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欣然道:“姑娘今日横竖无事,不妨到霍府坐坐如何?”
苏绚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抬眼向鹿儿求助,她不想去那甚么霍府。谁知鹿儿竟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去。苏绚无法,只得呵呵呵地答应了。
院子外,镶着金边“霍”字的豪华马车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议论,苏绚跟在老夫人身后随她一同进了马车。
马车里宽敞舒适,真丝的围帘,西域的驼绒坐毯,脚下是暖和柔软的绸锦,车璧上还挂着别致的古董字画。
苏绚这个摸一摸那个瞅一瞅,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刘姥姥模样,半响看完了直叹道:“这马车真真气派啊。”
老夫人被她逗得直乐,身旁老管家亦笑道:“哪里话,苏小姐家里也定是气派,见笑了。”
苏绚眉一挑,道:“谁说的,我家可穷得很。”
老管家恭敬道:“只有真正富贵家的贵公子或小姐才会这般称赞,若换了其他人,只会看,不会说,因为都怕说错话闹笑话。”
苏绚笑了起来,心想这管家也太会说话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便到了将军府。府前正门台阶高筑,守卫森严,两处侧门紧闭不开。苏绚抬头仰望了一下那龙飞凤舞气吞山河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只觉十足的威严大气。老夫人遣开侍婢,苏绚识相地走过去挨着她。
老管家吩咐侍女上茶,端些吃食过来,末了老夫人问道:“将军现可在府里。”
侍女不答,有侍卫答道:“回老夫人,将军方才出去了。”
老夫人不再问,老管家朝苏绚道:“老夫人生性不喜拘礼,小姐亦无须约束,把这当自个家里么。”
苏绚笑着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偌大的殿堂装潢典雅精致,富贵而不失威严,然却是冷冷清清,一众侍婢面容恭谨低头垂目地静静站着,连喘气声都没有。
苏绚道:“老夫人平日里都做些甚么?”
老管家答道:“平日里都是入宫同太后一起,闲暇时去逍遥楼里看看戏。”
苏绚:“那你们将军呢?”
老管家:“将军平日都不在府里,四处地忙。”
苏绚随口又道:“这么大的宅子,老夫人一个人住着,挺无趣的罢。”
老管家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须臾后老夫人换了套家常服出来,苏绚再看向她,感觉亲和了许多。
老夫人道:“可是饿了,咱一齐吃处午饭如何?”
苏绚早就饿得不行,自然是忙不迭点头。几个人移到偏厅,婢女已经摆好了午膳,正鱼贯退出。
苏绚笑呵呵走近餐桌,道:“不知今日午膳吃些甚……”
苏绚:“……”
宽大的红木餐桌上赫然摆着一大笼白馒头,一盅稀饭,几碟小菜。真真是丰盛至极!苏绚基本上每隔两天就能吃上一顿!
老夫人看着她,道:“怎了?这些饭食不合姑娘口味?”
饿字当头苏绚哪里还敢挑食,只怕一迟疑连白馒头都没有了,连忙道:“不不,合极了!平日里都是这般吃的,好的很。”
老夫人欣然笑道:“那便好,慢些吃。”
老夫人只喝了口茶就不再动,静静看着她。苏绚刚开始还妄图在老夫人面前保留一丝淑女风范,可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捧起碗呼噜呼噜吃起来。期间有婢女将空了的稀饭盅撤下,换上了一盅晶莹剔透的燕窝粥,苏绚兀自不察,欢乐地就着小菜吃馒头。
老管家走开了一会又回来了,恭敬道:“老夫人,太后差了宫人来请老夫人入宫走走。”
苏绚嘴巴一停,手一顿,抬起眼看老夫人。
老夫人不疾不徐放下茶盏,悠然道:“今日无闲暇,明日再去罢。”
老管家道:“晓得了。”
苏绚懦懦道:“这样不好罢……好歹也是太后诶。”
老夫人淡然笑道:“无妨。姑娘吃好了么?”
苏绚:“唔。老夫人怎不吃些。”
“不饿。” 老夫人起身道:“随你在府里逛逛如何?”
将军府极大,庭院错落,大院套小院,大房套小房,红墙高耸,全是一派玉栏朱踲雕花秀木之景。苏绚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心想着即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罢。然苏绚不知,在她赏花赏景感慨万千之时,某些消息不胫而走,如风一般,吹过樊丹城各处角落。
皇宫,养心殿。
太后眉间满是惊诧:“老夫人亲自去接的?”
