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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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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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一眼宋昀抱着维儿走动的秀颀身影,她竟不觉间松了口气,一阖目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仿佛并没有睡太久,十一便被惊醒过来。

    她竟已没在床榻上,而是裹在锦被里,被人负在背上疾奔。

    低低咳嗽一声,便听到背着她的雁山在问:“郡主,醒了?”

    十一问:“出事了?皇上呢?”

    雁山忙道:“郡主放心,没什么大事。天刚亮,南安侯忽然领兵入城,皇上听到消息不太放心,决定先带郡主回避。如今我们已经出了城,路大公子和涂风他们会应付南安侯,尽量将他拖住。”

    “维儿呢?”

    “小皇子跟在皇上身边,陈旷、墨歌他们随护着,就跟在咱们后边。”

    越是不愿去想的,越是来得迅疾。

    十一沉默好一会儿,才问:“南安侯调动了多少人马?城外主力可有动静?”

    雁山道:“似乎并未动用大批人马。只是他所带的亲兵也不少,且多是久经战事的骁勇猛士。我们人少,济王府的部属也未必都靠得住,实在不敢留下冒险。再则,他那两万忠勇军就在城下,一旦有所动作,只怕……如今我们是从南城绕出的,虽然远了些,却离忠勇驻地远了些。”

    十一道:“知道了。我的剑呢?”

    雁山滴汗,却又觉有几分振作,“还在包袱里。郡主产子未久,不宜见风,如今还是养着的好。”

    可还能想着宝剑,想着对敌,足以见得正在恢复原先的豪情,不至于再因济王之死灰心绝望了。

    正说着时,雁山忽然缓下步伐,随即听到陈旷在旁低低说道:“雁大哥,皇上好像又发烧了,烧得不轻。”

    雁山怔了怔,“皇上的病原就没好,在风口里坐了大半夜,发了那么大脾气,又这么着奔波,再烧上来也不奇怪。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先给皇上煎药吧!郡主也需饮食休息。”

    陈旷应了,急遣人先奔前面打探动静。

    半个时辰后,十一被轻轻放下,耳边便听得维儿咿呀的哭声。

    她体力略略恢复,忙挣开缠裹自己的衾被看时,维儿正安稳地卧在稳婆手中,闭着眼睛呀呀地哭,粉红的皮肤在哭声里柔软地皱起,一时竟也看不出像谁。

    他们一行人都是男子,十一初为人母,体虚力乏,难为他们竟想到将其中一个壮实的稳婆带在身边,便再不怕无人照顾维儿了。

    旁边有压抑的咳嗽。

    十一转过脸,才看到宋昀倚着墙坐在一张毯子上,身上还裹着条毯子,兀自在瑟瑟发抖,一张俊秀面庞终于不再苍白,却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红晕,显然正在高烧中。

    他并未注意到十一醒来,正吩咐稳婆道:“裹严实些,别着凉。坐得离我远些罢,可别传上了。夜间抱了他许久,倒忘了我还没好利索,可万万别有事。”

    稳婆安慰道:“贵人放心,老身认得几种草药,拿来在这里煎了熏一熏,这病再不会传给夫人和小公子。”

    宋昀微微欠身,“那便劳婆婆费心了!”

    稳婆见状,忙到门口找侍从预备草药,宋昀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怀中的婴孩。

    此处却是一处小庙的偏殿,门窗俱全,十一与宋昀所卧之处铺了厚厚的稻草,又覆了层毯子,虽是简陋,倒也保暖挡风,不论是宋昀这样的病人,还是刚生产的十一暂时歇脚都还合适。

    十一坐起身时,宋昀终于转过目光,默默打量她一眼,依然低下头,抱着膝裹紧毯子,却竭力忍着,不肯显得过于病弱。

    或许因月子里不宜见风,十一身上裹的是衾被,却厚实多了。

    她顿了顿,挪到他跟前,将衾被覆到他身上。

    宋昀蓦地转过脸来,盯住十一看了半晌,才轻笑道:“我原以为你再不会理我。”

    于是,他也想傲气一回,不愿再放下。身段来迁就她?

    十一抱着膝坐到他身边,许久才微哑着嗓子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难道不晓得你只是逼我生下维儿?阿昀,谢谢!”

    宋昀黑眸一霎不霎地盯着她,忽一张臂,将她拥到怀里,眼圈已渐渐地红了。

    他的嗓音里,有微微的哽咽,“其实不只是逼你。如果你有所不测,我也许真的会那样做。我……不能忍!”

    可以忍她的冷淡和寡情,可以忍她心里装着别的男子,甚至怀着别人的孩子,却完全不能忍她无视他所有的努力,在他跟前放弃自己。

    十一身体有些僵硬,但终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漆黑的眸子里滚落大颗的泪珠。

    宋昀觉出,胡乱用手擦着她的泪,又拿覆在自己身上的衾被将她也裹住。

    他低低道:“总算你熬过来了……我也像去阎罗殿走了个来回。待咱们带了维儿回京,和从前一般安安乐乐的,多好!”

