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话头。
崇祯四年二月十二日深夜,这一天是春节,家家张灯结彩,各处锣鼓喧天,虽然是深夜,但街道上仍旧热闹的很。
家中在吃着安全舒适的团圆饭,外面街道上光屁股的小孩到处跑,各处欢声笑语,虽然是春节,但在这时的大明这种情况仍是很少见。
同一时间,离州城几十里外的石门口。
一片的寂静无声,鸳鸯水的溪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一架木桥就静静躺在溪水之上,与蔚州城此刻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百姓都在家中安宁、团圆的过节,但并非人人如此,永安军的三总将士就于前几天被征召归队,秘密从军营中开出,按照事先商议好的计划,分批安置在这附近。
这些日子由于春节和操典的原因,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件事,过节的同时都在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操典。
若是你不仔细看,很有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片宁静中隐藏的杀机顿现,木桥两边的灌木丛中,一片的安静祥和。
良久,细细聆听,才能听见微弱的铁甲叶子交汇的声音,往内中看去,几百人正静静的趴在这里,前面的人左手厚盾,右手持腰刀,其余人手中皆是一杆精钢虎枪,竟是人人铁甲。
这些人便是永安军一总的兵马,本来是由石刚率领,不过石刚被萧亦留在城中掩人耳目,王大山临时成为一总的把总。
黑暗中,一名刀牌手嘟囔道:“也不知道大人要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今晚可是团圆夜,我却还在外面不能归家。”
王大山自然知道事情的缘由,不过石刚严厉嘱咐过,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听到刀牌手嘀咕,王大山低声喝道:“亮子,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我们一总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让其他两总的弟兄知道怎么想!”
被称作亮子的刀牌手是一个甲长,听到赵大河的话,嘿嘿笑道:“王哥莫要生气,我这就是发发牢骚。”
其余的军士也是低声嘿嘿笑,众人都十分信任萧亦,虽然不知道这次出来是干什么,但所有人都隐约知道将要有战事发生。
其实每名永安军的战士整日操练,心中早就存着一股子猛劲,这也是他们一直渴盼的作战立功机会,牢骚归牢骚,若是让他们选,都会义无反顾的前来,到了正事是一点不耽误。
正谈笑间,前方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王大山眼神一屏,低吼道:“都不要动,他们来了。”
亮子与其他人闻言顿时收起笑容,看来等的人到了,紧握手中虎枪、挑刀,正色注视着前方。
黑暗中看不见由于马蹄踏地而扬起的尘灰,只能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等声音直让大地震动,一总的将士仍只是看着前面隐约出现的人影。
“喝!”
“呦吼,驾~”
随着不断的鸟语喝声传来,一条黑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黑暗中只能看见,这些人头戴长毛毡帽,人皆一马,还有手中紧紧握着弯刀的黑影。
这时王大山兴奋的道:“蒙古鞑子,他们真的到了,大人可真是神了。”
亮子满脸的震惊,就算王大山这时不说他也发现了,居然是蒙古鞑子!今日自己埋伏的居然是蒙古人?!
其余的战士也差不多,蒙古骑兵,这在他们所有人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以往对战的虽然也有马队,但这些马贼可称不上是真正的骑兵。
相比之下生长在马背上的蒙古人战斗力不知比贼寇的老营马队强出了多少,这时的大同镇官军,别说野外战,就连守城都很少能抗住蒙古人的轻骑。
若是永安军初建,这时恐怕就要立刻露出马脚,有人亡命奔逃也说不定,相比之下,一支百战之师的优势就显现出来。
永安军中大多数都是经历了数场血战幸存的老兵,其中不乏百战余生的老兵,甚至与萧亦在辽东血战‘东虏’的老人都有几十个。
这些老兵在军中就如一根根定海神针,即便是对战‘西虏’,他们仍是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怯懦之情。
到了木桥前,蒙古人忽然停了下来,这让王大山心中一紧,难道他们发现了自己?
“少汗,这处木桥甚是狭窄,一次只能通过不到十名勇士,我看还是绕路广灵,最多明日便能抵达。”科扎布用手中弯刀对木桥指指点点,神色中甚是犹豫。
一名蒙古千夫长说道:“科扎布可是惧怕那些弱小的南蛮?”
话音一落,伍原在后面阴测测的道:“不怪如此,那蔚州操守萧亦剿贼却有一手,科扎布吓破胆也属正常。”
“哈哈哈。”几名蒙古千夫长闻言哈哈大笑,科扎布面色阴晴不定,只是看着额哲。
额哲听到伍原的话,不屑道:“萧亦?或许他剿贼确实有一手,但那些所谓的贼寇怎么与我们草原勇士相比?”
