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万历广派矿监税使在各地设卡收税,就是触及到了商人利益。反对矿监税使的地方督抚大员中,李三才最是卖力。
原因,用屁股也能想到。
赵盛杰有些倒霉,他本是特意从扬州赶来通州庆贺总督大人高升入阁的,顺便再在京中游玩几天,哪知正准备回乡,却叫人给绑了起来。
赵盛杰的货号在扬州,扬州,又是南北运河最为关键的一环。南方的漕粮和货船想要北上,扬州是必经之地,而他赵家的货号几乎垄断了扬州漕运,若说他和李三才没有利益输送,鬼都不信。
李全德比赵盛杰更倒霉,好好的替主家出去采办,半路就叫绑匪劫了。蒙着眼睛不知被带到哪,到地就尿了裤子,骚不可闻。
良臣和田尔耕碰头之后,商量了下,决定先提审赵盛杰,先撬个这个土财主的嘴。
哪知这赵盛杰虽是商人,可骨头却硬。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赵某乃是清白商人,焉是行贿之人!说我给李大相公家送银子,荒谬!。。。”
赵盛杰怒气冲冲,胆气也上来了,原先以为是有人绑票索要赎金,真是担心对方撕票。现在发现竟是锦衣卫审他,当然不怕了。
要知道他赵盛杰可不单单是李大相公交好,和顾大相好等东林党人亦是大有交情。每年,他的货号用于支持无锡东林书院的资金都是以万两计的。
有这么深的后台在那,他赵盛杰如何会叫锦衣卫吓着。他是商人,又不是当官的,锦衣卫能奈他如何。
“赵盛杰,你这会说什么都没有用,证据确凿,李家二管事李全德可是白纸黑字都招了的。本官劝你识相一点,要不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田尔耕的声音很是平和,一点也没有恐吓或者威逼之类的话语,淡淡的说出,就好像和老友在叙友情般。尤其是他那脸上的笑容,让人看起来十分的可亲。
可惜,赵盛杰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若有证据,只管把我定罪就是,何来废话…”言毕,又微哼一声:“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劝你赶紧放我离开,否则,怕你这小小千户吃不了兜着走。”
赵盛杰的目光只落在田尔耕脸上,未曾多看魏良臣一眼,他将身着便服的良臣当成了田尔耕的随从。
良臣没吭声,印象中田尔耕是刑讯高手,连烹杀都干的出来,对付一个小小商人肯定不在话下。
哪知,田尔耕似乎经验不足,有些为难的侧脸问了他一句:“魏公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良臣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田尔耕,“用刑呗。”
第五百三十章 用刑之道在于诛心()
罗织成罪,酷法拷讯,不用刑用什么?
良臣意识到田尔耕眼下还不是那位用刑高手,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调教对方一二才行。
或许,这也是改变田大都督命运的时刻。
将来,这位大都督会感谢自己的。
田尔耕眼下还真不是十几年后那位让东林闻风色变的“魔头”,其虽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却是荫庇之职,且任职尚短,虽然一心上进,但其出身和锦衣卫其他人相较颇是有些格格不入,因而始终被排斥在外。无法被上司赏识,又不被同僚接纳,田尔耕的仕途自然堪优,不得已只好转求内廷门路。
而南镇抚司在锦衣卫虽和北镇并列,但无论是职司还是权势,都不足以和北镇相提。甚至于,北镇的事情,南镇都不敢过问。刑讯之道,又是北镇所长,田尔耕不擅长自不奇怪。
要说,这位京城有名的官二代身手是强,性子也烈,但于人心险恶及厂卫专职这一块,还真是个单纯的小白鼠。
同为“五彪”之一的许显纯亦是如此,眼下一门心思报效朝廷,浑然没有后来的那么狠辣劲。
因而,对于是否向赵盛杰用刑,田尔耕内心是迟疑的。
良心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若不用刑,看赵盛杰这架势,显然又是不肯开口的。
其若不招,这般兴师动众把人抓来有何意义?
他听从这魏小公公的话掺和进倒李之事,又有什么价值?
当真是左右为难。
良臣不管田尔耕怎么想,在对方尚在犹豫时,径直走到牢房外边,唤来小田,对他附耳交待几句。
“明白!”
