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能开门接待食客,陈平并未诓刘余庆,“你要在江都开客栈恐是不成的了。”
“那我就到京师中去。”刘余庆道,瞧了眼陈平,“你该不会在京师也置了房产,购了房契,准备着是开客栈吧?”
江都,京师,洛阳。这三处地方,人群汇集,富户集中,更是权贵争相置产落职的地,刘余庆的眼光不错。
“还未。”说了一声,陈平见刘余庆露出得意的笑,便是接着道,“可你有那么些银钱去购置房契吗?”
“没有,但你不是有银钱吗?挪借些给我就是。”刘余庆道,“你不会是不想借吧?”
“怎么会呢,君顾客栈能落成,其中也有舅舅你的功劳,如若是没有你那四十两的银钱,如今那客栈恐还是一处破落地。”陈平摇头,缓了一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可我手中没有旁的银钱,就算想给舅舅你挪借些,也是有心无力。”
“那你银钱用在何处?”刘余庆问道,“客栈,火镰,再有砖窑,这三处都能是赚得银钱,我还未算那牙刷。”
“我准备是在白土村附近购一处地,建一个小厂房,用来加工火镰,火折和牙刷。”陈平将自己的构思说出来,“请些帮工,大批量的生产,男女都成。”
这时节,男女之间还不至于大防,妇女出外干活,或者是骑马赶驴都常见,就是那县中,陈平偶还见着有穿着暴露的胡女。
有着这个便利条件,陈平自是不愿意放过,这可都是劳力,也省了劝说的口舌。
“就是建一处茅屋而已,银钱的用度也是有限。”刘余庆怀疑的道,“再则,你现在有了砖窑和客栈,还要那火镰?火镰简便,县中早已是有仿制的,且是比你那售价便宜。”
对这些,刘余庆倒是门清,平日里游玩倒也不是凡事不顾问。之所以给人游手好闲之感,大抵是没找着感兴趣的事物,加之家本是地主阶层,境况不错,难免是有些眼高手低,一般的活计不屑去干。
农事,或是与人帮工,这两样在刘余庆眼中,算是不屑之属。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陈平说了一句,让刘余庆慢慢是理会,“至于价格,现在也不需急着动,**县的购买力趋向饱和,是故店肆才会通过降价来争抢顾客。可大隋州县众多,火镰不一定是要在**县卖。”
购买力,饱和,又是两个新名词,刘余庆才从蚊子再小也是肉中回过神来,囫囵着猜着了意思,听着这两个字,脑袋一下又犯蒙了。
陈平停顿了片刻,脸色重又恢复严肃,低沉的道:“再则,我也不只打算是售卖火镰,火镰和牙刷。现四下太平,当朝无酒禁,我打算是收粮酿酒。”
酒的工艺并不复杂,原料多种多样,粟、稷、黍都可以用来制酒。且酒这东西,上至王公贵族,下于黎民百姓,都有需求,只要是酿出来,就能卖出去。
此时市面上多是黄酒和葡萄酒,属于发酵酒,酒精含量不高。汉至唐时,葡萄酒为酒中佳品,可惜从唐之后,葡萄酒没有继续发展。
至于利用酒精与水的沸点不同制造的蒸馏酒,最早可以追溯到北魏,河东刘白坠所酿的酒,似与白酒相仿。
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在《洛阳伽蓝记》中,同时有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坠春醪的语句。
描述虽有夸张,可酒性该是比黄酒和葡萄酒来得烈些。
可惜无论真否,这种白坠酒陈平在**县并未有见着,在江都等其它地,陈平同是问过刘祖茂,并无此让人醉上数日的酒。细细想来,刘白坠或许真是酿出了高浓度的白坠酒,可法不外传,这技艺多半是带进了坟墓中。
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陈平打算酿造白酒,利用蒸馏技术,虽然个人不喜饮酒,可不妨碍陈平利用它来赚取银钱经费。
见陈平如此大手笔,刘余庆挪借银钱的心思还未消散,继续是道:“无妨,我可以等,等哪****有了银钱,再挪借与我就是。”
“舅舅。”陈平身子前倾,喊了一句,刘余庆看来,这才继续是道,“我想让你帮着我管理厂房酒坊。”
“为何?”刘余庆吓了一跳,忙是摇头,“我可做不来这些。”(。)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敬畏()
“你做的来。”陈平凝视着刘余庆,肯定道,“酒坊工人我会差人去寻,你只需是管着其中的人手就成。”
