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心头冷笑,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皇帝原本就不会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可是偏偏要自己落了扎图的面子才肯出口帮忙,借此敲打扎图,不要轻易做对大月不敬的事,他身为皇帝,若是郑重地说出这话便是自降身份,借着她说出来正合适,还真是狡猾。
段祈煜冷笑一声:“自然应当父皇做主,我大月的人由不得别人欺凌。”
他声音冷凝,众人心中都是一寒。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向段祈煜:“太子得朕多年教导,不如便说说此事应该怎么处理?”
扎图心中一寒,顿时有些后悔,若是皇帝来处理,好歹看在他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不会过多为难,若是段祈煜处理,那这件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克鸿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顿时皱起眉头看了卓丽一眼,卓丽自知做错了事,也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段祈煜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好办,卓丽公主不管不顾冲进了嘉宁郡主的帐篷,这件事说小了也不过是小女儿冲动,可是说大了就是不将大月放在眼里,否则怎么不见她不管不顾闯进大汗的帐篷?”
卓丽面色陡然发白,克鸿眼眸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
“但大月与大漠多年交情,彼此了解,过多追究此事反而伤了和气,所谓有过则罚,既然卓丽公主做错了事情,不如就请她向嘉宁郡主赔礼道歉吧。”
段祈煜话一说完,众人都愣了,这算什么?不是跟之前扎图说的话一样吗?
卓丽忙看向文锦绣,朝她微微福身:“嘉宁郡主,是我一时冲动,还请你不要怪罪。”
文锦绣淡淡看了她一眼,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漠即使不如大月,那也是一个国家,一国公主向她行礼道歉,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追究了,哪怕这个惩罚并不重,如幻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牙,卓丽先是无礼闯了帐篷,又跟她交手,还让侍卫都闯了进去,难道只认个错就完了?
“公主知错能改,嘉宁自然不会怪罪。”文锦绣淡淡道,如幻即使心有不甘,可自己只是个婢女,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她不由纳闷地看了段祈煜一眼,主子什么时候这么仁心了?
卓丽连忙欣喜地站起来:“你不怪罪就好。”她说着就要朝文锦绣走过来,一副亲昵的样子,段祈煜却突然道:“当然,这只是对于卓丽公主擅闯帐篷的惩罚,也是念在两国交好,才没有过多计较。”
他话一说完,卓丽走向文锦绣的步子立时顿住了,扎图,克鸿也都转头看着他,文锦绣知道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对此也并不意外,皇帝没说话,面上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克鸿上前一步:“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段祈煜看了他一眼,淡淡撇开目光:“在大月,女子声名重于一切,任何人都不能闯入女子的房间,卓丽公主行为无状,一来因为她是女子,二来也是大漠公主,所以才没有重罚,至于那些侍卫,有什么理由再活着?请大汗将卓丽公主身边所有的侍卫处死,一个不少,孤要他们以死谢罪。”
卓丽顿时愣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文锦绣会要她小心那些侍卫,她要的是她那些侍卫的性命!那些都是大漠精锐,怎么可以都死在这里?原本以为最大不过是她认个错,现在竟然要她把那些侍卫赔进去?
扎图脸颊的肌肉猛然一抖,就算卓丽的侍卫做错了,可现在毕竟是大白天,那些人也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段祈煜竟然要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况且他要的还是卓丽公主身边所有的侍卫,那可不止闯入帐篷的那些!
“太子殿下,嘉宁郡主毕竟没有受伤,也没损失什么,何必坏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克鸿似乎有些不忍,轻轻叹息一声。
段祈煜冷冷一笑:“这样鲁莽冲动的人,孤是为了你们大漠好,免得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到头来害的是卓丽公主。”
卓丽委屈不已:“我已经认错了,还要怎样嘛!”
“认错就完了么?若是孤现在杀了你,再对大汗认错,大汗可愿意?”段祈煜声音陡然像是淬了冰一般,卓丽公主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面上顿时落下泪来:“我,是我的错……”
“卓丽公主,你带人闯了我的帐篷,又用匕首抵在我脖子上,按理说受了委屈的是我,可是我都没有哭,况且太子殿下又没有追究你的过错,他只是打个比方,又不会真正要了你的性命,请问你在哭什么呢?”
文锦绣声音淡淡,卓丽哭泣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克鸿皱起眉头:“哭什么,没出息!大漠的公主岂是随随便便可以哭的?”
