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数百人的脚步声响彻在石桥之上,但却一点也不凌乱,反而更加整齐,踢踏有如一人似的。
“立定!”
最先到达桥中央的小田参将发出口令,身后的皇军将士们立时原地止步,然后在军官的带领下原地向左、向右转,向前跨出几步走到桥边,之后以间隔一米的距离排列成队。
“举铳!”
随着军官的口令声,猪突勇士们将火铳迅速拎起擎在胸前,头颅微侧,数百双眼睛整齐如一的向着右岸看去。
“魏阉的爪牙在搞什么?他魏阉究竟来不来!”忻城伯赵世新恨恨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快马奔驰而至上了桥中央。
马上骑士一身红衣,背插三面小旗,纵马踏上石桥之后,便奋力疾呼起来:“魏公公到!”
之后掉转马头,又疾奔而走。
很快,就有眼尖百姓看到对面道上尘土开始飞扬,继而便听蹄声阵阵,眨眼间就有数百匹战马疾奔而来。
马上骑士也是一色红衣,最先驰过的是百余佩刀骑士,之后又是百余持矛骑士,最后则是两百余背负三眼铳的骑士。
这支骑兵盔甲亮丽,旗帜鲜明,队伍整齐,远远看去十分雄壮。
“吁!”
打头骑士在桥面百丈处放缓速度,之后数百匹战马缓缓向上坊桥行来,待到桥百丈许处时,为首军官方挥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进,继而就有骑士手持号角“呜呜”吹响。
号角声中,数百骑兵迅速分成两队,当中让出一条道来,官兵人等皆执兵器护卫两侧。
不等对面爵爷官员、百姓们多等,又有鼓声由远处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闷沉入耳,又有明显节奏,让人听了颇振奋人心。
却是八面牛皮大鼓由八辆马车载着缓缓驶来。
鼓车之后,是数十面随风飘动的长幡。
那长幡依次而列,黑白分明,井然有序。
钦命江南镇守中官!
钦命提督海事太监!
钦命提督大江南北商税兼工矿税监!
钦命提督大明皇家海陆军太监!
内中还有“朝廷心腹”、“内廷股肱”字样。
足足二十八面长幡,各式衔头只叫人看的瞠目结舌。
长幡之后又赫然是上百骑士,瞧其服饰,赫然是飞鱼!
锦衣卫?!
对岸隆平侯等人不约而同起身,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为何锦衣卫会在此!
“魏…魏阉来了!”
应天知府潘斌隆嘴巴一下张了起来,他看到那上百锦衣卫竟然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上了石桥。
那坐在轿子之上,双手平放在两侧椅背之上,一脸傲然之色的不是魏阉又是谁!
“公公到!”
八抬大轿刚上石桥,就见护卫两侧的马队官兵齐致屈膝半跪,人人口呼:“公公威武!”
“公公威武!”
猪突勇士们的视线紧紧凝视着魏公公,轿子每向前一步,两侧的皇军将士便齐致半跪,人人脸上均是对天使公公的无限崇拜之情。
在一阵阵“公公威武”声中,大轿在桥中央停住。
上百锦衣卫分成两队,鱼贯向前,横弋在公公座轿之前,人人执刀,负手恭立。
“落轿!”
伴随着尖利嗓音,八抬大轿缓缓落下。
定住之后,只见年轻却充满朝气的魏公公于轿中缓缓站起,向前一步,扬起右手,顿时鼓声立止,上千官兵一片肃穆。
对面爵爷和一众官员也是沉寂一片,无有任何声音。四周看热闹的那些百姓们也都是下意识的紧闭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爬到树上的那些更是下意识的抱住树枝,唯恐一个抓不稳掉下惹出动静。
四周黑压压一片,却静压压一片。
甚至那桥下画舫中的青楼姐儿们樱樱小口中的瓜子壳都忘了吐了:好一个俊美的小相公啊!
望着眼前这众被自己出场惊住的家伙们,魏公公睥睨一笑,只觉神清气爽,逼格在瞬间蹭蹭蹭的又涨了百分之十四点八。
此时此刻,万众瞩目之中,公公必然要有一段惊艳的开场白,使得南都人民能够牢牢记住他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太监。
于是,他负手于背,白净脸庞环顾四周,继而一股冲天豪气将其全身上下笼罩。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尔不给,咱自取!()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没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能彰显公公的魅力和自信了。
这八字,乃他人生的写照,亦是他一生的志向。
视线中,一个模样很是水灵的秦淮姐儿正痴痴看着,公公的嘴角顿时浮现那么一丝邪魅。
这姐儿怕是要不少铜子…
但,瞬间自省:大太监,何患无妻!