    十一道:“嗯,就这样吧。挺好。”

    许是这小庙地处偏僻,已是春。光明媚的时节,依然有冷风吹过隔年的枯叶,呼呼地响着。十一的声音夹在这风声里,便有种说不出的荒凉和空落。

    陈旷等带了草药进来熏时,稳婆抱着维儿正靠在墙边打盹,宋昀、十一刚服过煎药,却蜷于一处衾被中睡着了。

    他们明知宋昀一。夜未睡,又抱病在身,十一生产后则是体力透支,且分明也有些症候,虽然忧心,到底不敢打扰,悄悄将药煎上熏着,然后出屋商议。

    陈旷沉吟道:“以皇上、郡主情形,恐怕不宜赶路。”

    雁山道:“那咱们便在此处再歇上半日,等接应的凤卫和车驾赶来,护送他们乘车从宦道回去,便不致过于劳累了。”

    因猜不透南安侯居心,他们不敢招摇,弃了车驾护送宋昀等步行出城,只暗中通知已经赶到湖州附近的凤卫带车驾前来接应。

    如今此处还算僻静,若能让那二位再休养半日,一个退了高烧,一个恢复体力,他们也便有了主心骨了。

    午后,宋昀虽然还烧得厉害,十一进了饮食,精神却已好转许多,披了衣将维儿抱来细看。

    宋昀听她闷着嗓子低低地咳,问道:“夜间怎会咳血?这几日看你气色也差,可惜没来得及唤大夫好好诊治。”

    十一道:“不妨事,每次咳完反而会舒适些。”

    宋昀盯她一眼,皱眉不语。

    她说这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咳血了。

    才不过出来几天就能折腾成这样,不知该怪她不知保重,还是该怪那人的影响力太大。

    宋昀眸光冷下去,却很快侧过脸,若无其事继续憩息。

    十一抱着那柔软的小婴儿,却许久不曾作声。

    稳婆指点着她抱婴儿的姿势,又絮叨着婴儿才喝了些米汤,该喂奶。水了。

    十一便有些愕然。

    她出身富贵,眼见得周围女眷生产,多由奶妈妥贴照料,而她性情刚硬,绝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于是待产之际,宫人早早便为她找妥奶妈,只待生产便可接入宫中照料娇儿。她便从未想过去需自己亲自哺育喂养。

    一时见维儿又哭泣,虽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却哭得小。嘴唇儿都发紫,任他铁石心肠都能被哭化。

    十一踌躇半晌,看宋昀一眼,侧转过身解。衣给维儿喂奶。

    稳婆又在旁边陪笑道:“小孩儿家力气小,初时未必吮得出奶来,可请夫婿帮着开奶。男人家,力气大……”

    宋昀的面庞掩在衾被中发汗,似乎并未听到,只是耳根子却渐渐地红了。

    维儿果然吮不出奶。水来,小。脸涨得通红。

    十一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小。脸,抬臂将她柔软的小家伙递给稳婆,“继续喂米汤吧!”

更要尽心服侍(2)() 
“这……”稳婆眼珠转了转,忙道:“嗯,贵人正病着呢,的确不大合适,不大合适……”

    十一无视稳婆凑上来的谄媚。笑脸,理好衣衫,盘膝坐在毯子上擦拭她的画影剑。

    维儿嘴唇,却张着嘴又哭起来,稳婆连忙去找米汤。

    这时屋外脚步声响,却是雁山匆匆奔来,瞥一眼卧着的宋昀,低声禀道:“郡主,南安侯追来了!”

    十一擦剑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着,只淡漠地问道:“带了多少人?”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哪怕她心萌死念都逃不过,便只能挺着脊梁去面对。

    流光画影,笑傲山水,原就是天镜湖的大梦一场。如今连睡梦时偶然闪过的明媚色彩都必须一笔勾去,再不能留半点痕迹了。

    雁山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清楚,但三条我们可以离开的路已经被忠勇军的人堵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往这边来的。”

    十一倒也听得一怔,“一个人?”

    雁山点头,“若打探消息的凤卫没有看错,应该就他一个人。”

    话未了,便听那边凤卫奔来,先向雁山回道:“雁大哥,南安侯求见。”

    雁山看向十一。

    十一竖起擦亮的画影剑,就着门外明灿的阳光照了照,正照出自己的面庞。

    苍白,憔悴,眉眼间蕴着刀锋剑芒般的冷锐,面颊上未加掩饰的浅红伤痕便明显起来。

    她像一幅被劈开的仕女画,透着历过刀兵的美丽,凛冽而孤寂。

    将衣带束紧,仔细地将画影剑扣到腰间,十一回头看一眼宋昀,“你带人看顾好皇上,其他事陈旷安排。我去见南安侯。”

