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飘飘渺渺,似退却进,如鬼如仙。
出手之际更是极诡极奇,双剑一长一短,一虚一实,当真是极妙。
张浪眉毛一挑,掌中鬼哭往前轻轻一拂。
譬如分花,又似拂柳。
鬼哭刀巧巧的在在双剑之间拂拍而过,将两剑轻轻弹开。
这女子招式被阻,却完全不顾,又是侧身而进,遽然前驱,双臂接连探出,疾刺五下。
三长两短,子午鬼追魂!
这双双剑势出而分化,带起虚渺剑势,似鬼爪乱舞。
绽若点点寒芒,皆是不离要害。
张浪脚下一点,往右一扑,身体稍稍一侧,鬼头刀却又探了过去,使出一招‘剪扑自如’。
乌沉猩红的刀光带起嘶嘶低鸣,猛地窜入这剑芒中。
左点右绞,连消带打,兵刃相接,清脆作响,将这剑势挡下了来。
这女子见他接下这招,一声轻咤,竟又前冲来。
她毫不顾忌自己已是空门大露,将掌中双剑带起,双手交错间,长短双剑已是朝着张浪的头颅斜劈下来。
十字斜劈,未丑日月转!
火光印照下,这女子的双手手腕之上,赫然各有一个深红色的勒痕。
张浪眉头一皱,这女子便是蔺弧充所救之人,此女现在,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杀蔺弧充的仇人。
所以出手之间,才尽是用的以命搏命,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过这招式……
张浪双脚踩出两仪之变,身形却是陡然一折,一式‘飞龙翻云’不退反进。
于此同时,他右手横起,斩出一式‘一啸风声’。
鬼哭凶刀带着呜咽之声绽了开来,猩红刀光一幻为八,迎向对方剑势。
左手却从那女子空门之处前驱直入,探到他女子身前,五指并拢,斜斜拍出一掌,眨眼之间翻转,又是重重打出一掌。
正是混元掌中的妙招‘两别清风’。
八方风雨封堵空间,密集刀光将那女子剑势挡下。
双掌浑厚掌劲却是分袭两方,分别击在那女子双臂之上!
受此一击,那女子瞬间被打退击飞,跌倒在地,在地上打了几滚。
左手短剑兵刃都抓是拿不住,中途摔落出去。
白衣女子死死的盯着张浪看了一眼,眼神既恨且悲。
到了这时,她哪还不知道这贼子厉害。
自己远非对手。
她又想到不过暂别半日,归来之时竟与情郎阴阳两隔。
爱郎惨死,自己却无法为其报仇,徒之奈何…
“充郎,充郎……”
她转头看了看地上的灰袍青年,呢喃几句,眼中含着泪,猛的举起右手长剑,便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张浪心中一动,左手入袖一探,混元真气使出,一颗黑棋激射而出。
黑棋既疾且猛,瞬间打在这女子右肩之上。
这女子受此一击,便跌倒在地,绿盈盈的长剑亦是摔落在地上。
她自杀未遂,突然眼带仇恨的看着张浪,恨恨言道:“狗贼,你今日若不杀了我,他日我必杀你!”
张浪挥了挥了鬼哭刀,道:“你怕不是傻的吧,你家情郎是受的可是剑伤,你冲我来,我看你也挺大了,脑子都没有吗?”
第九十六章 走一手飞棋再赶路()
这女子闻言微微一愣,踉跄过去看了看,果然见得蔺弧充胸口伤口不过两指余宽,她再看看张浪背后的大刀,呐呐无言了一会。
随后便低头伏在蔺弧充的身上低泣起来,那洁白素群之上,顿时满沾了暗红的血痕。
张浪看她这样,也懒得再分说,便转过身去,脚尖一点,《千里独行》中一式‘千里飘萍’使出,人便倏然窜入林中,朝自己歇息的背崖返去。
风雨停了大半夜,已然开始转晴了。
他去时幽暗,回来时天边倒依稀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一日之计早已晨,也是时候启程了。
只是张浪刚刚想要跨身上马,却也又停下了动作,转头望去。
一个白衣身影正从林中掠了过来。
她来干嘛?还没拎得清?
张浪微微一愣。
这白影正是方才那女子,她到了近前,脸上泪痕未干,却对着张浪福了一福,说道:“是任樱方才唐突,还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可曾看见,是何人杀了充郎。”
姓任?
张浪心中微微一震,刚才他便模糊间对此女用的招数有些印象,如今却是彻底想了起来。
子午双剑,阴阳剑法。
莫非她是?
