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去关了门,然后就亲近的抓了端木秀香的一只手道:“其实你不想嫁唐宁之,是另有原因的吧?”
“啊?”端木秀香的脸一红,慌张的咬住了嘴唇。
“傻丫头!”沈会音满面同情之色的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迟疑道:“昨儿个晚上我刚好从后门那里过——”
“你——你都看到了?”端木秀香慌乱的噌的一下子站起来。
沈会音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端木秀香羞窘难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转身却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沈会音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道:“嫂嫂,我知道你疼我,我——我是真的喜欢青阳哥哥的,可是我刚跟母亲说了,她却打了我。你——你去帮我跟三哥求情,好好说说吧,反正唐家他们也不想再结亲的。”
端木秀香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沈会音弯身将她扶起来,却是一筹莫展的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岳青阳——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是啊!众所周知,在这个家里,只有岳青阳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夫人对他的重视程度,绝对不比对自己的几位兄长低,就算她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
这一点自知之明,端木秀香还是有的。
“可是——可是那我该怎么办啊?”左右无果,端木秀香就又扑到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会音唉声叹气的陪在旁边,一副感同身受一样的表情。
又过了不多时,周妈妈就取了药油回来,“少夫人,您说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给我吧!”沈会音道,接过那小瓷瓶,倒了点药油出来,在掌心里揉开了,然后扳正了端木秀香的脸,替她小心的涂抹。
那药油的功效的确不错,才刚揉了两下,端木秀香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没有了。
沈会音替她上了药,又净了手,然后就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香儿,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你也得替母亲和你三哥想想,端木岐没安好心,随时都有可能对咱们不利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很有可能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跟着遭殃的。”
她的话,端木秀香根本就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还不都是所有人捧着她的?现在要她去为别人考虑或是为大局着想?怎么可能?
她不说话,沈会音就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好了,前头闹的恐怕不轻,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端木秀香还是不理她。
沈会音款步往外走,边走边就是似有所感的轻声叹道:“说来说去,这个家里唯一能说动老夫人的也就只有青阳公子一个了,可你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他大约也会觉得配不上你才没办法贸然去开这个口的吧?不是母亲和你哥哥他们狠心,也不是我对你见死不救,而是实在是——唉!”
沈会音一步一叹的走了。
端木秀香坐在凳子上,目光闪了闪,又闪了闪,到了最后——
就是突如其来的眼睛一亮。
是啊!这世上就只有青阳哥哥才能说服老夫人松口了,既然母亲他们都不敢开口,那么——
如果她直接走捷径呢?
端木秀香的心里突然就雀跃起来,但是想着头天夜里岳青阳拒绝她的话,就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周妈妈被她一时欣喜一时狰狞的表情弄的胆战心惊。
“周妈妈——”端木秀香咬着嘴唇抬头看她,斟酌道:“你说——青阳哥哥他也喜欢我吗?”
这种话,断不是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
周妈妈被呛的险些晕倒,紧张的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可别叫人听了去,这话要是叫哪个嚼舌头的传出去,你还要做人吗?”
“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嘛!”端木秀香颓败的扑到桌子上,又开始哭闹,“如果母亲他们一定要逼我嫁给别人,我——我还是死了干净!”
说着,就起身奔到里面的妆台前,抓了剪刀就要剪头发。
周妈妈是她的乳母,从小将她带到大的,对她疼爱的甚至更胜沈氏那个亲生母亲。
“哎哟我的小姐啊!”周妈妈被她吓的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夺。
两人拉扯着摔在地上,端木秀香就抱着她又悲痛欲绝的哭起来,“妈妈,你帮帮我,你救救我,如果不嫁给青阳哥哥,我真的会活不成的。”
一昼夜之间,眼见着她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周妈妈早就心痛难当,死死的抱住她,叹气道:“老奴也舍不得小姐受罪,可是——可是老夫人那里——”
“妈妈,你肯帮我吗?”端木秀香立刻就擦了眼泪,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小姐——”周妈妈被她盯的头皮发麻。
“妈妈,你帮我去请青阳哥哥过来好吗?”