小田听后,嘴一咧,嘿嘿一笑,当即出去找了根长有三四尺的铁尺来。又招呼两个同伴帮他寻了个炭炉子提到了牢房中。
“这是做什么?”田尔耕看的奇怪。
“呆会便知。”
良臣也不解释,只要小田他们抓紧动作。
不一会,炭炉子便烧旺起来,使得阴冷潮湿的牢房多了些暖和。
赵盛杰不曾听到良臣与田尔耕的对话,只道锦衣卫的人是给牢房加暖,加之确是寒冷,还往炭炉那凑了凑。
良臣看了眼赵盛杰,微微一笑,负手耐心等着,等到炉火足够旺时,朝小田微一点头,对方遂将扔在地上的铁尺捡起扔进了正烧着的炉中。
“你们做什么?”。。
赵盛杰险些被溅出的火星烫到,一脸不满,要知道他虽没有官身,可在扬州,甚至整个南直隶,又有哪个当官的敢给他脸色,更逞提将他捉入大牢了。
便真是他赵盛杰犯了事,甚至于杀了人,大相公们一道书信,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南直隶那帮官员,也不是东林党。
良臣冷笑一声,看都不看赵盛杰。
田尔耕虽不知接下来做什么,但显然也不会给赵盛杰好脸色看,板着脸面无表情。
小田把眼一瞪,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吓的赵盛杰不敢言语了。
牢中很安静,只有炭火燃烧,不一会,那铁尺便已是烧得精体通红。
随着铁尺被烧红,赵盛杰发现对面的人眼神不对,再看那烧红的铁尺,陡的想到烙铁酷刑,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墙角退去。
不过却没有人上前拉他,进而用那铁尺烫他。
这让赵盛杰心中稍定,但困惑却更大,同时也越是紧张。
等铁尺足够红时,良臣又叫小田取来两块大铁坨,将那铁尺夹出,以铁坨抵住,直直的竖在那里。
“魏公公,这是何意?”田尔耕是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魏良臣弄这些有什么目的。
赵盛杰猜不出,但想肯定不是好事,这心便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天性都是恐惧的。
“请镇抚看个小把戏而矣。”良臣笑了起来,朝小田挥了挥手,吩咐一声,“把人犯吊起来。”
“是,公公!”
小田狰狞一笑,带着两人冲到赵盛杰面前,不由分说将他往外拽,然后将他两手两腿都给绑上。惊的赵盛杰如杀猪般乱喊乱叫,可当真是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他。
“起!”
将一根长绳甩上房梁后,小田麻利的将一边系在赵盛杰身上,另一边则发声喊使力往下拽,直到将赵盛杰吊在半空中。
“放开我,放开我!…我无罪,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半空中的赵盛杰的身子随着绳子微微晃动,脸胀得通红,脖子以下却是惨白惨白。
因为他发现,他的屁股正下方对着的就是刚才竖起的通红铁尺,角度是一分也不差。
这光景,傻子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
如果绳子另外一头松手,赵盛杰就会从正中落下,然后直接“坐”在烧红铁尺上,而铁尺不出意外便会顺着他的肛道一顶而上,之后…想都不敢想。
比之酷刑还要残酷的刑法。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大人,使不得啊…”赵盛杰骇得无面人色,尖声惊叫。因为过于恐惧,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在半空中晃动,奈何根本下不来。
晃了一阵,发现自己有可能把绳子弄断,顿时都不敢动弹。可他不动,绳子还是在惯性的摇晃,当真是摇的赵东主七魂去了六魄。
正下方那通红铁尺可是热气逼人,红通通的,看着就让人心脾欲裂。
田尔耕暗自抽了口冷气,不经意的瞄了眼边上一脸淡定的魏小太监。
良臣抽了抽鼻子,走到铁尺边慢慢蹲下,随手从地上摸了把干草放在那铁尺上,眨眼功夫就烧了起来。
灰飞烟灭后,良臣缓缓起身,拍了拍手,微微抬头看着上面的赵盛杰,淡淡道:“咱家还有事,最后问你一次,李大相公收了你多少银子。说了,咱家放你,不说,嘿嘿…”说完,阴侧侧的笑了一声,微微抬手,看样子只要赵盛杰但说个不字,就会立时下令松绳。
“说,我说…”
赵盛杰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不说是通红铁尺钻入他下半身,就是一根铁尺剌进去,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田尔耕手下随之入牢,备好笔墨开始询问赵盛杰。
良臣和田尔耕出了牢房,在场中间生起的火堆边烤火。
“公公好手段,仅一招就吓的那赵某招了,田某佩服。”田尔耕半响说了一句。
良臣摆了摆手,笑道:“用刑之道在于诛心。心者,怕字也。只要怕了,就什么都招了。”
