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倭港的中左所乃定海七所之一,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公没有理由不怀疑中左所冒充倭寇袭杀江南军民的背后,没有定海卫指挥使司的授意。
若不然,他老人家对那位自杀“殉职”的千户大人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单看这份胆量,那蒋姓千户不比他老人家独闯黑图阿拉逊色。
可世上只有一个魏舍人,也只有一个魏公公。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硬半夜不敲寡妇门。
因而,魏公公才不信姓蒋的是独走。
这要是能让下面的千户所独走,背着卫里干出这么大事来,那卫指挥岂不傻子一个。
公公了解过了,定海卫指挥使骆大均是将门虎子,他老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骆千斤,所以,骆大均不可能是傻子。
那么,这件事骆大均就有份。
所以,公公必须再费点心才行。
来都来了,不做出点实际政绩来,岂不叫浙江方面小瞧了。
从平倭港缴获的船只、军械物资、钱粮货物等,暂时无法统计,不过数目可观,应当能补上此次南下开销。
内中,缴获最多的肯定是在平倭港装船的货物,这些货物的真正主人是谁,魏公公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些货是他的战利品。
不要,更好。
要的话,得拿钱赎。
否则,他老人家又从哪弄死伤军民的抚恤银子和将士们的犒赏银子呢。
被俘的中左所官兵也有两百余人,另外还俘虏了数百民夫和水手。这些民夫和水手都是定海本地人,平日以替海船装货和走海为生。
虽然他们和吴淞事件没有关系,但魏公公还是让人将他们掳走。原因是他缺人手,尤其是这些熟练的“码头装运工”和“海员”。
当然,魏公公是区别对待的。
被俘的中左所官兵押回去,肯定是充作苦役的,不干的话,学习班都不用上,直接鞭子伺候。还不肯干的,老虎凳、拔指甲。。。总有一样能让他们老实。
只叫这些家伙服苦役,已是公公慈悲为怀,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了。
要不然,早命屠了和平倭港沙滩上那些尸体堆一块了。
蒋姓千户的首级可是公公亲自叫小田割下的,又用这千户的血写了那行字。
这叫震慑。
敢犯内臣者和敢犯强汉者一样,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这也是本朝两百余年来,首位内廷出身的公公以武力宣示太监的权威性,和神圣不可侵犯性!
自洪武以来,内臣于江南便无有豪杰,以致内臣屡屡受欺,竟叫那江南官绅无形之中不把内臣当回事。
难兄苏杭织造太监孙隆的下场,可是前车之鉴。
前世的苏州五人墓碑事件更是血的教训。
左右魏公公不容江南官场,索性就把牌子亮明,针锋相对好了。
况,今日这事,不是他魏公公挑起来的。
总而言之,魏公公就是要让平倭港中左所的下场成为浙江、乃至福建、广东,江南所有敌视内臣者的教训。
不把太监放在眼里这股歪风邪气绝不能再持续,更不可涨!
江南之官风,由今日起,由公公塑,由公公正。
身正不怕影子邪,公公理直气壮,他有足够的底气向皇爷述说这事的正义性和合法性。
他相信,只能靠绝食逼迫内阁为自己的家奴正名喊冤的万历皇帝,一定会无条件,无保留的支持他小魏的铁血维权行动。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虽然这两百多中左所官兵没有参与吴淞事件,但他们也绝不是良善之辈。
公公要劳动改造他们,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不过,民夫和水手们,则还是要利诱的,毕竟他们的身份是百姓。
故而,魏公公特地等船看望了这些民夫和水手,滔滔不绝,也不管人家懂还是不懂,就把海事特区的美好前景吹嘘了一通,然后将海事大业和为皇帝效力,为朝廷出力联系到一起,希望这些民夫和水手们能够投身于海事特区的建设之中。
惊魂未定的民夫和水手们哪里听的进魏公公这番话,他们只想回家。
最后,魏公公使出了永远不落后的激励手段,允这些人到了特区后,从事的工种较先前在平倭港所得翻一番,并且特别强调还有年终奖。
即只要在特区干,不管是在岸上建设,还是在码头上搬运,或是随海军出海,干满一年后,都可以多领取一月的薪金。
为了表示提督海事内臣魏公公不是空口说白话,不是在那欺骗大家,公公特意给这些民夫和水手一人发五两银,说是安家费,不计入工钱。
实打实的银锭捧在手里,民夫和水手们一个个心态立时稳定下来。
再仔细一琢磨,这魏公公开出的条件可比他们在平倭港累死累活强的太多,左右江南离的不远,魏公公还说每年都给假回家探亲,干的好的还能提拔,可以把家属带过去,种种好处,可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
有钱,有好处,事情就好办了。
民夫和水手们踏实下来,心甘情愿的跟着海军去了吴淞口。
而海军余下的三十余艘主力战船连同两个营的陆军则依旧在舟山海域游弋。
用魏公公的话讲叫“扫荡”。
扫什么荡?