    韩天遥正站在小庙正殿里,抬头看着慈悲注目众生的佛像,眼底冷寂如灰。

    再怎样慈悲为怀,再怎样普度众生,大约都度不了以杀戮为职业的军中大将。

    何况他也无须谁来度他。

    虽然孤身前来,几名凤卫依然警惕地盯着他,如临大敌。

    即便那日随十一入他的军营,也不曾见过他们如此充满敌意的眼神。

    他几乎可以猜得到,统领他们的那女子,此刻该对他怎样的恨之入骨。

    身后,是熟悉的嗓音。

    声调不高,微哑,不复清越。依稀有往日的散漫,却沁着幽泉般的寒凉。

    韩天遥转过头,看到了十一。

    才三日未见,她似变了个人。眼眸也不再是她原先那种蕴着妩媚的孤冷,甚至不复清莹,黑洞。洞如幽泉内的漩涡,随时要将眼前之人吞噬,覆没,令其万劫不复。

    她的唇边尚弯着一丝笑弧,那笑意却陌生阴郁得可怕。

    韩天遥扫过她平坦下去的腹部,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

    十一道:“若你说了恭喜,我少不得说句多谢。都是违心之言,何必给各自添堵?”

    她打量着他,“南安侯军务繁忙,却特特地跑过来,不知是在给自己添堵,还是想给我添堵?”

    韩天遥盯着她,然后提起手中的龙渊剑,伸出手臂。

    十一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抱肩看他。

    韩天遥厌极她这样的眼神,眼底闪过不屑,然后手掌一松,龙渊剑已然“当啷”落地。

    十一笑叹:“南安侯,未对敌先弃剑,不怕人耻笑?”

    韩天遥淡淡道:“若不弃剑,便是你心中的敌人,对吗?”

    十一道:“弃了剑,也未必便不是敌人。那些堵住去路的忠勇军将士们,难道不是南安侯最好的兵器?进可攻,退可守!”

    韩天遥哂笑,“柳贵妃,若我不先拦住去路,只怕你又该走得无影无踪了吧?我倒不知,是几时贵妃娘娘畏我如虎?”

    十一轻笑,“南安侯手提重兵,神机妙算,顷刻间便可翻云覆雨。凭他帝王贵胄,皇亲国戚,取谁性命都是轻而易举。本宫不慎误入虎穴,又被虎伤,自然心有余悸,说完全不怕,那还真的矫情。”

    韩天遥凝视着她,却再看不出她蕴着笑意的眼底究竟是怎样的色彩。

    他向殿后看了一眼,问道:“皇上龙体有恙?”

    如非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滞留此处这么久。既然刚生产的十一尚能出来见他,那他所听到的宋昀染疾之事,应该并非虚言。

    十一道:“微恙而已。只要南安侯高抬贵手,想来还不至于酿作大疾。”

    韩天遥顿了顿,才缓缓道:“贵妃多虑了!我今日一早入城,刚得到贵妃行踪又匆匆赶至,其实只是想澄清一些事。”

    “用你的铁骑冲入湖州城,或将我们围困于这小庙里,跟我澄清一些事?”

    “你说错了,铁骑尚在湖州城外,随行不过一些亲卫。聊以自保而已。”韩天遥不觉退了一步,已忍不住有些怆然,“贵妃觉得我步步紧逼,我却也不得不担心,贵妃会让我来得去不得。”

    十一眉眼微挑。

    他在说什么?他带的亲卫不少,只是担心十一等会取他性命?

    片刻,十一笑起来,“如今你孤身前来,连剑都弃了,就不怕我让你来得去不得了?”

    韩天遥居然也笑了笑,“便是贵妃想让我来得去不得,也得想着我回不去时,你们能不能脱身!”

    不远处就有他的亲卫,人多势众,十一刚刚生产,体虚力乏,身边又才十余名凤卫,根本无法护卫帝妃周全。

    十一看一眼地上的龙渊剑,一时不肯再细想彼此间越来越深的嫌隙和猜忌,只问道:“却不知南安侯想澄清什么事?想说济王之事与你无关?”

    “圣旨之事与我无关!”韩天遥答得急促,“皇上已到湖州,且有你在身畔,绝不可能下旨处死济王,但朝中显然有人不想放过他,且刻意将矛头引向忠勇军!我猜测必有蹊跷,方才一早前往济王府查探!”

    “跑去你军营的使臣也与你无关?”

    “使臣是朝廷命宦,顺道给军中一位部将带了一封家书,难道我还能拦他进入军营?”韩天遥眼底如有炙热的岩浆翻涌,却淹不住那浊红背后的深黑如夜,“自然,你若不信我,这又是我暗中与重臣勾结、断送济王性命的铁证!”

    十一审视着他,“赐死济王的圣旨与你无关,就是济之死与你无关?断送他的一切借口,不就是他谋反吗?可真的是他谋反吗?内中因由,你我……心知肚明!”

    韩天遥眼底的烈意忽然间消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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