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计议着时,忽听得外面车夫一声惊叫,车轮似乎撞到了什么,车身便猛地一晃,险些将车厢内二人掀倒在地。
赵池忙出去看时,已听得车夫惨叫声传来,他刚探出的身子瞬间被车夫临死前迸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赵池大惊,眼见车夫倒下,一名白发白眉之人正拦于车前,忙拔剑冲了过去。
他的武艺原也不弱,只是出身武将之家,更重战场实战,却无法和厉奇人这样的高手相比,才不过两三个照面,便被厉奇人一刀砍倒在地。
聂听岚远远看到厉奇人身影便已哆嗦起来,怎样车厢窄小,怎么避也避不了,很快被厉奇人如老鹰抓小鸡般一把从车中拖出来。
他拿血淋淋的刀锋蹭过聂听岚白。皙的面庞,笑道:“少夫人,你便这么迫不及待要跟别的男人跑?是嫌属下粗陋,伺候不好你吗?”
聂听岚哆嗦着,一动也不动。厉奇人也不管她怎样的惊惧害怕,猛地扯开她衣襟,重重一口咬在她肩头。
聂听岚靠在车厢上,惨叫声撕心裂肺。
赵池重伤在身,却还清醒,待要强撑着赶去相救,却听身后马蹄声响。
一回头,正见黑衣白马,劲健如风,飞快奔至。
人未下马,剑已出鞘。
流光剑快若流星,几乎和马上飞下的人影合而为一,向厉奇人袭去。
厉奇人闪避之时,那剑式变招极快,已将他后背划破,然后迅速刺向他当胸要害。
聂听岚抱着肩,拢着凌。乱的衣衫,直到此时才能嘶叫出声:“天遥……”
厉奇人吃痛,连退数步才能拔刀相迎,却在看清韩天遥时笑了起来:“南安侯果然是个多情种子!柳朝颜入了宫,又记挂上旧情。人了?不是我说你,喜欢柳朝颜也罢了,虽然狠毒得不像女人,可细。腰丰胸,长胳膊长。腿,越摸越得趣;至于你这旧情。人,你现在瞧着可怜,可知她在相府里是怎样腆着脸陪笑服侍我的吗?”
聂听岚痛哭,忽捡过赵池跌在地上的宝剑,向厉奇人砍去,“我杀了你这禽。兽!”
厉奇人也不在意,正要一脚踹开她时,蓦地有尖锐的杀意,如银针般直砭过来。
他再顾不得聂听岚,急急对敌之际,韩天遥的流光剑竟如暴雨疾风般卷至,又快又狠,招招夺命,全无半分顾忌。
原先厉奇人最顾忌的是凤卫。
凤卫与相府的仇恨已在明面,彼此水火不容,楚帝、太后却对凤卫诸多。维护。若他被凤卫砍了,便是施相也不会替他报仇。
但他此刻才想起,韩天遥同样不怕得罪施相,同样动了杀机……
韩天遥的武艺又非赵池等人可比,厉奇人应对几招便觉吃力,忙转身欲逃之际,韩天遥剑法愈疾,如闪电般飞快刺入他后背,重重劈下。
厉奇人倒地,正握紧刀柄欲要顽抗之际,但见剑芒一闪,他的拇指已然被切下,再一闪,是食指……
厉奇人弃刀,惨叫翻滚。
韩天遥眸黑如墨染,浓烈得仿佛蕴着化不开的杀机。
他一步步逼向他,再一剑,已将右手剩的三指连同右掌一起斩落,然后不急不缓刺向他左手,逼他显出左手,割向他左手手指……
细。腰丰胸,长胳膊长。腿,越摸越得趣……
当日。他只见到十一毁容,只听说是十一为保清白自己割破了脸,却不想如此丑恶的男人也曾对十一无礼!
她的身子,岂是这等怪物所能触碰的?
转眼,那曾对十一无礼的十根指头尽落,厉奇人竖着两只光秃秃的手腕痛得满地嘶嚎。
白眉下,他双目狠戾,看着恶毒却悲惨,兀自叫道:“韩天遥,大丈夫要杀就杀,为替这么个女人出气,便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报复人,算什么好汉?”
韩天遥直到此时才冷冷开口:“我不是好汉,我是男人!”