额哲手中弯刀高举,吼道:“我们一个勇士,可以轻松的杀掉他们十个人,南蛮孱弱是事实,怎么可能出城,更别提有那个勇气与我草原勇士正面交锋,科扎布你多虑了。”
额哲说完,伍原眼神中亮起一抹精光,只不过在黑暗中无人注意到。
决意已下,科扎布也不再好说话,他看着狭长的木桥,抱拳道:“那就请少汗,让科扎布带队先行!”
额哲满意的拍了拍科扎布的肩甲,赞美道:“科扎布,当真不愧为我草原第一巴图尔!”
科扎布听到额哲的赞美,满心的激动,放下内心的不安,一挥弯刀带人便朝木桥缓缓行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操典与伏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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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额哲的大吼下,其余的蒙古人很快便稳住身形,他们分成了两部分,前部已经上桥的几百人调整马匹后,仍是乱叫着朝永安军的将士们冲过去。
这些蒙古鞑子也知道眼前的官兵火器不同,但他们仍然相信,只要自己冲到近前,这些南蛮子定然会和以往一样,一冲而散!
后半部的蒙古人不少人翻身下马,就从后身取出背负的弯弓,熟练的张弓搭箭,虽然看不见明军的具体人数。
不过他们弯弓朝天,只朝那黑压压的一片射去,箭支迅疾,发出‘嗖嗖’的劲风冲上天际,就朝到了永安军将士的头顶,猛然间朝下落去!
这时后方的蒙古人距永安军的盾阵有约一百余步,不在有效射程之内,即便如此,王大山仍是巨刀大吼:“举盾!”
举盾以挡鞑子的弓箭,这是萧亦一直在练的,但这么许久还是第一次遭遇鞑子的箭射,很多人心里都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挡住鞑子的箭矢。
但疑惑归疑惑,听到王大山的喝令,紧接着总内喝令声四起,各哨的哨长、队长、甲长都立即下令。
严阵以待的刀牌手大喝一声,举起手中大盾在脑顶,行成盾墙,将长枪手包在里面,若是这时能从上空看去。
永安军此时的军阵无论是上空还是前方,都是一面面半身盾组成的盾墙。
鞑子弓箭射到这里已经是稀稀落落,打到半身盾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很少有箭支能穿过半身盾的缝隙落到下面的长枪手身上,即便有几支箭矢,也被永安军的全装铁甲防护个结实。
这一轮弓箭下来,没有对永安军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将士们心中愈发的自信起来,战意十足。
一轮箭雨过后,鞑子骑兵已经冲到了永安军的盾阵前,直冲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半身盾周围密密麻麻的枪尖,但到了这时,后面还有人紧跟着,已经不得不上。
看着鞑子骑兵朝自己冲过来,就连马嘴的白沫和蒙古人丑陋的獠牙都能看的清楚,很多这时的明军便是抵挡不住这样的压力,就此溃散,但永安军的士卒依然无人退缩!
有不少人为了加大胆气,紧握手中刀枪朝那边大吼,随着两边人马的吼声响起。
“砰!”
蒙古轻骑兵和永安军的盾阵重重的撞到一起,冲到近前的马匹几乎都被虎枪闪烁着寒光的枪尖刺穿,或是栽倒在地,或是挂在上面悲惨的鸣叫。
马上的蒙古人在冲击的瞬间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冲不但没有一举破开永安军的盾阵,反而是让大部分人在撞击后的停顿,在惯性之下飞离马背,前仰后翻。
一名蒙古轻骑兵手握弯刀,眼见就要冲到南蛮近前,脚靴上的马刺更加用力的刺进马匹的腹间,马匹吃痛,更加奋力往前奔跑。
就在撞击的瞬间,这蒙古人仍是张着獠牙,他仿佛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自己等人的冲击之下,南蛮子军阵如同不设,扔下武器四散奔逃!
但他却没有看见想看的事,反倒是自己猛的一顿,抑制不住的脱离马背朝前飞去。
“啊,不要!不…噗!”
