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了拱鼻,撩了撩眼皮……最后僵硬地转过头看齐娘,颤着声儿道:“这、这这、这个人……是我嘛?!”
齐娘早在十几日前就被惊傻过了,所以对苏绚以上一系列的神经质举动稍能理解,淡然点了点头。
苏绚两眼无神呆滞半秒,立马扔了铜镜扑到刘大夫脚下,声泪俱下恸哭嚎啕:“神医哪!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哪——!”
齐娘心想这回丢脸丢大了,恼羞成怒将苏绚又拖又拽终于出了医馆,还不忘给她把面巾带上。
苏绚还在哽咽,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红得像只小白兔。踏着青石板路,乖巧地跟在齐娘后头。
愈临夜天愈冷,不多时苏绚冻得脸色发青,在寒风中凌乱。苏绚不停地呵气搓手,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为什么出门的时候不听小哥的话多穿两件御寒的衣裳,堵什么气,真是笨蛋。
回了小院,齐娘入厨,苏绚蹲在炉火边上烤火。等啊等,等到掌灯了小哥才回来,一脸风霜。
郑三见了一桌大鱼大肉,直摇头叹气,苏绚道:“小哥别这样咩,我发了工钱,请你俩吃顿好的,以后决不乱花钱了。”
郑三听完方才欣然入座。这一顿饭,吃得圆满。
晚饭吃完了,苏绚奔回房间。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女人。
苏绚端着镜子使劲照啊照,对着铜镜拗造型做鬼脸,恨不得脸上再开出朵花儿来。
闹了一会忽的就静了,面无表情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这张脸并非倾城美貌,却绝对可以说是优雅端庄。高挺的鼻梁使得面部轮廓分明,眉间竟还带着股淡淡的英气。苏绚喜欢这模样,太喜欢了。凭着这张脸,以后找工作应该是方便多了。转念一想,还找什么工作,这辈子安安心心四平八稳地赖在御衣坊得了,不然还上哪儿找像这样不用日晒雨淋,流汗流泪,不会挨骂的好差事?
想着想着,门就被敲响了。
苏绚习惯性地那绸巾系上,系完了又觉得好笑,不过系着,去开门。一瞧,不正是郑小哥么。
郑三表情不太自然,咳了声,道:“夜深了怎还不睡。”
苏绚笑道:“睡着了还能给小哥开门嘛?”
郑三脸上发烫,估计是火给烤的,递给她一袋油纸包着的炒栗子,说:“回来时恰逢那小贩,顺带买了些,还热着,趁热吃罢。”
苏绚:“……”
绸巾下,苏绚一副哭笑不得,惨不忍睹的表情。
郑三以为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闹别扭,吁了口气,道:“嗳,是小哥不对,本就不花几个钱,该给你买的。”
苏绚说:“小哥别忘心里去啊,我真不生气了。” 说完把炒栗捧过来,脸登时扭曲了。
这哪里是还热着?明明是还滚烫着!
郑三忙不迭道:“拿袋口么拿袋口……”
苏绚悻悻然,左右手轮换着抓袋口,心下了然。难怪说小哥吃完饭就不见人了,跑得比她还快,原来是跑厨房捣腾这玩意去了。撒个谎罢还漏洞百出的,回来时买的栗子到现在还能热着?这天气不冻着就阿弥陀佛了。
郑三又问:“去医馆瞧大夫了罢,大夫如何予你说的?”
苏绚犹豫了一瞬,随即道:“无事了,待疹子完全退去便好了。”不知道小哥看了她这样子会有什么反应。
郑三似是松了口气,笑道:“这便回去睡了。”
他那屋在苏绚对门,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苏绚没动,看他回屋。
郑三点了油灯,一转身,赫然发现满满一篮子的炒栗子放在桌上。
苏绚哈哈笑了起来,忽闻轻灵的簌簌声一片。
入冬一月后,终于下起了第一场雪。
12第十一章()
苏绚问齐娘:“我是谁?”
齐娘如是说:“定是个爱财如命的小贼。”
梅子道:“我瞧着不像。哪有小贼长得这模样的,多标致多水灵哪。”
苏绚嘿嘿窃笑。
梅子又道:“再说了,你们瞧她那大手大脚花钱的模样,想必是生在大户人家,不定是哪个贪赃枉法官宦家的子女,朝廷捉拿的罪犯,不然易容做甚?”
苏绚就笑不出来了。
苏绚问季姐:“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嘛?”