流光剑再挥,竟将他手腕又砍去一截,完全没有就此罢手、给他一个痛快之意。
厉奇人痛嚎中猛地悟了过来,哑声叫道:“你……你不是为这女人!你竟是为柳朝颜!你竟只为我碰过她!呵呵……可惜她已不要你了!她……她是柳贵妃了,天天在皇上的龙榻承欢!皇上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想让她怎么服侍,她便得怎么服侍,有种的,你去杀了皇……”
流光剑如蛇信般探出,当胸刺入他心脏,止住了他不肯住口的刺耳话语。
几乎同时,聂听岚也冲上来,举起剑来,冲那已经不再动弹的身体狠狠地扎入,提起,再扎入,再提起……
鲜血迸溅,她的衣衫顷刻满是血迹,连面庞都沾上了点点血珠。
但她似已麻木,只知一剑一剑地刺着,拔着,刺着,拔着……
直到拔不动了,她方坐倒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放声大哭,竟是哀痛之极。
赵池摇晃着身子站起,踉跄着走到韩天遥身畔,看着这绝望的女子,忍不住低声道:“侯爷,便是她真有过错……一个女人家到这步田地,这惩罚也该够了。不如……”
韩天遥面色泛着奇异的白,低垂着漆黑的眸子,正看着掌中孤伶伶的流光剑出神。
剑尖的血珠滴滴尽,雪白的剑锋便映出了近处狼藉的尸体、痛哭的女子,远处隐隐的青山、高远的天空。
剑成双易,人成双难。
凭他山清水秀,风光无限,与她并辔执缰、仗剑而行的人,再不会是他。
她已弃他,依到另一个男子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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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影素心(一)()
他必定也会弃她。
哪怕鲜血淋漓,痛不可耐,他也需将这个像刺一般长入骨髓的女人剜去。
可每每龙渊剑和流光剑一起置于跟前,他随手拿起的,始终只会是这把她从不曾说送他的流光剑。
“侯……侯爷……”
赵池见他不理,只得再唤,却因伤重再也支持不住,一晃身差点又栽下去。
韩天遥一把将他挽住,黑眸转动之际,已恢复一贯的冷峻清明。
他还剑如鞘,解下背上的一个小包袱,掷到聂听岚身畔。
“里面有银两衣物,还有一种药膏,敷上后可以掩去本来容貌。你可以用它瞒过相府耳目,远远离开京城,找个小镇子,好好过完你的下半辈子!”
韩天遥说完,也不顾赵池还想说些什么,直接将他丢上马,自己亦纵身跃上,疾驰而去。
聂听岚大惊,踉跄地追过去,嘶声喊道:“天遥,天遥,别把我丢下……”
而白马驮着二人,已扬蹄奔得远了,转眼消失于柳荫高槐间,只剩了一道黄尘漫漫卷起,渐渐飘散在秋风落叶间。
聂听岚追了一段,便扑倒在地上,呛了一嗓子的灰尘。她干干地咳着,却又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要呕吐起来。
她勉强坐起身,看韩天遥给她的包袱。
百两纹银,两套布衫,另有一对瓷制胭脂盒,里面是飘着青草香的药膏。
再无其他。
聂听岚听说过那药膏。
当日十一便是用它掩藏容貌,隐居花浓别院两年。
再怎样倾国倾国的容貌,敷上它后都会容貌平平,泯然众人。
韩天遥这是让她像十一那样,带着这些许银两,到京城外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冷清城镇隐居。
她必须像那些粗蠢无知的贱民,远离一切的繁华富庶,顶着副寻常的容貌,从此粗衣布服,甚至不得不嫁个粗陋的村夫,跟着营营役役,埋没一生。
她猛地将包袱掷下,哑着嗓子惨声呼叫道:“我不要!我不要那样子活一辈子!天遥,天遥,韩天遥,你不能这么对我!”
若最终只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六年前抛下韩天遥嫁入施府,这六年费尽心机受尽委屈,为的是什么,求的又是什么!
回头看一眼那边狼藉的尸体,她到底不敢去牵那没鞍没辔的拉车的马,勉强站起身来,正要觅路回京时,忽然眼前一黑,竟被一个大麻布口袋罩住。
惊叫挣扎中,但听有人在她耳边道:“想回施府?想找回你的荣华富贵?想把施家踩到脚底,把看不起你的人踩到脚底?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
聂听岚止住挣扎,屏住呼吸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外面的人便笑了笑,“聂大小。姐很快便会知道。”
聂听岚听得对方称呼为“聂大小。姐”,而不是“施少夫人”,不由略略松了口气。
而她看不到的外面,已黑衣人飞快地挪走地上尸体,解开拉车的马匹,又将车厢推倒在路边血泊处,堆上柴火引燃。
一场大火后,这里曾发生的一切都将湮灭无踪。
而聂听岚已被带上另一辆马车,飞快向远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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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节气交替,清宸宫前的梧桐落尽了黄叶,只剩了空空的枝桠如巨大的手掌伸向无垠天空,但宋昀特地令人移到清宸宫。内的两株百年龄的老朱砂梅却已开了,铁枝傲骨,幽香清绝。
十一兴起之际,便命人移了红泥小茶炉到梅树下,令侍儿收了梅上的雪烹茶,邀齐小观、小珑儿入宫品茶。
她戒酒后调养这几个月,气色终于好了许多,连面颊的伤痕也在太医和侍儿的精心调理下越来越淡,不细看已很难觉察。只有颧骨近眼角的那处伤的太深,颜色明显有异,她每每贴上翠钿或玉钿掩饰。
那翠钿以翠鸟羽毛制成,光华潋滟,玉钿则是珠玉所制,宝辉流转,都能将她的面容衬得明洁如玉,皎然如月,转眸轻笑之时,竟将旁边清艳绝伦的重瓣朱砂梅都比下去几分。
齐小观瞧着自然放心,笑道:“师姐如今看着倒是精神许多,只是还不见胖。”
十一把。玩着画影剑,睨着他们道:“我照镜子时却觉比先前胖了好些。自然,和你不能比。”
小珑儿身体平复过来,见齐小观比先前瘦了好些,又觉他少了条手臂不如以往健实,每每亲自下厨为他做些可口小菜。齐小观盛情难却,不得不扫荡一空以示喜悦之情。
久而久之,齐小观的确比先前壮实许多,且眉眼多了几分历过风雨的坚毅,已从一名任侠尚气的少年成长为有气魄有担当的男儿。
他品着师姐难得好心情亲自烹的好茶,扫过十一已经鼓起来的腹部,说道:“本就不该和我比。你现怀着身子,就该胖些好。”
小珑儿已笑道:“姐姐就是喜欢瞎操心。若是我怀上小观的孩子,必定什么都不管,每日吃吃喝喝,养得白白胖胖,生出的孩子必定也健壮。”
齐小观啧啧道:“不害臊的丫头,也不怕人笑话!”
