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韩天遥忽然也想喝酒。
或许只是醉得麻木,才能摆脱夜间的美琴,此时的噩梦……
他冲上岸,踉踉跄跄向远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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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内,宋昀已是第三次前来琼华园。
听说十一又带着酒去了石山顶的凉亭,他性情虽好,也忍不住有了种捏死她的冲动。
他压了又压,终于还是耐不住那怒意。
夏日上午的阳光已经相当明烈炙热,却完全不能扫去他面上的阴霾。
雁山看着他冷着一张俊脸快步奔向石山,不由捏了把汗。
即便宋昀并未亲政,依然是大楚至高无上的君主。即便施铭远一手将他扶上皇位,也不得不向他俯首拱拜。
如此纡尊降贵一再微服前来探望,朝颜郡主一次两次三次用烂醉如泥来回报……
雁山悄问齐小观:“三公子,你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便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性。若再吐宋昀一身,或出言不逊说点什么,气得宋昀拂袖而去,对郡主自然也不是好事。
齐小观凝神向假山方向看去,却见狸花猫拖着笨重的身子正嗒嗒嗒地踩着草中跑下来,嘴里还衔着一只老鼠。
忽抬头看到二人,狸花猫缩了缩身,口中“呜呜”着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敢冒被人夺走“美食”的危险,转身蹿到另一边草丛里,将青草压得趴下一片,总算藏到一堆灌木丛后面去了。
齐小观却已笑起来,“没事,师姐没醉。”
“嗯?三公子怎么知道?”
“那老鼠是刚刚被人砸死的。”
十一时常伤病,加上饮酒无度,近来越发羸弱纤瘦,寄居来的大白猫刚来不久,一时不敢要强去欺压已成地头蛇的狸花猫,狸花猫心宽体胖,那身手恐怕不容易逮到老鼠;便是逮着,猫吃老鼠前也必会戏弄够,绝不会轻易咬死。
度其方向,应该是不怕死的老鼠在十一附近招摇,狸花猫眼馋,在十一面前撒个娇儿,十一便随手拈个石子为它砸只老鼠解馋了。
连猫的情绪都能照顾到,还怕她得罪宋昀?
可凤卫的调动瞒不过齐小观。
师姐约了韩天遥相见,且一。夜未回,却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齐小观皱眉沉思时,那边忽有侍儿唤道:“三公子,珑姑娘在找你呢!”
齐小观应了声,让雁山留意着石山上的动静,便转身先去看小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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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石阶匆促地奔到石山顶部,宋昀一眼瞧见十一卧在栏杆旁,修长的腿一条腿懒懒放着,另一条随意支着,淡青色的衣裙如轻云般随意飘拂于风里。
她未戴帷帽,此时面庞倒还干净,面颊近眼角处的伤痕绘了朵品红的梅花,将白得几乎是半透明的肌肤衬得愈发晶莹却散漫。
她鸦羽般的眼睫轻阖着,一只手正懒意洋洋地搭着地上的酒坛。
不是酒壶,而是酒坛。
宋昀想把她揪下来,将她淹到酒缸里。
他这样想着,已伸脚便将她手边的酒坛踢下石山,捉过十一双肩将她拉起,喝道:“你给我起来!”
十一便睁了眼,清浅一笑,“阿昀,你做什么呢?”
宋昀猛然对上她清莹明净的双眸,不觉一惊,手上一软,人稳不住,便已坐倒地上。
十一被他拉得大半边身子悬空,自然也随之跌落。两人顿时摔到了一起。
直到此时,才听到酒坛顺着山坡滚落到石山底部时“咚”的破裂声。
十一从他身上爬起,坐在地间掸着袖上沾的灰,蹙眉叹道,“可惜了,这坛好酒!”
宋昀已满面通红,匆匆站起身拉她,“你……没醉?”
十一道:“谁告诉你我醉了?”
宋昀张了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凤卫只告诉他,郡主又带酒到凉亭上去了,的确没说她喝醉了。
十一不喜人相扰,除了齐小观、小珑儿这些亲近的,无故应该不会上去看她是不是喝醉了。
横竖这大热天的,不怕她在亭子里冷着冻着。
十一坐回条椅上,看了看天色,轻笑道:“怎么又来了?我正想着,再有两刻钟,也该进宫了!”
宋昀坐到她身畔,半晌方才面色如常,只低声道:“怕你醉了,误了入宫。”
十一道:“大婚三日,日日往琼华园跑,可曾想过皇后会怎么想?”
宋昀默然坐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并未瞒她,她也不会说什么。朝中之事有母后与施相处置,我原也闲着,过来瞧瞧你又何妨!”