他双手不断乱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前面的长枪越来越近,最后一头扎在永安军的枪林上,三四杆长枪插在他的身体中,顿时血流如注。
这蒙古人眼神中满是惊恐,惨嚎不已,突然间,又一杆长枪插进他的脖间,几杆长枪同时拔出。
尸体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眼神中的亢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灰黑色的死气沉沉。
当然,其中也有少部分人马术精良,趁着撞击的瞬间,身子巧妙的一个侧翻,就避开了与其他人相同的命运。
马匹冲击的力度实在是太大,紧靠刀牌手是无法抵挡马匹的冲击,所以永安军的军阵便以密集为主。
当敌骑冲来时,战士人人肩靠肩,后方抵住前面,这样一来,蒙古人撞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刀牌手,而是整个军阵,抗击能力达到最大。
撞击之后,往往就要短兵相接,这时就可以根据各甲的情况,长枪手自行站到刀牌手身后,弥补缺漏。
当然,前方刺出的枪尖也起到了阻挡冲击力的效果,很多刀牌手就是由于鞑子马匹被贯穿,减少了很大的力度,这才能稳稳的立在阵边。
不远处的蒙古后队中,额哲的身体都在马上直立了起来,看着那侧的战况,额哲沉声道。
“这明军倒还真是有些难缠,还是第一次见到冲不散的明军。”
身侧一个千夫长皱眉道:“少汗,要不我带人从侧翼过去围杀了这股明军?”
额哲摆手,道:“这时马儿趟过冰河,十有八伤,这些明军还不值得。”
就连他们商议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永安军的称呼,由最初的‘南蛮子’变成了如今的‘明军’。
站在马背上观察战场,虽然看的更加清晰,但姿势确实不好太雅观,所以站了没多久额哲就下来重新骑在马上。
对着身侧的几名千夫长道:“谷徳郓,你去带人再冲一次,我还就不信冲不散了!”
谷徳郓只是低声应了一句:“是,少汗!”
便策马赶上前去,随着他从后方的蒙古人中再次分出了一批约莫几百的骑兵,这时额哲的身边只留下了不到一千个蒙古骑兵。
而一总的永安军将士已经凭借地势,用盾阵硬抗了两千余,十倍于自己的蒙古人,那侧喊杀声震天,鸟铳仍是不间断的发射。
后方的蒙古人挤在一起,成了鸟铳手的活靶子,一阵阵的鸟铳朝他们射去,每每都是一阵人仰马翻。
“万胜钩,取万胜钩,给老子钩马腿!”
王大山一枪将一个蒙古鞑子从马上刺落下马,突然想起什么,猛的抽出后背一直背着的万胜钩,朝后大吼。
最后方待命的长枪手听到喝令,立即抽出万胜钩,几步上前,蹲下身子将钩子的前方伸了出去。
蒙古骑兵冲到近前,在这狭小的地方,退不能退,只能挥舞弯刀与永安军士卒搏杀,早已失去了骑兵的冲击优势。
蒙古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弯刀、轻甲、轻骑,来去如风,战斗灵活性很高,这次却是完全被限制在这里。
反观永安军一总的将士,凭借地势,在前方刀牌手的阻拦下,大部分的长枪手可以施展浑身解数,从容不迫的手中虎枪送入蒙古人的身体内,攻击手段多种多样。
几名蒙古骑兵手中弯刀劈砍在刀牌手的半身盾之上,在这黑夜中擦出一溜显眼的火花。
一名长枪手奋力将虎枪朝前一刺,这次却没有如意,这是蒙古的千夫长谷徳郓,气力比起一般的女真人都要大,战斗经验十分丰富。
这谷徳郓在马上只是灵巧的一闪身便避开,紧接着其一声大吼:“给我过来!”
大手抓住长枪手的虎枪见,猛的一拽,长枪手在阵中居然就这样被这谷徳郓拉出阵中,就连着前面的刀牌手也被带了出去。
蒙古人中顿时一阵兴奋的大吼,冲上前去,乱刀将两人砍为肉泥。
萧亦充分考虑过这种情况,军阵很快就被其后的长枪手与刀牌手封堵,仍是稳稳的立在那里,但这谷徳郓仍是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几个蒙古骑兵突入阵中。
几名长枪手在自己甲长的带领下,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阻拦,却被疾驰的马匹撞飞几人,那甲长咬牙切齿的看着前面的鞑子千夫长。
取出无敌竹将军,对准那千夫长正欲点燃引线,后方冲来一名蒙古骑兵,弯刀就在甲长的后背划过。
虽然有铁甲防护,并没有大碍,但这甲长仍是被马势带倒在地,等他起身时已经见这蒙古人冲进了漆黑的夜中不知去向。
这几个蒙古人被阻拦在那里,早都憋着一股子劲,这时更是杀红了眼,大吼大叫不已。
谷徳郓大吼:“哈哈哈,杀,给老子杀光了这些南蛮子!”
左砍又突,凭借越来越快的马势,谷徳郓一行人直奔后方的鸟铳手,路上阻拦的长枪手皆被其借势一刀砍翻在地。
第二百八十章:操典与伏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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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木桥上,科扎布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越往前走,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看周围仍是满脸轻松的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担忧。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竖旗!”
猛然间,一声=道充满阳刚的喝令声从桥的那一头传来,科扎布满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