扫定海卫的荡呗。
扫荡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许定海卫有片帆出海,也不许任何船只靠近定海卫。
因而海军在扫荡的同时,有了一个新任务,就是“劝说”那些不知情况的海船继续北上,到提督海事内臣魏公公一手创立的海事特区贸易。
相较直接把中左所平了,魏公公命皇军的扫荡对定海卫还是很客气的,至少,没有直接杀到任何一家定海卫所辖卫所门上。
可惜,公公好心,人家却不领情。
各千户所陆续传来的消息很快就被指挥使骆大均得知,这位指挥使大人气的当即就要率部出海和魏阉决一死战。
幸得左右劝阻,云抚衙和总镇不日就有消息来,指挥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第八百二十一章 牌品好,就是人品好()
左右力劝,指挥大人于是就坡下驴,他真不能急。
魏阉带来的那支什么皇家海军虽是原先的吴淞水营,战船数目和官兵数量都没有定海卫多,可吴淞水营的福船却比定海卫多,且还有三艘三桅炮船,因而就算他骆指挥气不过要与魏阉一战,未必有多少胜算。
毕竟,海战船多是取胜一大因素,船大也是重要因素。
且最重要的是,定海七所之一的中左所叫对方给平了,穿山所又有六艘大船无法出海,余下五所分驻各地,短时间内根本难以集中。
攻方实力集中,守方却兵力分散,这本就是兵家大忌,双方真要开打,定海卫很可能会被一一击破。
“魏太监无视王法,公寻衅于我定海,本官为朝廷命官,向以律令条文行事,岂能如他这般肆意妄为。姑待中丞与总镇令,我浙江诸卫同仇敌忾,绝不容他魏阉草菅人命,毁我海防重镇!”
骆大均冷静下来,这事他定海卫确是无法解决,只能让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出面解决。
是打还是谈,杭州定了,他定海卫奉命就是。
至于这件事他定海卫是否有过错,却不是明面计议之事,骆大均相信,杭州那边自会有人替他定海卫说话。
早闻那魏阉在江南胡作非为,搞出封江靖海事来,坏了多少人利益,莫说江南官场,就是南都和浙江官场对此人也是深恶痛绝。因而,骆大均相信他定海卫不会白白折了中左所,那魏阉也断然嚣张不了几时。
以他区区吴淞水营,何以能抗浙江全省之力!
想来也是可笑,那魏阉真是贪婪透顶以致愚蠢到家,海贸巨利,又岂是他一打着皇帝旗号的太监所能独吞的。
吴淞事件本不过是受人之托敲打对方,这魏阉却不知自省,倒大张旗鼓来定海寻事,公然攻打中左所,狂言敢犯内臣者,无论文武皆可杀,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骆大均暗自冷笑,当下传令各千户所般只暂不要出海,各千户务民加紧兵备,训练士卒,枕戈以待。又命抽调军士数百,加演鸳鸯阵,以确保魏阉若敢来犯,能奋勇退敌。
他骆家本是戚家军一员,其父骆尚志更在朝鲜以戚家军之法练朝鲜新军,这鸳鸯阵法于骆大均自是烂熟,却是这些年倒是光顾于官场交结,海贸走私,有些懈怠了。
倒是听说因病从江南吴松总兵致仕归乡的戚金招了不少良家子,以戚家军老卒为教习,教授这些良家子戚家军战阵之法,看着倒是想重编戚家军。
却不知这戚金何苦费力做这事,眼下天下太平,四面八方无有虎事,这戚家军就算重编出来,又能用于何方。
真想重振戚家军威名,还是得如他这般经营官场,爬升地位更高才行。只有官位高了,做事才能方便。
骆大均暗自摇头,他虽与戚金不和,但对当下戚家军已不复的局面,也是倍感遗憾。
本是同根生,相煎肯定不能急。
扫荡归扫荡,三光,魏公公肯定干不出来的。
效果还是不错的,在皇家海军的威慑和中左所的下场下,定海卫诸千户所纷纷收拢船只归港,并不曾和皇家海军发生冲突。
就是定海卫那边,也只是派了个百户前来质问海军为何无故攻打中左所,要求放归掳走官兵和船只,除此,倒也没有狠话。
没有狠话,不代表没有动作。
魏公公知道定海卫一定是在等杭州的指示。
不过,他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
他已派人去杭州送了一封亲笔信给孙隆,信中除将他率部攻陷中左所的缘由说出,便是希望这位苏杭织造太监能够出面“说和”。
另外,他又致信给南都守备刘公公,信中倒不是请刘公公出面“说和”,而是请刘公公替他主持公道。
吴淞事件死伤三百余军民,这个公道岂能不讨!