田尔耕听后沉默片刻,忽的问道:“若是不怕呢?”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到位,良臣就等着田大都督来请教呢。
他胸中别的没有,百八十种酷刑,杀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重要的是,这当中很多就是田大都督未来的看家本领。
教会徒弟,不会饿死师傅。
第五百三十一章 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若是不怕,则须诛身了。”
良臣首先解答了田尔耕的疑惑,人犯不怕死怎么办呢,答案很简单,往死里办就是。
你不怕死,我便成全你。
所谓咱家要你六点死,多活一秒算我输。
不知天性如此,还是历史必然,良臣现在有点像武周时期的酷吏来俊臣转变了。
单从前和今日所为,套他个枉法阉寺都是轻的。
然,良臣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的,屁股决定脑袋。
如赵盛杰这种有后台也有钱的富人,走大明体制内的法司途径,纵真是无恶不赦之辈,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说白了,大明律是治无权无势百姓的,对于官商这种人而言,大多时候是无效的。
除非太祖复生。
二叔为什么要在天启年间兴起大狱,粗暴对待东林党人呢,原因就在于不这么做不行。
东林势力实在是强大,强大到即便二叔宰了那么多东林骨干,可崇祯一上台,东林党便死灰复燃,反攻倒算了。
究其根本,还是官商二字。
亦或士绅一体。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以二叔为首的阉党要改革,要振兴,要弄钱,唯一的下手对象只能是庞大的士绅官商集团。
没办法,谁让国家的财富都集中在他们手中呢。
打土豪,分田地这六个字,造反不二口决,治国同样如此。
区别在于造反的烈度高,彻底推翻,死人无数。
治国则须温和,缓缓图之,不死人或少死人而矣。
毕竟,财富的聚敛过程,往往都是极其阴暗的。
白手起家,勤劳致富的那些富人,只是那顶层阶级少之又少的一部分。
大明朝的士绅集团,则是连那一小部分都没有。
叫嚷着要百姓在家饿死,不要出来给朝廷捣蛋的可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这庞大士绅集团的精英辈,理学大师,文坛宗师们。
偏这些人又占据了上上下下几乎每一个体制内的岗位,以少数对多数,在此情形下,要想大刀阔斧改革,不兴大狱,不动大刑,能行么。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流血是没有商量的。
不行霹雳手段是见不了菩萨心肠的。
阉党所为,不过是封建体制内的一次大胆革命。
是内廷对外朝积累的不满一次总爆发而矣。
内廷为什么对外朝不满?
国事不堪至此,太监也看不下去!
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太监们就做不得这匹夫了?
要知道,有明一代的太监,都是最底层最贫苦,最无出路的贫民子弟。
如刘若愚那种官二代出身的,数不到五个指头。
要说更准确些,恐怕就是天启这个皇帝看不下去。
不想当亡国之君,又使不动外朝,只能靠内廷了。
良臣知道如今才几岁的大哥儿朱由校可是十分精明的一个皇帝,幼时便受皇太孙教育,登基后不到半年,就将父亲泰昌帝留下的烂摊子抚平,稳定朝政同时也稳定边关。
朱由校不但每份奏本都看,更做到了奏本中提到的人名都知是谁。甚至于有一次辽东呈上的题本中出现一个游击名字,朱由校都知此人过往经历。遇上不懂,或不知如何解决,总会谦虚询问旁人意见,如孙承宗,如内阁,而不是金口一开自个就瞎决定。
强如此辈皇帝,又岂是什么木匠昏君。
所以,其实良臣对朱由校这个大哥儿也是忌惮的,他想方设法让西李将朱由校收在麾下养着、想办法提前把二叔弄进东宫,就是想把这个大哥儿给掌控在手中。
可惜,西李没把事办成,二叔又因为客巴巴的事在东宫呆不住,跑四川去了。
这让良臣的提前布局打了六成折扣。
完成的四成纯是西李和巴巴。
也是征服有道,本质上和什么谋略布局完全不沾边。
***的功劳,和他这个人没鸟关系。
眼下,他也是顾不上朱由校,也顾不上二叔了,不把海事办起来,万历那怕就容不了他了。
早点把李三才的事办了,他才能早点从田尔耕这里弄来火器,要不然赤手空拳的他还真不敢去当那个东亚海霸王。
…………
说阉党诸公是有识之士也好,说他们是投机倒把也好,说他们是为求自保也好,说他们是奉承皇帝也好,其实原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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