此人生创业艰难时,岂能流恋于儿女情长。
所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公公豪情再涨,目中精光一闪,冷冷看向眼前那众明显被他震住的反动势力及其走狗们。
这些都是纸老虎,唯他魏不败才是大老虎!
今儿他魏公公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拿钱的,见不着银子,他魏公公便叫这帮纸老虎知道什么叫暴力催收!
……。。
一切无声,却于无声之中有无形的威压!
十数个呼吸之后,魏公公轻挥袍袖,从大轿之中缓步走下,每走一步,必有轻风拂过,落叶瞬间飘向两侧。
侍立于前的众锦衣卫亦纷纷侧转,列成两队。
公公如平步青云般缓缓向前走去,直至对面众人身前数尺处方才停住,尔后一甩披风,大刀阔马落座,秀指轻弹,飘柔一句:“谁与咱家谈?”
两名手持拂尘为公公开道清灰的亲卫悄然退下。
对面却是一片安静,显是还没从公公这排场中回过神来。
忻城伯赵世新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魏公公真好大的口气!”
“这位是?”
公公摩挲手中玉扳指,头也不抬。
身为“主持人”的应天知府潘斌隆虽对魏阉这作派十分厌恶,但又不能不理会,便欲介绍,不想边上的崔侍郎却抢先一道道:“魏公公,这位乃是忻城伯。”
“忻城伯么?”
公公“噢”了一声,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忻城伯有个儿子叫赵之龙,崇祯叫他任南都外守备,结果他这外守备却领着南京众家勋臣开门迎降了。
降清之前,赵之龙特意到户部封库,要为大清兵完整保留库银,结果叫守库的郎中带人痛击,要不是逃的快就活活被打死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
子不教,父之过!
魏公公打量了眼赵世新,便不论其子劣迹,单说那叫他沉了江的通泰参将,他魏公公和赵伯爷之间的和头酒就难摆的很。
“咱家口气大与不大,忻城伯大可一试。不过试之前,伯爷是不是把账先算算?”公公的笑声很是干巴巴。
赵世新怒道:“本伯与你有什么账好算!”
魏公公轻轻扬手:“来啊,把账报给忻城伯听听。”
宋四宝立时捧着账册上前,尖声道:“忻城伯府二百八十三人,作价三万四千六百二十五两。”
魏公公点了点头,于宋四宝道:“问问伯爷,他这账认还是不认?”
宋四宝闻言忙向前几步,面带笑容道:“伯爷,我家公公问您,这账认还是不认呢?”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赵世新脸黑如炭,鼻孔粗气直冒,这魏阉也未免太嚣张了,摆出这作派不说,还公然向他索取赎银,实是无法无天!
饶他赵伯爷有意花钱息事宁人,也实是憋不下这口恶气。
“若认,相安无事。若不认,咱家便自行到你忻城伯上去取!”魏公公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皮笑肉不笑那种。
“你敢!”
赵世新气不打一处来,“南都是你说进就进的么!”
“伯爷说的对,这南都城,咱家想进就进。”魏公公哈哈一笑,浑不理会朝他不住打眼色示意的陈福,当场就扬起了手。
魏阉干什么?
众人见了都是一怔,不知魏阉又要搞什么动作,但听耳畔传来一声尖利的响声,旋即就有青烟上天。
不等那天上青烟散去,就听数里外又有尖啸声上天,旋即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声音之大,直震得人耳膜为之嗡嗡,脚下也如地龙翻滚般为之一震。
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叫这巨响吓坏了,大呼小叫起来。不时有人落水,却是爬上树看热闹的给吓的失手掉进了秦淮河。
桥下画舫中也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隆平侯张国彦他们都是色变,惶恐不安的向那巨响起传来之处看去。
但见六七里外,有如巨柱般黑烟腾空而起。
“老星台!”
应天知府潘斌隆脸都白了,那黑烟腾起处不是数里外的观星台又是什么!