刘公公身为内廷大珰,南都镇守,又岂能不为同廷同僚主持公道。
正如魏公公宣示,内臣者理当团结,共同对外。
不管你刘公公怎么想,单这件事,你怎么也不能向着浙江吧。
送出这封信同时,还有封信,却是给陈福公公的,与信一同送去的是银票五千两。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陈福公公,是个可信任的好公公。
老话说,牌品好就是人品好。
这是多手准备,文武并行。
骨子里,魏公公肯定是不希望和浙江打起来的,那样闹的太大,也实在是没道理。
攻陷中左所,是师出有名,罪证齐全。
和浙江明军内讧火拼,就是莫名其妙,真个肆意胡来了。
对舟山海域货船的拦截是卓有成效的,几天下来,共拦截了三十多艘货船,有从琉球来的,有从吕宋来的,有从东番过来的,汉人的有,倭人的有,红毛鬼的却是没有。
这些货船都是来舟山拿货的,但现在无一不被皇家海军“请”去了吴淞口。
魏公公也有货啊,封江时他可是查抄了不少货物,加上平倭港弄来的,先把海贸做起来是没有问题的。
更别提还有江北商会供货。
自个卖的同时,公公做个中间商赚差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反正这些货船是来买货,在哪买都是买嘛。
公公能够给出的保证就是他的货肯定不会比别家贵,甚至还会便宜。
这日,海军拦住了三艘船,可是船上的人既不是倭人,也不是汉人,更不是红毛鬼,长的跟汉人差不多,就是比较黑,说话也挺奇怪,压根叫人听不懂。
事情很快就报到公公这来了,公公一听也是奇怪,便命人将那商人带来。
双方一番比划,牛头不对马嘴之后,阮大铖突然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上汉字,大致询问对方是什么人,从哪来。
魏公公见了不由好笑,话都说不通,你写个字有什么用。
哪曾想,那商人竟是识得汉字,而且同样还在纸上写出汉字。
见状,魏公公真是愣住了。
经阮大铖和这商人来回写字交流,终是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商人叫裴光袍,三艘船都是他的,他们从安南来,路上遇到风暴飘至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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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 上帝的继承者魏()
音乐无国界,汉字也无国界。
安南商人裴光袍不会说汉话,却能写汉字,让魏公公为汉字的魅力感到骄傲和自豪。
书同文,车同轨。
大一统王朝的根基从来都是汉族之文明。
汉字汉语便是这文明最坚硬,也是最不可动摇的基础。
谁敢动摇汉字汉语在中国的地位,谁便是中国之大敌,人人得而诛之。
谁敢动摇汉族于中国之主体地位,亦同理,不死不休。
安南曾为大明领土,同朝鲜、日本等国一样,都是中华文明辐射圈,或儒家文化影响圈,那么,安南商人裴光袍能书写汉字就是很好理解的事了。
中华文明辐射圈内,汉字比之金玉还要无价。
哪怕发音变了,其根都不会变,其义都不会变。
或许,这就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民族最大的诱惑和魅力所在吧。
帮扶融合落后的民族,使之成为先进一员,也是汉族当仁不让的责任和义务。
更是魏公公责无旁怠的神圣使命。
感受着民族文明的先进性,连带着,魏公公对这裴光袍就生出好感了。
如同他乡遇故知般,有说不出的亲切。
越南人不是猴子,越南北部民众百分之八十,甚至可以说是汉人之后。
只是因为历史原因,散落在外。
对阮大铖能够想到以文字破解交流障碍的办法,公公也是赞赏有加,命其继续询问裴光袍一行是如何流落此地的。
裴光袍从这支船队打出的旗号和对方所穿的服饰猜到他们当是大明军队,因而没有戒心,反而很是轻松,有获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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