‘有趣,那老鬼虽然听说有个女儿,前世却没人见过,想来是困死在水牢中了,那老鬼虽然…门生故旧到还是不少的…倒是一粒上好飞棋…’
张浪心中念头一动,沉吟一会,开口道:“我只是正巧路过,并未看见事情经过。不过你那情郎身旁的索命青布,普天之下可没人敢仿冒,至于是谁买的凶,姑娘不妨看看你情郎身上可曾少了什么物件,再想想你手脚上的索链怎么断的便是…
少女情深,为爱赴死,固然是可嘉,却也太傻。你就这么轻易死了,任仙游在九泉之下,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任樱闻言怔住了,过了好久方才惊讶出声。
“我爹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说……”
但是她话未说完便停住了。
原来她发愣的这会,张浪早就打着马向东而去了。
任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他离去时的话语一直在耳边回响。
她慢慢蹲了下来,拿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腿,把头埋了进膝间,一会是爱郎躺在地上的尸首,报仇的意愿,一会却是张浪的话语,心中顿生的犹疑。
过了好久,她才站了起来,缓慢却坚定的往外面走去……
“去查吧,只要你去一查,可就有意思了…不管能不能给金玉满堂添点堵…只是也能搅混那里…的水了…”
张浪嘴里呢喃了一句,便轻笑起来。
随手飞了一颗闲棋,他心情却是颇好,打着马,沿着古道一路往会武庄而去。
武清山也算大梁西北的一座大型山脉,处在安洛两州交界,绵延不绝,而会武庄虽然位于洛州境内,却也离武清山脚并不算很远。
会武庄虽然不是什么大势力,但是在大梁西北几州却是极富盛名。
庄主尤家兄弟二人,武艺虽然稀松,但为人极其好客,出手又相当大方,凡是过路的武林人士,不拘身份,不论武艺,皆是一样用心结交,无一怠慢,也算大梁西北一片武林中奢遮的好汉子。
加上两人还很有些背景,是以来往的武林人士常会来此拜访。
时间长了,整个会武庄倒像个热闹的小村子,不仅有酒铺,栈房,赌档,便是连寻欢作乐的私窑子都有。
此处武林人士来往众多,自然也就是四方消息的集散之地。
张浪此行,一为拜访,二便是探探附近州郡的近况。
当然,这些情报也并不是很要紧,也没必要去百鸟朝凤阁花价钱。
所以在张浪看来,会武庄自然是个好去处,顺便还能沽上点酒。
天晴又转雨,雨后复转晴。
清明节气后面又断断续续下来七八天雨,天空才终于晴朗起来。
春风稍稍有了些暖,徐徐吹过,吹得百花也渐渐盛开。
张浪这一路晚宿夜行,行程不快也不算慢。
一晃就走了半个月。
等他把惊蛰过后山里富裕的野味都吃腻,再把在安州沽的几牛皮袋酒也喝了个干净的时候,张浪也正好打马出了武清山最东面的山脚。
又沿着古道走了五里地,便往右岔了过去,就到了通往会武山庄的小道上。
但是他只慢慢行了十数丈,便陡然勒马停了下来,低头观察起马前的小道来。
无数凌乱的痕迹印在干燥的黄泥小道之上,马蹄印,脚步印,车辙痕,随处可见。
这些痕迹不仅四处繁杂,而且印得极深,绝非天晴之日能够踩踏出来。
张浪的江湖经验丰富,瞬间便看出,这显然是有许多人前几日下雨之时,冒雨赶来,才会在泥泞土路中印出如此多的深痕。
而这方向……
会武庄?