喜公公答:“回太后,是。”
太后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喜公公又道:“听闻是,老夫人清早去的,那时苏小姐还未曾睡醒,老夫人便从清早等到响午未时。”
太后:“……”
太后静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般言道:“哀家说呢,怎不留婉清多住几日就急着送人回去,原来是看上那闺女了。”
喜公公笑道:“奴才方才听闻也是吓了一跳。”
太后若有所思道:“这般大张旗鼓地去,可不就是想让人知道么。喜子,你说这婉清是那点不如老夫人的意了?”
喜公公斟酌须臾,道:“韩小姐够聪颖,然机灵不足。不娇弱,但有些许蛮横。” 喜公公道:“奴才放肆了。”
太后道:“涉世未深不都这般么。” 复又道:“姓苏的那闺女你可见过?”
喜公公答:“随太后到太和殿时见过一面。”
太后:“如何?”
喜公公答道:“风华内敛,气蕴从容。”
太后满意笑道:“有胆有识,倒是不错。”
太后撇了撇茶盏,望着茶杯里载浮载沉的花瓣出神,许久后又道:“既然是老夫人看中的,咱也不能怠慢了。”
30第二十九章()
皇甫麟脸上是和太后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此事当真?”
福海公公道:“回陛下,自是真的。听闻是,老夫人清早便去了,那时苏小姐还未曾睡醒,老夫人便从清早等到响午未时。”
皇甫麟:“……”
皇甫麟想起老夫人那十年如一日的冷漠神色,又想到在太和殿时老夫人的笑如春风,忽地就想明白了。
皇甫麟道:“太后还说了甚?”
海公公答:“回陛下,太后还道,这老夫人瞧上的闺女,咱抢,也得帮老夫人抢来,可不能让人跑了。”
旁的皇后一阵好笑,施然道:“这话真乃母后所说?”
海公公道:“回皇后娘娘,太后若是无这意思,喜总管也不敢妄言不是。”
皇甫麟道:“这宫里宫外还有何司职未曾安排妥当的,唤人拟份折子予太后瞧瞧。”
“慢。”皇后有些许不解,道:“陛下这是何意?”
皇甫麟沉默片刻,也觉得自己无故迁怒于苏绚确实是不智之举,然无论如何就是欣喜不起来,便道:“罢了,皇后可是有何考量?”
皇后扶着自己折得精致的袖子,微一沉吟后道:“这内务府大臣之职陛下还未定下人选罢。”
皇帝被她大胆的想法惊了一下:“这内务府大臣一职事关整座皇宫内阁,乃是权掌一方的朝中要员,此等重任她可担不起。且前朝从未有过此等先例,要说服众卿也是不易。”
皇后柔声道:“陛下给了她机会,若是她无力担此重任,母后、老夫人那处也说不得甚么。但若是拟了折子让母后为她挑选司职,母后定会认为是陛下有心怠慢。”
皇甫麟颀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心知皇后说得有理,但一想到明日朝堂上群臣的反应,只觉一阵头疼。
皇甫麟道:“真不知老夫人为何瞧得上她。”
季姐面无表情道:“你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让老夫人瞧得上你。”
苏绚嘴一撇,不满道:“别介啊,我也没想让她瞧得起不是。”
梅子怒道:“季姐姐别打岔么!你继续说。”
苏绚继续道:“那将军府是真真大得很,十天半个月都不定能走完哪——!那赏花园一眼都望不到头……”
所有人:“……”
孔武不信道:“太夸张了罢。”
苏绚:“嗯哼。”
梅子羡慕地嫉妒地不甘地愤怒地看着她,那眼神着实诡异得很。
苏绚打了个呵欠,困倦道:“明日空了再予你们说罢,我睡去了。” 想了想又道:“时辰这般晚了,季姐姐梅子姐你俩还回去么?季姐姐咱俩今晚睡一处罢,我床挺大的。”
苏绚欢天喜地地拉着季姐窝进被子里睡觉,庆幸的是她那间屋里的床确实挺大,两个人睡也不觉拥挤。苏绚露出一颗脑袋,眼睛眨巴眨巴地小声喊道:“季姐姐。”
季姐道:“做甚?”
苏绚道:“季姐姐是好人哦。”
季姐道:“同你睡个觉就是好人了?”
苏绚郑重地点点头。
季姐:“怎不唤鹿儿同你睡?”
苏绚:“她是坏人,逼我做官,我不要和她睡。”
季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又道:“日后可有何打算?”
苏绚一躺床上就有点乏了,语不搭句地答:“同季姐姐学手艺……再开家客栈甚么的,我现可是富婆哦……”
季姐道:“开客栈做甚?”