小珑儿滚到他身上,笑嘻嘻道:“人都到手了,我还怕人笑话?”
齐小观啼笑皆非,只好丢开茶盏将她揽住,向十一道:“师姐,我打算明年春天与小珑儿完婚。”
十一瞥着他们,已不觉萦上笑意,“若缺什么,只管跟我讲。”
小珑儿道:“我缺得多呢!我没娘家,连嫁妆都没人给我置办。”
十一微一恍惚,耳边又似听到小珑儿跟在韩天遥身畔左一声“姐夫”,右一声“姐夫”的情形。
小珑儿来自韩家,当日韩天遥便和十一说定,会出小珑儿那份嫁妆,把她当韩家小。姐那般嫁了。
但南屏山还琴绝交后,韩天遥再未去过琼华园,小珑儿听说韩府多了几名美姬,便收了往日同情他的心思,同样再不踏足韩府,只专心致志把琼华园当作自己的家园细致经营着。
一片嫣红的花瓣贴着十一面庞滑过,冰雪般寒凉,十一伸手拂了拂,才回过神来。
见齐小观黑眸幽亮,正沉沉凝注于她面庞,她便笑了笑,“要准备小珑儿的嫁妆也方便,到时开个单子来叫人采办便是。不过得另借一处宅院,到时让小珑儿从那边出嫁。”
小珑儿笑道:“何必那么麻烦?琼华园的屋子多着呢,我寻一处偏远些的,去接我几个姐姐过来住着,便算是我娘家了。到时小观只需从那里把我迎回新房就行。嫁妆也好办,姐姐你把假山后面那间暗室里的好东西送两箱子给我,我自己来置办!”
十一明知她闲着,精力素来旺。盛,笑道:“你爱什么只管取去。只是该有的都不能缺了,到时我遣人帮着你置办。”
齐小观沉吟道:“师姐,也不必太过招摇。如今,多少人的眼睛正盯着咱们呢!”
十一散漫笑道:“如今朝中正吵得沸反盈天,恐怕都顾不上咱们吧?何况你成亲用的是琼华园的银子,不偷不抢,他们盯着又能如何?”
这几个月,十一和宋昀日日相处,凡事有商有议,二人合作也越发默契。
宋昀在朝中对施铭远褒誉有加,甚至谦恭得有些过分,依附施铭远的薛及、李之孝、盛樟、莫则等大臣也多有封赏,凤卫却在外面暗暗放出流言,京中遂无人不知施铭远跋扈专权,藐视君王。
薛及等四人原就行止不端,贪婪卑劣,不久又连连被人抓到贪污舞弊或鱼肉百姓之事,宋昀看着施铭远的眼色,每每包庇着含糊过去。时人越发愤恨不已,将这四人称作“四凶”,和施铭远一起视作奸佞之臣。
施铭远到底文官出身,如今位极人臣,却不曾掌握兵权,一时无法觊觎更多,也不由担心生前死后的声名。那厢便有人劝他重用那些有声望的名臣,以堵住那些于他不利的京中流言。
于是,被贬出京的甄德秀等大臣终于被陆续召回京中,并授以高官。
这些大臣果然成了宋昀在朝中有力的支持,纵然云太后犹豫,也禁不起宋昀、十一和这些大臣异口同声的请命,下旨筹备粮草,筑城修垒,预备与魏人开战。
不久,凤卫编入京城禁军之事也付诸实施,看似将凤卫整体移交给了夏震指挥,可惜同时下达的旨意,任命齐小观已是殿前副都指挥使,雁山、陈旷等凤卫高手也成了禁军虞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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