季姐面无表情道:“关我何事。”
齐娘不知第几次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苏绚赶紧两眼一翻,三缄其口道:“都说脑子被马踢过,哪还记得!”总不能说自己是从21世纪穿来的罢,那就不是脑子被马踢过了,那是脑子有病。
齐娘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屋外鹅毛大雪纷飞不绝。四个人围在一起烤火,天冷手脚做事都不方便,歇息的时候便多了。季姐与梅子早在初秋之季便做足了冬寒时御寒的衣物,钱袋子早就鼓鼓胀胀的了。这时有事没事就往小院跑,名义上是来探望齐娘的,实则是来蹭饭蹭温暖的。齐娘苏绚也乐得她们来,毕竟两个人实在有些冷清。
苏绚低着头,正严肃地想她没准真是朝廷钦犯的可能性。我是谁?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她一阵。那时她还是个乞讨的,所以在当时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意义。一个乞讨的就算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还是个乞讨的么,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可时至今日,这事儿必须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我是谁?干什么的?家在何处?家里还有没有亲人……以及,为什么要易容?
易容,那就意味着这张让她满意喜爱的脸见不得人。又或者说,暂时不能大摇大摆地公诸于众。刘大夫曾告诉她,那甚么羊脂乳皮本就价值不菲,作易容之用更有诸多挑剔。由此看来这副身体的前主人并不是身家贫寒之辈。且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才会改变容貌。
苏绚开始脑补她各种版本的身世之谜。
最天雷的莫过于:她其实是某一国皇帝的女儿,集皇帝万千疼爱于一身,享尽荣华富贵。可惜好景不长,她的父皇不幸被奸臣暗害,她恶毒的后妈串通奸臣乘机篡权夺位!她忠诚的仆人与她一起逃出宫,还给她易了容。遗憾的是在恶毒的后妈的围追堵截中与仆人失散,最后活活饿死了。
最狗血的莫过于:她其实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与一个贫寒书生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奈何家人要棒打鸳鸯,她和那书生只好……私奔!可惜书生没钱没本事,养不起她,最后两人情深款款,含情脉脉的,都饿死了。
反正结局就是饿死的。要不然为啥自己醒来的时候饿得胃都抽筋了。
苏绚打了个喷嚏,往火炉旁挪近了点。
季姐忽地道:“怎来了半天不见郑小哥。这般冷的天还去小栈看生意?”
齐娘答道:“年关将近,进城出城的人多,正是最忙的时候。”
季姐和梅子同时拿眼斜苏绚,寓意明了。
苏绚垂着头,没看见,她也不想看见。
季姐本想嘲她两句,又听梅子道:“总倦于屋内霎是无趣,不妨咱出外头走走罢。”
苏绚:“……”
苏绚抬头看看屋外,在看看梅子,哑然。
片刻后四人分别披上袍衣,脚裹皮革长靴,手执油散,逛街去了。
大雪纷飞,积雪成堆。樊丹城内却喧哗不减,依然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繁荣昌盛的景象。熙熙攘攘的人流将街道上的覆雪融化,露出**的青石板路。道路两旁的酒肆茶馆趁了这严寒的天气越发生意兴隆,顾客盈门。
四人逛着逛着,就逛到了面馆里。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下肚,苏绚总算来了点精神。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哪儿哪儿都短的苏绚只好舍命陪这群小女子了。
雪天能玩什么?可多了。
堆雪人是最赋童趣的、打雪仗是最刺激的、把雪揉成小球球往人脖子里塞是最阴损的。出门前抱怨不休的变成了玩得最疯最乐不思蜀的。
苏绚在白净的雪地里滚来滚去,悲愤交加:“你们三欺负俺,俺不和你们玩了……走开——呀!”
季姐阴森森地走向她,道:“礼而不往非君子,怎能说不玩就不玩。”说罢一手抓了把雪,一手伸向她的领口。
苏绚两手死死揪住衣领,没被季姐扯开却差点把自己勒死,尖声叫道:“齐娘、齐……救命啊啊啊。”
齐娘一身狼藉从雪堆里爬起来,啐了句:“早死早超生罢!”
苏绚不死心地扭来扭去,却终是被季姐抓了个档口。
一把雪塞进来,苏绚登时有种透心凉,心飞扬,灵魂出窍的感觉。
“小哥!你得给俺报仇哪——!”随即两眼一闭,两腿一登,假装一命呜呼矣。
季姐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拍掉浑身的雪渣子。
梅子不住笑道:“都够了罢,仔细得了风寒。”
季姐嗤道:“她有千年龟甲护身,风寒算个甚。”
装死的人小声抗议道:“俺没那个玩意,俺很脆弱滴!”
齐娘使了个眼色道:“让风雪把这脆弱的人埋了,咱走罢。”
季姐梅子二人心领神会,转个身蹬蹬蹬地走了。
苏绚:“……”
苏绚一个驴打滚,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在三人后头,嘴里嚷嚷道:“不带你们这样的,太讨厌了……”
苏绚捏着嗓子说:“季姐姐,时至今日,俺对你刮目相看。”世人都被这人贤良淑德,温婉大方的表象给蒙惑了。季姐才是名副其实的披着羊皮的老虎,还是母的!