十一道:“哦,皇上也记得,目前施相掌握朝中大权……当日便想着要毁了我,如今眼见着我毁得不够彻底,还令皇上撇开新婚妻子天天奔来,只怕更是心心念念,想着该怎样弄死我了吧?又或者,皇上故意如此,要琼华园成为施相恨不得立时拔去的眼中钉?”
宋昀呼吸一窒,低声道:“柳儿,你说什么呢?”
十一道:“我在说,皇上或许在等着凤卫退无可退,只能走到皇上身边。”
她依然懒懒散散地倚着栏杆,眉眼不羁,清眸似笑非笑,但吐字却清晰异常,绝无半分醉意。
没有半分醉意地,呼着宋昀“皇上”,而不是一惯亲近的“阿昀”。
宋昀吸了口气,终于不得不抬头看向她,然后同样清晰地说道:“我没有。”
十一便笑了起来,“那便是我看走了眼。我一向以为配得起纯钧剑的人,必定识见不凡,志向远大。”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稍远处青翠的竹林,惋惜般叹息一声,说道:“走吧,不早了,得入宫了……”
才要走下蹬道,身后脚步声起,宋昀已冲上前来,将她从后抱住。
他面色泛红,声音微微地颤,急促地说道:“我有!”
十一顿住。
宋昀将她拥得更紧,低低道:“是,我故意放任施氏专权,从未建议母后加以压制。不为别的,若我想追逐的一直得不到,其他都已没有意义。”
十一的眸子有瞬间的空旷如野,却很快轻轻一笑,低声道:“先入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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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明殿,云太后和谢璃华已在候着。
见宋昀、十一相携而来,神情看着颇是亲密,云太后已松了口气,笑道:“我正想着颜儿近来身体不好,只怕又来不了呢!”
十一行礼道:“劳母后记挂,前儿又送了许多补药来,再不好起来,怎么对得住母后这份心意?”
又向谢璃华行礼时,谢璃华早将她挽住,拉在自己身畔坐了,笑道:“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原该我给姐姐拜寿。”
她已换作已婚女子的家常装束,墨黑长发梳着精巧的朝天髻,簪了三五样珠饰,算不得隆重。但观那珠饰无一不是精巧珍贵之物,加上领襟袖口点缀名贵珠玉,越发将她映得明媚雍贵,艳色夺人。
一时酒菜上来,谢璃华为云太后祝寿,又相敬十一,和十一谈笑晏晏,看着很是轻松;倒是宋昀神色恍惚,似有些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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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鸳鸯无梦(一)()
云太后早知宋昀心意,却也更知自己这义女性情古怪,与众不同,唯恐她性子上来一口回绝,反而闹僵,遂也不肯立刻提起,只笑道:“从前璃华不大入宫走动,不过看着和颜儿倒还合得来。”
谢璃华笑道:“我虽是皇后,于宫中上下委实不太熟悉。母后事务繁忙,日后不解之处,正得多向朝颜姐姐请教。”
云太后道:“若是依先皇诏书的意思,这日后相处的时候,可长着呢!”
谢璃华瞟一眼宋昀,轻笑道:“我也盼着姐姐早日入宫伴着咱们呢!皇上,你说是不是?”
宋昀才似回过神来,瞥着十一懒散的神色,低咳了一声,说道:“虽说是先帝旨意,倒也不用太急。近日郡主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如等她再休养一阵吧!”