沈会音的话,刚好提醒了她,老夫人那里,的确是除了岳青阳之外,其他任何都说不通的,但如果她能逼得岳青阳亲口去求老夫人呢?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对的——
这件事,就只能让岳青阳出面。
*
岳青阳的住处接近后门,在花园一角比较偏僻的地方有一处专属于他的药庐,里面环境摆设比较古朴简陋,院子里栽了许多可以入药的盆栽植物,几个架子上都晾晒着草药。
周妈妈过去的时候,岳青阳正在配药,听闻她的来意之后,就放下手里正在称量用的小秤看过来,“怎么?”
“小姐因为心情不好,昨晚又着了凉,发了梦魇,这会儿情况不太好,青阳少爷您要是能腾出时间的话——”周妈妈道,神情语气都尽量显得诚恳谦卑,“能不能劳您走一趟,过去看看?”
他的意思,昨天夜里就已经和端木秀香说的很明白了。
所以呢?她是还不肯死心了?
周妈妈见他没有马上应承,赶紧又道:“九小姐和唐家的婚事,三少爷那里已经给敲定了,日子应该也会很快定下来,所以小姐的身子马虎不得,要尽快调理好,您看——”
端木岐是绝对要阻挠这门婚事的。
不过么——
只就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岳青阳便整理好衣袍,也没提药箱,直接就往外走,“那走吧!”
“是是是!老奴替我家小姐先谢过您了!”周妈妈见他松口,不禁的大喜过望,却居然也忘了提醒他去看诊应该带药箱。
岳青阳举步前行,只拿眼角的余光稍稍侧目扫了眼,唇角那一个微笑的弧度莫名的带了讽刺。
果然——
事情是跟他想的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药庐,从花园里取捷径往端木秀香的院子里去,却不想行至半路,小径的前方却横了一张轮椅,将去路生生的截断了。
周妈妈也没当回事,直接走上前去,福了福道:“四小姐是在这花园里赏景的吗?能不能请您移步,借过一下。”
“可以啊!”宋楚兮倒是很好说话,自行驱动轮椅转身,看到站在后面的岳青阳,便是微微一笑,“岳公子,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岳青阳的眉头微蹙。
他和宋楚兮就只见过那么一面,并且他很确定,端木岐不会向她透露有关自己身份的任何一个字。
可是现在,这丫头居然能唤出他姓甚名谁?
突然联想到头天夜里的事,岳青阳的面色就不由的微微一沉。
“你——”他开口,才要说什么,旁边的周妈妈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着笑脸道:“四小姐,我们小姐身子不舒服,急着请青阳少爷过去诊脉呢,请您行个方便?”
“你们小姐?你是哪个院子的奴才?”宋楚兮才不买她的账,不屑的吊着眼角上下打量她。
周妈妈是端木秀香院子里的管事,算是极有脸面的,当即就是面色一僵,强撑着道:“老奴是服侍九小姐的,九小姐她——”
她还要再说,宋楚兮的目光却已经移到了岳青阳的身上道:“怎么原来你是大夫吗?”
既然她都已经问出了自己的来历,就断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通晓医理。
岳青阳也弄不清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含笑点头,“略通岐黄之术——”
周妈妈见他两人居然就这么聊上了,想着端木秀香的吩咐,不由的暗暗着急,上前一步道:“四小姐——”
宋楚兮却是连眼皮也没抬,直接转动轮椅逼开了她,行到岳青阳面前,一拉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皓腕。
“我也正愁找不到好大夫呢,你就帮我看看吧,我的腿脚不灵便,多走几步路就疼的利害——”宋楚兮道。
她倒是直接。
岳青阳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表情似笑非笑。
周妈妈却是忍无可忍的黑了脸,“四小姐,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家小姐先请青阳少爷过去看诊的,您还是改日吧!”
宋楚兮不耐烦的回头看她一眼,“你家小姐要死了?”