想了想,陈平又道:“你若是不做,恐怕娘与外祖父母不会放过你,肯定是要逼着你进县衙。恩,别想着躲,我会偷偷的报信。”
苦着脸,沉默了片刻,刘余庆点头应了下来。厂房酒坊,听着似乎有点意思。
至此,陈平一应的布置算是完成了。合法合规,公私兼顾,不过都还只是雏形。
在家中待了两日,除了找人商谈,陈平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间中,连着饭菜都是让柳壮实送进去。
学校,厂坊酒坊虽是落实了下来,可一应的规章条例这个时代并没有,甚至是连粗糙的文件范本都无,陈平得是自己来。
标准规范,操作条例,注意事项,薪酬体系,职业规划提升等等,涉及的太多,且都处于空白阶段,这东西没有外人可以帮忙,都得陈平一人独立的填补。
工科出生,在工地上又待了那么些年,算是专业对口了。时代不同,可行业类似,里面的条条框框都得是罗列出来的。有了参考规范,往后发展才能够是有例可循。
累就累些,毕竟还年轻,熬夜,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相较革命的本钱,迫在眉睫的危机才是陈平首要考虑的。
本想着再多停留一日,可县中李应兴差人来了白土村,一应带来的还有州中发布下的公文。寥寥百余字,盖着扬州的印章,印章下是州刺史的落笔。
卫玄,州刺史的名讳,又是一个在浩瀚的历史中翻过波浪,留下痕迹的人。
“终于是征发淮南各郡的徭役了。”看过公文,陈平叹了口气,当即是骑马回了县中。
邗沟开挖。
五千名丁夫,这是**县要征发的徭役人数。
“去通知县丞和各曹佐主事,到偏厅中来。”回了县中,陈平立刻是吩咐了柳壮实。
片刻的功夫,李应兴几人便到了偏厅。五千人的徭役名额,**县总计也才是七千余户,这般算下来,一户几是要出一名壮劳力。
这个节骨眼下,农忙时,就是免除了扬州数年的赋税,可这徭役带来的痛感是横在脖颈的刀,下一刻可能就要死了,免了那赋税又能如何?
“公文你们都看了?”陈平示意几人落坐,开口便问道,“往日如此多的人丁徭役征发是如何安排的?”
公文是从传驿过来的,直是送到县中,李应兴本是县丞,县令之辅佐,典文书仓库等一应的事务。
“我已是看过。”李应兴道,“至于往岁县中如何处置这还需是问陈老。”
陈老,陈仕通,因着陈平的关系,李应兴对其颇为客气。
“往岁县中徭役多是修整沟渠,开垦荒地,并无如此征发之额。”在**县中为吏二十余年,陈仕通对此甚为清楚,“卫刺史定了日期,五日之内,徭役的人丁需得是到邗沟,逾期未到县中一应的官员胥吏都要受到责罚。”
徭役征发不及时,延期或者未按着规定的人数到达指定地点,倒不用如秦时那般砍头,可县中一应官长胥吏的政绩评判肯定是会受到影响。
最轻的是一纸叱责,稍重些的则是官职品阶下调,再重一些,让州中长官,或是御史上报给皇上,落得一个不尽心皇事的罪过,一身的官皮可能就得剥落,重回白身。
为官为吏,虽是要提心吊胆,可其中的权利更是能吸引人,品尝到那个味,没人愿意恢复庶民的身份。
“才五日,却是有些紧了,通知集合丁壮就需是五六日,路途中再有一日,时间哪里是够。”仓曹曹佐宋文兴道,五十数岁,稍显驼背,管着县中义仓和赋税的交纳,平日里有赋税需是送往州中府库,都是宋文兴在负责,对行程很是清楚,觉着刺史给的时限紧了些。
丁夫若是聚不齐,耽误了邗沟开挖,对县中一应众人都是无好处,此时自是要同心协力。
可如此的状况,就是干了数十年,从开皇年间到现在,也未遇着这般一次征发五千丁口的状况。老胥吏都毫无经验,现在又听宋文兴如此说,心中就更是忐忑。
这个时候,就显出官职的作用来,一众的曹佐,包括县丞李应兴,都是将目光落在了陈平的身上。
虽是十数岁的身子,可那看身量,瞧那气质,再有先前一应处置手段,说不定是能想出个好法子来呢?
陈平沉吟了片刻,五日,的确是紧了些,不过却也不是办不成,在白土村看到公文时,陈平就在考量着各种情况,同是暗暗的思忖着解决的办法。
预案,可不就是这般来的么。
进县衙时,会发生的情况,遇到的状况,解决的方法,陈平都思考得差不多。之所以这会还在沉吟,实则是想要再完善一下,能利用一下徭役,那是再好不过的。
数千的丁夫调动,机会难得。
紧锁着眉头,盯着桌上的杯盏失神,这是陈平落在李应兴几人眼中给人的感觉,几人不免是羞赧。将这么一个问题压在才上任数日的少年县令身上,是否太过残忍了些?
