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虎坐在阿爹阿么中间,一双大眼在安如宝身上咕噜噜乱转,邢小虎是个小爷儿,年纪看着比宋亦和安如玉还要小一些,长得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虎头虎脑的,安如宝一向很喜欢孩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面色一缓,问他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方齐以前也听过一些大户人家的事,知道有些当主子的脾气不好,常打骂下人,以为邢小虎冲撞了安如宝,面上一白,拉过邢小虎就要叩头讨饶,安如宝在心里叹气,将他拦住,再看邢小虎早已被自家阿么的动作吓怀了,愣愣的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安如宝伸手摸摸他的脸,冲他微微一笑,道:“别怕。”又对惊惶不定地方齐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家里还有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以后少不得要在一起玩儿,村里还有学堂,你们若愿意,也可送他过,你们只要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方齐和邢山经过这些日子,早已看尽世间冷暖,在他们心里安如宝此番言语不过是引这他们好好干活,与空手套白狼无异,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是根本不信的。
安如宝巨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也不在意,见邢小虎还有些惊魂未定,顺手将给家里几个孩子买的点心拿出几块递给他。邢小虎自跟着阿爹阿么被发卖,已许久未吃过像样的吃食,更遑论点心了,被点心的香味馋的直舔嘴唇,却不敢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阿么。
方齐被他看的心酸,轻轻点点头,邢小虎这才破涕为笑,接过点心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点心干他又吃的太快,被噎的直打嗝,安如宝看他难受,将水壶递给方齐,让他喂孩子水喝,方皱着眉问邢山道:“你们……衙门可是没给你们饭吃?”
邢山冷哼一声道:“我们都是些等着被发卖的下人,他们只求将我们卖个好价钱,每日给一碗粥,不饿死就行了。”看着邢小虎的模样,双眼里透出几分心疼。
安如宝默然无语,将点心全部拿出来打开,放到邢山和方齐跟前,道:“这会儿到家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上饭,这些点心你们先垫一垫吧。”
这是邢山和方齐没料到的,看了看眼前各色精致的点心,再看看安如宝,就连邢山都有些不知所措,安如宝说了句“吃罢”,也不去看两人脸色,起身走出车厢。
第53章()
虽说买人耽误了些时候;但他们从铺子里出来的早,到了青山村还未到申时。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虽坐在马车外面,迎面而来的风也带了热气;安如宝直觉全身粘腻腻的,只想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
安华也和安如宝的想法差不多,眼看村口近在眼前;鞭子一扬;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不料马车拐了弯刚进到村里就被主街上涌动的人阻住了去路,
田里的稻谷现已进入关键时刻;田里的活儿的较其他时日多了许多;照理说这个时间大多数村民都应在田里才是;可如今却跟约好了一样都向一个方向涌去,还有人不忘招呼其他人和他一起走,三三两两,面色凝重又形色匆匆,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过往的村民不少自马车旁跑过,至多看上一眼,点点一头,似是连和他们打招呼时间也无,安华和安如宝面面相觑,再有人过去时,安华顺手一拉,将人拦了下来。
被拦下的是个年轻的爷儿,看样子甚急,安华也不耽误他,直接问道:“五哥,这是咋了?发生啥事儿了?”那人道:“啥事儿?杀人了!就在河边。“说完急急忙忙的跑了。
杀人两个字让安华和如宝两人悚然一惊,在任何时候,杀人都不是小事,何况这等大事还发生在青天白日,村民的眼皮底下,足见行凶者之猖狂,安华也顾不得其他,长鞭一扬,那马长嘶一声,惊得村民连忙向两边让去,马车向河边疾驰而去。
邢山一家三口将安如宝留下的点心各吃了两块,便收起来不再吃,若不是饿的狠了,他们原本是一块都不会吃的,这两块已足以让他们心怀感激。吃完了东西,方齐搂着邢小虎靠在邢山身上休息,邢山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这一路的动静自没有瞒过他的耳朵,听说有人杀人,他心中也颇有些好奇,便偷偷掀开车窗上的帘幕,用一只眼向外看。
河边已聚集了不少人,有站在河堤上观望的,也有忙着向下跑的,远远地就见河滩上似有几人缠在一处,正激烈的搏斗,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村民越聚越多,却都不敢上前,挤在一处,边观战边议论,间或还能听到几声尖叫和哭喊之声。
邢山有功夫在身,耳目较常人聪灵许多,可看出,是两三个人围着一人,被围的那人身材不高,动作灵活,身手不错,只是看体力似乎略有不支,已是强弩之末,虽说围攻他的几人一看便知是不会功夫的,被架不住体力充沛,邢山看了几眼,便知那人已支持不了多久,果然,不久,那人一个不察的手腕便被人捉住,那人比他高了一个半头,这一被制便再也无法抽出,另一人趁他挣扎之时,将他的另一只手腕也牢牢捉住。