卓丽被他难得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哭,段祈煜微微勾唇:“卓丽公主,大汗既然将这件事交给大月处理,那么就请你安心等待结果就是,况且孤只是随口一说,你也能吓哭吗?都说大漠女子坚韧如胡杨,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不实。”
扎图有些难堪,但也没说什么,大月皇帝将此事交给了他的儿子,他身为长辈,又是一国之君,怎么好跟小辈争论,不如就交给克鸿。
克鸿看了扎图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卓丽拉到身后,淡笑道:“卓丽是因为做了错事愧疚而已,既然太子殿下开口要那些侍卫,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们做了错事,可做了错事的只是那些闯进去的侍卫,殿下何必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段祈煜轻轻一笑:“大漠不是有连坐之罪么,他们犯了错,自然应当连坐。”
克鸿一噎,面上神情变了几变,大漠确实有连坐的惩罚,若是有人犯了无法原谅的错误,那么他的朋友亲人也会与他同罪,可是这些侍卫不过是闯了一下帐篷而已,他看着段祈煜,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们不过犯了个小错误。”
段祈煜看着他的表情,面上神情冷若寒冰:“小错误?那么卓丽公主用匕首刺杀嘉宁郡主也是小错误么?”
他这句话一说,卓丽与克鸿面色齐齐变了,刺杀友国郡主,这可不是简简单单闯帐篷的事了,今日刺杀的是郡主,明日是不是就刺杀皇帝了?
克鸿握了握拳:“嘉宁郡主毕竟没有受伤。”
“她若是受了伤,孤要的就不是那些侍卫的性命了。”而是卓丽的性命。
段祈煜没有说完,但众人却是都听明白了,面色又是一变。
克鸿微微叹口气:“处死了他们,殿下便会揭过此事吗?”
“自然。”段祈煜点头,虽然卓丽用匕首抵着文锦绣的账他不想轻易揭过,可一来文锦绣没有伤到,二来若是逼的太过,说不定扎图直接恼羞成怒,那笔帐就先记着,总有算的时候。
克鸿点头:“既然如此,稍后那些侍卫的首级我便送来让殿下过目。”
“王兄!”卓丽失声惊呼,克鸿却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她顿时住了口,不敢说话了,那队侍卫可是大漠精锐中选出来的,她好不容易才求着克鸿从大汗手里讨要到自己身边,今日精然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过错就要全部折损?
克鸿也有些舍不得,但若是不这么做,段祈煜定然会揪住此事不放,看大月皇帝的神情,是完全支持段祈煜的,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国与国之间的麻烦,也只能舍了那些侍卫了。
段祈煜下巴微抬:“就现在吧,不必稍后了。”
克鸿淡淡一笑:“好。”
短短一瞬,他已经没有那些舍不得的情绪了,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怪不得能得扎图欢心,凭他这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就足够扎图重视他了。
不多时,便有人将那些侍卫的首级都呈了上来,除了闯进帐篷的十六名侍卫,其余还有没闯进的,加起来一共三十一名,段祈煜眉梢微抬,看了文锦绣一眼,面上露出笑意:“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到此为止吧。烦请大汗为嘉宁郡主准备新的帐篷。”
扎图点了点头,看向段祈煜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皇帝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扎图,你觉得朕的儿子如何?”
“太子殿下行事果决,堪当大用啊,他若是继承你的皇位,一定能将大月治理的更好。”扎图毫不吝啬对段祈煜的夸奖,段祈煜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文锦绣面色淡然站在那里,仿佛这件事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一般,克鸿微微一怔,随即上前道:“舍妹鲁莽,多谢嘉宁郡主不怪罪,以后定然会严加教导。”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克鸿与卓丽是一母同胞,卓丽犯了错,克鸿理应上前道歉,刚刚损失了一队精锐侍卫,这人转眼就能拉下脸道歉,他若是继承了大漠大汗的位置,就算不会进犯大月,那也是大月卧榻一头酣睡的猛虎,不比扎图差。
扎图看了她一眼,朗声笑了笑:“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卓丽也不要心存不甘,大漠的儿女错了也不会藏着掖着,大月的客人一年才来一次,今天晚上特地准备了篝火宴会,大家可要养精蓄锐,晚上有的闹呐!”
他说着看向皇帝:“大月陛下,咱们还有一盘棋没有下完,不如先去下棋吧,让小辈们自己玩耍。”
皇帝微微勾唇,点了点头:“朕在这里,他们想必都放不开,也罢,朕同你去主帐下棋。”
二人说着便转回身向主帐走去,克鸿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文锦绣:“嘉宁郡主,小妹犯了错,我便带她回去反省了。”
卓丽却是委屈地开口:“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又没有真的对她怎样,你们干嘛还要揪着不放,要不是她不理我,我怎么会动手。”
如幻站在文锦绣身边,闻声不由冷笑:“公主不管不顾闯进帐篷,还要我家小姐心平气和与你说话吗?”