云太后不觉惊讶。
但宋昀若是不急,她自然更不用着急,遂也不再提此事,只含笑应了,继续饮宴说笑。
算来只是一家子几个人小聚一回,所求不过是温馨和谐心胸愉悦而已。
云太后见谢璃华从中周。旋打趣,一桌人还算热闹,始则欢喜,可抬头见宋昀、谢璃华还是显出几分陌生的眉眼,脸上虽还堆着笑,心下已渐渐怅然。
唯其不是亲生,甚至一年前尚是素不相识之人,便是心中怅然,也无法显在脸上。
她亲生的儿女没能养活,一手养大的宋与询早逝;宋与泓、尹如薇虽不曾唤她母后,倒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如今不得不远居湖州;十一是自小吃她乳汁抱在怀里养到四五岁的,后来虽曾被郦清江带走,却始终视同亲生,并不曾丝毫见外,可惜最终却发现她被她最信任的夫婿和旧年恋人欺瞒了,竟收养了仇人的女儿。
如今十一虽回来,依然和她母女相称,但隔了生身父母的性命,若说毫无芥蒂,也不太可能。
至于宋昀,长得虽与宋与询相像,可到底不是宋与询。
他有自己的生身母亲,有自己的恩师和亲友,就连扶立之恩德,施铭远都胜过她这个太后。
表面再恭顺,再尊敬,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疏远和生分。
贵为太后又如何,垂帘听政又如何,看似得到一切,可细想下来,还不如在台上表演杂耍的少女时代快乐。
前提是,郦清江正在台下微笑地看向她。
只要偷偷瞥他一眼,那个不曾被权势和富贵侵蚀的少女心地,立刻充盈了满满的欢喜,连动作都格外地轻。盈曼妙起来。
默默思量着,云太后早在不觉间兴致索然,勉强吃完饭,便借口不适先去休息。
宋昀心不在焉,不过略问了几句,倒是谢璃华殷殷勤勤扶她回内殿。
十一随之进去,却只垂手侍立,待她卧下,方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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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各带从人离开仁明殿时,谢璃华已笑道:“我入夏后也有午睡的习惯,便不陪姐姐了!皇上若无事,何不陪姐姐到小南湖走走?那边的水榭倒也凉快。”
如此明显的撮合之意,倒叫十一很是意外。
沿着回廊走向小南湖时,十一看从人知趣地只远远跟着,便忍不住笑道:“阿昀,你这皇后,果然贤惠得很!你能将她教导成这样,真是厉害!”
宋昀瞅她一眼,“不是我教导的,是你教导的。”
十一诧异,“我?”
宋昀道:“是你跟她说,她是大楚国母,未来天下也会是她儿女承继。娘家为重还是夫家为重,得看她自己选择。如今她舅舅家的富贵权势已到了顶点,她完全不用忧心,当然更愿意大楚兴盛,江山永固!你也答应过她,愿相助我稳固江山,振兴大楚。”
两个月前刚被宋昀从牢中救出时,十一的确跟谢璃华说过这些话。
十一料谢璃华必会有所触动,却不料她竟做得如此彻底,宁愿十一进宫为妃,浑不管自己会平白多出一个情敌,很可能会夺去她夫婿的宠爱。
十一略一沉吟,便淡淡笑起来,“你暗中做了不少安排吧?听说确定立她为中宫后,母后特地遣了她宫里的两位姑姑去教她宫里规矩。那两位姑姑……早年也教过我。”
宋昀道:“我暗中赐了她们重金,允诺事后封赏她们家人。她们很受璃华看重,至今还留在璃华身边。还有跟过我多年的于天赐,也被施相唤回府里教导璃华,好让她摸清我脾性,以便更好与我相处。”
十一已悟出他在继位后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了多少的心思。
她叹道:“谢皇后想掌握你,你便表面让她掌握,暗中却掌握着她?”
宋昀还是晋王世子时,谢璃华看向宋昀的眼神便已全然是沉溺于情爱中的少女。
在这样满心都正装着宋昀、却不知如何该进一步的时候,若有人能不时为谢璃华出点赢得宋昀欢心或动心的主意,必定可以很快成为她倚重的心腹。
当然,只要暗中和宋昀通过气,想让他们出的点子成功,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确信夫婿心里有自己的前提下,若身边看重的那二三人不时提醒她,宋昀正受着她舅舅的威胁,宋昀的大楚可能因她舅舅而颠覆,她必定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更加倾向于相助自己的夫婿。
甚至伟大到为宋昀和即将成为贵妃的十一牵线搭桥……
宋昀被她十一盯得有些狼狈,叹道:“我算不上见识远大,抱负不凡,却不得不预留退路。”
十一道:“其实你想不是退,而是进吧?你由着甄德秀他们贬的贬,黜的黜,故意暗示谢皇后,是她舅舅架空她夫婿,好让谢皇后着急,不惜主动提出让我入宫,希望能依仗我和凤卫牵制施相。而我……自然也没法坐视大楚江山不知不觉间被人改了姓。如果我不应你,你是不是会由着施相继续打压敢战敢言之臣,继续劝母后放任那些人为所欲为?”
二人已走到水榭边,正可扶栏俯瞰榭下湖水里红鲤蹀躞,吐出一串串的水泡,然后在碧清的水纹里破碎无踪。
背阳临水,又有荷风习习,此处甚是阴凉,宋昀甚至被吹得有些冷,紧握着栏杆的手指骨节泛出异样的青白。
他盯着不时还在冒出的水泡,许久才道:“不会。这江山……必须姓宋!否则,百年之后,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列祖列宗?”
十一眸子亮了亮,看向他俊秀沉凝的侧颜。
宋昀觉出她目光,亦抬眸与她对视,然后轻轻一笑,“施相势大,但想这江山易姓,恐怕一时还做不到。我不会给他掌握禁军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