那人双手被制,仍凶悍不已,将凑上来的第三人一脚踢翻在地,转而又踢向制住他的两人,那两人左躲右闪十分狼狈,却是紧抓着他不妨,三人一时僵持不下。
安如宝一开始并未注意河边的情形,而随着离河堤越来越近,安如宝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落在正在僵持的三人身上,忽地面色陡变,“嚯”地一声自车辕上站了起来。
安华正在考虑在哪里停车,他这一下可把赶车的安华吓了一跳,要知道这马车速度不慢,安如宝这样贸然起身很容易掉下马车,安华喝了一声“你干啥!”伸手欲去拽他,就见安如宝纵身一跳,竟自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马车毕竟并非静止,他这往下一跳,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把安华唬的差点儿也跟着跳下去,却见安如宝在地上翻滚两圈,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管身上沾满尘土,咬着牙撒腿就往河边上跑。
此时河堤上一围满了人,河滩上也稀稀落落站了不少,安如宝不管不顾地往里跑,免不了半路碰了这个撞了那个,引来一阵骂骂咧咧,他眼睛死死盯着被那两个人制住,还妄自挣扎的人身上,只觉的心中犹如火烹,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那两个制人的全力应付还被狠狠踢了两脚,加上天气干燥,心中不免烦躁,好在他们还记得让他们如此狼狈的人是个哥儿,也不敢如何过分,只是为了自保又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是以安如宝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丝毫没有觉察。
这两人都是汉子,个子高不说,又膀大腰圆,一双大手小蒲扇一般,愈加显得被抓在其中的手腕纤细异常,两个汉子为了不让人挣脱,手上力气不小,那手腕上被抓出几道红红的印子,五指鲜明,看的安如宝立时红了眼,想也不想地上前一脚就把其中一个汉子踢翻在地。
安如宝到时旁边已有村民看到,只是他速度甚快,未等他们开口示警,已到了那汉子身后。
那汉子一头栽倒,另一个汉子见状一愣,手上的劲道不由一松,被他抓住之人立刻反客为主,身体一个巧劲向起一翻,自由的那只手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腕,那汉子只觉手腕剧痛,“哎呦”一声彻底将手松开,那人甫一挣脱,也不纠缠,转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前直冲。
安如宝站在这人身边,见那汉子捂着手腕向后退去,赶忙收回踢到一半的腿,伸手就去拽那人,边叫道:“小初,是我,我是如宝,你冷静点儿……”
“如宝”两个字传到耳中,让暴走之中的宋初顿了一顿,安如宝抓住机会上前一步,搂住宋初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中带,轻声道:“好了小初,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宋初乍一被人抱住,本能的剧烈的挣扎,安如宝咬着牙不撒手,不住在他耳边轻哄,宋初在他轻柔的语调中停下来重重的喘息,适才的搏斗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衣衫也有些凌乱,细看裤脚处还能看到些许擦痕和血迹,一张因气热而通红的小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无,嘴唇却是苍白如纸,上面咬痕尤在,汗滴顺着额角不断滴落,隐在发丝之下的一双眼睛冷厉而幽深,直直的望向某处,那就像一个受伤濒死的野兽,带着拼着一死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然。
安如宝心狠狠疼了一下,这样的宋初他从未见过,若不是迷了心智,那就是某人或某事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方能让他如此失控,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宋初竟被伤害至斯,安如宝心中就升起杀人的冲动,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将宋初安抚住,观宋初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清醒,他只能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一边搂着人轻声安慰,边试探性的伸出手摸向宋初的脸颊。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宋初的彪悍四周的村民已充分领略,他们也已看出宋初现在并无理智,虽说安如宝是他的郎官,可谁也不能保证宋初现在能够认出他,他这样贸然接近,被误伤是小,若导致宋初在此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宋初的眼珠动了动,转到安如宝的脸上,初始有些迷惑,渐渐地却多了几分神采,轻轻扇动了几下睫毛,当安如宝的手掌整个摸上他的脸颊,他轻轻阖上了眼睛,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等他的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清明。
安如宝知道他已清醒过来,心里高兴,冲着他微微笑了笑,也不收回手,顺势将他往怀里一捞,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了,都过去了,我回来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一下……”