苏绚不答,季姐等了会听不到她说,转眼看她。
苏绚两眼一闭,睡着了。
季姐:“……”
翌日巳时正,君王早朝。
承恩殿门大开,文臣武将按品级昭穆而入,低头敛容肃然侯旨,直到司礼太监唱:“跪架——”文武百官方齐整划一地甩袖跪下,山呼万岁。其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皇甫麟端端正正地于龙椅御座上坐下,缓缓抬眼看向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福海公公这才不疾不徐仰首喊道:“起身——”
诸臣这时方能起身,依照文、武品职高低分列两旁。立于右列首排的乃丞相施侯博、禁国公兼大学士太史毕华宴、刑部主事兼大理寺卿唐渭、礼部主事刘慕岩、户部主事王焕详。吏部主事殷霞缺席。
立于左列首排的乃辅亲王四老王爷、和亲王七王爷、军机大臣兼禁卫军,都骑军统领霍飞虎、御林军统领兼军机副事大臣傅清、及兵部主事殷礼。工部主事罗和盛缺席。
皇甫麟木着一张脸漠然道:“众卿可有事要奏。”
刑部主事唐渭首先出列,朗声道:“臣唐渭,有本奏。”
皇甫麟:“爱卿且说。”
唐渭道:“西川州府孙邦及乐知府副判官周庆贪墨一案经大理寺审查无误,其二人利用职务之便于秀选初试罔顾法度大肆敛财,罪情属实,请陛下定夺。”
皇甫麟脸色阴沉道:“不把此二人处以极刑,只怕不能给那些心存侥幸的墨吏一点教训!来人,拟指,将孙邦周庆二人即刻押赴午门斩首示众,张榜公示七日以昭天下!殷霞失察之罪亦不可免,削去其吏部主事、御前侍卿之职,贬至吏部文史官,罚俸一年。钦此。”
皇甫麟道:“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群臣一时默然,心知皇帝此时心情欠佳,谁也不想触了霉头。
须臾后兵部主事殷礼梗着脖子上前,单膝跪道:“臣殷礼,有本奏。”
皇甫麟:“爱卿且说。”
殷礼道:“南疆加急来报,西川丘隅、关雎、南陇一带连日来不断遭受南容边境蛮民滋事挑衅伤我国民、镇南王霍徽请奏陛下能否派兵镇压……”
皇甫麟勃然大怒道:“我大樊再三言和忍让反倒让这群寡谊廉耻之匪徒无法无天了!!这南疆大使都干甚么去了!一群侏囊饭桶之辈!告诉韩海英,若是她南容胆敢再欺我国民,起兵灭之无须再奏!”
殷礼道:“臣遵旨。陛下息怒。”
皇甫麟冷声道:“可还有本奏。” 大清早的怎就没一件好事!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仰首上前,单膝跪道:“臣,傅清,有事要奏。”
皇甫麟脸色一缓,道:“傅卿有何事啊。”
傅清道:“回陛下,内务府大臣一职悬空已久,事关皇宫内外各项物事调度遣用,望陛下早日定夺。”
皇甫麟淡淡道:“不知众卿可有适当人选。”
傅清道:“回陛下,臣以为,内务府高迟贵高副事可当此任。”
皇甫麟静了半响,道:“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附议。
皇甫麟道:“孤予众卿介绍一人如何?”
群臣:“……”
文武百官皆是一愣,都有些摸不清楚皇帝的意思。
皇甫麟道:“这内务府大臣一职,孤有意欲让今年秀选晋升的秀女苏绚苏卿来当此重任,众卿觉得如何?”
殊不知,此话一出,满殿文武百官都震得傻了。尽管他们并不知皇帝口中的苏绚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却都通过皇帝的金口知道了苏绚只不过是一个今年秀选晋升的秀女!一个初出秀女骤升一品权臣?!为甚?凭甚?且不说她乃一介女流之辈,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哪一位不是摸爬滚打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建了多少功勋才坐到今日的高位,她苏绚只不过是跳跳舞弹弹曲就成了他们须得按礼敬拜的一品大臣!?这要如何服众,如何能服众!?
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顿时如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唯有站在第一列的霍飞虎、四老王爷和七王爷保持着镇定不乱的姿态,然眉宇间亦有股淡淡的不解。
是时,禁国公兼大学士太史毕华宴颤颤巍巍跪道:“陛下,先朝从未开过此先河,此事一传,必惹来非议一片。她一介女流,亦无尺寸之功于国,悠悠众口难掩,望陛下三思啊。”
皇甫麟道:“孤心意已决,来人……”
“陛下万万不可——!”刑部主事兼大理寺卿唐渭跪道:“此人骤升于朝廷,对朝廷没有半点好处,亦有损我皇识人用人之名声,吾皇三思啊。”
立时满堂大臣跪了一地,以死谏君。
唯独霍飞虎站着。
皇甫麟欣然道:“将军可是赞同于孤?”
霍飞虎微微摇头,淡漠道:“荒谬至极。”
皇甫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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