卓丽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刚准备说话,克鸿却一把拉住了她:“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改日再备礼道歉。”他说完拉着卓丽的手向帐篷走去,文锦绣眼眸微微变了变,卓丽公主已经道过歉了,自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克鸿却还要再备礼道歉,她唇角微微勾了勾,二王子克鸿,果然不简单。
段祈煜看着他们离开,慢慢走上前:“克鸿应该就是扎图选定的继承人了。”
文锦绣笑了笑:“是啊,能屈能伸,扎图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能为了大漠发展向其他国家臣服,也能出其不意对其他国家发兵。”
“克鸿想坐稳这个位置不容易,克丹虽然冲动,却不是莽夫,占着个长子的名头,他只要不犯大错,也是有资格做储君的。”段祈煜淡淡道。
文锦绣依旧微笑,大漠的王储争斗,并不像扎图说的那样,虽然也是胜者为王,但败者并不为寇,失败的代价就是性命。
回到帐篷,卓丽顿时气愤地甩开克鸿的手,愤愤坐到椅子上,脸颊因生气浮上两团红晕,牙根直咬。
“王兄,你怎么可以将那些侍卫都杀掉呢,那些可都是大漠的精锐!”
卓丽的声音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克鸿皱眉,摆摆手吩咐女奴都下去,沉声道:“壮士断腕,杀了也不可惜。”就算他不杀,以段祈煜的手段性格也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们,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让他卖个人情。
卓丽手指握紧成拳,过了片刻冷静下来,人已经杀了,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克鸿见她平静下来,微微叹口气道:“你今日见到嘉宁郡主了,觉得她如何?”
想到文锦绣,卓丽眼眸深了深,慢慢道:“她身边的婢女很厉害,不像是寻常的婢女。”敢指责一国公主,这样的婢女真是胆大。
克鸿点头:“那婢女是太子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跟她交手了?”
“嗯,”卓丽应了一声:“那位郡主很特别,我跟她的婢女交手,又用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她不光没有吓得尖叫,还能沉静地告诉我小心我的侍卫,怪不得那么多人要除掉她。”
克鸿没说话,一双眸子深邃了几许,文锦绣若是像寻常的大月千金一般,自己也不必多费心机,但从这件事来看,她不光沉着,冷静,还能很快认清眼前的状况,若是用寻常的办法对付她显然不可能,自己若是不想出手,那就只有等别人出手了,或者说,让别人出手。
“来人。”克鸿扬声道,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侍卫。
“去请大王子,三王子,四王子他们来帐中喝酒。”
“主子,二王子请了王子们去帐中喝酒。”一个影卫上前道。
段祈煜微微扬眉,那影卫继续回道:“不过三王子说母亲身体不适,便留在帐中陪侍了。”
段祈煜点点头,那影卫便退了下去,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扶鸾郡主身体不适?”
“姑母身体其实好得很,只不过不想凑那些热闹罢了。”段祈煜道。
文锦绣敏锐地注意到他称呼的是姑母,而对大长公主却称皇姑母居多,扶鸾郡主出嫁的时候,段祈煜应当是没有出生的,听称呼却觉得他跟扶鸾郡主比较亲近。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段祈煜吩咐如幻准备一些礼物,对她眨眨眼睛:“现在还早,我带你去见姑母。”
文锦绣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前世他们踏足大漠的时候扶鸾郡主已经去世,克勋也没有继承王位,而是去了偏远的萨克沙漠为母亲守灵,因而她没有见到过扶鸾郡主,只是偶尔听到过关于她的事情,对于段祈煜亲近的人,她也是想要了解的。
段祈煜带着她一路走着,她这才发现扎图的大营是建在一堵围墙之中的,扎图对于驻扎的大营显然用了大心思,四处都想方设法地栽种了许多树木,郁郁葱葱,形成一片沙漠中的绿洲,营地周围都用沙土瓦砾堆砌起一堵高高的围墙,十分坚实,外面黄沙漫漫,围墙内却是风景如画。
她原本以为扶鸾郡主的帐篷也在围墙之中,不想段祈煜却带着她出了围墙,她心中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多说,跟着段祈煜走到一处帐篷前,不同于围墙内,帐篷周围皆是黄沙,一个婢女守在门口,穿着一身大月的服饰,太阳明晃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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