周妈妈被她噎了一下,随后就暴怒起来,尖声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和您无冤无仇的,您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宋楚兮哪里是会和她一个老刁奴讲道理的,立刻就出声打断,“我只知道事权从急,什么先来后到?既然你也说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还哪儿来的废话?回去复命就是,就说岳公子被我请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那周妈妈反应,就转向了岳青阳道:“你说你?”
她自己霸道不讲理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了拉当事人来表态?
岳青阳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对周妈妈道:“我记得曹大夫今天也在府里不曾外出的,四小姐是客人,我们不好怠慢,你去和九小姐说一声吧。”
端木秀香那里可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岳青阳过去呢。
周妈妈心焦不已,满面难色的还想争取,“可是青阳少爷——”
“你就这么跟她说吧,如果曹大夫开的方子不管用,那我就晚些时候再过去。”这一次,却是岳青阳主动开口。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好说话,待人也分外和气,但实际上真要说一不二的时候,也是谁都奈何不了的。
周妈妈也唯恐说多了会暴露了情绪,咬着牙忍了忍,最后还是屈膝福了一礼,“是!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就不怎么情愿的走了。
宋楚兮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拐过了一条小径,就是冷然的一勾唇角。
这个时候,岳青阳已经上前一步,抬手拉下她的袖子,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腕遮住。
宋楚兮一愣,诧异的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岳青阳这次倒是没再兜圈子,直接道:“你特意等在这里,不就是为着拦我的吗?目的达成,也就是了。”
看吧,这个人,果然也是心思明澈的。
宋楚兮笑了笑,调侃道:“虽说是借口,不过我有腿疾这也是真的,如果你真有本事,替我看看也无妨?”
她说这话时候的神色很淡,虽然面上笑容依旧纯真明艳,但是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着又镇定。
岳青阳大为意外,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四下里看了眼,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地方的一个亭子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很方便,我们到那边说话吧!”
这少女,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同一副表情,却居然会给人判若两人的感觉。
这些年,凭借端木家的人脉关系和自己在外游历的见闻,岳青阳也自认为是阅人无数,阳奉阴违的人他见的不少,但是——
变起脸来如是宋楚兮这般顺随自然又毫无违和感的——
他还头次见到。
他的眉头拧起,目光深深的看着宋楚兮。
宋楚兮只是自顾散漫的欣赏风景,并不惧被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岳青阳方才绵浅的吐出一口气,绕到她身后,推了她的轮椅往那亭子的方向走。
因为那亭子入口处是台阶,宋楚兮就没再装,自己起身,撑着力气走进去,在石凳上坐下。
岳青阳跟过来,坐在她对面,开门见山道:“刚才——为什么要设法拦下我?”
“那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又为什么要去?”宋楚兮反问,语气依旧是随意中透着几分调侃,“犯得着吗?他们端木家内部的阴谋算计,虽然严格说起来,你不算完全的置身事外,但是为了成全那些人之间的算计而委屈自己,这又何必呢?”
岳青阳是男人,就算明知道端木秀香设了圈套在等她,但就算事情真的发生了——
有老夫人护着,他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宋楚兮会说这些话,显然就算不是听说,也是猜到了后院之中关于他和老夫人之间的那些传闻。
作为一个男人,几乎可以想象——
若不是堕落至极,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被人这样的议论。
现在宋楚兮当面点出。
岳青阳平和的面目上竟是突然闪过一抹风雷,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尴尬。
他的面色微微涨红,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手指一寸一寸缓慢的收紧,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慢的松开,苦笑道:“既然你也听到传闻了,那么在你看来,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今天这样的事情吗?”
他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宋楚兮的表情平静,仍是弯唇一笑,“你嘴上承不承认,这不重要,但是我出面替你解围,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得承我的情!”
岳青阳本来还沉浸在对自己身世的痛恨当中,却没想到她一本正经的背后居然马上就趁火打劫,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
“你——”他连着张了几次嘴,看着宋楚兮好整以暇的神情,终还是不情愿的道出,“你不会是想说,在等我报答你吧?”
“难道不应该吗?”宋楚兮挑眉,理所应当道:“我这个人,向来公平公正,我既然帮你了你,你给予适当的回报,难道不应该吗?”