张浪心中一讶,便加快了点速度。
走了约莫两里地,小路上出现两个身影。
那是两个汉子,都是厚厚的麻衣,满脸横肉,每个人手中还拿着两柄厚重的八角带刺短锤,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二人定然不是做得正经营生。
只是现在,这两人却是而且看上去分外急切,身形不断提纵,步伐也是急促非常。
右边一人显然速度稍慢,稍稍落在了后头。
“快点,咱哥俩,往后能不能吃香喝辣,就看今次了。”左边一人却是猛地回头,催促道。
“知道了,大哥。”那右边一人听他所言,顿时咬了咬牙,速度又猛然加了几分。
张浪的马是方家的好马,虽非名驹,却也是良品,四条腿扬起来,自然比这二人双腿要快很多。
从这二人身旁窜过,这两人的话,都落在他耳中。
风吹起他的衣角,吹开几缕青丝,露出小半个额头,清秀的面孔之上,看上去有些疑惑……
一路上又越过了二三十个持刀带剑的武林人士,或是单人独行,或是三五成群,这些人或是脸带悲泣伤感,或是喜笑颜开,只是都是行色匆匆。
当真是颇为怪异。
甚至还有两个元罡境高手凌空虚度,从张浪头顶越过。
他心中疑惑更深,却又摸不着头脑,只得猛地的一踢马腹。
骏马扬起哒哒急促的马蹄,速度顿时加快许多,如箭一般飞驰而去…
……
雪白的麻布幡帘从会武山庄大门一直蔓延到围墙,内院。
山庄外面停了不少的车辆马匹,大门口两列肃然站着十几个黑衣汉子,门口处放着一张案几,一个老者正端坐在案几之后。
络绎不绝的武林人士在那案几旁落名,随后走进山庄之中。
张浪走到近前,甩蹬下马,将马匹也牵到旁边,眉头就是微皱。
“好重的尸臭味……”
他鼻子抽了抽,自语一句,便走到大门口的案几前面。
拿眼一看,便见那老者面前铺着一册厚厚的横册,横册正中写着两个大字,奠仪。
横册左下角写着几个小字,四鹰庄季氏愧代。
张浪脸上微微一讶,随后想了想,便从怀中摸出一张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那老者点了点头,提起毛笔,在那横册秘密麻麻的字迹旁边,空白之处竖写上几个楷字,祭银壹萬两。
随后他低低开口道:“你自己落名,还是我来?”
声音嘶哑,显然是说话太多伤到了喉咙。
“我自己来吧。”
老者点了点头,将册子翻转,又把毛笔递了过来。
张浪提起笔,对着其余列的式样,在下面添上了两个楷字,张浪。
老者接回了笔,道:“若是上香祭拜,领取花红,进门右转直走,是灵堂所起。若是死者亲友,认尸领尸,都在广场,可往左走。若是江湖同道,查看赏格,尽直往前,是中庭所在。”
张浪心中越发惊讶,便快步往内走去,刚到门口,一个黑衣汉子便顺手递上了一根白麻束带。
第九十七章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悲伤()
张浪摆了摆手,将白麻推开,便跨入门内。
既然恰逢白事,便承些奠仪。
但不管里面是什么事,要让他披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入门之后,有人往左,有人往右,也有人直走。
张浪心中微动,便左转而去。
一路转廊过道,尸臭之味更浓,入目远近,都有不少干涸发黑的簇簇血迹。
周围都有不少行色匆匆之人,张浪跟着他们,很快便来到广场之上。
广场中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的竹席,乍看便有数百之数,皆是覆盖白麻。
不少白麻竹席旁边都有人趴在地上,或是啼哭,或是垂泪。
一路走来,听路人交谈,再到这里,看到现场之状,张浪心中已然知晓情况。
这会武庄内,竟是一夜之间被人屠了干净,而且死状极其诡异。
张浪皱了皱眉,走到最近的竹席旁,蹲下身来,不顾传出的腐臭,稍稍掀开白麻一角。
这是一张青紫发黑的脸庞,整个躯体都已干瘪,七窍中流出的血痕也已经干涸发黑。
脖颈之上被拉开一个深深的口子,完全不见血迹,露出只有森森的白骨,苍青的肉。
这是?
张浪脸色一变,探袖取出一颗白子,将此人手指微微划开。
划开的肉一样干瘪,露出的同样是青白森森的骨肉。
张浪脸色骤然一变,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正思索着,右脚却被人稍稍撞了一下。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他旁边冲了过去,一不下心被张浪的右脚绊倒,摔了出去。
随后这人拿手当脚,爬到一张竹席边看了起来。
他只拿眼一看,脸上已是惊惧无比,猛地又倒退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张浪被他一撞,便看了过去。
这人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感应境的修为,脸模子看上去也是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只是他此时面色焦黄,形容枯槁,憔悴之极,却是再也看不出英俊。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衣角身上占满了污渍,上面还沾着些干枯的血迹和泥巴,袖口上原本绣着的几多洁白的云霞更是已经发黑。
就见得这人抬头仰面,看着天空,两眼的泪水毫无节制,瞬间便涌了下来,流满了整个面容,随后竟是突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那是一个声嘶力竭,喊天呛地。
青霞派的?这地上的尸体是他的亲眷?
张浪微微一愣,站起身来。
“嚎什么嚎!没点出息!孬种!”
这时,广场上一个魁梧汉子陡然骂了起来:“老子的婆娘,脸都烂的看不出来了!家里的儿子才刚断奶,也没像你这样嚎,这里五百四十一具尸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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