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是引得圣怒。
几人互相是看了几眼,就是要开口,不想这时陈平终是动了,直是下了一连窜的命令:“陈老,你立刻是通知**县各乡里长,无需按户等,除了家中成丁的,一应的都征发。今日晚间就通知,明日一早,乡里各户需得是知晓这个命令。后日一早,由里长带领各受征的丁夫到县外汇集。各里长需是备着一面大旗,迎头领着,里人膊系色带,以示区分。”
“宋老,两日之内,你需得是备齐七千丁口所需的绿豆,再有一应的炊具。随同受徭役的成丁一同是运至邗沟,煮豆汤以防暑气。”
“柳壮实,备些井盐,再有征发县中各村户的推车,牛车,做好登记,运送受徭役丁夫的所需的粮米。”
“再有李县丞,你负责护送丁夫到邗沟。”
一口气,主要的安排是吩咐下去,接着又提醒各人要注意的细节,具体的操作手段,很是详细完备。
愈是往后听,李应兴等人愈是惊异,这般淡定自如的吩咐,一项项的有条不紊,当真是如同经年老吏一般,从容不迫。没有半分的犹豫,显然在交代前就已有了腹案。
如果说在对付薛雄等人时还显得冲动稚嫩,稍显义气用事的话,此时面对徭役的征发,陈平的应对可以说是沉稳平和,让陈仕通这等县衙中惯手都自愧不如。
奇才,天纵之资。
此时,在这**县的偏厅中,李应兴有这种感觉。人总归还是有不同的,白土村出了一个来护儿,隔了十数年,现又出了一个陈平,当真是水土养人。
这般的想法,只在一刹那间,自觉不能如此稳重的完成州中下发的公文任务,李应兴一众看向陈平也只是县官这个职位的缘故,没成想,陈平当真是一道道的指令下了来。
**县中从未有此等人丁征发之事,可李应兴等人对陈平下的命令自有判断,只大体一听,便知晓能行。
“都清楚了吗?”是故半个时辰后,一一的解答了众人提问的陈平问着这样的结束语,李应兴、陈仕通、柳壮实、宋文兴几人再抬头瞧陈平时,面色中不只是有对县令这个七品职位敬重畏惧,更有是对陈平这个人的感叹佩服。。
第二百二十章 一举三得()
半个时辰,不短,陈平自己又填补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解答了李应兴几人心中的疑惑。余下的时间,留着给陈仕通等人解答疑惑,在陈平看来,思想决定处事,隔着一千余年,难免是不会产生碰撞。
不过这种状况并未发生,就李应兴等人来看,不是不清楚,而是太细致,甚至是有些繁琐了。
如那用来区分乡里用的丝带,不只是长度有规定,甚至是宽都需一致。长宽比例需得是适中,颜色需是鲜艳。
如若是忘系了,该如何处置,如若是自取着用了,又该如何的处罚。在赶往邗沟的途中,何时清点人数。采取哪种方式能是节省时间,如若人走失散了,又该如何去寻。
细致入微。
“是不是太繁琐了些?”陈仕通试探着问了一句。
时人除了文章,其它一应都追求简便。对律令方面就更是如此,甚至为了追求低犯罪率而撤销相应处罚条例,以求达到盛世。
掩耳盗铃下的盛世,明皇圣君,大体上就是这般来的。偷偷摸摸,全凭着州县长官的个人决定。
数千年的文化,人情终究是在渗透着法制,好与坏,谁又能完全区分得开。
很多时候,盛世的标准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是看州县牢,大理寺中关押的犯人数量。
未免儿戏了些,隔上几年的,在陈平看来,就更是将朝廷律令置于不顾。对犯人的仁慈,那是让守法良民的不公。律令制定的本质是使民守法,惩恶扬善,而不是随意的用来,显示皇上的威仪,天命仁善,或是收买人心。
陈仕通几人认为繁琐的徭役,陈平却是觉着还不够,纠正着:“一应的规章律令,是为了降低损失。你们觉着繁琐,可我还嫌不够详尽。凡是有了预案,争对性的预防,才能确保任务的完成。我希望出去的五千丁夫,回来时,也是五千,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都不能少!
人命,对人命的重视,对平民性命的看重,这就是陈平要详尽的描述征徭役措施规定的缘故。
时代虽是不同,历经千余年,可人却无区别,在能力范围内,陈平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或是不作为,让人枉死,那是莫大的罪过。
正因着灵魂回溯,相较这时的人命贵贱,或是无奈之下的认命淡漠,陈平显得另类了些。
陈仕通叹了口气,无奈之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