“魏阉,你干什么了!”忻城伯赵世新惊骇喝问。
“稍后伯爷便知。”魏公公淡淡道。
很快,隆平侯他们和潘知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坊门东七里外原由南京钦天监建成的一处观星台被炸毁了。
众人得知之后都是骇然,均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老星台是洪武年间和南京城墙一起修建的,方圆数十丈,高达两百余尺,堆身堆基皆是用修城墙的砖头筑就,虽早被废弃,但两百多年下来却依旧固若金汤,甚至比之内外城墙还要坚固。
然而现在却叫炸塌了!
这魏阉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
隆平侯张国彦第一个想到魏阉能炸得了老星台,就能炸得了南都的城墙,瞬间勃然色变,怒喝一声:“反了,反了!魏阉你敢炸太祖陵寝之地,你这是公然造反!”
“造反的是你们!”
魏公公狞色陡现,厉声喝道:“咱家是钦差江南镇守中官,尔等却欲袭杀咱家,又杀害天子亲军,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你!…”
隆平侯一滞,他万万想不到魏阉竟将此事当众说出。
魏公公冷哼一声,:“念!”
宋四宝上前摊开名册,一一宣读,却是南都二十八家勋臣名单。
魏国公徐弘基、隆平侯张国彦、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应城伯孙廷勋、诚意伯刘荩臣、忻城伯赵世新、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凡在册各家,须于明日午时之前来此交银,若不然,咱家自入城去取!”
魏公公说完,拂袖而去。
他不是虚言恐吓,他是真敢炸南京城。
第九百二十九章 犯太监者,虽远必诛!()
事未了,不能拂衣去。
在展示了强硬立场和足够实力后,魏公公不得不跟内守备厅的陈公公坦露心迹,并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首先,陈公公表达了对小魏同志今日表现的质疑,并对小魏同志的“暴力催收”表示了不满。
“你炸了老星台,没人说你,可你若把南都城墙给炸了,莫说咱家了,便是刘公公都保不得你!”
陈福公公很生气,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大家聚到一块来,把事情好好解决下。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帮子勋臣冲着刘公公面子,怎么也能多拿个十万八万的,你小魏也不要过于贪心,见好就收得了。
是,你有损失不假,可那帮人也有损失!
旁人不知道,他陈公公能不知道,六千多人去的,拢共才回来一百多。
这还不算那两个侯爷和两个伯爷,外加一个溧阳铁场呢。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小魏气是出了,现如今不过是想捞些实惠,得些银子,那大家就各退一步,把事情圆圆满满的解决掉。
至于后头的事,那是后话,先紧着眼面前的办吧。
可你小魏倒好,答应的六神六通的,屁股一转却闹这么一通来。
怎滴?
你还真寸步不让,非要把南京城给炸了,带着你的兵挨家挨户去收钱不成!
这不胡闹嘛!
朝廷能容?
皇爷能容?
南京城,那可是太祖陵寝之地,乃是大明陪都,南直隶乃至东南军政要地!是你个太监说炸就能炸的么!
更何况,你小魏勒索的还是开国功臣之后,这两桩事加一起,你小魏几个脑袋经得起砍?
莫说你不过是个六品的江南镇守中官,就当年那王振、刘谨司礼大红袍,又哪个做得出来的?
陈公公真是好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魏待他不错,实不忍这年轻后生犯二愣子气,硬把个大好局面给弄崩了。
搁他的意思,只要小魏知错,软一软,这件事他还能帮着补救。
魏公公态度很好,任陈公公说着,一句不反驳,可心里面却总在想这事有什么干不得的?
早些年天顺年间,那大太监曹吉祥还敢带兵造反想当皇帝呢。咱这后生晚辈炸个城墙,收拾帮没实权的勋臣算个屁事啊。
不过也知人陈公公是好心,所以他没犟。
等陈公公讲完后,方才请人莫要生气,叫人上茶之后,方才叹了一声,说了句:“好叫陈公公知道,咱今日所为,却非为咱自个,而是为陈公公,为刘公公,为咱这些宫中苦命人啊。”
“怎还和我们有关系了?”陈福纳闷了,这事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啊。
“当然有关系!”
魏公公斩钉截铁,决定给陈公公讲一讲阶级斗争的道理。
“……咱们这些人和那些人不是一条道,走不到一块,尿不到一壶。从前都说外戚干政,宦官祸国,可陈公公可曾听说这外戚和宦官搅到一块去的?所以啊,咱们宫中人是一个阶级,他们这帮子勋臣又是一个阶级,那外戚么则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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