宋初顺着他手劲靠在对方身上,冰冷的眸子在不远处一扫而过,在垂下时 ,又是一黯,几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脑袋深深埋到安如宝的怀里。
夕阳残照,水波粼粼,相拥的两个人身边流淌着静谧的气息,甜蜜的让四周不少年轻的哥儿爷儿看红了脸,就是些成了亲的夫郎汉子也一时有些痴了,直到一声鬼哭狼嚎的哭声响起,才将众人惊醒,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就在安如宝的身后,安如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吓了一跳,眼中厉光一闪,眯着眼睛转头看了过去。
在距离他与宋初的不远处,一人半躺半坐在原地,二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脸上鼻青脸肿、涕泪纵横,混合着泥土血迹也看不清面貌,倒是能看出是个爷儿,露在外面的那一双小眼睛里不时闪着阴毒的光芒,安如宝看他有些面善,正在努力回想,就听一人恨声道:“又是安春那个混蛋!”正是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安华。
刚才他见宋初没头苍蝇一般冲出去,放心不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将马车停下,嘱咐车中的邢山一家好好看着,也慌忙追了过来,到底慢了一步,等他到时,宋初已被安如宝抱住,只好站在身旁。他与安春年纪差不多,一眼便认出了他。
安如宝曾见过安春一面,把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样子对照一番,的确半点儿不错。
安春也不怕丢人,一个爷儿坐在地上连滚带翻,哭的撕心裂肺的,他原本在村里名声就不好,就是个泼皮无赖,一部分村民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啧啧讥笑嘲讽,大部分却是眼珠在宋初与安春之间不住转动,神色不明,尤其一些上了年纪的,看向宋初的目光中甚至多了几分戒备与忌惮,颇有些耐人寻味。
安如宝正暗自观察,两个汉子一人捂着大腿,一人握着手腕走到他面前,当先那人抓了抓头发,红着面皮,垂首道:“那个,如宝对不住了,那个……我们也是为了拦住……拦住你夫郎才……他力气太大,实在是……实在是不好对付,我们也是,也是……总之对不住了。”
安如宝那一脚用了十成力,宋初那一下也捏的不轻,两个人疼的不时咧咧嘴,却也没有出声埋怨,没办法,再怎么说宋初也是个小哥儿,不管谁对谁错,因何理由,用那样粗暴的手段对待人家,挨打也不算冤,道歉也是应该的。
安如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话的汉子他认得,是族长安泰家的爷儿安守成,他心里清楚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到底意难平,执起宋初红肿的手腕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客气”。
安守成和那汉子讪讪一笑,一瘸一拐的站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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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安春哭声不断,引得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安如宝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宋初的手腕;心思电转。
安春本就与宋初有旧怨;安春被宋初打瘸一条腿;为人又非善类,要说他想要借机报复而招惹宋初,反被宋初所伤也在情理之中;可联想起之前他们路上遇到的五哥说的“杀人”;安春又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闹大绝不罢休的表现;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思及此,安如宝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观察,心中又加了几分警惕。
青山村一年到头也发生不了几件大事,一旦发生自然引发全体村民的围观,河堤距离安如宝他们所在之处有十余丈长的距离,青山村四五百村民很快将这一片河滩淹没,三五成群,有交头接耳的,有左顾右盼的,有大声喧哗的,有长篇阔论的,场面嘈杂不堪,更有各色眼光不住往安如宝身上飘,或讥讽、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安如宝倒是气定神闲,他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也不着急离开,只小心翼翼地用衣袖为自家夫郎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半点儿不以为意。
他不以为意,有人却嫉红了双眼,安绍站在离安如宝不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那上面似水的温柔让他紧紧扭住双手,才按耐住想要上前将宋初推开的冲动,低下头眼珠一转,忽地双手捂脸,哀哀哭将起来。
他身边尚站了几个哥儿,他这一哭,一下子惊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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