季姐哼的一声,道:“彼此彼此么。”
苏绚提议道:“咱去逍遥楼听曲儿看舞罢,那儿暖和。”
齐娘接口:“吃的也多。”
苏绚眨着大眼睛特纯良特乖巧地看着她。
之后便真的去了逍遥楼,听曲儿看舞品茶吃点心,这日子当真过得逍遥不已。
但从上次至今,苏绚再没有遇到过许婷婷,也就是当朝丞相施侯博之独女施侯颦。苏绚有些许失落,不过却很释然。
许婷婷和她都是一个德性,这种地方对她们来说本就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苏绚来是为了蹭吃蹭喝蹭温暖,而目前家境优越许婷婷压根没这个必要。
苏绚不觉抿嘴微笑,那家伙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
13第十二章()
年二十九,樊丹城里城到处都是人,闹声喧天。齐娘早已料到,于是大清早便把还在睡梦中的苏绚从被窝里拎出来,同她一起买年货。
年节必备的东西例如一整头熏猪、鸡鸭、活鱼、梅酒、大红灯笼鞭炮等都已买齐,今日主要是置购些小菜,糖果糕点一类。
响午,苏绚又被齐娘赶去帮郑小哥看小栈打下手。人潮拥挤,苏绚挤在人群里不知被踩了多少脚被摸了多少次屁股才到了城门口。
把守城门的官兵手持长枪,人数比平时多了几倍,想来是来维护秩序的。倒别说,进出城的人比街上人还多,却算得上是井然有序。
苏绚出了城门,远远就看到小哥站着,在和客人说话。走近了才看清,小哥微微向前躬身,立于桌旁,一副谦卑的模样。那一桌坐着一位黑发及腰,身姿曼妙的女子。女子背对着苏绚,看不见容貌。
苏绚咧咧嘴,感情小哥又在调戏良家闺女呢?
苏绚喊道:“小哥我来啦~”
郑三闻声看去,见了苏绚竟是不顾桌前人,转身笑了,道:“你咋来了。”
苏绚双手交叉抱着手臂搓啊搓抖啊抖,心想如果不是齐娘凶神恶煞地威逼她,她才不来呢。嘴上却说道:“怕小哥忙不过来就来了呗。”
这时,原是坐着的女子猛地站起,动作幅度之大把郑三和苏绚都惊了一跳。
郑三这才意识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连忙示意苏绚先去烤火。
那女子道:“等等!”
那女子转过身来,刹那间如中雷殛一副见了鬼的似的表情。
苏绚:“……”
苏绚被她看得心虚,忍不住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虽然脸前依旧蒙着面巾,看不见脸,但总的来说还是挺人模人样的嘛。为什么这小仙女似的姑娘让她有一种“我很可怕”的错觉?
苏绚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和她打招呼:“小……姑娘,你好啊。”
那女子并未理她,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
一旁,郑三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阴骛。
苏绚不解地在女子和郑三之间看了看,脑中突然灵光乍现,某种念头一掠而过,脱口道:“姑娘认得我!?”
“不、不曾认识。”那女子兀地笑了起来,道:“我唤鹿儿。小哥的远房亲戚。这位小姐当如何称呼?”
苏绚被人尊称小姐还是头一遭,登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苏绚瞄了眼小哥,觉得他不太高兴,犹豫了一下,道:“我、苏绚。”又道:“鹿儿姑娘方才为何……?”
鹿儿自嘲地笑了笑:“初见你时以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故过于欢喜罢了。多瞧了几眼方察觉看走了眼……着实……嗳。”
苏绚心想你刚才那样不像高兴过了头倒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还多年未见,鬼信呢。面上却理解地笑了笑。
鹿儿有心要与苏绚多聊会,郑三却不胜耐烦,把苏绚赶去干活。不多时又说要收铺子回去了。苏绚觉得小哥今天有点不对劲,不对劲的源头来自于那个鹿儿。他和鹿儿关系貌似不太好。苏绚对小哥的家事也不好多问,决定今天好好听话,绝不逆了小哥的意思。
抬眼,见鹿儿依旧做于桌旁慢悠悠地饮茶,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苏绚瘪瘪嘴,心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表妹自己也不待见她。
年三十。大清早,鞭炮声不绝于耳。
季姐、梅子早早过来了,每个人都带了新年贺礼。苏绚鼻子发酸,使劲揉啊揉,被众人一阵揶揄调戏后一个个追着拳打脚踢起来,弄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季姐松开苏绚,挥一边去,道:“别闹了,收拾妥当了这便走罢。免得耽误了时辰。”
苏绚挥着拳头耀武扬威,眼珠子转了一圈,道:“去哪儿?季姐姐你要回家了?”
季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