不领女儿的意,手一甩,道:“我还没老到动不了,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进去,你们都别跟进来。”
“娘,我肚子饿了,这会该是做饭食了吧?”陈平觑着刘半亩一手抓着衣襟,便知晓为何这老头会这般倔,忙是岔开了话,“不是带了些食货过来吗?让外祖父母也尝尝娘的手艺。”
经常给陈平打下手,刘氏也学了些,平日里弄的吃食都能单独做上。
“好的,娘这就去做。”刘氏道。
刘半亩捏着衣襟,小步的回了东间,任何人都不让进,将门栓带上。
刘氏与刘妪进了厨房,仆婢虽是遣散了,可厨房一应的用具还在,取了带来的肉食,刘氏就准备起晚食来。
“你刚才那是什么手段,怎么才掐一下,人就醒了。”坐在堂屋里,烤着火盆,刘余庆还念着方才陈平的救人手法,“教教我怎么样?”
“方才你不是瞧见了吗?很简单,就只是掐一掐鼻子下方,也就是这里,就可以了。”掐人中方法简单,陈平回道,“这位置叫人中,是穴位,刺激这里可以升高血压,保证各个重要脏器的血液供应,维持生命活动,同时可以影响人的呼吸活动,有利于节律性呼吸活动进行。”
一堆的理论,完全陌生的用词,刘余庆本还有些眉头,可这一解释,他那眼就迷了。
穴位,这个他懂。可血压是什么?血液供应?节律性的呼吸活动?
这都是什么?
晃了下脑袋,刘余庆觉得还是暂且放过这问题:“我可不可以学?”
“可以。”
“可眼下没有人可以试,该如何是好?”
“你可以找块砖。”陈平回道。
刘余庆奇怪:“找块砖干什么?”
“将自己拍晕了,而后再试一试。”陈平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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